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破晓了,然而天色还是阴沉沉的,是欲雪的天气。
直到最后一颗星辰也隐没,廊上紫衣的女子才回过身来,走入阁中。
那个人睡的很平静……从此后,再也不会有任何的悲喜可以纷扰他。花蕊夫人在他身边坐下,静静的抚摩着他的鬓角,看着这个号称英雄盖世的一代王者,眼神寂寞。
许久许久,忽然莫名的轻轻叹息了一声:“看来又要下雪了……真是寂寞啊。”
大燮王朝开国之王炎凌死了,死得离奇。
正史说他死于国政的劳累,野史说他死于刺杀,甚至有人说王弟晋王昌夜谋划了整个过程。在那个铁血帝王倒下的一瞬,整个六合都为之震动。
燮王死去的消息是如此的震撼,以至于另一个从遥远北方传来的消息都为国人所忽视:在燮王死去的当夜,莺歌峡对面的昶国军队飞越了海峡,在两男一女三位翼族战士的带领下,突破了重围,带走了浮云城里被软禁了十年之久的昶国国君和遗民。
这本来是一件大事,然而,在燮国大局动荡的情况下,这一件事情几乎得不到重视。新继位的晋王忙着处理朝中错综复杂的权势关系,对于上报的几千名俘虏逃亡的事情、也没有来得及做出有力反应。
历史的进程还在继续,无可阻挡——
结束乱世的大燮开国之君炎凌死了,燮国举哀三个月。
三个月后,晋王昌夜继位。
晋王即位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安排燮国开国君主的大葬。
大臣们在争执了许久和考证了几百本古籍以后,终于勉强达成一致用“武烈”这个称号,可是一度神秘消失的少司命却出现在议事堂上。青色斗篷下,俊秀的少年显得有些疲惫,对着满朝的大臣,他淡淡提议:“用羽烈吧,先帝会喜欢的……”
虽然对方是天下第一星象学术士,但是礼部的尚书依然准备根据古礼反驳。
这时,朝堂门外忽然有一个声音静静的重复:“不错,用羽烈吧……皇上一定会喜欢这个‘羽’字的。”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商讨国家大事的场合。所有人,包括新即位的晋王和歆临都看向了太和殿外——在辇道上拾级而来的绝色丽人,紫衣白发,容光照人,却是燮王生前最宠爱的妃子:花蕊夫人。
她一直走到了朝堂上,然后转过头,目光停熟识的占星师身上,微微一颔首。“夫人,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虽然一直垂涎于这个女子的美色,但是在这样的场合,面对着如此多的老臣,晋王还是板着脸说了一句,“先帝曾留下遗诏妥善安排,夫人一生当无忧,此事还请回头再谈。”
她站在朝堂上,微微一怔。
燮王安排妥当了她的后半生?原来,他毕竟未曾下令将她一起带走殉葬?一生都是那样寂寞的炎凌,准备一个人去另一个世界吗?
她站在那里出神,没有退出去的意思,礼部尚书皱起了花白的长眉,叱道:“贵妃还是请赶快回拂香殿罢!皇上和臣等在商讨国事,此非贵妃可来之地。”
“皇上?”花蕊夫人惊醒,瞟了晋王一眼,轻蔑地笑了一声。然后,她提起了裙裾,在朝堂上跪了下来,轻启檀口,一字字的说——
“启禀皇上,臣妾蒙先王重恩,今愿以身殉葬。”
瞬间,朝堂里的空气仿佛停滞了,所有人的呼吸在刹间顿住,看着这个紫衣华服的妃子,似乎不相信那样的话竟出自一个绮年玉貌的女子口中!
以身相殉!
“这、这怎么可以!”下意识地,晋王脱口而出,气急败坏。
他垂涎于王兄的这个妃子多时,如今君临天下,就算先帝曾留有遗诏令人将其送还故国,他也可以违逆不管,将她纳入后宫。
如今好容易即将得手,她却居然主动要求殉葬!
然而,片刻的震惊后,旁边的几位重臣却呼了出来,礼部尚书上前重重叩首:“难得贵妃如此贞烈,足可为天下女子之表率,实乃大燮之福啊!”
“不敢当。”嘴角噙着一丝奇异的笑意,她微微低首,跪在台阶下,“请皇上成全。”
随着她的低首,长长的珞金流苏在绝美的脸颊边垂地,和着那一头流雪飞霜也似的长发,她再度开口,逼问那个迟疑的新帝王:“臣妾愿为先王明堂辟雍中的执灯者,请皇上成全。”
“贵妃操行如冰雪,实为燮国之荣!请皇上成全!”礼部带头跪下请命,很快,几乎所有朝中的大臣都匍匐在了丹樨下,红色的文官服饰和黑色的武官服饰如同海洋。只有那个披着青色斗篷的占星师没有动,站在忽然空旷起来的大殿中,若有深意的看向紫衣的女子。
在那个操纵过她命运的帝王死后,她选择了以身相殉,而不是返回故国。
——为什么?是因为她爱那个人吗?
“好吧……准奏。立刻着有司安排贵妃的舍身事宜。”毫无驳斥这个提议的理由,看着如此美丽的女子,晋王还是只有悻悻地下旨,眼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那,不啻是他成为皇帝第一天受到的第一个挫折。
“谢皇上恩准。”笑盈盈的,她站了起来,看着那个坐在高位上的人,嘴角有傲然的微笑——不会的,不会所有都是你的……那只是妄想罢了。
你以为你窃得了大燮,就拥有一切了吗?
你永远无法和你那个征服了天下的兄长相比——晋王昌夜。
在商定了开国君主的谥号后,那些大臣又在商议该用什么样的谥号给如此贞洁的贵妃。不愿多听那些赞颂之词,她行了一礼,退了出来。
在从太和殿出来的时候,她看见了已经站在汉白玉台阶上等她的少司命歆临。
“为什么不回昶国去?”他开口,深渊一般的眼睛里有莫测的光。花蕊夫人抬头对他一笑:“我的司命星辰,十年前就已经黯了,不是吗?”
“莺歌峡那边,还有人在等你。”从来不喜欢多问别人的是非,然而今天,他却忍不住一再的多嘴起来,想劝说她放弃这个可怕的殉葬念头,“夫人并不是无处可去。”
“不,你不知道,我早就已经回不去了——那里已然没有我的位置。”花蕊夫人摇摇头,望向北方的天空,轻轻道,“事实上,不是那样的……完全不是外人以为的那样子的。他们怎么说?是公主被暴君掳走,有情人天各一方吗?……有情人?哈!”
仿佛觉得有趣似的,她笑了起来:“知道吗?大婚那一天,暗羽无法和我完成血誓……”
她扬起了手,将手心那一道伤痕给占星师看:“按族里的规矩,大神官为我们祈祷后,割破了我们的手握在一起,然而,我们的血滴到圣湖中却没有融合,而是各自分两缕沉入了水底!那是绝对不祥的……证明了我们两心不能合一,也证明了暗羽并不爱我。
“虽然决定了要娶我,虽然一直很平静地掩饰着,但是唯有血,是无法说谎的啊!”她淡淡笑着,并无悲愤,亦无不平,“像我这样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弱者,又怎能让他看的起呢?也许,舞霓更配他吧?”
“可惜那时候的我太嫉妒她。为了证明自己也能和他一起战斗,才带着骖龙冲到了敌人的阵中。那样的逞强……结果还是被掳来做了敌人的玩物而已。”
“从来我都是这样的无用啊。真是给昶国丢脸了……”花蕊夫人摇了摇头,落寞的笑,“连最后去杀燮王,也是没有成功——唉,其实就算姬武神不来刺杀,我也不知道能否有勇气看他喝下那杯毒酒而不阻止……说到底,我从来没有与任何人战斗到底的勇气。”
“馥雅公主……”忍不住,少司命叫了一声,却无法打断她的自言自语。
“族人终于全部解脱了……结发簪我也给了舞霓——啊,其实早该给她的!但是我舍不得,就硬是霸占了那么些年。虽然我也知道,如果我不主动退还婚约的信物,以暗羽的为人,是会一辈子以我的丈夫的身份带领族人战斗下去的……”
“我很自私吧?”她微微对少司命笑着,眼光却仿佛穿过了他的身体,看着无尽远方的某一处,“少司命,你说,我为什么还要回去?现在这样子,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一边说着,花蕊夫人一边已走下了几级台阶。
身后的人忽然出声,提醒:“可殉身做执灯人的话,灵魂将永世不得解脱。”
永世不得解脱?紫衣女子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的继续走了开去,低低的笑:“没关系……反正无论生死,都是寂寞的。”
她的脚步很轻盈,轻的几乎像是用足尖沾着地面在跳舞。
多缘顽福生前造,更有同归慰寂寥。
冰冷的海水无休止地拍击着陡峭的断崖,崖下的海水中,两个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战士收敛了羽翼,冲洗着身上的血迹。
那翅膀,一对是纯白的,而另一对……却是诡异的漆黑。
“大哥,你的剑术果然很厉害!”羽扬一边皱眉,掬水冲洗着肩上的伤,一边诚挚的惊叹,“难怪你会成为昶国的第一战士!”
海水里的盐份能很好的清洗伤口、并防止发炎,在号称罗刹海国的沧浪州翼族战士中,海水浴是最基本的疗伤方式。
泡在海水里的暗羽没有回答,他向来是沉默的,如今,在面对将近三十年不见的同父异母兄弟时,更加的不发一言。他的目光,看着莺歌峡深处——那里,海水下依稀可见沉入海底的昶国城市遗址。
暗羽的眼睛里忽然有深邃的痛苦。
“我不是你大哥……蒙国也不是我的国家。从八岁开始,就不是了。”他忽然站了起来,潜入海水深处,在羽扬还没有回过神来时,又已浮出水面,怀中抱着一具小小的襁褓——那是一个婴儿的尸体,在海天之战中随同地面上村庄沉入了海底,由于水流的寒冷,一直没有腐烂。
暗羽的手缓缓抚过孩子僵硬的几近化石的脸。那里,由于窒息和恐惧,还保持着死前一刻的痛苦表情,凝固成雕刻。
“我无法保护好母亲。在母亲死后,这里的人们给我一切,让我成长为一个战士。”他的声音渐渐发抖:“而我,却同样不能保护好昶国……我最终什么也无法保护。”
黑色的羽翼在他肩后展开,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暗羽身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着血,他却没有理会,回过黑翼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喃喃:“或许我真是个不祥的人……昶国收留了我,所以它灭亡了……”
“哪里的话!”羽扬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看定他,“听我说!在你和你母后离开三年后,真相大白了——不是你母后下的毒!是瑾贵妃啊!是那个恶毒的女人,居然毒杀了自己的亲姐姐、嫁祸给皇后!”
他补了一句,眼里含着泪光:“父王到死都很后悔!”
暗羽的身子一震,然后,他轻轻笑了一声,无动于衷地转过身去:“是吗?……从来,我都不认为母后是一个能做出毒杀行径的女子……母后只是太骄傲,父王伤了她的心,所以她宁可不分辩、宁可去死。”
他展开双翅,从海面飞起,淡淡道:“多谢你把馥雅的地图带来,更多谢你和我一起战斗、解救出了族人——不过,羽扬,你该回到蒙国去了,那里才是你的故国。”
“大哥!”少年仰头看他,急唤,却始终不见他回头,“你要去哪里?”
看他从海中上来,舞霓关切的迎了上来:“还好吗?”
他拍拍她的肩膀,摇摇头。
并肩战斗了那么多年,虽然没有说过什么,但是两个人心里都明白——他们的生命已经彼此渗透,唯有相互扶持,才能坚持走过那么漫长的艰难岁月。这种相知相惜的情义,又岂是外人所能够了解?而且,又怎能让外人了解。
“伤口还在流血。”在帐中坐下了,舞霓看着他肩头的伤。虽然由于过度的使用灵力,自己的精神状态也变得有些恍惚,但是她还是挣扎着从怀中抽出丝绢,想为他包扎。
然而,刚一拿出丝绢,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那是馥雅的丝巾。
用了族里的秘法,虽然看上去洁白的无一物,但只要浸入海水,就会显示出上面的地图。那里记载着族人被关押的位置、数目,以及燮国看管昶国遗民的兵力分布——如果不是这张确切详细的地图,他们根本无法用那么少的兵力在一夜之间突破燮国的层层封锁,成功地将族人解救出来。
这是她用十年青春换来的情报。
“馥雅公主还在燮国……”气氛仿佛有些凝滞,许久,舞霓才开口打破了寂静,“她为什么不回来?那个暴君已经死了、族人也已经回来了,不是吗?”
“花蕊夫人不想再回来。”帐外,羽扬揭帘而入,将另一件信物放在桌子上,说出了带来的另一个消息,“结发簪她已经托我带回,并说……请转赠舞霓小姐。”
那一支简朴的玳瑁簪子放在桌上,暗羽和舞霓忽然间都是一震。
帐中的两个人面面相觑,眼色瞬间万变。
“将军,将军!不好了!”静默间,外面忽然有军士大呼,那样的惊讶和震动。暗羽舞霓同时站起,双双将手按在剑上——莫非,燮国已那么快的做出了反应?
“将军!”当先的战士直冲进了帐中,没有顾得上礼节,重重的跪下。
“什么事?”暗羽问,惊讶地看见来的不止是大批的战士,更有许多的族人和民众!
“馥雅……馥雅公主……”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战士只说了这几个字便喘息起来。然而,仅仅是这两个字,已经让暗羽的脸色起了不可抑制的变化。
“馥雅怎么了?”舞霓在一边急问,眼神却复杂。
“燮国诏告天下,于十五日为燮高祖羽烈王?炎凌举行大葬——”看着那个先到的战士跑的说不上话来,后面族人中,有一个长老缓缓替他回答,“燮贵妃?花蕊夫人?馥雅,将作为执灯者殉葬!”
他的话语缓慢而有力,传到在场的每一个昶国人耳中。
暗羽惊住。舞霓惊住。连身为外人的羽扬也惊住。
——燮贵妃?花蕊夫人?馥雅,殉葬!
馥雅公主为了守护族人而做出的牺牲,昶国中上下皆知,那些刚从苍云州被解救回来的遗民,更是在十年中完全凭着她的一力周全而活到如今。虽然被敌国掳走,但是在昶国的所有百姓心中,这个小公主却始终犹如天上的星辰般高贵而圣洁。
陡然间,外面的战士和族人如同波涛般的齐齐下跪!
“将军,请带领我们去救公主!”战士们以刀拄地,大声请求,眼睛里燃烧着猎猎的火光。连族中的平民都跪了下来,同声请战,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昶国虽然是小国,但从来不是懦弱的民族!
暗羽抬头,看见站在人群后的昶王。
那个被软禁了十年之久的君王,靠女儿侍奉敌国首脑而苟活到如今,终于回归故国后,却听到了女儿被杀殉葬的消息——十年了,这个慈祥的王者却老了五十岁。
他眼前浮现出二十年前、刚刚流浪到这个国家时的情景,热泪悄悄地溢满了他的眼睛。
“将军,馥雅公主虽然失身于燮王,但是仍然是我们昶国光荣的女儿,也永远是您的未婚妻子!请将军带领族中战士,尽所有能力解救出公主吧!”昶王没有说话,开口的是大神官,“请您带领我们,为馥雅而战!”
这个昶国最高的精神领袖,带领着南斗神庙里的侍从们来了,俯身请求。
神官的请求,立刻在士兵和人群中激起了强烈的回应:“战斗!战斗!”
暗羽回望舞霓,舞霓嘴角有哀伤而决然的笑意,伸手示意——是的,去吧,去为她战斗吧!正因为那个小公主选择了这样的路,所以终此一生,他们两人就注定无法结合。民众的呼声和意志,肩上所负担的责任和道义,仿佛看不见的巨浪,将他往离她越远的另一个方向推去。
“好!那么我们就为馥雅而战!”不再看她,暗羽上了高台,拔出了那把象征力量和战争的问天长剑,指天大呼。
台下,欢呼和战斗的号角如同沸腾。
海风仍然是冷冽的,然而,那个人还是在喝已经冷了的酒。军帐的帘子没有垂下,风卷着白雪进来,落在酒杯中。
“天明就走?”舞霓静静地问,看着暗羽沉寂如水的脸色。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然后,再次斟满一杯,却迟迟没有喝,任雪渐渐落在杯中。
“我也去准备一下。”她起身,准备走回自己的帐篷,“天亮会合。”
忽然,她的手被他拉住。
“你留下。”暗羽的声音平静而决然,毫无分辩余地。
舞霓回头,坚定的一字一字回答:“从来我们都一起战斗……到死都是!”
这一次,要深入燮国的国都,面对百万征天军团,生还的可能几乎为零。这一点,每个人心里都明白。所以,她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去!
“要留下,舞霓——为了这里的族人。我们总要留下一个人来带领大家战斗。”风雪在他们两人之间盘旋,然而他看向她,眼睛里却有融化冰雪的深沉炽热,“这并不是分离。如果在战斗,那么我们就是在一起的……无论在何方都是一样。”
那是沉默的他,十年来第一次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她许久没有回答,低下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忽然,挣脱了他的手,来到案前,斟满了金杯——
“那么,请满饮此杯,祝将军平安归来。”
暗羽欣慰的笑了,也端起酒杯:“也祝你永远美丽、一如今日。”
风更大,杯中已积满了雪,两人相视一笑,饮尽了杯中的酒。半杯的酒,半杯的雪。
天色已亮,星辰已黯。
暗羽振衣而出,不再回头。帐外,挑出来随行去燮国的五百名战士已经列好了队伍,静静地候在莺歌峡边的悬崖上,等待着出发。每一个人,都已经和亲人朋友做好了永诀的准备。
暗羽的目光一一掠过同行的战士的脸,而每个人都以目光向自己的将军行礼。交会的目光中,传送着说不出的决然和刚强。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昶国百里挑一的勇士,跟着他从海天之战后来到了莺歌峡这一端的沧浪州,重新建立了昶国。然而,今日却是所有人一起去赴死。
没有一个人犹豫,没有一个人后悔,那么……他,也不能后退。
他爱这个国家,爱这里的每一个族人。所以,他不能推卸肩上的责任,更不能让国人失望——如果死,也必须轰轰烈烈地战死!
“出发!”他看了看天色,毫不犹豫地下令。
只是一瞬间,飞翔的羽翼就遮蔽了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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