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某一天,万天神殿发生了一件事。那正是让摩菈对韩斯痛下杀手的肇因。
在万天神殿的一隅有间小别馆,是摩菈与丈夫女儿一同生活,一同共筑的爱巢。上了年纪的建筑物里,有着同样古旧的装潢,以及历代神殿长留下的老式家具。质朴的房舍,与圣职者的清恬两相呼应。
娜榭塔妮亚等人开始受训,如今已过了一个月。这一天,摩菈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正以颤抖的双手捂着脸庞。
“神殿长……您听得见我说的话吗?”
会客室里,如今待了三个人:一个是摩菈,一个是丈夫刚纳,另一个身着朴素白裙的半老女性,则是摩菈的客人。
她叫做陶乐·梅纳斯,是【药】之圣者,只拥有为人疗伤治病的能力,战斗方面的实力几乎为零。她率领医师属下行遍世界,帮助一切渴求救济的众生,是一名伟大的圣者,也是摩菈备极推崇的人物之一。
“神殿长……还请您先冷静。”看着颤抖的摩菈,陶乐她说了。
但摩菈现在呼吸困难,眼前景物晃动,就连想维持这姿势都十分吃力,根本什么也回答不了。
“抱歉,陶乐圣者,我妻子目前实在不适合再说下去,由我来代她谈吧。”
刚纳牵起摩菈,打算带她回房,但摩菈挥开他的手,人又坐回沙发上。
“抱歉,麻烦你再重复一次。”
“好的,神殿长。关于宣妮菈的病……我实在爱莫能助。”
半个月前,宣妮菈突然嚷着胸疼,胸口中央偏左处,浮现蜈蚣形状的奇特瘀痕,是一种前所未见的病。
痛楚与日俱增,把宣妮菈疼得大哭大闹,却迟迟不见消退;病发第十天,由于挠胸挠得太用力,她甚至把指甲都抓掉了。
摩菈又是请驻殿医生诊断,又是召来国内名医看病,也尝试以自己的山岳精气治疗,能用的方法全用上了,却没有一样奏效。最后,她写信给身在远方的陶乐,要她立刻乘快马前来万天神殿。
“……她究竟是出了什么事?陶乐,你快告诉我。”
然而三天前,陶乐刚抵达万天神殿,宣妮菈的胸疼却突然痊愈,除了抓痕与蜈蚣般的瘀痕依然留在上头,其余则健康如初。
摩菈以为既然不疼了,接下来应该是不必再操心,而陶乐虽感纳闷,还是姑且先替宣妮菈看了诊。
而诊察的结果,却粉碎了摩菈的乐观期望。
“她的心脏被一种我未曾见过的怪虫占据了。我试着用各种药驱赶,甚至直接扎针进胸膛注入虫体,但就是不知为何,一点效果也没有。”
“那么宣妮菈的身子呢?接下来还会出什么事?”
“……我不知道。”
“拜托,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但陶乐摇摇头,捂着脸哭了起来。
“啊啊,可怜的摩菈……抱歉,请原谅我的无能。”
陶乐已经尽力了,摩菈无意责备她,但要是连她都束手无策,那么宣妮菈恐怕就……
“……爸爸,妈妈。”
这时,客厅外头响起敲门声,宣妮菈的声音由另一头传来。
“刚纳,拜托,这件事别告诉宣妮菈。”
“啊啊,放心吧。”
刚纳当然不可能不伤心,搞不好悲痛还更甚摩菈。但身为丈夫,必须支持摩菈——基于这份责任感,他勉强维持镇静。
“宣妮菈,妈妈在跟客人谈重要的事情。这是圣者之间的事,小孩子不可以偷听。”丈夫隔着一扇门,对外头的女儿说道。
“爸爸,我生病了吗?”另一头传来宣妮菈不安的疑问。
“怎么这么说呢?你不是已经不痛了吗?陶乐阿姨也说,你已经没事了。”
“已经好了吗?可是胸口还是怪怪的耶。”
“胸口的瘀痕过阵子就会消掉了。这都是因为宣妮菈你很乖,所以才痊愈的。宣妮菈真是乖孩子。”
于是,刚纳带着宣妮菈迈向走廊的另一头。留在屋内的摩菈,在陶乐的陪伴下悄悄啜泣。
之后,陶乐留下一些药,离开了万天神殿。摩菈原本打算留下她,在刚纳劝阻之下才作罢。留她下来不但于事无补,何况身为【药】之圣者,她有义务拯救其他世上为病所苦的患者。
之后,摩菈将神殿长职务交由丈夫负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宣妮菈以为这次换母亲生病,模样一副忧心忡忡。
然而过了三天,原先离去的陶乐寄了封信回来,信封上不但标了“紧急”字样,还特别注明仅限摩菈本人阅读。
在无人的房间里,摩菈看了那封信。她的神情先是被惊恐所渲染,随后并转为愤怒。
“到底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摩菈?”
收到陶乐来信后第五天深夜,摩菈与一名圣者面对面而立。但她们的所在地并不是万天神殿的会客室,而是距离神殿约两天马车车程,一座小小的古城里。
古城不管里头还是周遭,都看不到其他人影,就连马车御者也被请到远处,使古城显得分外冷清。
“唉~~真倦啊,真想好好喝杯酒。你要是有事,就趁早交代吧。”
说着,她拨了拨那头染得通红的头发。明明身为圣者,她却化着与身分不相称的浓妆,穿着豪华的礼服,身上带了宿醉的酒味,就连摩菈都嗅得到。
散发慵懒风情的这名美女名叫玛姆安娜·坎兹,是【语言】圣者。
“对不起啊,突然把你找来这儿。”摩菈低头道歉。
“我从以前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不介意我问吧?”
“问什么?”
“为何你都不会变老?要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常保年轻?”
“方法大概就是多吃蔬果,还有别熬夜吧。”
“……真没参考价值。”
这一点都不重要——摩菈心想。
玛姆安娜拥有【语言】之神赐予的能力。在七十八名圣者之中,她几乎称得上是异端分子,其能力虽然无法利用于战斗上,但却极其有用。
所谓【语言】圣者的力量,就是禁止人说谎,以及使人遵守诺言;对玛姆安娜发过的誓绝不容违反,否则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代价是无从逃避的,即使玛姆安娜死了也一样。不管是拥有何种能力的圣者,以及何种特殊凶魔,都无法抵消【语言】圣者的能力。
历代【语言】圣者就运用这样的能力,配合王宫贵族以及巨商,为他们见证买卖或协议。
“反正会找我出来,准不是什么好事。你是跟人谈了什么幕后交易吗?还是想封外遇对象的嘴?”
“……算是幕后交易吧。我不希望对方事后毁约,所以希望你替我见证。”
听了摩菈的要求,玛姆安娜笑了。
“喔~~想不到品行端正的摩菈竟然会跟人谈幕后交易?究竟是什么交易,可真耐人寻味了。”……
“我的女儿遭挟持为人质,我接下来要去跟犯人谈判。”
陶乐的那封信,其实是在宣妮菈体内植入寄生虫的犯人冒名寄来的。犯人在信中指定了日期,要摩菈前来古城,并强调若不肯前来谈判,将会对宣妮菈不利。
“哎呀呀,原来宣妮菈被拐走啦?啊哈哈哈。”玛姆安娜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即使被摩菈瞪着,她也依然故我。
随后,在摩菈催促下,两人前往谈判对象指定的地点,也就是古城内部。
“小孩子可真是不该生啊。我一直不懂,那玩意儿到底哪里好了。”
“有了的话自然会懂,否则一辈子也不会懂。”
“可惜有许多父母,即使生了还是不懂。”
摩菈不发一语。
“我除了找你,还一并找了崴纶,不过看来是没赶上。”
“崴纶?你找那蠢材是想做什么?”
【盐】之圣者崴纶,是摩菈上个月才指导过的圣者之一,对近身战特别拿手,拥有净化毒素与邪恶之物的力量。
“她不只身手,人格也值得信赖。”
“……我说,这次的对手,难不成是个狠角色?”玛姆安娜的笑容僵住了。
随着两人逐渐靠近约定地,从那儿传来的气息,以及强敌的压迫感——玛姆安娜什么也感受不到,然而摩菈却一清二楚。
一来到古城最深处看似觐见室的地方,里头传出异样的声音。
那是咀嚼声,却不属于人类,而是由野兽或更骇人的东西所发出。
未知的庞然巨影正坐在朽坏的皇座上,贪婪地大快朵颐,周遭布满了鸟类的脚与翅膀、吃剩的无花果、生的麦子,以及青蛙的腿等各种生物的残骸。
一头凶魔正啃食着野猪的头,并当着摩菈等人的面,把头连骨一起塞进嘴里。
蜥蜴的脸孔配上野兽的肉体,背后还长了三根翅膀。摩菈凭直觉判断,寄信的应该就是它了。
“各位好。”凶魔说了。
“你叫泰格狃是吧?想不到你是这么没水准的家伙。”摩菈仰头看着泰格狃吮手掌的模样。
“失礼了。我天生就是食量大,要是没吃东西,没多久就会饿死。请稍等一下,我马上收拾干净。”
泰格纽开始捡拾残骸,将其收进自己的袋子里。摩菈实在判断不出,它的礼仪究竟是好还是坏。
“幸会了,摩菈。我叫做泰格狃,是伟大魔神的头号属下。”
它以手贴胸,恭敬地行了礼。不像人类的怪异姿态,做着充满人味的动作,气成一幅非常诡异的画面。
“……啊哈、啊哈哈,你的约会对象可真把我给吓坏了,摩菈。”玛姆安娜语带颤抖。
“恕我失礼,这位美丽的小姐是?”
“她是【语言】圣者玛姆安娜,是我请来见证谈判的。”
“……我在信里应该有请你单身赴约,对吧?”
“那我可没答应过。”
泰格狃耸了耸肩,接着也像对摩菈那样,跟玛姆安娜行了个礼。
“也罢。像这样亲近美女的机会,来再多次也不嫌少。”
“……啊哈,想不到这凶魔嘴可真甜。”
泰格狃走近玛姆安娜,伸手到她面前,玛姆安娜虽然一声不吭地照着礼仪握了手,但她此刻感受如何则不得而知。
“在谈判开始前,玛姆安娜,我要你先发个誓,今天发生的一切,绝不能告诉任何人。”
“这还用说吗。这件事要是泄漏出去,可就天下大乱了。”
说完,玛姆安娜使出【语言】圣者的能力,从指尖生出一颗小光球,对着光球说道:
“我向语言之神发誓,绝不会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任何人,若有违誓,愿以死负责。”光球飞进玛姆安娜的胸口里,誓约也就此生效,连玛姆安娜自己也无法解除。
“泰格狃,我要你也一起发誓,不得将这件事泄漏给人类、凶魔,以及魔神,你不介意吧?”
若今天的事流传到世上,摩菈这辈子就等于完了,不只会被逐出万天神殿,失去【山】之圣者的资格,甚至全家都有可能遭指控与凶魔勾结,届时连丈夫与女儿都难逃迫害。
“没问题。”想不到,泰格狃爽快地答应了。
“要是不发誓,你大概不肯接受交换条件,那我可就白跑一趟了。”
泰格狃对着玛姆安娜生出的光球发了誓,随后光球飞进泰格狃的胸口,协定也就此成立。
【语言】圣者的力量对凶魔一样管用——这是约两百年前,人们以抓来的凶魔实验证明过的事。
“喔?摩菈,你不发个誓吗?”
“有必要吗?”
“……也罢。”泰格狃耸了耸肩。
“那么我们开始吧。就如你所知,我的部下生出的一只寄生虫,占据了你女儿的心脏,除非我命令它自灭,否则没其他手段能拿掉它。只要我一弹指,你的女儿将会有如置身地狱般折磨至死。那痛苦的程度,相信你们已经略有体会。”
宣妮菈那宛如地狱般的十日,原来只是用来威胁摩菈的手段——令人晕眩的愤怒顿时涌上心头。
“但是请放心,我并不愿意杀掉可爱的宣妮菈;只要你肯替我达成愿望,她一定能重获自由。只要我一声令下,那寄生虫瞬间就会消灭。”
“你的要求是什么?”
“这还用问吗?我的愿望只有一个。”
泰格狃摊开双臂,像个二流演员般,比手画脚地说了起来。
“魔神即将苏醒,攸关人类与凶魔存亡的第三次决战,如今近在眼前。”
“说出你的要求。”
“摩菈,我要你杀掉六花勇者。”
“办不到。”摩菈答得毫无犹豫。
“……喔?”泰格狃对着摩菈端详了好一阵子。
“六花勇者一旦被击败,世界就等同灭亡。一旦魔神复活,我的丈夫女儿也会被杀,这样的交换条件毫无意义。”
玛姆安娜也一样看着摩菈,双眼睁得斗大。
“等等,这话当真?你不就是为了救宣妮菈才来的吗?”
摩菈什么也没回答。她双手抱胸,设法藏起颤抖的手臂。其实她恨不得跪在泰格狃脚下乞怜,恨不得为爱女做任何事;然而这是行不通的,要是不守护世界,女儿也一样守护不住。泰格狃默默思考了一阵,接着不知为何,突然拍起手来。
“答得好,摩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
拍手结束后,泰格狃笑着说下去。
“那么我们继续谈判吧。夜晚还很长,我们有的是时间商量。”
一边说,泰格狃一边从皇座附近找来两张椅子,邀摩菈与玛姆安娜坐下,自己则坐到瓦砾堆上。
“我明白的,摩菈,你是为了救女儿才来这里谈条件,我们有必要好好沟通一番。”
摩菈迟疑了一阵,随后才坐到椅子上,玛姆安娜也边犹豫边就座。
“若是其他要求,我都能答应你,甚至要我交出性命都行,但我是绝不会杀六花勇者。”
“这样啊。可惜我并不想要你的命。”
泰格狃阴森森地笑了。
“摩菈,我敢保证将来有一天,一定会让你杀害六花勇者。”
看着迎面而来的泰格狃,亚德雷此刻只觉得不敢置信。地底窜出的奇袭固然令人措手不及,但更出人意料的,是敌方统帅竟然会只身上阵。
“喔,我差点忘了。”泰格狃突然停下脚步。
联手合击遭击退的伙伴们再次围了上去,以武器对准泰格狃。
“唉,别这么猴急呀,六花勇者。在战斗前,你们得先做点表示,不是吗?”泰格狃面不改色,边笑边开口。
“什么?”
“就是打招呼啊。与人相见,要说‘你好’;与人离别,要说‘再见’。问候他人,是创造美好生活的第一步,对吧?”
泰格狃的话让亚德雷一头雾水,明明听得懂意思,却摸不透它的企图。
“你好啊喵。”结果身旁的韩斯,对它鞠了个躬。
“没错,韩斯,我也要向你问声好。那么,我们开始战斗吧。”
泰格狃仰头张口,模样像是在咆哮,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它发出的,是凶魔才听得见的特殊音波。
“它在呼唤援军。”芙雷米说。
不久,从丘陵西北方那一头传来凶魔群的吼声,以及微小的地鸣。亚德雷这才终于明白,原来咯血谷之所以看不到凶魔,就是为了将战力集结到这次突袭行动上。
“这下不妙了。亚德雷,你觉得该怎么办?”芙雷米问。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当场收拾它!大家一起上!”摩菈喊道,朝着从容自若的泰格狃奔去,但——却没人跟随她。
“为何犹豫不前!?”摩菈连忙停下脚步,往后方跳跃。
“来吧,亚德雷,还犹豫什么?让我们痛快地厮杀一场。”咧嘴而笑的泰格狃,踏出脚步再次逼近。
亚德雷迟疑了。这里即将被敌人包围,泰格狃也许设了什么诡计,外加第七人动向不明。艾特洛曾教导亚德雷,不可在敌人所布局的战场上战斗;若是在平常,亚德雷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逃跑。
但现在的亚德雷,终究是不够客观冷静。
“恰姆、韩斯、葛道夫!帮我挡下西北边的援军!”亚德雷大喊,右手紧握剑柄。
“芙雷米负责远距离支援!摩菈、萝萝妮亚,你们俩跟我一起……”
接着,他从腰带取出烟幕弹,砸向泰格狃的脚底,同时冲进烟雾里。
“收拾泰格狃!”
随着一声令下,众人一齐采取行动。
恰姆将狗尾草伸进嘴里,吐出肚子里名为从魔的凶魔。韩斯与葛道夫则与从魔一同奔向西北方。
芙雷米往身后一跃,架起枪瞄准泰格狃。她的任务是牵制以及掩护攻击。摩菈绕到泰格狃后方,与亚德雷形成夹击态势。
“没错,”泰格狃开口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
烟幕里伸出一只手臂,对准亚德雷殴去;亚德雷先是伏地闪过拳头,再以剑挡下随后的追击,腕骨却被震得麻木。不管力量或速度,两者都有绝对性的差距,而先前施放的烟幕也完全不管用。
摩菈举起铁甲,往泰格狃肩膀捶下,但泰格狃只挪了上半身就轻松躲开;行云流水的回避动作,显然是习武之人所特有。摩菈尽管左一拳右一拳不断进攻,但都没伤到泰格狃半根寒毛。
“亚德雷,快退下!凭你是赢不了它的!”摩菈喊道。
当然,亚德雷一开始就明白,正面交锋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胜算。但与这样的强敌交手,正是亚德雷此行的目的。
第二发攻击,亚德雷设法削弱其威力,以肩甲承受下来;冲击碾轧骨骼,令他呼吸困难。然而就在此时,亚德雷左手藏着的秘密道具甩向泰格狃的手臂。
那是一只带了长链条的手铐,铐圈上的针刺扎进泰格狃的肉里,而上头坚韧的铁丝,瞬间缠住了泰格狃的手腕。
“唔……!”泰格狃不由得喊出声。
亚德雷收起剑,双手握紧链条并奋力一扯。泰格狃的左手被他一拉,身子顿时失去平衡,脸被摩菈的拳头打个正着。
“原来如此,想封住我的动作是吗。”
话刚说完,巨大无比的力量扯动链条。亚德雷知道再也勒不住它,立刻朝前方一跳,身子就像上钩的鱼一般,随泰格狃的左手腾空而起。
“危险!”芙雷米大喊。
被扔到空中的亚德雷靠着塞进鞋底的铁板,勉强挡下泰格狃的追击。脚跟传来剧痛,发出不祥的裂声,但亚德雷就是不肯松手。
尽管铐住了左腕,牵制效果却不大,然而泰格狃的动作还是比之前迟钝了些。趁着这微小的停顿,摩菈挥出拳头,芙雷米开枪射击。
由于忙着跟亚德雷拔河,泰格狃的闪避也慢了半拍,拳头从它脸上掠过,子弹贯穿它的肩膀。
“别放手,亚德雷!”芙雷米一边说,一边装填弹药。
“我负责定住它,你们快想办法收拾!”
“很好,亚德雷,就这样将它镇住!”
摩菈以铁甲防御住泰格狃的拳头,正打算进行反击,战场响起了一阵不像人类的凄厉尖声。
“给我闭嘴该死的凶魔,亚德雷你可别把那连肥料都不如的臭虫给放了!”
亚德雷拉着链条并环顾四周,以为又来了新的敌人;芙雷米下意识地把枪口转往声音来向;就连泰格狃也睁大了一对眼睛。
“给我掏心挖肺呀该死的凶魔,看我开膛剖腹掏出你的内脏!”
充满恶意与杀意的话语就像连珠炮般,从萝萝妮亚口中一涌而出。先前躲在远方观战的她,举起腰上的鞭子开始来回挥舞;三十公尺有余的铁鞭就像生物般蠕动,鞭头部分快得难以目视。
泰格狃虽然仰起上身闪避鞭子,鞭头还是擦过它的胸膛。
就在这瞬间,泰格狃的胸膛溅出大量血花;那血液就跟人类一样,呈现鲜红色。
“呜!”泰格狃头一次发出痛苦呻吟。
亚德雷知道萝萝妮亚所拥有的能力:那根鞭子的鞭芯,浸染了萝萝妮亚的血液。借由控制鞭芯的血液,不但让她的鞭子异常灵活,一旦碰触到对手,还能将其血液抽出体外。
“真是了不得啊。”亚德雷嘟哝道。萝萝妮亚变强了,成长的方向却跟亚德雷预料的大相径庭。
“休想流点血就了事,快把内脏全掏出来,看我剁碎你的内脏!”
萝萝妮亚带着一副令陌生人竞相奔逃的凶相,没完没了地挥着鞭子。而在同时,亚德雷也死命地牵制着泰格狃。
泰格狃的臂力异常强大,不是亚德雷所能相比,但亚德雷还是透过巧妙的收放,制住泰格狃的动作。每当它扯着链条,亚德雷就放松;一旦它放松,亚德雷则反过来收紧。这招捆缚术是艾特洛传授的技巧之一。
泰格狃一尝试拆掉夹着左腕的铐圈,芙雷米便立刻开枪阻止,摩菈也趁机使出连击,打飞泰格狃的身躯。
“呜喔!”
鞭子从耳边呼啸而过,差点打到亚德雷的脑袋;但即使被甩来甩去、被摔到地上拖行,他依然无法松手,只能死命抓着链条,并祈祷萝萝妮亚还剩下些许理性,别伤到自己的同伴。
泰格狃体内喷出的鲜血染得大地一片通红。亚德雷原本打算就这么收拾泰格狃,战场就在这时传出枪响,萝萝妮亚的鞭子也在同一时间停下。
“!”
芙雷米朝萝萝妮亚开枪,不过子弹只从她眼前穿越,并没有打中她。
“芙雷米,你在做什么!”亚德雷不由得放声大喊。
“你刚刚差点出事。”芙雷米一边装填弹药并回答他。
萝萝妮亚紧握鞭子,恶狠狠地瞪着芙雷米;亚德雷以为她们即将自相残杀,但杀气满溢的视线随即转回泰格狃身上。
“哎呀呀呀,竟然起内讧,真吓人哪。你们是怎么了?”泰格狃故作滑稽地说着,企图趁这空档拆掉左腕的铐具,但芙雷米一枪打穿了它的右手。
“亚德雷,别掉以轻心,谁是敌人还不晓得。”
芙雷米说完重新举起上膛的枪。亚德雷知道,芙雷米不只瞄准泰格狃,同时也注意着萝萝妮亚与摩菈。
“地表最强的我不需要什么掩护,你们尽管集中攻击泰格狃就对了。”
“没错,芙雷米,别做多余的事。”但摩菈的话里,同样流露着对芙雷米的戒心。
亚德雷苦恼地咬紧牙根。芙雷米太过提防第七人,反而把大家变得疑神疑鬼;但要是放松戒心,又不晓得第七人会使出什么手段。
亚德雷再次体认到,捉摸不定的敌人是多么棘手的对象。
战斗一时陷入胶着,双方互探彼此破绽。泰格狃的正面是亚德雷,左右分别被摩菈与萝萝妮亚包夹,身后则有芙雷米监视着。
“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
正当萝萝妮亚一步步朝泰格狃逼近,泰格狃突然开口了。
“伤脑筋,这次可真是吃鳖了。早知道就不该发动什么突袭的。”
没人回应它。
“我以为从地底钻出来,一定能把大家吓一跳,只是没想到接下来竟然会被围殴。”
说完,泰格狃笑了起来。
“怎么样?刚刚的玩笑还不错吧?”
“……烂透了。”摩菈答道。
“唔……这么无聊吗?人类的玩笑还真是不简单。”
泰格狃摸了摸下颚,萝萝妮亚边嚷边挥出鞭子,芙雷米的枪弹也同时贯穿它的肩膀。三人联手攻击泰格狃,亚德雷则舍身抓紧链条,持续封住它的行动。
战况可说是六花勇者占上风,但泰格狃脸上的从容却依旧未改。
看向西北方,恰姆的从魔摆开阵式,迎击进攻而来的大群凶魔;其中虽然有飞行型凶魔,但也被韩斯掷出的剑给射下;葛道夫冲进敌阵,撕裂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敌人。乍看之下,防线似乎坚若磐石。
边闪着萝萝妮亚的鞭子,泰格狃开口了。
“这可不行喔,萝萝妮亚,粗俗的用字遣词,会让你的品格跟着降低。”
它拉扯着链条,接着又对亚德雷说了。
“这手铐做得真不错。既然这次有缘遇上,不如就送给我好吗?”
泰格狃大量失血,浑身皮开肉绽,但轻薄的言语依然没停止。
亚德雷不懂,它简直就像是白白前来送死,背后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再这样下去也赢不了的。”这时,芙雷米来到亚德雷身后低声说道。
亚德雷没回话,只默默看着泰格狃。
“要想打倒泰格狃,至少得再让它受四倍的伤。”
亚德雷备感冲击。原以为战况是我方占上风,原来也才不过五比五。
“照这样继续下去也许赢得了,但是第七人一定会先采取行动;对方搞不好会装作误击,或是直接趁乱杀了你。”
芙雷米朝西北方瞧了一眼。
“或者,袭击恰姆她们三人的其中一个……”
摩菈与萝萝妮亚步步趋近泰格狃,但泰格狃不改其色,笑着备战。
“没问题的,我们继续战斗。”
“……”
“你放心吧,我已经看出致胜的方法了。”
其实亚德雷暗藏秘策——那不只泰格狃不知情,连芙雷米与摩菈等人也未曾听闻。
堪称杀手锏的最强武器,就藏在他左肩甲里。半年前,他从师父艾特洛那儿继承了最后一样秘密道具。那能将任何凶魔一击毙命,连艾特洛都称其为生涯的巅峰之作。
先前的捆缚牵制只不过是他的布局,为的是将泰格狃注意力分散到摩菈、萝萝妮亚、芙雷米身上,自己再乘隙使出必杀的一击。
亚德雷目不转睛,耐心地等待机会,等着泰格狃动作迟缓,对亚德雷分心的那瞬间。
摩菈与萝萝妮亚逐步逼近泰格狃,亚德雷也紧握链条,随时准备扑上去。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但就在这时,泰格狃开口了。冷不防的一句话,让三人不禁停下脚步。
“亚德雷,你一定认为我只身前来是有什么阴谋对吧?可是你错了,我是为了光明正大地打倒你们才来的。”
“……别听这家伙胡说八道。”芙雷米说。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使出全力,秀出我的绝招了。”
它有什么企图——亚德雷纳闷着。要是真的想使出什么绝招,又何必特地宣布?这只是为了展现从容,还是另有居心呢?
泰格狃的胸膛,起了奇特的变化,肌肉就像心脏般鼓动,生出宛如巨大蛙嘴般的构造。
泰格狃的右手一伸进胸前嘴里,亚德雷等人也瞬间展开行动。萝萝妮亚的鞭子对准它的脑袋平挥而去,芙雷米的子弹则瞄准了胸前巨嘴。左手遭绑的泰格狃,舞动着身子避开攻击。
“看招吧,这就是我的最终招数。”
右手从胸前巨嘴里一拔出,上头握着一颗硕大的无花果。泰格狃先是咬了一口,接着……
“……拿错了。”它说。
芙雷米的枪弹穿透泰格狃的脑袋,把它打得向后仰起;摩菈由左侧扑上,往它侧腹一阵连打;萝萝妮亚的鞭子打中它的肩膀,血液泉涌而出。
“慢着、慢着,让我使用一下绝招吧。”它依然笑着应战。
以链条牵制的亚德雷,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得趁早解决,不能让它使出什么绝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一边思索,亚德雷一边摸索使用道具的时机。
“!”
然而急躁带来了破绽。装作放松左腕的泰格狃就在此时大力一扯,并趁着亚德雷脚步不稳,一口咬断了链条。从那力道看来,泰格狃先前并没使出全力。
“糟了!”
泰格狃奋力一跳,突破四人的包围,朝着援军所在的西北方奔去。
那飞快的速度几乎可媲美韩斯——或是在他之上。亚德雷掷出小刀试图牵制,但没有丝毫效果。
“那么,这次真的要使出王牌了。”
泰格狃的手再次伸入胸前巨嘴,掏出好几颗葡萄大小的炸弹,随后边助跑边高举过头,朝天空扔了出去。
丘陵的另一头,韩斯、葛道夫、恰姆挡下敌方增援;前来的凶魔数量并不多,只有约三百头,还不到凶魔全军的三十分之一。
战况势均力敌,七十头从魔不畏数量差距,拦下了敌方凶魔;可是一旦加上泰格狃,原先的均势将会彻底崩溃。
“韩斯、葛道夫!快迎击泰格狃!”亚得雷放声大喊。
泰格狃掷出的炸弹在他们上方炸开,硝烟里夹杂的银色粉末,飘落到从魔群的身上。下一秒,不知何处传来烧焦的嗞嗞声,从凶魔的身子纷纷冒出白烟。
“……咦?”恰姆纳闷地嘀咕一声。从魔发出哀号,在地上打滚挣扎。
“这是什咪玩意儿呀!好烫!”韩斯也跟着捂起眼睛。被银粉撒到的不只是从魔与韩斯,也同样波及到凶魔,但它们却没有任何痛苦的样子。
“这是什么东西呀!大家振作一点!”
恰姆慌了起来,抱起身旁一头从魔;凶魔群就在此时一齐进攻,泰格狃更是朝着恰姆直奔而去。
“韩斯、葛道夫!快保护恰姆!”
听亚德雷一喊,两人随即赶到恰姆身旁,对付攻过来的凶魔。背后飞来一发枪弹打中泰格狃的腿,暂时拖住了它的行动。为了保护恰姆,摩菈与萝萝妮亚也追向泰格狃。
如今恰姆的从魔无法战斗,凶魔群肆无忌惮地攻向伙伴,场面顿时陷入混战。大家一边闪躲凶魔,一边阻挡泰格狃的攻击,恰姆却只是呆然而立,看着从魔痛苦挣扎。
“恰姆,你振作点啊!”亚德雷边喊,边替恰姆挡下凶魔,但恰姆不但没听进他的话,对周遭状况也是视而不见;她抱着巨大蛞蝓型从魔,试着擦掉沾在它身上的银粉。
“这是什么东西!好烫,烫死我了!”一擦拭从魔,恰姆的手也跟着冒起烟。
亚德雷见状立刻明白,原来高温就是来自那银粉。艾特洛曾经教过他,有种金属遇水就会剧烈放热,而泰格狃的炸弹散布的恐怕就是那金属的粉末。恰姆的从魔全都是水栖凶魔,高温是致命弱点。泰格狃的最终招数,正是用来瘫瘼我方主力的武器。
亚德雷环顾四周。萝萝妮亚正遭受泰格狃与凶魔的集中攻击,摩菈与芙雷米则设法保护她。
“恰姆,快派你的从魔继续战斗!否则大家会全军覆没的!”亚德雷放声大喊。
“不行啦!大家都受伤了,要是不快点治疗的话会死掉的!”
但恰姆就像个纯真的孩子般,边哭闹边喊道。
“呜呜!大家,快回来!回来吧!”
沾满银粉的从魔接连被恰姆吸入口中。一吞下从魔,她发出痛苦的呻吟,呕出沸腾的白色黏液。恰姆正以腹内的沼泽,替从魔洗去身上的银粉。
“大家快回来吧!再这样下去,你们会被烫烂的!”
“恰姆!别现在收回从魔啊!”看着从魔接连退出战场,亚德雷不禁大喊。
“吵死了!”恰姆又吸回好几头从魔,并吐出黏液。
“想想现在的状况啊!我们会全军覆没的!”
“闭嘴闭嘴闭嘴!那些恰姆才不管呢!”
跺脚大喊的恰姆成了凶魔随后的目标,亚德雷只能想尽办法为她挡下。
“恰姆的宠物受伤了!大家都是乖孩子,却都在喊着痛呢!恰姆才不管你们怎样,因为恰姆的宠物受伤了!”
所有从魔消失于战场,三百头凶魔袭向六花勇者,伙伴们如今优势尽失,光是对上团团包围的凶魔就已竭尽所能。泰格狃也不再参与战事,待在远处袖手旁观。
“亚德雷,看来你失算了。”泰格狃说道。“当初选择逃跑不就没事了吗。战斗的准备周不周全,你们自己应该心里有数才对。”
“……可恶!”
亚德雷斩杀迎面而来的凶魔,剑尖直指泰格狃。
“住手,亚德雷!你会被杀掉的!”芙雷米叫道。她光是对付凶魔都忙得焦头烂额,更别说是帮助亚德雷了。
“快退下!你不是它的对手!”摩菈说道。但亚德雷依然不肯放下指着泰格狃的剑。
“我劝你最好还是逃命,别干这种傻事。”泰格狃笑了。
“……呜、呜喔喔喔喔!”
亚德雷咆哮一声,拔腿朝着泰格狃奔去。看在旁人眼里,那就像是慷慨激昂的冲锋特攻,对泰格狃终究是不痛不痒。
但亚德雷其实另有盘算。乍看卤莽的冲锋,其实是为了令其大意而演的一出戏。
泰格狃迟早会露出破绽。越是占优势,越容易松懈——特别是当对方丧失理智的时候。
“……真是高估你了。”
泰格狃说着,伸长手臂使出一记手刀。亚德雷的冲锋轻易被挡下,整个人翻滚在地,但他立刻爬了起来,再次冲向泰格狃。
“喵!你在搞什么鬼呀!”韩斯见状,连忙上前掩护,亚德雷趁此时对韩斯使了个眼色,两人的视线有了一瞬的交集。
我来当诱饵转移泰格狃的注意力,剩下就交给你了——亚德雷相信,韩斯一定能察觉他的用意,适当地配合行动。
被泰格狃撞飞,亚德雷摔到地上;三头凶魔由身后袭来,左右两头凶魔分别堵住了退路。
但亚德雷起身之后没理会它们,举剑挥向泰格狃。
“危险!”韩斯纵身一跃,跳进包围网里。任谁都会觉得此刻的亚德雷丧失理智,韩斯只是为了救他突围。
然而亚德雷停下冲刺,接住扑上来的韩斯,韩斯随即以亚德雷的手臂为踏板,朝着泰格狃跳去。
“!”
出其不意的一剑,令泰格狃摆出防御姿态;然而韩斯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攻击。
“中计了喵!”
韩斯真正的目标,其实是缠在泰格狃左手上的手铐。他在空中收起剑,抓住断裂的链条,使出浑身力气制住泰格狃的左臂。
同一时刻,亚德雷在脚边施放烟雾弹。四周的凶魔受烟雾影响而停滞,亚德雷瞬间脱离包围网。
泰格狃伸出右手,打算扯开韩斯,但摩菈冲上来架住右手臂,不让其得逞。
亚德雷奔向双手都被制伏的泰格狃,拔出藏在左肩甲里的秘密道具。那是一根长约二十公分的钉子,乍看就跟一般钉子没两样,唯一不同的,是那钉尖镶上圣者的血液。
圣者的血液对凶魔来说是剧毒,这是众所皆知的常识,但要毒杀泰格狃这类高等凶魔,约得注入一整杯鲜血才办得到。除了【鲜血】圣者,至今还没有其他人将其应用在武器上。艾特洛从圣者的血液里提取出有毒成分,并成功将其结晶化。那根钉子的尖端,就是以毒结晶制成。
凶魔一旦被钉子刺中,毒素将会瞬间传遍全身,不但不可能排出,也没有任何解药。
圣者之钉——这是艾特洛为它取的名字,也是艾特洛自认的顶尖之作。
“!”
察觉危机的泰格狃,试着以脚踢反击亚德雷,但亚德雷潜身躲过,朝前方跨出一大步。握着圣者之钉的他,潜进泰格狃的怀中。
八年前,这头凶魔夺走亚德雷的故乡,杀了他的姊姊、朋友、以及平稳的人生。
就为了打倒凶魔,亚德雷变强了;苦等八年的他,要的就是这一刻。
亚德雷的圣者之钉,深深刺进泰格狃的腹部。
“成功了吗!”
“一如计划呀,亚德雷!”
摩菈与韩斯欢呼着,从泰格狃身旁跳开。剧烈痉挛的身躯,证明毒素已经蔓延到全身。中毒的初期症状是精神错乱与全身剧痛,接着会彻底丧失平衡感,出现幻觉与记忆障碍。在经历五至十天痛苦折磨后,等着凶魔的,只有死路一条。
什么嘛,原来也不过如此——亚德雷站在原地,看着痉挛的泰格狃,心情异常平静。
想不到就在此时……
“快闪开!”
摩菈警告的同时,亚德雷的脸遭受强烈冲击,他连思考的余地也没有,瞬间失去意识。
“我说亚德雷,你到底要不要拿出真本事?”
由明转暗的视野里,亚德雷最后看到的,是腹部插着圣者之钉,若无其事地挥拳的泰格狃。
事情结束了——摩菈以为那钉子般的道具刺中泰格狃腹部,就等于分出胜负。泰格狃的剧烈痉挛,以及亚德雷望着它的怜悯眼神,让她产生这样的错觉。
然而泰格狃却若无其事,拳头重重地挥向亚德雷。
“快闪开!”
但摩菈的警告根本赶不上攻击。亚德雷被打上半空,摔到二十公尺远方,随后不省人事。
“亚德雷!”芙雷米悲痛地大喊。
“……咦?亚德?”
满嘴污言秽语,忙着屠杀凶魔的萝萝妮亚睁大了眼睛,就像是与谁对调了灵魂般,瞬间变回当初的怯弱少女。
凶魔涌向倒地的亚德雷,打算致他于死;摩菈跳过去扛起他的身体,摸摸他的颈子,发现他颈骨未断,一息尚存。
“喔?他还活着吗?”
依然被钉子插着腹部的泰格狃,一派从容地逼近而来,其余凶魔也纷纷集结,守护在它身旁。
战况可说一片绝望,恰姆再也无法战斗,如今又失去亚德雷,这下不但休想打倒泰格狃,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这下不得不使出绝招了——摩菈扛着亚德雷暗自思索。
“摩菈,你还想打下去吗?也对,你当然不可能罢休。”
一边瞪着泰格狃,摩菈一边铁了心肠:现在可不能撤退,不能就此放过打倒泰格狃的机会。
摩菈有非得干掉泰格狃不可的理由在,她正打算豁出去拼命,却被一道身影拦下。
“摩菈,现在不是出手的时候,我们还是逃命要紧。”韩斯从摩菈手里抢走昏厥的亚德雷。韩斯当然不晓得摩菈藏了什么绝招;然而透过察言观色,韩斯猜得出她有什么打算。
摩菈的绝招,就是带着泰格狃一同自爆。
“摩菈负责拦下泰格狃!葛道夫你来扛大家的行李!其他人只管逃命就行咧!”
韩斯一喊完,钻进蜂拥而至的凶魔群之间,扛起蹲在地上吐着黏液的恰姆,以肉眼难以捕捉的神速抱着两人逃命而去。
“笨蛋,快放手!笨蛋笨蛋笨蛋!恰姆还能继续打!”恰姆猛敲韩斯的背,但韩斯不以为意。
“你以为跑得了吗?”
泰格狃打算追杀韩斯,但察觉它企图的摩菈,由一旁挥拳而去。
韩斯的一番话,令摩菈恢复冷静:干掉泰格狃的机会不只这一次,目前应该先脱离战场,重整我方阵势才对。
“摩菈,我来掩护你。”芙雷米扔出炸弹,驱散泰格狃身旁的护卫凶魔。
“逃命、逃命……我该怎么做才好……”萝萝妮亚一边抵御凶魔攻击,一边惊慌地东张西望。
“萝萝妮亚,你也快跟着韩斯一起逃!”
被摩菈一喊,萝萝妮亚这才终于回过神,朝韩斯的背影奔去。
丘陵如今被包围得滴水不漏,即使萝萝妮亚挥鞭,韩斯以踢腿应战,却还是杀不出重围。
“大家趴下!”
芙雷米朝四面八方扔出炸弹,将众多凶魔炸得支离破碎,威力甚至波及韩斯与萝萝妮亚。强大的火力,总算换得一个小小的突围点。
“摩菈!你也跟着离开!”
芙雷米朝泰格狃开火,摩菈则趁着这空档,转身逃离敌阵。
“快往山上去!一口气冲上【永恒蓓蕾】那儿!”
突破包围的摩菈等人,自丘陵飞奔而下,随后与扛着行李的葛道夫会合,一同前往远方那座山头。
“芙雷米,快过来跟我一起殿后。”摩菈边跑边喊。泰格狃挟拔山倒树之势追逼而来,摩菈跟芙雷米得负责将它拦下。
“没问题,”芙雷米说着握牢枪支。“撤退战可是我的拿手项目。”
摩菈一行人离开丘陵,穿越山谷,马不停蹄地奔逃。她们的撤退方向并不是大陆所在的东方,而是朝西方深入魔哭领。
撤退战将会比一般战斗更加激烈,而首当其冲的,则是在队伍末尾的摩菈。她必须一边逃,一边抵御泰格狃的攻击。
“呜……!”
跑了一会儿,泰格狃再次追来。摩菈往侧边一跃,先是躲开它的拳头,再靠铁甲接下其余攻击。
芙雷米就在这时伸出援手,从后方开了一枪。子弹掠过摩菈的鼻梢而去,逼得泰格狃仰头闪避,摩菈趁机往它腹部一踢,芙雷米接着又补上一颗炸弹,成功绊住追赶脚步。
多亏有适时的掩护,摩菈才得以全身而退。芙雷米刚刚所说的拿手,看来并非夸口。
而负责开路的人也不轻松。韩斯沿途又是遇上追兵,又是碰到埋伏,全靠萝萝妮亚挡下了它们。
一出了山谷,眼前出现另一座小山,韩斯与葛道夫早已奔上山坡。他们前往的方向,是【永恒蓓蕾】的所在地,只要抵达那儿,大家就暂时安全了。一行人虽然摆脱不了泰格狃,沿途倒是一点一点地甩开凶魔,追兵阵容逐渐缩小。
“危险!”
就在此时,泰格狃飞身一跃,擒抱住摩菈;摩菈双手扣住泰格狃的手腕,与它互相角力。泰格狃的蛮力是压倒性的,即使借助山神之力,摩菈也顶多撑上几秒钟。
“摩蓝!”
芙雷米就在此刻挺身相助,扔了颗炸弹到泰格狃背后,将它震得脚步蹒跚,摩菈则趁这空挡,把泰格狃摔了出去。
泰格狃虽然再次起身,这次却皱起了脸孔,脚步也踏得不稳,身躯微微摇荡。仔细一看,泰格狃承受摩菈、芙雷米、萝萝妮亚的再三攻击,如今已是伤痕累累,而亚德雷那根没起作用的钉子,到现在还插在它腹部上。
“……泰格狃,我想你也差不多该死心了。”芙雷米枪口对准泰格狃。如今距离【永恒蓓蕾】只剩几分钟路程,大多数凶魔也被甩在后头,能跟上的寥寥无几。
泰格狃浅笑了一会儿,往后退了一大步。
“看来你离开的这半年,似乎成长了不少。我真是感到欣慰啊。”
芙雷米甚么也没回答。
“我可是憋了好多话要说,你就别这么冷淡嘛。要不要现在就跟我一起回家去?当初会出卖你,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到现在依然……”
泰格狃话还没说完,就被芙雷米的子弹打断;迎面而来的子弹,卡在它的两齿之间。
泰格狃吐掉子弹,无奈地耸了耸肩。
“快给我消失吧。”
“芙雷米,我了解你的。你深怕自己的心动摇,怕要是让我继续说下去,会害你回心转意。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可爱呀。”
芙雷米身世复杂,对泰格狃抱持的情感,想必也是同样复杂。
摩菈默默地看着他们互瞪彼此,看着芙雷米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经意地想起一小时前,她在咯血谷遇见的那头奇怪的凶魔。
“……”
那串“时间所剩不多了”的文字,肯定是泰格狃派凶魔送来的。摩菈想问泰格狃那句话的意思,但碍于芙雷米在场,让她开不了口。
三年前立下的密约,绝不能被其他伙伴知道,甚至就连密约的存在都不能泄漏出去。
“走吧,摩菈。我很担心亚德雷,别再逗留下去了。”
说着,芙雷米慢慢倒退离去,而泰格狃似乎无意再追,也没其他动作,只软绵绵地站着。
“就让战斗这么结束真的好吗?”泰格狃说道。
芙雷米没理睬它,摩菈却停下了脚步。
“这搞不好是打倒我的最后机会,甚至可能是唯一机会。因为再接下来,时间所剩无几了。”
“什么意思?”摩菈忍不住问了。
“时间只剩下两天。要是你们没在两天之内打倒我,后果将会非常、非常不堪设想。”
“还剩两天?”
纳闷的摩菈,被芙雷米揪住肩膀。
“别放在心上,它只是在故弄玄虚罢了。要是两天之后会出什么事,它才不可能老实承认的。”
“可是……”
一边是踌躇的摩菈,一边是劝退的芙雷米;看着矛盾的两人,泰格狃边笑边挥手。
“我就听芙雷米的劝告,今天先到此为止吧。那么六花勇者,我们改天见了。”
说完,泰格狃转身离去;快速的步伐,让摩菈即使想追也追不上。
周遭失去敌人的动静,看来战斗真的结束了。摩菈大口喘着气,看着泰格狃离去的方向。
“真是个疯癫的家伙哪,这样竟然也能当上凶魔的头子。”
“它就跟平常一样,总是这么令人作呕。”
话才刚说完,芙雷米枪口转向摩菈。
“芙雷米,你这是在做什么?”摩菈并不太惊讶,也晓得这不是敌对举动。要是芙雷米想下手,早就趁泰格狃还在的时候发动攻击了。
“摩菈,我想问你一件事。”芙雷米眼里蕴含的不是杀意,而是疑念——怀疑摩菈该不会就是第七人。
“你跟泰格狃发生了什么事吗?”
“……为何会这么认为?”
“它一提到‘时间所剩无几’,你的表情就很不自然。”
摩菈心头一震,努力保持镇静,并作出一副为难样,仿佛自己面对的,是子虚乌有的质疑。“不自然,是吗?为了这点理由就得被枪指着,我真是有几条命都不够用啊。”
“你先回答我,别岔开话题。”
“什么也没发生。这样你满意了吗?”
摩菈来到芙雷米面前,压下她的枪口。
“芙雷米啊,你有心揪出第七人是很好,但拜托别这么杀气腾腾的。”
芙雷米没回话,只定睛瞧着摩菈的双眼。
“否则到时被怀疑的就会是你了。你想想,要是我说‘芙雷米说要抓叛徒,其实只是在找机会暗算同伴’、‘芙雷米找碴诬赖我,她一定就是第七人’,你打算怎么向大家解释?”
“……好吧。”
于是芙雷米收起枪,朝【永恒蓓蕾】的方向奔去。
既然成功转移焦点,这应该是瞒过去了吧——摩菈心想,随后跟上芙雷米。
摩菈向来不擅长撒谎,也很少隐瞒什么。她总是秉持正直无欺的心,认为唯有活得坦荡,才是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
“泰格狃那番话应该是故弄玄虚,但我对那确切的日期数字有些在意。它所说的两天,不知道会是指什么。”
“……天晓得呢。”
但摩菈根本不认为那是故弄玄虚,甚至能确定那是真话;因为泰格狃是不可能对摩菈撒谎的。
她回想起三年前的往事——想起与泰格狃立下的,那个无可饶恕的密约。
杳无人烟的古城里,摩菈正与坐在瓦砾堆上的泰格狃僵持;玛姆安娜则陪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看着摩菈。
摩菈很迷惘。宣妮菈不仅是她的宝物,甚至说是人生的唯一也不为过,她无论如何都希望保住宣妮菈的命。然而杀害六花勇者就等于背叛全世界,她怎么也办不到。
看着为了如何拯救女儿而烦恼的摩菈,泰格狃提出了建议。
“不然折衷一下,你只要从六人当中挑一个杀掉就行了。这么大的让步,你总该接受了吧?”
摩菈什么也没回答。
“这样都不行?伤脑筋啊……怎么会有这么冷血的母亲呢。”
被泰格狃一说,摩菈气得身子发颤。
“别的先姑且不提,我就算履行承诺,你也不见得会还我女儿。”
“唔……”
“像你们这种角色,想必是不把与人类的诺言当成一回事。只要你的诺言缺乏保证,谈判就不会有任何结果。”
听了摩菈的话,泰格狃笑了笑。
“你说得没错。”
“……什么?”
“为了赢得胜利,我的确不在乎说谎,答应过人类的事,更是从来没遵守过。”
也就是说,它根本没打算释放宣妮菈吗——摩菈心想。
“但是现在状况不同,我必须取信于你。绑架是以信赖为基础的犯罪,要是加害者与被加害者少了某种信赖,犯罪就无法成立。”
“竟然扯到信赖去了。”
泰格狃朝坐在一旁的玛姆安娜瞧了瞧。
“幸好这次有【语言】圣者在。等谈判有了结果,我愿意立刻向【语言】圣者发誓,要是没遵守诺言,就交出自己的性命。”
摩菈动摇着,并思考了一会儿。
“这可不成。”她答道。
“……怎么说?”
“凶魔可是为了胜利,牺牲生命也在所不辞的存在。你的一条命,算得上什么担保?”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是。”
泰格狃合起眼,想了一会儿。
“你的着眼点的确合理,但我并不是一般凶魔,而是它们当中的巨头,握有四成军力的领导者。一旦我死了,凶魔将失去指挥中枢而元气大伤。要想战胜六花勇者,我的地位举足轻重。”
“……凶魔巨头,是吗。”
这番话的确可信。光是面对面,摩菈就感受得出泰格狃的惊人实力,所谓掌握四成军力云云,听起来未必是夸大其词。
“像我这等角色,愿意以性命为担保,我认为这提议应该值得你信赖。”
“玛姆安娜,帮我检查这番话是真是假。”
玛姆安娜照着摩菈指示,使用【语言】之神的力量。一颗小光球出现,飞进泰格狃的嘴里。
“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次吧。”
“我是凶魔里的巨头,握有四成凶魔军,一旦我死了,凶魔将会元气大伤。没有我的话,凶魔是赢不了六花勇者的。”
要是它撒谎,光球应该会被吐出,回到玛姆安娜那儿,但它依然吞着光球。
“……泰格狃说的是真的。”玛姆安娜说了;但即使如此,摩菈依然不相信泰格狃。
“你还是不相信吗?不然这样吧,我直接向【语言】圣者发誓,不得对你撒谎;要是撒谎,愿以命核破碎为代价,同时让你女儿的身体复原。”
说着,泰格狃指了指相当于人类心脏的左胸位置。
凶魔的命核,就等同人类的脑部。强韧的生命力虽然是凶魔的优势,一旦命核遭破坏,任何凶魔都必死无疑;那是颗带有金属光泽的球体,每头凶魔都会有至少一个,大小则各有差异,大一点的可达直径五公分,小的可能连小指指尖都不到。
“这次就破例让你看看吧。”
泰格狃伸手一按胸膛,胸肌浮现龟裂,露出里头的内脏,而不知是否因为肉体结构特殊,它连一滴血也没流。而在裸露的位置,的确是有颗命核。
“这下,你肯信任我了吗?”
“……只要你向【语言】圣者发誓,我就相信你。”
玛姆安娜点个头,借助【语言】之神的力量生出一颗小光球,送入泰格狃的体内。
“我发誓,我不会对摩菈撒谎。要是我撒了谎,请尽管毁了我胸膛里的命核,以及宣妮菈体内的寄生虫。”
泰格狃的身躯发出光芒,誓约就此成立。
“这样可以了吗?唉……总算能开始谈判了。”泰格狃耸了耸肩。
“那么我就再说一次要求,我要你杀掉一个六花勇者。”
“这要求我无法接受,但我可以把自己的性命给你。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摩菈说得毅然决然,泰格狃却回以摇头。
“我拒绝。就算杀了你,也只是换其他人成为六花勇者罢了。”
“不然除了我,你可以再从艾思芮、崴纶、娜榭塔妮亚三人当中挑一个。这样如何?”
“你……!”
喊出声的是旁听的玛姆安娜。
“你在想什么呀!难道想杀人不成?”
“正是如此。这难道还不够明白吗?”
“……你简直是疯了。”
的确是疯了——摩菈心想。女儿被挟为人质,身为母亲的人哪还冷静得下来。
“不行,我只要六花勇者的性命,你就算杀再多候补,也别想要回女儿。我只有唯一要求,就是杀掉‘一个六花勇者’。”
泰格狃严正回绝,逼得摩菈不得不退让。
“我日后将会成为六花勇者,等一获选,我就立刻自尽,这样可以吗?”
“……行不通。”
“怎么说?”
“照这提议,要是到时你没成为六花勇者,我的人质岂不就白抓了吗?再说,你以为命运之神会选一个急于赴死的人当勇者?我的要求还是一样,杀掉‘一个六花勇者’。”
摩菈与泰格狃僵持许久,但泰格狃看来毫无让步的意思。
“要是谈判破裂,我就没理由再让你女儿活下去,这你应该明白吧?”
“……”
“真遗憾。”说完,泰格狃起身打算离去。
“慢着,我有个附带条件。”谈判一破裂,宣妮菈就得死,摩菈此刻不得不答应。
“若你在我杀掉六花勇者之前先死了,一样得释放我女儿。”
“……很抱歉,这我可无法接受,否则你将会千方百计地追杀我。”泰格狃摇摇头。
“不然订个期限吧。在期满之前,我保证会杀掉一个六花勇者,但要是你在那之前死了,这协定就作废。这条件我绝不让步,你非接受不可。”
“唔……”
泰格狃扶着细长的下颚,考虑了好一会儿。
“你所谓的期限,是到何时呢?”
“就订在魔神议后的第二十二天。只要你到时活着,我就会在期限内杀掉六花勇者。”
摸着下颚的泰格狃,又是一阵思考。
“……挺公平的。好吧,我接受。”
谈判好不容易有了结果,摩菈总算看到一丝拯救宣妮菈的曙光。
“魔神苏醒后,你会在二十二天内动手杀掉一个六花勇者,但要是我在这之前先死了,协定就自动作废,你的女儿也重回自由。你的条件就这些了,对吧?”
摩菈点了个头。
“我再追加一个条件,在期限截止前,你不能对我女儿下手。”
“这是当然的。我答应你,在魔神趋醒后的二十二天里,我的手下绝不会对你女儿下手,也不会让我管辖范围以外的凶魔动她一根寒毛。”
双方终于达成协定。摩菈交涉出一条能拯救宣妮菈,同时又不必杀害六花勇者的道路。等魔神一苏醒,她只要在二十二天之内杀掉泰格狃就行了。
“我也想补充两个条件。其一,要是碰上你再也无法履行承诺,也就是在杀掉六花勇者前先死亡的状况,你女儿的性命就由我收下了;其二,你成为六花勇者后自杀,并不算是履行承诺。”
摩菈能接受前半段要求,却觉得后半段不太寻常。若它的目的是除掉一名六花勇者,摩菈自杀不也是相同结果吗?
摩菈原本打算设法在期限内打倒泰格狃,打不倒的话则自尽,以保全宣妮菈的命,但这对策如今也被泰格狃封住了。
继续讨价还价也是个办法,但要是谈判因此破裂,宣妮菈将性命不保。
“好,我接受条件。”
“……看来协定是成立了。”
“我再确认一件事。要是我们同归于尽,结果会如何?”
“到时就算你赢,你的女儿会自动获释。”
“那好。”
摩菈向玛姆安娜使了个眼色。少了【语言】圣者的见证,谈判就不算完成。
玛姆安娜生出的光球,进入泰格狃的体内。
“我泰格狃发誓,一旦我丧命,或是与摩菈同归于尽时,宣妮菈胸中的寄生虫也会同时死去;若有违誓,我愿以所有凶魔属下的生命为代价。”
“泰格狃,要以其他人的性命为代价,必须征求过对方同意才行。”
“是吗?那么我该怎么做?”
“我会透过【语言】之神询问你的下属,问它们愿不愿意听从泰格狃的命令牺牲自我。”玛姆安娜闭起眼,沉默了一阵子,接着开口说了。
“泰格狃的所有下属都宣示,愿意为它的命令牺牲。协定是有效的。”
泰格狃的身子发光,协定第一条就此成立。
“我泰格狃发誓,只要摩菈杀了一名六花勇者,我将除去宣妮菈胸中的寄生虫;若有违誓,愿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但摩菈自杀的状况,不在协定范围之内。”
“摩菈,你同意这协定吗?”
“我同意。”
于是,协定第二条成立。
“我泰格狃发誓,在魔神苏醒后二十二天内,全体凶魔不会伤害宣妮菈……,若有违誓,愿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但要是摩菈在这二十二天内死亡,协定则自动失效。”
“……我同意。”
泰格狃的身子发光。协定全数完成,谈判也到此结束。
接下来,摩菈必须在魔神苏醒后的二十二天内打倒泰格狃,要是打不倒它,就得杀掉一个六花勇者。如果两者都办不到,宣妮菈就会丧命。
“那么,我也该回魔哭领了。各位,我们后会有期。”
泰格狃站起来,往古城门口而去。摩菈就在这瞬间踢开椅子,起身朝它攻击。
“唉唷唷。”
必杀之拳被泰格狃接下。摩菈才刚要追击,泰格狃瞬间翻身跳出窗户,融入夜色当中,让摩菈想找也找不到。
“……摩菈,这下事情可严重了。你难不成真的打算杀了六花勇者?”
“怎么可能。我要杀了那家伙,救回自己的女儿,如此而已。”
望着昏黑夜色,摩菈心想今天的谈判应该称得上圆满成功。如今宣妮菈的安全暂时得到保障,只要打倒泰格狃,就不必杀六花勇者,外加还限制住泰格狃说谎,可说是意外的收获。
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不祥的预感正警告着摩菈,泰格狃接下来必定会准备更多诡计。
摩菈与芙雷米一边登山,一边思考着。
你只剩两天能救宣妮菈——泰格狃的话,指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当初立下的协定,塌止日是订在魔神觉醒后的第二十二天,而今天才第十三天,照理说还剩下九天。
向【语言】圣者发过的誓是无法反悔的,就算它跟玛姆安娜串通,也改变不了协定内容。时间还剩九天——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可恶的泰格狃。”
但泰格狃已经发过誓,一对摩菈撒谎就会丧命,因此照理来说,它是无法欺骗摩菈的,还剩两天,指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此外,摩菈又该如何打倒泰格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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