索南班丹准备在宜于出门的好天气里出门一次。
明亮阳光照亮的牧场一片翠绿,斑鸠在麦地里不断叫唤。
“出门干什么?”儿子嘎布问父亲。
“我吗?”须发粗硬斑白,面孔黄铜一样闪光的老人正走下楼梯,他就是在楼梯顶端的平台上望到这好天气宜于出门的。现在,老人走到了院子中间,全身披挂着马靴、笼头、马蹬、马鞭,马具上那些银的铜的饰物闪闪发光,皮革咕咕作响。“我吗?要去骑骑我的马。”说话的时候,老人觉得心头什么东西刺痛一下,那是忧伤来了,忧伤。所以他又说,“还要骑了马,会会以前的老情人。”
儿子笑了。索南班丹从中看到了妻子的笑容,而那边修补栅栏的女人直起修长的腰身时,他才发现,那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儿子的妻子。
你的妻子已经死去多年了。他听见一个声音平平稳稳地说。而且,不仅是妻子,曾经是他的情人的女人们也都不在人世了。
正埋头在院子里那些黄色灯盏花之间的孙女抬起头来叫他:“爷爷!”
声音、人都像一道明亮的光芒照亮他的双眼。
“爷爷要出门了。”
“你好多年没有出门了。”
老人眯缝起双眼四处眺望。
“你看什么?”
“我的马?”马具上银的铜的饰物闪闪发光,皮革咕咕作响。老人的神情有点迷离恍惚:“格西梅朵,你看到我的马了吗?”
“塔公喇嘛来念过经,你把它放生了,早就放了。”
索南班丹说了句什么,好像是说佛祖不会计较自己再骑它一次,也好像是说他要把自己也一齐放生了。但谁也没有听见,包括他自己也没有听见。他全身披挂着马鞍,马鞍下的毡垫、马缰、笼头,以及鞭子,走出了院门,下了院门前光滑的石阶,垂在他胸前的马蹬互相碰撞,叮咣叮咣响。
儿子、媳妇、孙女目送他渐渐远去。
他们目送他渐渐远去,要在下午时分那件事发生时,才想起当时怎么没人阻止他呢?这一切当然只能归于天意。天意并不说你这样你那样,你就这样那样了。
索南班丹顺着山坡上斜挂的路穿过麦地,穿过一些零零落落的柳树丛和青桐树丛。他觉得自己随着这些植物的颜色而改变颜色。当他走进一片野樱桃树林,感到了白色的落花以阳光消失那一刹开始纷纷扬扬。阳光哗然一下,像一道金属屏幕降落在面前时,他还像有一道瀑布降落在面前似的后退几步。
居然,他就到牧场上来了。
牧场在峡谷中的一个平台上。平台上就是牧场,青草茂密而茁壮,平台有好几里长,名字叫做“以前有冰”。确实,平台上四处孤零零地散布着巨大的碛石,黝黑的巨石带着金属的质感。
留在谷底的家人们登上楼顶,许久,才看到老人从樱桃林中走上了牧场。
嘎布说:“我以为花妖把他迷住了呢?”
孙女问:“花妖是个漂亮的女人吧?”
“不要对女儿说这些。”
“你的女儿已经长大了。”
索南班丹却是没有遇到什么花妖,只觉得这一天开始的时候花香弥漫。脚下黑土云一样松软。要是那个过程开始的话,那就是在那一片缤纷的白色落英中就开始了。他走到了牧场上,寻找那匹白马,他最后的一匹坐骑。有一阵子,他以为看到了,定睛再看,却是一朵从山脊背后升起的云团。
“我以为你就是它。”他对那云团说。云团变成另外的东西。再舒卷一下,云团又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未及走到牧场中央,披挂在身上的马具就自动滑下他肩头,噼噼啪啪落在了地上。索南班丹也随即坐了下来,另一个索南班丹就从身体中走了出来,那是另一个轻盈的身体。沉重的身体坐在地上,背倚那一大堆皮子、毡子和铜钉银饰做成的东西,那张眼睛半睁半闭的脸,闪闪发光,皱纹深刻,坐着的身体被宽大、质地坚实的袍子包围了。袍子已不像真正的袍子了,而像乌木雕成的东西,中间包围一个鲜活的人脑。
坐着的索南班丹想:我在做梦,梦见了另一个索南班丹步态轻盈,稍微带点蓝色和淡淡雨水味道的风使他的身影飘动、膨胀。那风再一吹动,坐着的人就完完全全睡着了,连心跳也慢下来了。只剩下走动的索南班丹感到鸟鸣清丽、花香深远。到了河里的时候,他身上有了感觉,河水滑过肌肤,像丝绸一样,光滑、心凉。河上漂满牛头,在一排排浪花中间起落。这是牛群正从河上过渡。它们沉重的身子沉在水下,鼻孔扑哧扑哧朝天喷水,坚硬的牛角互相碰撞。一条牛尾拽他游过大河,水浪扑打他,像女人们用笑声泼溅他。“你会死在水里。”他们说,他们露出一排贝壳一样漂亮的牙齿,赶着牛群从南山的牧场转移到北山的牧场时,哪一个牧人不是这样呢?女人把他抱住,珊瑚项链硌在背上。
“不。”索南班丹说,“我是来找我的马,叫他送我去一个远处的地方。”
转身时,没有牛群,也没有河水,又是一片草地从蓝空底下奇怪地伸展过来。一些羊聚集在草地上,羊群中央是自己的妻子,她仍在咀嚼酸草,嚼啊嚼啊,直到你从牙根酸到胃,酸到脑门,她还含着满口酸草,而她竟然就没有变成酸草。
“嘎觉!”
索南班丹听见自己的声音越传越远而不再回来。羊群又变成云团升起来,上面是没有变成酸草的嘎觉。是怀上儿子嘎布就学会吃那种草茎的嘎觉。嘴唇染绿的嘎觉。云团飘在他的头顶,云团飘过他头顶。
索南班丹追那云团时,人又变得年轻了。他甚至还看到了一个没有马匹却有全套上等马具的老人深陷在袍子中间睡着了,奇怪的是老人沉沉的心跳在他的身躯中激起了回响。他想摸一摸那些马具,风却把他像一片经幡似的吹得轻轻飞扬起来。
背倚马鞍的人醒来,睁了睁眼,看到阳光,静谧的牧场和那些巨大而永远走不到一起的碛石,就又闭上眼,让灵魂出去自由行走了。一群红嘴鸦飞过头顶像一片乌云,一群喜鹊飞过时,喜便从天而降,落在袍子上,嗒嗒作响。
这是一个故事也不是一个故事。在一九九一年夏天,在一个空旷寂静的峡谷,低处是流水,稀疏的林落,高处是提供丰富水源的晶光寺目的雪峰,牧场在林落和雪山之间。这个山谷中生活的是藏人中一支名叫嘉绒的部族,一个半农半牧的部族,一个男人们勇敢善良,喜欢马和女人的部族。这个部族中一个这样的老人就要死了。就要寿终正寝。我的同胞们相信,这样一种死亡方式是存在的。享受这种死亡方式的人有福了。索南班丹是有福了。一个将来也会享受这种死亡方式的老人对我说:这种死法是有的,年轻人,要死的人让灵魂去经历一下过去的事情,以前是人人都能这样去死的,现在不行了。老人叹息一声说,唉,现在不行了。现在你病啊痛啊,灵魂也看不到光亮了。那光是灵魂的腿,也是灵魂的路啊。这也是阳光明亮,绿草青翠的季节。这个老人也叫索南班丹。
索南班丹他想,我要小心,我只稍稍张望一下那边的情景,但谁能担保恰好就不偏不倚就在生死界限的正中呢。脚步稍稍偏差一点,就到了另外一边。这边,大地静止不动,那边的地面却像是在空中飞行。飞动的大地运载他来到一匹马的跟前。这不是他正在找寻的白马,不是,而是他以前的坐骑,青鬃马昂首嘶鸣。
“你,”索南班丹说,“你不是死于那次雪崩了吗?”
话音未落,四野就变成了一片雪地。朔风怒号。他骑在青鬃马上追逐一只红狐,枪声未及响起,子弹就使奔逃的红狐高高地优美地飞向空中,红狐未得落地,初冬季节还不结实的雪就从高处崩塌下来了。雪浪扑往了马,而把人抛到了远远的地方。
“你就是这阵死的。”
马说:“你再看。”
于是,他就看到马被扑到雪下时,一道青光乘虚而起。穿过雪崩震天撼地的声音。索南班丹因此知道那是青鬃马的灵魂升到天界里去了。
“你是山神的坐骑吗?”
“山神的坐骑是狮子。风是我的坐骑。”
这时,坐骑驰过一片红霞就变成枣红色了。一瞬间就越过了好多个季节。季节交替那么敏捷,仿佛马四蹄生风地奔跑就是为了追赶一个季节,让它在某个记忆深刻的地方停留下来。
于是,奔跑的大地和上面跑得更快的季节就停留下来了。于是,索南班丹这个爱惜牲口的人就下马步行了。回身想取下马口里嚼铁时,就看到马脑门正中那个枪眼,像一颗黑色玛瑙。
是那匹名噪四方的马。
“那匹马是枣红色的,”索南班丹老人说,“那时它名噪四方。”那是两年以前的事情了。
在什么都时兴展览的年代,良马也要送到县上去展览。展览的那个土台子据说是平常审判犯人的地方。三匹马被牵上台子,下面人头攒集,呼声震天,索南班丹眼睁睁看着马身上汗水流了下来,双眼也慢慢充血。他想提醒一句,但一上午又干又渴,嘴唇已经紧紧黏合在一起了。军代表掰开马口,用尺子敲敲马牙,说:“看。”麦克风没有把这个“看”字送出去。军代表再重复一遍,高音喇叭却吱吱哇哇胡乱叫唤起来。在那鬼怪般的声音里,枣红马腾身而起,从高高的土台上飞跃而下,成千上万人发出惊叹与恐怖的呼喊。就在那一刹那,军代表抓住马缰绳一起飘飞起来,只是他先于马着地,马蹄落下时,踩着了他的胸膛,同时,他开枪了,枪声尖锐。连续三颗子弹洞穿的是同一个地方,从颈项进去,从面门中间出来。
索南班丹说:“马,你死了,他们还按骑兵的规矩重新判了你死刑。”
马咴咴嘶鸣,血就从那伤口中又一次涌了出来。
空中响起女人笑声时,他对马说再见。他又仰脸向空中问道:“看到我的白马了吗?”没有人回答。笑声变成一股小旋风扑向湖面,吸足水,又飞旋到他所在的地方,摇撼缠绕一阵,就淋得他浑身精湿一片了。
“我做梦了。”
索南班丹想。而且果然就是做梦。身上没有一滴水,那浑身精湿的感觉依然存在,那种感觉又保持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消失。他说:“佛的太阳啊,感谢你把我晒干。”
老人慢慢吃力地站起身,听到周身的关节嘎嘎巴巴发出脆响。那种响声啊,像是风摧折一株青松壮大的枝子,那东西就要来了。
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想,那个东西是什么呢?意识就此中断了。
那东西是灰色的,巨大的,从后悄悄过来,锁住呼吸,踮起脚尖,伸出爪子,想要搭上你的肩头。那熊一样的东西是……死。
它的爪子又举起来了,索南班丹遽然转身。都没有那东西。只有阳光。就这猛一转身,脑袋里轰然一下,什么东西就迸裂开了。夏天的景物慢慢在眼中有了淡淡的红色,口中也有了腥甜的味道。
“我的眼睛出血了。它来了,来了。找不到你我也要回家了,我的白马。”
大概是十多年前吧,一个从首都来的医疗队到过这个僻远宁静的山区。他们为这里老人们如此强健震惊了,也为这些老人大都突然干干脆脆死去震骇不已。于是,其中一个老医生留下来,在山里盘桓了将近两年。索南班丹老人说:门巴用机器尝我们的水,称我们的空气,一个被迫还俗的喇嘛说:“这是要叫人尝够了病痛才死去。”人们就齐声抗议:哦啧!
门巴背着机器,还背一块黑板,他把黑板竖立在随便什么地方,用红色画成管子:血脉。用蓝色画成云雾:大气、气压。他说,就是这个,就是这样。又画一个吹火时鼓起的腮帮一样的东西,又说,心,心脏。门巴把嘴靠在心脏上吹气,举手在头部的血管上把红色加深加重,最后叫血管“嘣”一声爆炸开来。
“呼!”门巴说,然后捧着脑袋做成死去的样子。
后来,门巴在另外一个村子作同样讲解时,果然,一歪头就干干脆脆死了。
往山下走时,索南班丹那嗡嗡响的脑子想起了这件事情,拖挂着全套马具和沉重的身子,他还说:“嗬嗬,是个好门巴。”马具卸在院子里。
索南班丹躺到了房中的地板上,地板光滑凉爽,房子里朦胧的光线和空气中淡淡的尘土味道都像是那个景象了。闭上双眼,房子就成为声音的世界。赤脚踩过地板的声音,火苗抖动的声音,人们在楼梯上上下下奔忙的声音,人们交谈的声音,最后是哭声。
泪水降落下来了。落在他脸上,雨水落在地里、树上、石头上,四野充满了清新的气息,他的身体在这种气息中飘浮起来。
索南班丹躺在儿子的怀中:“阿爸,阿爸……”
“我要到你阿妈那里去了,”老人说,“叫亲人们回来送我,我等着。”
等他听到马蹄声响起时,老人又昏过去了。
这一次灵魂更加轻盈了,灵魂从窗户上出去,并且马上就感到了风的飞翔。风在下面,原来人的双脚是可以在风中的味道中行走的。风中是花、草、泥土,蒸腾而起的水的味道。索南班丹的灵魂从一群群正在萌发新芽的树梢上,循着溪水往上游行走,下面是树不断变化,先是柏树,后来是银杉,再后来就是间杂的大叶杜鹃和落叶松树了。树林下面,浪花翻涌。
树林过渡到草地时,羊群出现了,羊群里腥热的气息冲天而起,使他不能降落到羊群中间。他看见孙儿玛尔果在草地上睡着了,于是就想进入他的梦中。于是就进入了孙儿的梦中。
“梦见了我吗,玛尔果?”
“你刚刚推门进来。”
“我要走了,永远离开你了。”
“不,爷爷。”
“梦中是什么都抓不住的,哪怕是一个要死的老头。”
孙儿哭了,泪水先使梦变热变烫,然后才流到梦的外面。
“你姐姐呢?”
“她到温泉去了。”这时索南班丹已从梦里出来,看见睡梦中的孙子说着梦话,他说姐姐不准他像以前一样跟到温泉去沐浴。脸上的泪水在太阳下闪闪发光。于是,索南班丹飞往温泉。这时,飞机隆隆作响,横过头顶,这是往返于北京和拉萨的定期航班。飞机在高高的天上,所有碧绿山峰和冰川的上面,像银子做成梦境,闪闪发光。这时,索南班丹已经到了温泉边上。那个裸浴的女子,在温泉中央,多么像一轮皎洁月亮,一朵莲花含苞待放啊,年轻的纯洁啊。孙女一甩长发,从水中站立起来,仰望天空,她的正在成熟的身体闪闪发光。在浓重的硫黄味中,索南班丹的灵魂幸福地晕眩了。将逝的灵魂绕着美丽充满生命的躯体飞扬。温泉上的水汽使灵魂也变得有些沉重了。他不得不后退一些。飞机飞走了,她又仙女一般手护着女人最最美丽的地方,坐下,一切又渐渐融入一片温热之中,最后是美丽长发和新鲜的脸留在了水面上。水慢慢荡漾,那张脸因此慢慢失去了形状。
接着,索南班丹看到了自己的那匹白马。
几年前,他感到自己老了,就把白马放生上山了。这时白马远游跟着最新鲜的草和最凉爽的风直到雪山下面。最后,春天最终要消失一阵了,夏天到来,流水日益壮大,高山上正在酝酿雪崩,马知道这个。现在,大地轻轻颤动起来。雪峰上传来隆隆声响,雪慢慢地从最高处倾覆下来。白马惊了,尾巴高竖,鬃毛飞扬,拼命向山下奔跑。
雪崩止息时,它看见了久违的主人。看到主人飞在天上。
于是,更拼命地向山下跑去。白马仿佛一道银色光芒。但也赶不上灵魂如此轻捷地飞翔。
灵魂归来了。
索南班丹已经不能通过躯体说话,而且一张脸也全部麻痹了。他不能向围着的家人、亲戚、乡亲做一个表示他已归来的表情。这次,灵魂被束缚住了,被框定在滚烫的东西中间。
但他抬起手臂,就那么吃力地轻轻抬起一点。人们立即就明白了。他被抬到屋外的平台上。四肢正在僵直麻木的老人面对渐渐西沉的夕阳。往事的影子显现,像眼前一张张模糊的脸,纷乱错落,涌现,又猛然一下消失。空洞的眼睛一无所有,只有红光,晚霞一般燃烧。
老人实际上已经死了。听不到哭声和祈祷,眼睛里光芒正渐渐黯淡。趁他四肢温软,儿子亲手给他穿上上路的衣服,那是怎样的盛荣啊,但针尖大一点亮光还在眼里闪烁不已。
“你是在等孙女回来?”儿子俯在他耳边问,那针尖大的亮光就闪动一下。
“还是等你的马?”
那针尖大的亮光又闪动一下。
寂静的黄昏里立即就响起羊群归栏的声音。孙女奔上楼来,长长的哭声拔地而起,像一柱旋风越开越高。老人双眼里那亮光就渐渐放大了。夕阳把环绕在他四周的人影拉得越来越长,堆叠在房子下边空旷的平地上。羊子咩咩叫唤,声音悲凉。美丽的牧羊女子披着一头美丽长发,向爷爷俯下身去。这个正在成熟的生命在额头上亲吻一下,老人得到祝福的灵魂就要上天国里去了。夕阳正向山野、河流、林子和牧场挥洒最后的金光。
“马!”
一串蹄声,索南班丹的坐骑到了。他的放生多年的坐骑。那时,他说:“你去吧,我老了,你像风一样自由自在了。”现在,白马飞奔而来,人们在这种境况里甚至弄不清楚它是一匹有血有肉的生灵还是一道灵魂之光。
儿子把父亲用过的全套鞍鞯拿来,放在老人身边:“阿爷,它来了,你的马。”
白马飞奔而来,鬃毛飞扬,草地、森林的颜色正在变得深沉幽暗。白马咴咴地嘶鸣起来。
老人的眼中滚出了硕大的钻石般的泪水。那光芒晶莹闪烁,夺人心魄。泪水滚落下来。眼中的光芒也就渐渐熄灭了。
顷刻之间,暗影立即袭满大地,松涛声和流水声立即高涨起来。
白马最后又回到山里,在月光底下。人们说,它就负着主人的灵魂一直越过了众多层叠的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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