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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历史上最致命的沉船事件

        “……女士们、先生们,目前的状况就是这样。”汉斯廷准将总结道,“我们不会马上遇到危险。我敢肯定,用不了多久,救援人员就能找到我们。不过,在他们找到以前,我们必须做好思想准备。”

        他停了下来,迅速扫视着在场每一张或翘首以盼、或神情焦虑的面庞。他注意到,有两个人可能是不安定分子——一个小个子男人,脸上的肌肉紧张地抽搐着;还有一个女人,一脸尖酸相,正不停地把手绢打成结,解开,再打成结。这两人还真是一对儿,要是安排他们坐在一起就好玩了。

        “哈里斯船长和我——哦,他才是头儿,我只是他的顾问——为了应付当前这个非常时期,我们制定了一套方案。首先是食品分配。从现在起,我们的食品供应会简化,并实行配给制,但我们保证,没有人会挨饿,因为我们不会消耗多少体力。我们想请几位女士来帮助威尔金斯小姐——她的工作量一下子变多了,需要得到一些帮助。坦率地说,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将是无事可做。顺便问一句,有人带书了吗?”

        船舱里响起一阵翻箱翻包的声音。在能找到的书中,有各种各样的月球旅行指南——包括六本官方出版的旅游手册;一本今年的畅销书《橘子与苹果》,讲一个名叫妮儿·金的姑娘与艾萨克·牛顿爵士之间的浪漫爱情故事,当然,内容不太可能是真的;一本哈佛版的《原野奇侠》,上面还有一位英语教授的详细评注;一本介绍奥古斯特·孔德“逻辑实证论”的著作;还有一本出版还不到一周的《纽约时代》杂志。书不多,但只要分配合理,还是可以帮助大家打发掉接下来的时光。

        “我想,我们应该成立一个娱乐委员会,以决定怎样更好地利用这些书籍,比如我现在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本孔德先生的书。大家都已经了解了我们目前的处境,那么,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我和哈里斯船长会尽量解释清楚。”

        “我有个问题,先生。”那个带英国口音、也就是刚才说茶泡得好的人问道,“我们有没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机会再浮上去?我的意思是说,假如这些尘埃像水一样,我们会不会像一个软木塞那样慢慢地浮出水面?”

        这个问题把准将难倒了,他看着帕特,“哈里斯先生,这个问题该由你来回答。你觉得呢?”

        帕特摇了摇头。

        “恐怕我们浮不上去。确实,船舱里的空气会产生很大的浮力,但渴海尘埃的阻力也相当大。当然,我们最终会浮上去——但那可能要等到几千年以后了。”

        这个英国人好像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我发现游轮的密封舱里有宇航服。能不能让人穿着宇航服出舱游到海面上去呢?这样,搜救人员就可以知道我们在哪里了。”

        帕特隐隐有些不安。他是游轮上唯一有资格穿这套宇航服的人——宇航服是为紧急状况准备的。

        “不可能有人游得上去。”他解释说,“我不相信凭一个人的力气能够克服尘埃的阻力——另外,在尘埃中游泳,你什么都看不见,在一团漆黑中,你要如何判断方位呢?怎么能知道哪边是上、哪边是下呢?还有,人出去之后,游轮的外舱门要怎样关上呢?一旦尘埃涌进船舱,就没办法清理掉它们了。我们不可能像抽水一样把尘埃抽到外面去。”

        他本来还想接着说下去,但转念一想,还是少说为妙,正所谓言多必失。如果在这七天里,没有任何能够获救的迹象,他们或许会陷入绝望。所以,这种坏消息还是暂且不谈吧。想得再多,说得再多,也是徒劳无益,反而会让他们失去勇气。

        “如果各位没有问题了,”汉斯廷接着说,“我建议,我们每个人都作一下自我介绍。不管你愿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我们必须彼此接纳,所以,让我们对所有人都有个初步的了解吧。我会从这边走到那边,请大家依次介绍一下你们叫什么,做什么,从哪儿来。这位先生,从你开始好吗?”

        “我叫罗伯特·布莱恩,以前是民用机械工程师,现在退休了,来自牙买加的金斯敦。”

        “欧文·舒斯特,律师,住在芝加哥。这是我太太,迈拉。”

        “尼哈尔·杰阿瓦登,我是动物学教授,在斯里兰卡佩拉德尼亚市的锡兰大学工作。”

        听着众人的自我介绍,帕特从心底里感激命运之神在他处境最危难的时刻又一次帮助了他。无论是从性格、接受过的训练方面看,还是从经验、阅历等方面看,汉斯廷准将都是天生的领袖,他已经把这群松散的人组织起来,在他们当中建立起了团队精神,使一群乌合之众变成了一支听话的、能够服从命令的队伍。类似的情形,汉斯廷准将也曾经历过。当时,他所在的一支小队正飞往海王星轨道——那是人类第一次前往海王星——在距离太阳约有30亿英里的地方,飞船发生了故障,不得不等待救援。那一次,他们在茫茫宇宙中滞留了好几个星期。帕特比准将小了大概能有三十岁,他从未飞出过地月系统。对于眼下悄然发生的权力变化,他并没有心怀不满。很高兴准将说他还是“西灵”号的头儿,但自己究竟有多少能耐,他心里清楚得很。

        “大卫·麦肯齐,斯特罗姆罗山天文台的物理学家,来自澳大利亚的堪培拉。”

        “皮埃尔·布兰查德,成本会计师,来自月球正面的克拉维斯太空城。”

        “菲利斯·莫莉,记者,来自伦敦。”

        “卡尔·约翰森,核动力工程师,来自月球背面的齐奥尔科夫斯基基地。”

        就是这么一群人。命运把一群未必称得上非凡、但至少是各具才能的人聚到了一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能到月球上来的人,必定有其出众之处——哪怕他只有钱。可惜,在帕特眼里,他们所谓的技能和经验在“西灵”号上全无用武之地,根本无法解决目前面临的难题。

        不过,汉斯廷准将很快就会证明他的想法并不正确。准将很清楚,为了活下去,他们必须面对两大敌人——恐惧和乏味。他们手中的资源非常有限,在这个通信普及、娱乐发达的时代里,突然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无线电、电话、传真、电视、电影——所有这些东西对他们而言都已毫无意义。他们现在就像一群处于石器时代的原始人,围坐在篝火旁,整个荒原上见不到别人。在汉斯廷准将的印象中,即便是飞往冥王星那次也没有现在这么糟,他们当时带了许多图书和娱乐用品,还可以随时通过集束电波与内行星上的人交谈。但是现在,“西灵”号上甚至连一副扑克牌都没有……

        他突然有了个好主意,“莫莉小姐,你是个记者,我想你应该随身带着记事本吧?”

        “是的,准将先生。怎么?”

        “有没有五十二张没有用过的纸?”

        “应该有吧。”

        “那就请你把纸贡献出来吧,帮我们做一副扑克牌。不必特别精致,只要能看清楚牌面就行。写字的时候要小心,别透到背面去了。”

        “这种扑克要怎么洗牌呢?”有人提出了疑问。

        “问得好,够我们的娱乐委员会想上一阵子了。有没有人在娱乐方面拥有专长?”

        “我演过舞台剧。”迈拉·舒斯特有些犹豫地说道。她的丈夫似乎不大高兴,但准将却很满意。

        “好极了!虽然船舱里小了点儿,但我们或许可以欣赏您的表演。”

        这回,舒斯特夫人和她的丈夫一样不大高兴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说,“而且我……我的台词一向不多。”

        乘客中响起了窃笑声,就连准将自己也强忍笑意才能保持一脸严肃。看着年过半百、体重超过一百公斤的舒斯特夫人,很难想象她曾经是个演员——准将怀疑,她充其量也就参加过唱诗班。

        “没关系。”他说,“重在参与嘛。谁愿意同舒斯特夫人一起表演节目?”

        “作为一个外行,我演过几出戏剧。”杰阿瓦登教授说,“不过,大多是布莱希特和易卜生的作品。”

        这个“不过”说明他很清楚,目前,大家更想看一些轻松的节目——比如说20世纪80年代的颓废派喜剧。随着电视节目审查制度的土崩瓦解,这类喜剧作品曾大肆入侵电视频道。

        除了教授,再没有别的志愿者了。准将把舒斯特夫人和杰阿瓦登教授安排到两个相邻的座位上,让他们商量表演什么节目。这样一对莫名其妙的组合似乎很难弄出什么有趣的节目来,不过也难说。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让大家都有事可做——可以各忙各的,也可以与别人合作。

        “暂时就这么安排。”汉斯廷准将说,“如果你们还有什么好主意,请随时告知委员会。同时我建议大家多走动走动,相互了解一下。刚才每个人都介绍了自己的职业和国籍,肯定有很多人会有相同的兴趣爱好,或者共同的朋友,你们会有很多共同话题的。”还有很多时间,他默默地加了一句。

        他回到驾驶位,同帕特一起商量事情,这时,麦肯齐博士——那位澳大利亚物理学家走了过来。他看上去非常焦虑——甚至有点焦虑过头了。

        “准将,我想对你说个事儿。”他的语气很急迫,“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仅有七天的氧气量算不上什么大问题,我们还有更大的危险。”

        “你说什么?”

        “是热量。”这位澳大利亚人用手指着舷窗说,“我们被渴海的尘埃层层包裹,而尘埃是极佳的隔热材料。在海面以上,机器和人体产生的热量可以排放到宇宙空间里,但在这里却不行。也就是说,这里会越来越热——直到我们被煮熟。”

        “天哪!”准将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要算精确时间的话,需要半个小时。但我想——不会超过一天。”

        准将突然感觉到一阵绝望和无助,胃液似乎在上涌,就和他第二次自由跳伞时的感觉一样(不是第一次——他第一次时的准备很充分。而第二次,他自信过头了)。如果物理学家所言不虚,那他们连半点希望都没有了。他们现在的机会就已经很渺茫了,但至少还有一周的时间,怎么着也能做点什么,仍有获救的机会;仅有一天的话,那就一切免谈了。即使救援人员能在一天之内找到他们,也没有办法把他们救上去。

        “你最好检查一下船舱里的温度。”麦肯齐继续说道,“一定会有温度上升的迹象。”

        汉斯廷走到控制台前,看了看仪器仪表上的数字和图像。

        “你说对了。”他说,“温度已经上升了两度。”

        “我估计,每小时便会上升一度。”

        准将转向哈里斯。他一直在听他们的谈话,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

        “有没有降温的办法?空调系统还有多少动力储备?”

        帕特还没有回答,物理学家就抢先说道:“没有用。”他的表情有些不耐烦,“所有制冷系统的原理都一样,就是把船舱里的热量排放到舱外。可是现在,四下里都是尘埃,我们没办法把热量释放出去。把空调功率加大无异于雪上加霜。”

        三人表情阴郁,一言不发,最后还是准将开口了:“麻烦你再算一下,尽快告诉我们还剩多少时间。看在上帝的分上,这件事,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汉斯廷感觉自己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刚才他还在暗暗自喜,以为自己的镇定自若已经安抚了众人,不曾想,现在他只剩下不到一天的时间了。

        与此同时,一艘摩托滑尘艇在他们头顶飞驰而过,可惜双方谁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滑尘艇的设计理念是速度、灵巧和便宜,丝毫没有考虑到驾驶员会不会舒服,所以它的外形与沉没的“西灵”号毫无相似之处。事实上,摩托滑尘艇就像一架敞篷的雪橇,定员两人,一名驾驶员,还可以捎带一名乘客——二人都要穿上宇航服。它的上方还有一块遮阳盖,可以遮挡强烈的阳光。滑尘艇构造简单,只有一块简单的操作面板,一台发动机,尾部有两个螺旋桨,还有个放置工具的储物架。平常工作时,滑尘艇会在身后拖着一架无动力滑尘橇,有时候是两到三架,但现在这辆则没有额外负重。它在几百平方公里的海面上轻快地绕来绕去,搜寻着消失的“西灵”号游轮,但却一无所获。

        驾驶员正利用宇航服上的通信系统与搭档说着话。

        “乔治,你觉得他们出了什么事?我猜,他们不在这里。”

        “那他们能在哪儿?难道真被外星人绑架了?”

        “我正想这么说呢。”驾驶员半真半假地说。所有宇航员都相信,迟早有一天,人类会邂逅不知来自何处的智慧生命。也许要等到遥远的将来,但有关外星人的传说早已变成了太空神话的一部分,一旦遇到了难以解释的事情,人们便会想,会不会是外星人干的?

        当你身处一个充满危险的奇异世界,周围的岩石和空气(如果有空气的话)都是完全陌生的,身边仅有少数几个同伴,一代代地球人流传下来的经验都派不上用场,这时,你便会很容易相信那些有关外星人的说法。古人认为,举头三尺有神明,早期的宇航员也是一样。每当他们踏上一颗新的星球,都会忍不住回头张望,想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正跟在自己的身后。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人类曾自以为是宇宙的主宰,并把自己最原始的欲望和恐惧深埋进潜意识深处。而如今,人类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强大,只是一旦遭遇挫折和失败,内心深处的恐惧感便会浮出水面。每当他们仰望星空,就总会找到理由相信,这陌生的星球上一定存在着更强大的智慧生命。

        “还是向基地报告吧。”乔治说,“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再找一遍也没什么意义。等太阳出来以后,找到他们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这该死的地球光,让我浑身发毛。”

        他打开无线电,发出呼叫信号。

        “二号滑尘艇呼叫交通管制中心——请回答。”

        “我是罗里斯空港交通管制中心。有什么发现?”

        “毫无线索。你们那里有什么新消息?”

        “我们认为游轮不在渴海里。总工程师要与你们通话。”

        “好的,请他讲吧。”

        “你们好,二号滑尘艇,我是劳伦斯。柏拉图天文台刚刚报告说,在19点35分,天堑山脉附近发生了一次地震,这和‘西灵’号本应抵达火山湖的时间恰好吻合。他们认为,游轮可能在该地区遇到了山崩。所以,请你们立即前往天堑山脉,看那里是否发生了山体滑坡或者岩石塌方。”

        “请问,先生。”驾驶员焦虑地问,“那里还会发生余震吗?”

        “根据天文台的预测,发生余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说,地壳构造应力已经完全释放掉了,可能要几千年之后,才会再次发生地震。”

        “那就信他们一次。等我们抵达火山湖后再联系,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但是仅仅过了十五分钟,二号滑尘艇便传来了消息,他们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二号滑尘艇呼叫基地。天文台说对了。我们还没有抵达火山湖——峡谷被堵住了。这里确实发生了地震,好多地方山体滑坡,其中有几处非常严重,滑尘艇无法通过。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足有上万吨崩坍下来的岩石。如果‘西灵’号被压到了岩石下面,我们可绝对找不到它了。再找下去也毫无意义。”

        交通管制中心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音,滑尘艇又呼叫道:“你好,基地——收到我的回答了吗?”

        “收到了。”总工程师回答,言语间难掩疲惫之意,“请继续寻找,看看能否找到‘西灵’号留下的线索。我会派一号滑尘艇与你们会合。你确定我们无法把‘西灵’号挖出来吗?”

        “就算我们找到了位置,救援行动也要花上几个星期。我看到的一处滑坡足有三百米长。要是挖的话,也许会再次造成滑坡。”

        “千万要小心。不管有没有新的发现,每隔十五分钟向我们汇报一次。”

        放下话筒,劳伦斯觉得身心疲惫。他已无计可施——他相信别人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为了整理一下思绪,他走向南面的观测窗,凝视着新月状的地球。

        说来难以置信,地球一直悬挂在南方的天际——尽管紧贴着地平线,但千百万年来,地球既不会升起,也不会落下。不管一个人在此生活多久,他都难以适应这个事实,因为这个现象和人类长久以来的观念相悖。

        在海湾的另一边(这段距离并不遥远,但人们很难想象,小小的渴海竟会如此难以逾越),震惊与悲伤会像涟漪般迅速传播开去。只因为月球从长眠中醒了一小会儿,成千上万人便会不同程度地卷入其中。

        过了好一阵子,劳伦斯才回过神来,他发现地面交通管制官正在叫他。

        “打扰一下,长官——您还没有通知一号滑尘艇。需要我通知他们吗?”

        “你说什么?哦,好的——通知吧,让他们到火山湖协助二号滑尘艇。同时告诉他们,可以放弃渴海海面上的搜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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