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魔神苏醒的前三年,摩菈刚与泰格狃谈判后的隔天。
“开什么玩笑!”
咆哮声在摩菈的房间里回荡。摩菈正隔着一张桌子,与另一名女性面对而坐。
女性站了起来,对着桌子一拳捶下。桌子被劈成两半,茶杯与花瓶也散落一地。下一秒,桌子的碎片化为盐块,在地毯上粉碎崩散。
“崴纶,别毁了我家的家具。”摩菈说道。
她叫做崴纶·柯特,是【盐】之圣者,当时二十五岁,带有一头乌溜长发与淡褐色肌肤,以及一身结实的体态,穿着无袖的法衣,手上戴着皮手套。
盐拥有净化与驱除邪恶的力量。历代【盐】之圣者都善于制作结界,那不但能驱逐凶魔,甚至还能暂时抵消笼罩魔哭领的瘴毒。
但除了结界,崴纶还习得了将敌人化为盐块的能力。这也让她成了【盐】之圣者当中,十分罕见的战斗能手。
摩菈把跟泰格狃订下的密约全告诉了崴纶,让她既震惊又愤怒。她气的不是与凶魔讲条件的摩菈,而是挟持人质的泰格狃。
“头头你竟然还沉得住气!这么瞧不起人的凶魔,为何不当场把它杀了!”
“被它给逃了。何况对方并不是凭我一人能对付得了。”
“……妈的。”
女佣们扫掉盐堆,换了张新的桌子进来。在确认她们离去后,摩菈正要继续说,崴纶却迈开大步准备离开。
“你上哪儿去?”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去宰了那个混账凶魔!头头你也一起来!”
“冷静点,我们现在就连它在哪儿都不晓得。”
“反正还不就是在魔哭领里,靠我的力量就能进得去!顺便再把恰姆、艾思芮、公主殿下跟黎乌拉奶奶一起带去。这可是我们六花勇者的前哨战!”
“太卤莽了。凭你的力量顶多在魔哭领待上两天,这根本就不够。”
“……可恶。”
崴纶只好不情不愿地打消主意,坐回沙发上。
摩菈对崴纶抱持一种特别的信赖。她是个心地纯良,表里如一的女性,为人诚实又守口如瓶,承诺过的事绝不违反;美中不足的,就是个性太过单纯直率。虽说如此,在众众多圣者里,能让摩菈倾吐心事的,也就她一个了。
“所以,小宣妮还好吗?”
“你刚不是才见过她吗?健康得不得了。”
“她刚正在跟女佣学识字呢,真是个乖孩子。她知道那件事吗?”
“什么也不知道。她大概以为自己的病痊愈了。”
崴纶与摩菈,同时舍不得地叹了口气。
“头头,要是有什么我能为那孩子做的,请你别客气尽管吩咐。”坚定的口气以及耿直的一面,正是崴纶的优点。
“……以我目前的实力,实在是赢不过泰格狃。我接下来将会潜心修行,你就在这段期间,帮我看好万天神殿吧。”
“包在我身上吧。这点小事根本用不着特地吩咐。”崴纶弯起胳臂拱起肌肉,伸手拍了几下。
“泰格狃搞不好会再恐吓其他圣者,你去多安排些人手,对四周严加戒备,并且跟玛姆安娜配合,查出有没有人跟我一样被它扣了人质。总之得干的事可多着了。”
“没问题。头头你尽管把心思放在修行上就对了。”
既然还有刚纳能辅佐崴纶,这下应该不成问题——正当摩菈思考着,崴纶以低沉的声调开口了。
“我说,头头,方便问件事吗?”
“问什么?”
“我实在不愿这么说,但是……”
她仿佛难以启齿,露出罕见的吞吐样,思索着适当的词汇。
“要是期限之前打不倒泰格狃,不得不对六花勇者下手,头头你打算怎么做?”
“……别去思考那些,我一定会打倒泰格狃的。”
“说、说得也是,抱歉问了这么蠢的问题。”
“少跟我打哈哈。想问什么就直说吧,我不会生气的。”
听摩菈这么说,崴纶这才铁下心肠并开了口。
“头头,要是你没能在期限内打倒泰格狃……你会为了救小宣妮而对六花勇者下手吗?”崴纶犀利的目光盯准了摩菈。
“要是头头你有这打算,那么为了守护世界,我就必须打倒你。虽然小宣妮很宝贝,但我们不该拿全世界交换。”
“……放心吧,我并没有那个打算。”
听了摩菈的回答,崴纶这才松了口气。
“抱歉了,头头,我不该问这种事的。”
“无所谓。你会有所疑问,也是当然的。”
“拜托了,头头,我们只能靠你了。请你务必打倒泰格狃,救回小宣妮。”
说着,崴纶她笑了。
“我很喜欢那孩子;但不只是她,头头你也是一样的。”
摩菈笑了,并轻轻地点头回应。
韩斯与葛道夫前赴战地,约已过了三个小时。如今夜色渐深,月亮也高挂天空。
“韩斯,先回结界来。你自己可能察觉不出来,但你已经一身疲惫,动作越来越迟钝了。”她使用回音之力,以凶魔察觉不出的声音命令。
“喵,看来果然如此。我也觉得时候差不多咧。”
韩斯所在之处离【永恒蓓蕾】有段距离。摩菈靠着千里眼,寻找能让他们安全折返【永恒蓓蕾】的路线。
“你先登上山顶,再一鼓作气冲回来吧;沿途可能会遇上些凶魔,但我会派恰姆掩护你的。”
“喵喵,明白了。葛道夫,跟我来呗。”
于是韩斯等人开始前进,摩菈则回过身,面对忙着大啖野生动物的恰姆。
“你的从魔能行动吗?可以的话,去收拾一下上头的凶魔吧。”
“嗯,好啊。”
于是恰姆吐出五头从魔,派它们往山顶去。而摩菈发现,那些从魔的身体,比以前多了层诡异的光泽。
恰姆的周围,如今满是野生动物的骨头。看来整座山的动物全被恰姆吞掉了。
“恶……还真是挺倒胃的。”说完,恰姆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你刚刚到底在做什么?”
“在搜集动物的油脂。”
“油脂?”摩菈纳闷地问。
“那个奇怪的粉末好像是遇水才会发热,所以只要把宠物全都裹得油滋滋的,应该就能把粉的效果降低不少吧。”
原来如此,看来她的确费了番心思在思考对策上。
“因为油脂不太够,恰姆也不知道效果怎样,但是应该勉强应付得了才对。”
“你打算去对付泰格狃?”
“不,要留下来等大家。恰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会耐心等待的。”
听了这回答,摩菈露出笑容。看来她真的是越来越懂事了。
“一点也没错,你向来是个乖孩子,只是偶尔会犯点错罢了。”
“恰姆不是小孩子啦……”
被摩菈一摸头,恰姆闹起别扭似的拨开她的手。
跟恰姆谈话的同时,摩菈依然毫无疏漏地监视山里的状况。韩斯等人在从魔的掩护下,返回【永恒蓓蕾】。凶魔数量如今虽然减少,却看不到其余增援,山里的凶魔也没有求援的迹象。
但就在她探寻周遭,察看有无其他异状时,眼前的异变令她浑身僵直。
“……阿姨,你怎么了?”
泰格狃正晃呀晃地,由山的西边步行而来……,懒洋洋的步伐,看起来就像是在散步一般。它身后带了四头凶魔,其中两头是体长超过十公尺的大型凶魔,一头拥有巨大的嘴,长得像爬虫类,另一头则像水母,但体型大得离奇。至于另外两头,则是身上带有七彩体毛的猿型凶魔,以及形态宛如石头人的凶魔。
“那个叫恰姆·若瑟的还真是厉害,真是所见不如所闻啊。”
“可不是吗,真不晓得她肚子里是什么样的构造……”
“我看到的时候简直快笑出来了,真觉得她这样哪像是个人类。”
泰格狃跟猿型凶魔有说有笑,对【永恒蓓蕾】或是山里头的凶魔,仿佛一点都不在乎。
“不知道击败恰姆后,那些被操纵的凶魔能不能重回自由?”
“天晓得。反正也无所谓了,那些一定都是卡尔癸克派的凶魔。”
泰格狃笑着继续说道。
“倒是,摩菈也差不多该为我杀一个人了吧?”
“目前还没收到任何【永恒蓓蕾】发生异变的报告,看来她还在犹豫吧。”
泰格狃闻言耸了耸肩。
“就算再怎么笨,总该了解‘时间所剩无几’这句话的意思才对。真不知道她要我等到何时。”
窃听到的这番话,把摩菈气出鸡皮疙瘩来。这泰格狃究竟要瞧不起人到什么地步?
“不知道摩菈会对哪一个下手。”
“看来似乎得再给她临门一脚不可。算了,这些都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就耐心等待吧。”说完,泰格狃又晃荡荡地漫步。
“阿姨,怎么了吗?”一旁的恰姆,就在这时问道。
“……终于来了。”
摩菈从自己的行囊里掏出一根拇指般粗,长约三十公分的小桩子,而要是定睛一瞧,还可以发现上头刻着神言,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纹路。
与泰格狃订下密约后的三年间,摩菈为了杀掉泰格狃而再三准备。她找了许多圣者来神殿,与她们合力造出各式各样的武器。
而这根桩子也是其中一样,是她与擅长制造结界的【盐】之圣者崴纶共同制作。崴纶称它为盐领结界。
“泰格狃来了!”
一听到摩菈的话,亚德雷等人相继自洞窟内奔出。
“……状况就是这样。”
韩斯与葛道夫回【永恒蓓蕾】后,摩菈向伙伴们解释泰格狃它们目前的状态。听到它们一边走边谈笑,亚德雷的眼光燃起怒火。要说对泰格狃的恨意,亚德雷跟摩菈是一样的。
“接下来随时都能关住泰格狃,你们准备好打倒它了吗?”
听摩菈问道,亚德雷、芙雷米与萝萝妮亚三人面面相觑,接着面带遗憾地摇了摇头。
“都过这么久了,你们还没好呀?恰姆都已经准备好了说。”
不只恰姆不满,摩菈也同样失望。她以为凭亚德雷的本事,一定能透过仅有的蛛丝马迹,破解泰格狃身上的谜团。
“没办法,我们大家直接突袭吧。”
摩菈正打算把桩子插入地面,但被韩斯拦了下来。
“喵,我们开战也没用呗?眼前的状况不就跟之前没有两样咪?”
摩菈拨开韩斯的手。
“打倒泰格狃的机会可不是说有就有的,你打算放掉这大好机会吗?”
“我这人虽然喜欢刺激,但可不爱卤莽荒唐。而在我看来,现在挑战泰格狃只是有勇无谋的行动。”
“韩斯,你哪时成了缩头乌龟的!”
按捺不住的焦躁,从摩菈话中表露无遗,让一旁的萝萝妮亚与芙雷米听得很纳闷。
“摩菈小姐,您是怎么了吗?”
“你在着急什么?”
见到众人纷纷投以异样眼光,摩菈知道要是再催促下去,将会引人疑宝,只好赶快改口。
“抱歉,是我激动了。但不管怎样,这次肯定是个大好机会,不能就这么白白放过。”
“别再说些不知所云的话了,这让我很想杀了你。”芙雷米冷言说道。一旁的萝萝妮亚则怯怯地看着她们俩。
“摩菈,要是现在启动结界,能撑得了多久?”亚德雷问了。
“制作的当初估计是六小时,但这毕竟是临时结界,能不能像预期的那般持久,我也无法保证。”
“给我三小时吧,我会在这段期间破解泰格狃的谜团。要是到时还是解不开,那就放弃这个打算,大家一起突袭泰格狃。”
“你打算怎么做?”
“我们打算离开这座山,回当初遇袭的丘陵。要找出与泰格狃弱点有关的线索,恐怕只剩那里了。”
由于泰格狃说过“只剩两天”,摩菈恨不得立刻动身去杀了它,然而对于亚德雷的提议,她又无法提出异议。
“好吧,亚德雷,拜托你务必找出线索。在你离开的这段期间,我绝不会让泰格狃逃掉。”
摩菈拿出手里的桩子给大家看。
“这结界能封住的只有凶魔,你们大家都能正常进出。等下我一启动结界,你们就立刻前往丘陵。”
“慢着,这样我就离不开了。”芙雷米说。
“抱歉了,芙雷米,当初制作结界时,并没有考虑到你的存在。你就留下来吧。”
“这下不太妙啊。有些线索只有芙雷米看得出,少了她也许会有疏漏。”亚德雷说。
“那么,就等芙雷米小姐离开后再启动结界怎么样?”
“那她之后不就回不来了吗?没办法,只好把芙雷米留下来了。”
正当萝萝妮亚与亚德雷对话时,摩菈依然以千里眼监视着泰格狃。而它们依旧漫不经心,天南地北地闲聊着。
“我要启动结界了,你们准备好了吧?”
听摩菈一问,亚德雷点点头,而韩斯却一脸五味杂陈,芙雷米也同样有些踌躇。
“怎么了?”
“喵,我对结界这玩意儿实在没什么好印象啊。”
可不是吗——摩菈虽然也赞成,但现在可不是介意的时候。她一借助【山】之神力,手里的桩子也开始发光。
照道理,同一个地方是无法展开两种结界的,然而持花圣者的【永恒蓓蕾】结界性质特殊,并不会与其他结界冲突。这是从前的圣者们实证过的事。
摩菈在插下桩子前,又再次确认泰格狃。它依然在山里头漫步,与凶魔手下对话。
“卡尔癸克还是没动作吗?”
“看来似乎是。真不知道它到底有没有心要获胜。”
“原谅它吧。身为一个蠢货,也难怪它只能窝在家里头了。”
看来它们一样聊着无关紧要的事,对即将到来的威胁毫无知觉。摩菈甚至觉得,也许这家伙同样是个蠢货也说不定。
“……呼!”
桩子一插入地面,上头的神言发出光芒,地面起了剧烈摇晃。
“山啊,释放潜藏的力量,赐予我摩菈·切斯特吧。”
摩菈呼唤山岳,山岳也呼应了摩菈。由自然界吸收力量并纳为己有,属于高阶法术,就连圣者群里也只有极少数的人能使得上。
摩菈呼唤的,是山岳土壤里所含的盐分。她吸收了盐所拥有的净化之力,将其化为封住凶魔的结界。
从山岳涌进的庞大力量,让摩菈浑身发出高温,周遭甚至闪出些许火花。而汇聚的力量注入桩子,透过上头的神言,渐渐转化为结界的形状。
“盐领结界,启动!”
伴随一声巨响,一股无形波动自桩子扩散开来。下一秒,整座山已笼罩在光纱之内。
“成功了吗!”亚德雷喊道。答案不消说,这结界堪称完美。
要不是【盐】之圣者与【山】之圣者双方实力炉火纯青,并且合作无间,否则是造不出此等结界的。要是稍有失误,涌入的庞大力量无法控制,摩菈很有可能粉身碎骨。
“……喔?”
在千里眼监视下,泰格狃正笑着仰望笼罩头顶的成片光纱。然而乍看从容的表情里,却透露出明显的动摇。
“是结界!快把卒子全部召来!保护泰格狃大人!”猿型凶魔喊道,于是众多手下一哄而散,到山里召集所有凶魔。
“继续待在这儿,可能会遭六花攻击,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座山吧。”
“是啊,我也这么打算,不过看来应该是离不开了。”
笑容生硬的泰格狃,朝山下走去。
“泰格狃已经被关住了。亚德雷,你快到丘陵那儿去。”
亚德雷点了个头。
“走吧,萝萝妮亚,然后韩斯,你也跟着一起来?”
“喵,这有什么问题。葛道夫也一起来呗,反正你待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说完,韩斯往葛道夫背后一拍。葛道夫乍看毫无反应,不过看来是答应了。
“所以就是四个人了。大家赶紧准备吧。”
说着,亚德雷冲进洞窟。
另一头,泰格狃与手下来到山麓,盐领结界的边界之处。
一头凶魔朝光纱撞去,然而一碰到结界,凶魔的身体便烧了起来,冒出火花与烟。凶魔一撞再撞,却破不了结界,最后终于全身焦黑而断气。
“哎呀呀,看来果然没错。”泰格狃伸手摸了摸凶魔尸体。
“看来是摩菈的杰作。不过凭她一人应该是造不出这种结界,可能崴纶也有参与吧。”
遍布山中的凶魔,渐渐集结到泰格狃四周。
“被关在这里头可有点伤脑筋,把这结界打破。”
听了泰格狃的指示,巨大爬虫类凶魔试着以头撞击结界,水母型凶魔则对着结界吐出酸液,其余大量凶魔也一同对结界发动攻击。
摩菈屈膝跪地,紧握着地上的桩。凶魔每冲撞一下,震动便透过桩子传来。摩菈将【山】之神力注入桩子补强结界。
而面对这一切,泰格狃却只是袖手旁观。摩菈不禁心想,这家伙真是够不正经的。
接下来,就只能等亚德雷带回成果了。而在他们归来前,摩菈非得维持住结界不可。
拜托你了,亚德雷——自己爱女的性命,如今已托付给他。
亚德雷打开铁匣,把对调查有帮助的秘密道具一一收进腰间小袋。
“亚德,我准备好了。”萝萝妮亚说道。亚德雷虽然要大家赶紧准备,但其实需要准备的反倒只有他自己。收着收着,腰间小袋渐渐被他给塞满。
“亚德雷,这个给你带去。”
芙雷米把两颗小甩炮交给亚德雷。这正是先前在雾幻结界里使用过的连络用甩炮,只要砸响它,就能将所在位置透露给芙雷米。
“我在上头刻了号码,一号是请求支援用,只要你一砸响,大家就会解除结界去帮你,二号是连络用,你一找到线索就用它回报。”
“了解,不过一号应该是派不上用场。”
亚德雷起身,来到洞窟外头,看到葛道夫早已在那儿等待,表情依旧是闷闷不乐。
“凶魔目前动态如何?”亚德雷向握着结界桩的摩菈问道。
“大半都聚集到泰格狃的所在之处……也就是西南边,其他则是留下来监视的凶魔,但数量不多。要说守备最松散的,应该要属北边了。”
“要是可以,我希望连行动都别被凶魔察觉。有没有什么能隐藏行踪的路径或办法?”亚德雷一问,身后的恰姆说话了。
“这简单呀,只要恰姆派宠物去引开敌人,你们再趁机通过不就好了。”
亚德雷有些讶异,没料到恰姆会提出建议并主动配合。
“至于看着这儿的敌人,就由我来收拾。这样就没问题了。”芙雷米拔出枪,环视周遭边说道。
“好,那么时间有限,大家开始行动吧。在泰格狃采取行动前,趁早结束一切。”
于是伙伴们开始动作。在摩菈的指示下,芙雷米与恰姆打倒了负责监视的凶魔,等估计周遭没了凶魔,亚德雷等四人这才静悄悄地往北方前进。
大家放低身子,在暗夜里潜行,摩菈的指示随后传来。
“前方有三头凶魔,看来是瞒不过耳目了。干掉它们。”
夜色当中隐约可见凶魔身影。趁着凶魔群尚未发现,亚德雷掷出了麻痹毒针。一听到凶魔发出些微呻吟,韩斯与葛道夫一拥而上,无声无息收拾了它们。
“接下来一口气冲出结界吧,别大意了。”
“了解。”
接下来可不能掉以轻心——亚德雷边跑边想,要是此行能更接近真相,第七人势必会展开行动保护泰格狃。若他就在韩斯、萝萝妮亚、葛道夫三人之中,那么铁定会冲着自己而来。
一来到山下,巨大的光纱就挡在前方。亚德雷等人瞧了瞧彼此,接着冲出盐领结界,往东边奔去。
摩菈以千里眼看着四人的动向,然而一出结界,也就脱离了千里眼的效果范围。
“他们四人都下了山,平安往丘陵方向去了。”
“太好了。不过这点程度的防线,能突破也是理所当然的。”恰姆说道。
然而接下来才是重点。要是不能找出线索并平安归来,一切都是白费工夫。
周遭如今为沉默所笼罩,看不到凶魔的踪迹。芙雷米伫立其中,凝神望着亚德雷离去的方向。
“芙雷米,你怎么了?”
但芙雷米甚么也没回答,视线瞥到一旁,打算离开摩菈她们。
“你这么担心亚德雷吗?”握着桩子的摩菈说了。
沉默了半晌,芙雷米这才嘟哝了一句。
“……那个傻瓜,根本什么也不懂。”
“这是什么话?他不是可靠得很吗?”
“目前能确定是真正六花的,只有亚德雷一人。第七人该对谁下手,答案再清楚不过了,为何他还敢这样毫不设防地擅自行动呢。”
“也许这正是亚德雷的目的。他应该是故意引诱第七人对自己下手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真想一拳揍飞他。”
看着怒容满面的芙雷米,摩菈心中却升起一阵笑意。
“你喜欢亚德雷吗?”
芙雷米再次陷入沉默。而摩菈见状,也没强求她回答。一旁的恰姆,则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呵欠。
“不喜欢。我气他气得不得了。”
“为什么?”
望着地板的芙雷米,接着又回答了下去。
“每次为亚德雷操心,他总是嫌我麻烦,从来不理睬我的一片好意。”
“这样啊……”
“跟亚德雷在一起,遇上的尽是些坏事。一见到他受伤,我也跟着心痛;一跟他说话,就不由得生起气来。总是时而烦闷、时而悲伤,感到心力交瘁……自从跟他相遇,从来没一件好事。”
“一开始,总是会遇上些挫折的。”
“我真恨不得抛下这份心情,恨不得忘了他,有时甚至觉得他要是死了,我倒还舒坦些。”
芙雷米仰头朝天,望着亚德雷前往的东方。
“萝萝妮亚她,想必不曾碰过这种无聊的困扰吧。”
一定是的——她心想。萝萝妮亚与自己不同,是个率真的女孩。
“所谓的爱,究竟是什么呢?泰格狃有些时候,也会跟我谈关于爱的事。”
“泰格狃吗?”
“它说,爱是人类最不可思议的力量,也是人类最珍惜的宝物,要是想赢人类,就得先了解人类的爱不可。”
“原来它说过这种话?”
“但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懂它的意思。”
芙雷米捂着胸口。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爱,那么我绝对理解不了人类。我不懂为何人们如此珍惜,像这样折腾自己的事物。”
“……这种事,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得到答案的。”
“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我到底希望亚德雷怎样?”
之后,芙雷米沉默许久,摩菈则是什么也说不上来。
“……我似乎有些多话了。”
说完,她回到洞窟里。
目前,摩菈由于疲惫,停止了千里眼。这场战斗将会拖得很长,因此摩菈得随时找机会休息,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也因此,她没发现泰格狃正在结界边界处呼唤她。
“喂~~晚安。”
泰格狃将手捂在嘴边轻声说道。
“摩菈,晚安,晚安~~”
但喊了几次也没回应,让泰格狃纳闷了起来。
“真是怪了,难不成她睡了吗?亏我想给她一点杀害六花的助力,她这样不理不睬,可真教人寂寞啊。”
泰格狃再次呼唤摩菈。
“你可得赶紧杀掉六花才行啊,否则再这样下去,你的小宣妮会被【盐】之圣者崴纶杀掉喔!”
但依然无人回应。泰格狃只好歪着头,不再呼唤摩菈。
“看得到路吧?”
亚德雷在夜晚的魔哭领内前进,一边询问身后的伙伴。芙雷米给的宝石,正在他手里绽放微光。
“当然没问题喵。然后那一头有悬崖,可得当心点。”
“请问,我们要到哪里去呢?”
萝萝妮亚一边赶路一边问道。亚德雷一伙人离开结界后并不是笔直向东,而是向南边前进。一来到视野良好的开阔处,亚德雷趴到地面,往山的方向望去。
在盐领结界的光纱照耀下,看得到些许凶魔的身影,它们喧闹的对话声,也同样乘风传至此处。
“韩斯,你觉得呢?”
“看来摩菈说的似乎不是谎话,我们就姑且相信她呗。”
关于凶魔的状况,大家都是从摩菈那儿听来的,但基于眼见为凭,她的说法不宜尽信。
“那些家伙在做些什咪?”
“大概是想打破结界吧。”
凶魔群正在攻击结界。每碰到结界,它们身上便迸出火花,发出凄厉的惨叫。恐怕已经有好几头凶魔为此而丧命。
“别再拖拖拉拉的了,我们走呗。”
于是亚德雷等人向东前进。似乎由于周遭凶魔集中到山里,他们沿途可说是畅行无阻。在全速奔驰下,亚德雷一行人不到三十分钟就抵达目的地,来到十二小时前与泰格狃殊死搏斗的丘陵上。
“就是这里吧。”发光的宝石,照着地面的空洞。
周遭躺了几头凶魔尸体,生腥血味依旧鲜明,韩斯与葛道夫仔细检查过它们,没有任何一头活着。
丘陵周遭如今感受不到凶魔气息,可说是毫无防备。这究竟是因为泰格狃轻忽,还是因为线索本来就不存在,所以没必要设置守卫呢?
“找到了,就在这里。”萝萝妮亚举手道。在她脚边的,正是泰格狃由地底窜出时形成的坑洞。四人来到坑洞旁,往里头望去,然而即使以宝石照射,依然看不出洞里的样子。
“看来还挺深的。”
“我来探一探里头的状况。”
萝萝妮亚伸长鞭子,垂到洞里头搅了搅。于是里头传出鞭子敲击周遭的声音。
“里头没有人。”
“下去看看吧。”
亚德雷抓着萝萝妮亚的鞭子下了洞穴,举起宝石照亮周遭。
在洞穴底下,有个不知该称作地下室还是地洞,五平方公尺的空间,四周是裸露的土壁,只有上头为了防止崩塌,以木材做了补强,其余可说是毫无修饰。
在这空间的中央,有套简陋的桌椅,上头摆了一本布皮的书本。亚德雷小心翼翼地拿起书,试着翻开来看。
“这什么啊?泰格狃那家伙竟然会看这种书?”看了内容,亚德雷不由得脱口说道。那是本戏剧的剧本集,而对艺术一窍不通的亚德雷,并不了解这本书的价值。
他放下书并环视周遭。一旁有个南北走向,非常狭窄的细长坑道,以泰格狃的身形,恐怕得缩起身子才过得去。
亚德雷用宝石照了照坑道,但里头深不见底。
“……只好进去找找了。”
十二小时前,泰格狃曾待过这里,而能够抵消圣者之毒的某人,一定也跟它在一起。亚德雷非得揭穿对方的真面目不可。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地下室里除了书本与桌椅,其他什么也没有。
“要不要我也跟着下去?”就在这时,上头传来韩斯的声音。
“不必了,我一个人没问题,你们在外头戒备吧。”亚德雷回道。也许这坑道本身就是个活埋陷阱,要是留三人在外头,出事时起码能有个照应。
要是能靠恰姆的能力搜索地底,不知该有多好——亚德雷一边想,一边往北坑道搜索。
前进了约十分钟,坑道出现岔路,往前走又是更多的岔路,看不出哪个才能抵达出口。
“……原来如此。”亚德雷终于明白,这次的地底偷袭,看来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筹划了。
把整个丘陵都挖了坑道,在底下四处移动,并趁着地上的六花勇者不注意时发动攻击——这就是泰格狃当初的计划。
“怎么样?”一回到最初的地下室,韩斯随即询问。
“里头坑道分布得太广,想彻底调查的话大概得忙到早上。外头状况如何?”
“天下太平哪。”
韩斯话刚说完,某个庞然大物忽然掉进地洞里,原来葛道夫缩起巨大身躯,轻灵地跳到地底下。
亚德雷见状,以为葛道夫打算攻击,忍不住采取防御姿态,然而葛道夫什么也没做,就只是望着亚德雷。
“你、你干嘛?”
“亚德!你没事吧?”萝萝妮亚对着洞窟大喊。
沉默了许久,葛道夫终于开口了。
“……一个人,很危险。”
“呜哇!他说话了!”萝萝妮亚的惊声自头上传来,亚德雷同样也是惊讶不小。
“什么,你总算肯开口了。别让我们这么担心啊。”
“……抱歉。”
然而葛道夫似乎还没回归常态,花了点时间才回答。
“……我之前,一直在思考。虽然目前还没有答案……不过再过阵子,应该就想得通了。”
“思考是指什么?你有什么线索吗?”
“时机到了再说。”
葛道夫走向另一头,位于南边的坑道口。
“我进去找找,一有发现,就会通知。交给我吧。”
说完,他进入坑道,宝石的光明也逐渐朦胧,最后消失其中。
这家伙还真是教人折寿啊——亚德雷捂着怦怦跳的胸口,心里暗自嘀咕。
“亚德,接下来怎么办?”
“……总之就先随他去吧。”亚德雷答道。葛道夫是有实力的人,除非遇上特殊状况,否则遇上敌人应该都能自力解决。目前得把心思放在泰格狃的谜团上不可。
“萝萝妮亚、韩斯,你们待在那儿别走啊。要是我出了什么事,你们就来帮我。”
说完,亚德雷从怀里掏出之前在雾幻结界里使用过,用来检验凶魔踪迹的药剂。只要一喷上,凶魔触碰过的部分就会变色。桌椅以及坑道地面,接连被亚德雷喷上药剂。
可得加紧脚步了。摩菈的结界,可没办法无穷无尽地坚持下去。
在【永恒蓓蕾】里,摩菈闭目而立,双手叉胸集中精神,不断将力量注入结界里。笼罩全山的光纱,依旧完好无缺地飘动着。
由于凶魔群竭力突围,维持结界也比当初估计还要来得更辛苦。但现在可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一旦结界被打破,打倒泰格狃的大好机会也会跟着付诸东流。
“……亚德雷他们还没回来吗?”摩菈问道。
“我还没收到他们的回报,应该是还没找到线索。还剩两个小时,坚持下去吧。”
“包在我身上吧,这点程度绰绰有余。”说着,摩菈继续为结界注力。为了专心维持结界,摩菈如今暂停了千里眼的能力,只有每五分钟开启一次,稍微确认泰格狃的动态。
目前盐领结界的里外,皆聚集了大量凶魔。它们动员全力,对结界展开破坏。恰姆吐出的从魔虽然试着上前阻止,但由于从魔尚未完全恢复,零碎的攻势起不了太大效果。
坐在岩石上的泰格狃在凶魔保护下,既没下达命令,也没筹划些什么,只心不在焉地望着结界。看在摩菈眼里,它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好,强度就确认到这儿。”突然,泰格狃举起单手,众凶魔停止攻击结界,光纱的摇曳也跟着平息。
摩菈不知泰格狃的打算,只默默观望着,而泰格狃就在这时抬起头,面对的正好是【永恒蓓蕾】的方向。
“摩菈,我从刚刚喊了那么多次,你也该给我个答案了吧?”
摩菈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你听得到我说的话,也应该有与我对话的能力吧?为何默不作声?我都发誓不撒谎了,难道你还怕跟我对谈吗?”
“摩菈,出了什么事吗?”被身旁芙雷米一问,摩菈顿时心跳加剧。
“不知道,它们突然停止攻击结界。现在先别跟我说话,我得仔细观察泰格狃。”
当着芙雷米犀利的视线,摩菈知道自己要是有什么可疑举动,将会立刻遭枪杀。然而对于泰格狃的呼唤,她又不能置之不理。
“……泰格狃,你有什么事?”
摩菈透过回音之力与泰格狃对话。为了不让芙雷米起疑,她没发出其他声音。
“你总算肯回话了。好吧,我也说过好几次,你的时间所剩无几,要是没在两天之内杀了六花勇者,小宣妮恐怕就小命难保了。”
摩菈浑身起满鸡皮疙瘩。
“还是说,你该不会已经杀掉谁了?是亚德雷?还是萝萝妮亚?这两人应该是最好杀的。不过如果你杀的是韩斯或恰姆,那我可就喜上天了,毕竟最难对付的,就属他们两个了。”
“……我谁都还没杀。”
“我想也是。”泰格狃耸了耸肩。
“你这母亲真是太残忍了。人家不是说母爱凌驾一切吗?你知不知道自己浪费多少次拯救宣妮菈的机会?”
“闭嘴。区区凶魔懂些什么?还不就是个对爱与正义一窍不通的怪物。”
摩菈这句话,让泰格狃首次浮现一丝愠怒。
“……我可是心胸宽大的凶魔,这句侮辱我就当没听到。”
“我要问一件事,所谓的时间所剩无几,是什么意思?”
“天晓得。何况这有必要告诉你吗?你只要知道,自己只剩两天时间就行了。”
说完,泰格狃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
“这结界可真是把我吓了一大跳。可惜一切都是白费工夫,你们是杀不了我的,因为接下来我马上就会离开这结界,两天后才会再次现身。我奉劝你,要是有心救女儿,就趁早杀了六花勇者。”
摩菈什么话也说不上。
“要是现在全体进攻,也许有机会打倒我,但你们根本就还没准备好对吧?要是有所准备,早就该往我这儿来了。”
“摩菈,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一旁的芙雷米忍无可忍地开口问道。
“不知道。什么事也没发生,所以我无可奉告。”
“……简直是原地踏步。我去探探泰格狃的敌情。”
芙雷米抓起枪一奔而出,恰姆也随后跟上。摩菈没跟着她们去,而是继续与泰格狃对话。
“……第七人是谁?只要你肯告诉我,我就立刻杀一个六花勇者。”
“想谈交换条件?这我可不答应。”泰格狃摇摇头。
“韩斯·韩普提、恰姆·若瑟、芙雷米·史披德洛、萝萝妮亚·曼切特、葛道夫·奥欧拉、亚德雷·麦亚……只要你杀了其中一个,我就放你女儿自由。至于谁是第七人,一点都无关紧要。”
“……我杀的是第七人也无所谓吗?”摩菈嘀咕道,不明白泰格狃的想法。
她的千里眼看着山腰地带。动身前往泰格狃处侦查的芙雷米与恰姆,被十几头凶魔挡住去路。
“瞧,有人在那儿战斗呢。你不是很爱你女儿吗?只要到那儿由背后给她们一击,你的爱女就能得救了。”
“为什么!为何只剩两天?当初订下的期限,不是魔神苏醒后的二十二天吗!”摩菈忍不住脱口而出,幸好芙雷米早已不在现场。
而听了摩菈的话,泰格狃捂着嘴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
“啊啊,抱歉,不小心忍俊不禁。一想起三年前的往事,总是害我笑得停不下来啊。”泰格狃的嘴巴外翻,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前不久的它,阴森的笑脸里起码带了点人味,然而如今的笑容,完全是怪物所特有。
“魔神苏醒后二十二天?你这人可真蠹啊,订了那些期限,到头来还不是毫无意义。”
“什么?”
“你犯了一个失误。要是没走错这步,那么你的确还剩下七天。”
“什么意思?”
“你跟【盐】之圣者崴纶商量过对吧?那就是你犯的失误。”
摩菈的脚跟一阵发软,脑中想起崴纶那豪迈的笑容。
不可能,崴纶绝不会背叛。她向来助人不倦,嫉恶如仇,而且是摩菈长年的朋友,对宣妮菈也疼爱有加。摩菈当初选择的,是圣者当中最值得信赖的一个。
“崴纶是清白的。她是个正直又杰出的人,可惜脑袋有点不太灵光。”
泰格狃突然从胸口里掏出炭笔与木片。
“我有让你见过吗?我只要看过一次别人的字,就能模仿对方的笔迹。这招可是花了五十年每天勤加练习才得来的,你可得好好称赞我啊。”
摩菈想起了三年前,泰格狃的确是模仿了【药】之圣者的笔迹寄了封信。
“我模仿了你的笔迹,寄了信给崴纶,如今应该早就寄到了。至于内容,大概就像这样:‘崴纶啊,这封信你看完之后就烧了它,别让其他人看见。刚纳的心不够坚强,我怕他看了内容,精神会无法承受。’”
一边说,泰格狃一边将文字写到木片上,而那字迹就跟摩菈一模一样,连摩菈自己都分辨不出来。
“我被泰格狃骗了,宣妮菈应该是没救了。魔神苏醒后的第十五天,寄居在宣妮菈体内的寄生虫会释放特殊毒素,把她活生生地变成凶魔。到了那个地步,宣妮菈会变得想杀也杀不掉,只能生不如死地活着。我跟泰格狃约定过,要它不准攻击宣妮菈。但是这对泰格狃而言并不算攻击,而是将人变成优越的凶魔,一种崇高的善行。”
泰格狃扔掉木片,继续说下去。
“陶乐似乎连毒素一事都不了解,恐怕是救不了宣妮菈了。在魔神苏醒后十五天内,我一定会设法打倒泰格狃,但要是届时无法如愿……”
“你这混账……”摩菈双腿颤抖。
“第十五天,午夜十二点一过,要是她胸口的瘀痕还没消退,你就杀了宣妮菈吧。”泰格狃就像个三流演员般夸大地摊开双臂。
“怎么样,写得还挺逼真的吧?后头原本还写到你有多么悔恨,多么深爱宣妮菈,我就省略不念了。”
泰格狃露出残虐的笑容继续说道。
“要是你丈夫看了信,也许能分辨出这封信的真伪,但崴纶会违背一开始的指示吗?很遗憾,崴纶·柯特实在太忠诚、太老实,头脑也太简单了。我认为她根本看不出信的真假,而且一定会照着上头的吩咐做。当然,崴纶的确有机会识破这封假信,就算没识破,对宣妮菈搞不好也杀不下手,甚至信件也有可能半途出了差错,最后没能寄到。但是要逼你就范,这就绰绰有余了,对吧?”
泰格狃发过誓,绝不能对摩菈撒谎,所以它确实寄了信。
“我当初发的誓,是不得对你撒谎,以及不让凶魔对宣妮菈下手。但是我骗不了你,却能骗崴纶;交由人类下手,也不算是违誓。”
哑口无语的摩菈,此刻脑中想像的,是宣妮菈等着自己归来的身影;是崴纶收到那封信之后,抱头苦思的模样,以及她手刃宣妮菈的那一幕。
“另外再告诉你一件事。这次的内奸,就是你五年前雇用的书记迦南。那个见钱眼开的家伙,提供了我们各式各样的情报,还帮我们植入寄生虫到宣妮菈体内。一直到进我肚子的前一刻,他才晓得自己的雇主是凶魔。也罢,这些事根本无关紧要。”
如今的摩菈什么也听不进去。
“就算你有点蠢,听到这儿也该明白了吧?你只剩两天时间,要是想救女儿,就非得杀一个六花勇者不可。”
“……泰格狃。”
“我再说一次,你想杀我是行不通的。我有我的策略,也就是离开这结界的对策,而那就快要成功了。”
快,你们快点回来啊——摩菈望着东方,寻找亚德雷的身影,心里大声疾呼着。
“亚德,结果怎样?”
萝萝妮亚问道。亚德雷没回答什么,专注地瞧着地面与墙壁。地底空间如今一片通红,到处都被亚德雷以检验凶魔踪迹的药剂喷遍。
只要一喷上药,凶魔触碰过的地点就会变色,而随着凶魔不同,变化的颜色也不尽相同。亚德雷先前拿药喷过自己的铠甲,得知泰格狃触碰之处,呈现的是红黑色。
被喷满药剂的地下室,布满了无数凶魔触碰过的痕迹,然而一切皆呈红黑色,证明地下室没有其他凶魔。亚德雷随后又调查了坑道,得到一样的结果。
“待过这里的凶魔……只有泰格狃一个。”
“也就是说,有哪个圣者帮助过它吗?”萝萝妮亚问道。
但也不是不可能,他仔细调查过坑道,柔软的泥土上没有人类的脚印,也看不出消除脚印的人为痕迹。
能抵御圣者之毒的凶魔或圣者,当时究竟是待在哪儿?
到了这地步,只能怀疑是否思考的前提本身就有误:萝萝妮亚的分析真的正确吗?圣者之毒真的对一切凶魔都有效吗?
“不……不对。”
一定是漏看了什么——亚德雷对着地下室重新检视。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落到药剂染得斑驳的桌子上——正确说来,是桌面的某个部分。
遍布红黑色斑的桌面上,竟然有某处呈现橘色。亚德雷立刻拿药往那儿重喷一次,这次浮现的,是个直径三公分不到的圆形斑点,小到几乎让人看漏。
若要说是搬桌子的凶魔所留下,似乎也不可能,因为变色的部分,就只有桌子中央一带。
除了泰格狃,还有另一头凶魔在此:它的个头极为娇小,用指头就能掐起。
如此迷你的凶魔,可说是前所未闻。这小凶魔是何许人物?先前做了些什么?现在又在哪儿呢?亚德雷回想起先前与泰格狃的战斗,推导出一个答案。
真有这种事?若真是这样,那么这凶魔究竟……
“……亚德,亚德。”
陷入沉思的亚德雷,完全没注意到萝萝妮亚的呼唤。
“怎么了?”
“葛道夫先生他上哪儿去了?”
亚德雷环顾周遭,思考了半晌,随后奔往葛道夫离去的坑道。
短短的一分钟,如今仿佛一小时,甚至一天那么漫长。摩菈对结界注力,等着亚德雷等人的归来。
在千里眼的监视下,泰格狃从容不迫,坐在岩石上望着【永恒蓓蕾】,凶魔群也已经不再攻击结界。
究竟还能封住泰格狃多久,摩菈如今也没了把握。结界虽然力量尚存,但泰格狃宣称自己拥有打破结界的手段。摩菈实在料想不到,泰格狃接下来会如何行动。
摩菈摸了摸自己的心窝,想着里头的最终王牌:一颗透过手术埋入体内的红色宝石。
那颗宝石是摩菈与【火】之圣者琳利尔联手造出的最强武器,里头蕴藏了火山的力量,只要一诵唱神言,宝石就会吸取地底熔岩的庞大力量。吸收的力量并不需要控制,因为那将会带来大爆炸,将摩菈以及周遭事物彻底粉碎。
与泰格狃初次交手时,摩菈以为将来还有机会,因此没使用这武器。如今她后悔了。
这时,出外侦查的芙雷米与恰姆回到了【永恒蓓蕾】。
“就如你所说的,泰格狃毫无动作,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芙雷米,亚德雷还没回来吗?”
芙雷米一脸诧异,看着摩菈那严肃得非同小可的神情。
“还没。就连找到线索时的回报也还没收到。”
亚德雷实在令人失望,如今时间所剩无几,却怎么也盼不到他的成果——摩菈自知无法再指望下去,拾起地上的铁甲套到手上,朝【永恒蓓蕾】外走去。
“你要上哪儿去?”
“去与泰格狃一决胜负。我无法再继续等亚德雷了。”
“阿姨你怎么了?先冷静点吧,泰格狃不是被我们关起来了吗?”恰姆说。
“你专心维持住结界,等亚德雷回来再说。”
“不行,得趁现在打倒泰格狃不可。”
“没必要这么焦急。就算让泰格狃跑了,事情也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杀泰格狃的机会不只这么一次,等万事俱备,再进攻也不迟。”
“就是呀,阿姨你怎么会这么说呢?”
芙雷米与恰姆你一言我一语。以她们的角度,看到的或许是如此,但对摩菈而言,期限已迫在眉睫。摩菈没理睬她们两个,继续迈步向外。
“……摩菈,你站住。”
就在这时,芙雷米拔出枪,抵着摩菈的耳边。
“我现在终于确定,你有事瞒着我们。在你没解释自己为何如此急躁前,我是不会放下枪的。”
“芙雷米,你在做什么呀!”
恰姆怒冲冲地喊道,并吐出几头从魔,将芙雷米团团围住。
“恰姆,冷静想想吧,摩菈的样子根本不对劲。”
“这点芙雷米也一样吧,你可是一直都不对劲。”
芙雷米与恰姆僵持不下。由于背对着两人,摩菈看不到这一切,但她靠着千里眼的力量,确认了背后的状况。
趁着芙雷米枪口转往恰姆的一瞬间,摩菈笔直冲了出去。
“摩菈!”
既然亚德雷靠不住,芙雷米与恰姆也无法指望,摩菈只能靠自己,靠埋藏胸中的最终武器打倒泰格狃。要拯救心爱的女儿,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泰格狃说过,自己有办法脱离结界,现在绝不能给它执行的时间。
奔离【永恒蓓蕾】不到一分钟,凶魔随即攻了过来。摩菈片刻未停,以肉身朝凶魔撞去。她现在可没空搭理这群喽啰。
“呣,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喂~~摩菈,那是怎么搞的?”泰格狃似乎听到远处传来声响,并开口问道。摩菈当然没回话,而是忙着殴打挡路的凶魔,用脚踏烂它们。
泰格狃应该不晓得火山宝石的存在,我只要设法接近,就能一举歼灭——摩菈认为自己肩负杀害六花勇者的任务,泰格狃不至于贸然杀掉她,因此一定有接近的机会……或者说,非得找机会接近不可。
“摩菈,快点站住!”芙雷米从后方追了上来。
“想开枪就开吧!”但摩菈不以为意,伸手抓起凶魔。芙雷米的枪口迸出火花,子弹掠过摩菈的手臂,袖子的碎屑随之飘舞。
“芙雷米!你要是杀掉阿姨,恰姆也会杀掉你喔!”后方传来恰姆的喊声。她带着一票从魔,追随在摩菈身后。
“看来六花勇者攻过来了。你们,派一半人手拦下她们。”
透过千里眼,摩菈看到结界内的凶魔遵照泰格狃的指示,纷纷展开行动。
摩菈驱散敌人,恰姆的从魔随后消灭了它们。前来阻挡的凶魔数量渐增,摩菈击倒巨大的犬型凶魔,制伏了狮子型凶魔,折断了它的颈子。
摩菈朝着前方,一味地冲锋推进。
“摩菈!立刻回【永恒蓓蕾】去!”
芙雷米的枪弹这次掠过了摩菈的肩膀,但摩菈依旧毫无顾忌地奔驰。如今有恰姆阻挠,自己又同样身受凶魔袭击,芙雷米就算想杀摩菈也杀不了。
“阿姨,这到底怎么回事啦。你要是没给个解释,恰姆根本不明白呀!”
凶魔对恰姆也是毫不留情。恰姆一边对付凶魔,同时拼命追着摩菈跑。
如今场面极其混乱:摩菈一味地前进,身后的芙雷米试图阻拦,恰姆则是一边要防芙雷米杀害摩菈,一边又要制止失控的摩菈。凶魔则是一视同仁地攻击这三人。由客观来看,这简直就像一出喜剧般。
摩菈边战斗,边以千里眼监视泰格狃它们。凶魔组成阵形,由那头看似高阶的猿型凶魔发号施令。泰格狃则坐在爬虫型凶魔的尾巴上,扶着下巴观看这一切。
阻挡在前的凶魔,数量约八十头或更多,绝不是摩菈一人能摆平的。然而摩菈绝不能停下,绝不能放过泰格狃。
“快回来,摩菈!你到底想干什么?”芙雷米奋力一跃,挡到摩菈的面前。
“就是打倒泰格狃,无须多问!”摩菈以咆哮答道。
芙雷米迷惘了。若确定摩菈是第七人,哪怕当着恰姆的面,也会毫不留情地射杀摩菈。然而摩菈如今对付的并不是同伴,而是泰格狃。
“你到底是不是敌人?还是只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
“让开,别碍事!”
说完,摩菈从芙雷米身旁穿过。枪口射出的子弹,被她以铁甲挡下;随后扔出的炸弹,她也毫不畏惧。
“恰姆,摩菈到底有什么企图?”
“不知道呀!恰姆也看不懂!”
“你们也来帮忙!替我开条道路!”
两人简直是一团混乱,但摩菈根本不在乎,也不再指望他人协助。打从一开始,能救宣妮菈的就只有自己一人。
在结界边界处的泰格狃,正望着战场冷笑。
“摩菈,你的声音连我这儿都听得见呢。我觉得,你还是别太激动比较好。”
上前对抗摩菈的,只占凶魔群的一半,剩下的虽然排出阵形,却像是在等待些什么,全都一动也不动。即使摩菈逼近,泰格狃依然是一副不慌不忙。
“阿姨,你一个人突袭是想干什么!?不要命了吗!?”恰姆大喊。
摩菈确实有此打算,只要能保全女儿性命,的确是不惜一死。当初以为伙伴携手,一定能打倒泰格狃;以为在宣妮莅病发之前,还有充裕的时间。种种天真的想法,导致天的局面。摩菈尽管后悔,但也不再迟疑:只要为了女儿,我死亦无憾。
之后究竟又过了多久,丧失时间感的摩菈无从判断。如今她的面前,挡着一头爬虫类外型的巨大凶魔。它是直属于泰格狃的高等凶魔。摩菈与之奋战许久,却怎么打也打不倒它。
“给我让开!”
打倒泰格狃——就为了这个目标,摩菈努力了三年,锻炼体能,磨练技术,与世上强者交手,补充贫乏的实战经验,与【盐】之圣者崴纶一起造出能关住泰格狃的结界,与【火】之圣者琳利尔一起造出足以消灭泰格狃的最终武器。
但即使下了种种努力,摩菈的不安却从未消失。她曾跟崴纶保证,自己不会为了女儿杀害六花勇者。然而实际上,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弃女儿于不顾,知道要是此刻放过泰格狃,自己真的会对六花勇者痛下杀手。
“恰姆,撤退吧,跟着摩菈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一边扔炸弹炸开逼近的凶魔群,芙雷米一边喊道。在闪避凶魔攻击的同时,她又撒下更多的炸弹。
“摩菈根本一心求死!干脆就让她一个人去死吧!”
“不行啦!恰姆要去把阿姨带回来,芙雷米你自己先逃吧!”
芙雷米如今早已放弃对摩菈开火,因为光是应付袭来的凶魔,就已经令她焦头烂额。
“少碍事!闭嘴!别挡我的路!”
摩菈究竟是在对挡在前方的爬虫凶魔咆哮,还是在对恰姆咆哮?只见下一秒,摩菈手伸进凶魔嘴里掐住它的舌头,并且踏稳马步,发出撼动大地的嘶吼,把凶魔过肩摔了出去。
泰格狃站在凶魔的重重戒护里看着这一切。它与摩菈如今只差了约百多公尺,若是在白天,已是肉眼清晰可辨的近距离。
被抛出去的凶魔一起身,对着摩菈飞身扑去。摩菈挡下了它,并在快被压溃之际勉强侧身闪过,但凶魔很快地站起来,再次袭击而去。
这时,泰格狃开口了。洪亮的声音,即使不靠千里眼也能听得见。
“不必理会芙雷米与恰姆,但千万别让摩菈接近!”
听了这句话,摩菈登时理解,泰格狃已发现自己的目的。它应该不晓得火山宝石的事,但肯定察觉到摩菈玉石俱焚的企图。
“泰格狃,你怕了吗?还不快放马过来!”摩菈边与爬虫凶魔战斗边喊道。
“这可不成。你打算干些什么,我全都了若指掌。”
“……我叫你别畏畏缩缩的!”
泰格狃不为所动。而离去的亚德雷,依然迟迟未归。
在坑道里奔跑时,亚德雷仿佛听到远处传来嘶喊,然而坑道内余音回荡,听不出这奇特的声响来自何方。
“那蠢蛋在搞什么。”
在错综复杂的坑道里,亚德雷死命地奔跑着,途中不忘停下脚步刻下路标。六花勇者要是成了迷途羔羊,可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葛道夫这家伙,就只会给人添麻烦。”
跑着跑着,他忍不住吐露心底话。结界能关住泰格狃多久,就连摩菈自己都无法保证,要是泰格狃有所行动,芙雷米等人很有可能身陷危机。如今两小时已过,要是再不找出线索,就只能空手而归。现在可没多余时间能浪费下去。
“倒是,那到底是什么声音?”
凝神一听,亚德雷发现坑道深处传来的是痛苦呻吟,但那不属于葛道夫,而是凶魔发出的。没多久,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无声,随后坑道内又响起仿佛东西被折断的些微声响。
“在另一头吗……”
声音越来越接近。亚德雷绕过转角并架剑备战。接下来会窜出什么,谁也不晓得。
“这……”
然而一过转角,眼前出现的却是葛道夫,以及一具包覆着钢铁般硬皮的人型凶魔尸体,让亚德雷胃液顿时蹿升。他看过不少凶魔尸体,但从来没一具像它这么凄惨。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凶魔双手被折断,双脚自膝盖以下被拔除,看似颜面的部位,如今沾满了铁锈色的血液。葛道夫手伸到尸体的颈子上,掐得不能再紧。
“……我在跟凶魔战斗。”一认出亚德雷,他低声说了一句。
“这我一看就晓得了。”
葛道夫的铁枪插在背后,上头滴血未沾。看来他似乎是以空手肢解凶魔。
“我试着刑求它……但不太顺利。第一次做这类事,不太晓得分寸。”
“我说你啊……”
“这么说来,我好像听谁说过,刑求对凶魔是没有用的。”
葛道夫边嘀咕边掐烂凶魔的脸。惊人的握力让亚德雷倒抽了一口气,心想这家伙也跟韩斯一样,简直不像个人类。
“你傻了吗?凶魔哪可能会泄漏情报给人类?我们赶紧回去吧。”
亚德雷一奔跑,葛道夫也乖乖跟了上去。
“凶魔,还真是比想像的要来得多话呢。”
“是啊。”
“虽然只要一声令下,就会轻易牺牲,但它们还是有所谓活命的执着。刚刚那家伙,说它岂能死在这儿,说一定会杀了我,一直说个没停,真不可思议。”
“是喔,那可真是长知识了。赶快点跑吧你。”由于焦躁,亚德雷的口气也粗鲁了起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关于泰格狃的谜团:那个小凶魔是什么角色?圣者之毒又为何对泰格狃无效?
“那家伙似乎是泰格狃派的,但它没说自己为何会在那儿,以及第七人的真面目,还有公主的下落,它什么都不肯说,只说恨不得杀掉我,似乎很懊悔死在我的手上。”
好了,你别再说了吧——亚德雷张开嘴,打算让葛道夫安静。
“它还说,要是有泰格狃大人的力量,像我这般货色,根本不是对手。”
但随后这句话却让亚德雷煞住脚步。身后的葛道夫追撞上去,害他重重摔了个狗吃屎。
“……还好吧?”
葛道夫打算扶亚德雷起来,然而亚德雷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也没握住葛道夫伸出的援手。
直觉告诉亚德雷,刚刚那句话是重要的线索。他趴在地上思考那句话的异常之处。
“刚刚那句话,你再精确地说一次。”
“要是有泰格狃大人的力量,像我这般货色……”
“要一字不漏。它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没错,它的确说过‘要是有泰格狃大人的力量’什么的。你快起来吧。”
照这句话推断,泰格狃应该有赋予其他凶魔力量的能力,但萝萝妮亚明明说过,泰格狃没有其他特殊能力。
过往的记忆在亚德雷脑里穿梭交错:与泰格狃的最初一战、萝萝妮亚的分析、芙雷米曾说过的话、魔王卓孚雷的存在、泰格狃曾隶属卓孚雷麾下、地下室的可疑痕迹、凶魔那句乍看平凡的发言、圣者之毒对泰格狃无效。
最后,亚德雷得到一个结论——一切既有事实,全都指向这个答案。
“葛道夫,我看你搞不好是这次的最大功臣。”
亚德雷由地上爬起,火速赶回出发点,沿着萝萝妮亚放下的鞭子爬回地表。
“你们总算回来啦,我等得都不耐烦咧。”
“有什么新发现吗?接下来该怎么做?”
一见到他,在地上待着的韩斯与萝萝妮亚分别问道。
“已经看到机会了,但目前还没证据。”
“要打道回府了喵?我还挺担心摩菈她们的。”
亚德雷摇摇头,望着昏暗的丘陵。
“不,接着要找证据。要是我没记错,证据应该就在这丘陵上。”
“证据?”
一听亚德雷要找的目标,萝萝妮亚与韩斯两人张口结舌。亚德雷自己也晓得,这想法太过异想天开,但要是推论正确,一切谜团就能得到破解。
打倒了爬虫凶魔,泰格狃依然没逃离。摩菈与它只相距不到五十公尺,接下来只要潜入其中,引爆火山宝石,一切就能做个了断。
“我说你们可真没用啊。”
看着节节逼近的摩菈,泰格狃对众凶魔说了。
“我下的命令,只有别让摩菈靠近我。你们连这点要求都办不到?”
十五余头凶魔顾不得先后,全挡到摩菈面前。摩菈先是打飞其中一头,试着造出进路,然而凶魔即使脸被打得血肉模糊,依然紧抱着摩菈,压住她的手臂。
“很好很好,看来只要有心,还是办得到的嘛。”
凶魔接二连三缠上摩菈,靠生命换来几秒钟的牵制。泰格狃就在不远处,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阿姨!我看不下去了,准备赔上一两条手臂吧!”
同时,恰姆的从魔不分青红皂白,一齐攻向凶魔与摩菈。但摩菈一声巨喝,将袭来的从魔全数弹开。
攻击摩菈的凶魔;攻击那些凶魔,一边又试图制止摩菈的从魔;击退这一切,并拼命前进的摩菈;枪口对准泰格狃,并举起炸弹备战的芙雷米。一塌糊涂的混乱里,只有泰格狃独自笑着。
“啊哈哈哈,有趣有趣,真是有看头。”
被推开的从魔,没多久又爬了回去。巨大蛞蝓型的从魔包围摩菈,以黏液缠住摩菈的脚,把她拖回后方。
“放开!恰姆,快点放开!”
摩菈想甩开从魔,但蛞蝓型从魔并不是凭蛮力就能甩得掉的。倒伏在地的她,靠着手臂拼命爬行,但又被紧接而来的从魔由身后制伏。
摩菈这下再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就在不远处的泰格狃。
稍微冷静下来,摩菈这才想到,为何泰格狃还不逃跑?若它真有破除结界的对策,为何迟迟不付诸实行?
“很好,恰姆,就这样好好地按着她吧。”
说完,泰格狃站了起来,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活着的凶魔也不再厮杀,聚集到泰格狃的周围。
至此,摩菈终于发现泰格狃所谓的对策,发现自己完全上了当:泰格狃刻意放话,诱使焦急的摩菈前来突袭,但它根本破坏不了结界,唯一能做的就是消耗摩菈,让她无力维持结界。
我现在还剩几分力气,还有余力维持结界吗——后悔的摩菈心想。
“摩菈,我得到第七枚纹章,只不过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泰格狃开始道起。“第七枚纹章,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假货,它一样是起源自持花圣者,但与其他勇者们所持有的不同,是基于其他目的而创造出来的。”
“你为何……没头没脑地说起这些?”芙雷米架着枪,听着泰格狃所说的。
“我花了漫长时间思考,花了漫长时间寻找,第七枚纹章究竟与谁匹配,以及那个人身在何方。只要时机一到,第七枚纹章就会自动显现,在我所选出的第七人身上浮现。”
摩菈听着这一切,一边拼命地匍匐着。
“阿姨!我不是叫你别再乱动了吗!”恰姆喊道。泰格狃不以为意,继续说了下去。“摩菈,你实在了不起。坦白讲,你才是不折不扣的人渣,不只台面上饰演大善人,私下更由衷认为自己并非恶类。然而你心怀的不轨,只有我一人晓得。感谢命运让我俩相遇。你的爱总有一天,能帮我们毁掉这世界。”
下一秒,存活的上百头凶魔,以及集结在外的五十余头凶魔,纷纷对着结界冲撞。
一撞上结界,凶魔肉体被烧焦,纷纷化为污泥秽土。然而所有凶魔都抱着必死觉悟,奋不顾身地冲撞结界。
高达一百五十头凶魔,为了破坏结界同时赴死——制作结界的当初,摩菈根本没料到这副景况。光纱如今大大地震荡,即使摩菈释放仅存的力量,那不但不见平复,甚至益发剧烈。
“慢着……你别走,泰格狃。”
最后剩下的,是头巨大的水母型凶魔。泰格狃靠到它身上,身体渐渐陷入其中。
“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吧!摩菈,你就是第七人!”
泰格狃的身躯完全消失在水母型凶魔体内。接着,水母型凶魔扑向结界,发出惨痛哀鸣,身躯传出烧灼声。
然而尽管身躯被烧灼,水母凶魔却穿越了结界,并拖着焦黑身躯,流了满地黏液,往西边奔去。
“泰格狃,慢着!你别走!”
摩菈喊道,没完没了地呼喊着。
然而泰格狃不再回话,就这么潜伏在水母凶魔体内,与它一起消失在黑夜彼端,其余凶魔也跟着向西离去,周遭顿时陷入寂静。
耗尽全力的摩菈,意识渐渐模糊。
“……阿姨!阿姨!”
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摩菈如今躺在恰姆怀里,听着她一次又一次的呼唤。
“泰格狃呢……?”一睁眼,摩菈首先问道。
“被它逃了。我很遗憾,但也无能为力。反正要打倒泰格狃,以后有的是机会。”芙雷米的枪口对准摩菈,而摩菈也无意反抗。
“……虽然很想直接杀了你,不过你就姑且先解释解释吧。”
芙雷米的指头扣到扳机上。恰姆的从魔凑了上去,挡到她的枪口前。
“不会让你下手的。”
“你让开。”
“阿姨才不是第七人。她虽然行动很莫名其妙,但是并没有攻击伙伴呀。最可疑的可是芙雷米你自己喔。”
两人彼此瞪视,互不相让。这时,摩菈嘟哝了一句。
“泰格狃刚刚也说过了,我就是第七人。”
“恰姆很聪明,知道那一定是骗人的谎话。芙雷米她太笨了,所以才会被泰格狃欺骗。”
“泰格狃的话当然是假的。我质疑摩菈,是基于其他理由。”
然而摩菈心知肚明,泰格狃说的都是真话。因为,它不可能对摩菈撒谎。
原来我就是第七人啊——摩菈心想,这的确是能解释诸多不合理之处,例如为何雾幻结界里没人帮助娜榭塔妮亚,以及与泰格狃的撤退之战,第七人为何毫无动静。
“恰姆,让开。”
“芙雷米,把枪放下来啦。”
“死或不死,由亚德雷判断。我愿意服从他的决定。”摩菈开口打断了争执的两人。
“……这样真的好吗,摩菈阿姨?亚德雷可是个傻瓜耶。”
“我信赖亚德雷,他是不会看错真相的。他们还没回来吗?”
“还没,也没收到他们找到线索的回报。”
“是吗……”
“你去接亚德雷吧。也许泰格狃打算找亚德雷他们下手也说不定,到时你就掩护他们。”芙雷米对恰姆说道。
“你是想趁机杀掉阿姨吧?”
“我也打算听听亚德雷的意见,在那之前是不会下手的。当然,前提是摩菈得安分地待着。”
“那么阿姨,你自己小心点喔。”
说完,恰姆朝东边前进,但看来并不慌张,不疾不徐的脚步就跟平常没两样。
芙雷米退至后方,与摩菈隔了五步之遥,枪口一动也不动地指着她的后脑勺。
“芙雷米啊,让我包扎一下伤口吧。”
“你别乱动,用你那山之精气疗养就好。”
“山之精气可不是万能的。要是没包扎上药,伤口不可能好得了。”
“……真拿你没办法。”紧握着枪的芙雷米说道。于是在芙雷米的监视下,摩菈脱掉法衣与防具,拿出藏在靴子里的应急药品包扎身上伤口。在装备里藏道具,并不是亚德雷一个人的专利。
“……”
三年来,摩菈总是为梦魇所扰,总梦到自己没能打倒泰格狃,梦到自己没能拯救宣妮菈,并乍然惊醒。严重的时候,甚至得要有丈夫刚纳陪伴在侧才能入眠。
每次做恶梦,摩菈总心想,自己真不该拥有力量,不该成为什么圣者。心爱的宣妮菈之所以成为人质,全都是因为自己那足以成为六花勇者的实力。
而那些恶梦景象,如今全都成真了。
摩菈一边包扎,一边不经意地回想起往事——那应该是两年前的事了。
一天,摩菈把宣妮菈交由女佣照顾,在夫妻俩的寝室里与刚纳面对着面,讨论由刚纳代管的神殿近况,交由崴纶指挥的圣者们的近况,以及即将到来的战役。
但就在话题告一段落,刚纳唐突地说了。
“摩菈,要是宣妮菈救不回来了……”
摩菈很讶异。这话题向来是夫妇间绝口不提的禁忌,因为摩菈保证过,将来一、一定会拯救宣妮菈,拯救全世界,并活着归来。
“别提这个了。我不是说过,一定会救宣妮菈的吗?”
“我也不愿提起、不愿想起这事。但有些话,得事先说清楚才行。”
“……你难道不相信我?”摩菈不愿听下去。
“就是因为相信,所以才非说不可。”刚纳凝视着摩菈的双眼。
“要是在期限到来前,你没能打到泰格狃……非得拿某个六花勇者的生命,与宣妮菈一同衡量……”
刚纳说得吞吞吐吐,面露悲怆之情。
“到时候,你就放弃宣妮菈吧,千万别为此杀了六花勇者。”
摩菈没料到刚纳会说出这种话,什么也答不上来。
“你有多爱宣妮菈,我再清楚不过了。所以我才担心,你会不会为了拯救宣妮菈,而招致最坏的事态。”
“不会的,六花勇者绝不会输的。”
摩菈的眼神游移。刚纳轻轻搂住她,接着说了。
“也许你杀掉一个六花勇者,一样能打倒魔神,但之后宣妮菈呢?她得一辈子背负污名,当个六花叛徒的女儿。”
“宣妮菈是个乖孩子,将来一定会像你一样杰出。要是以后宣妮菈晓得曾有人因她而死,定会很难过,承受无法复原的心伤。我不希望宣妮菈变成那样子。”
“……够了,刚纳,简直叫人听不下去。”
摩菈推开刚纳,把脸埋进枕头里。
“抱歉,最难过的人明明就是你……是我不好。”刚纳手轻轻搭到摩菈肩上。“我真是个残忍的父亲。”
“不是的……绝对没这回事。”
脸埋进枕头里,摩菈微微啜泣。
接下来,是一个多月前,摩菈刚动手术把火山宝石埋进体内后的事。
这一天,摩菈没等到手术伤口愈合,立刻与崴纶展开战斗训练。累得疲惫不堪的她,连饭都没吃就倒在床上,就在昏昏欲眠之际,发现宣妮菈就站在床边。
“怎么了?宣妮菈。”
但她的表情与以往不同。平时活泼爱撒娇的她,这天却咬着嘴唇噙着眼泪。
“妈妈,妈妈你……会死掉吗?”抱着布偶的宣妮菈问道,而摩菈想都没想,一把抱起她们俩。懂事的宣妮菈已经了解关于魔神的存在,恐怕也晓得摩菈获选六花勇者的事了。
“用不着担心,宣妮菈。魔神根本没什么好怕,妈妈一定会赢的。”
为了让宣妮菈安心,摩菈轻抚宣妮菈的背。然而接下来,宣妮菈却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妈妈,你会因为我而死掉吗?”
“咦?”
“妈妈会因为我的病而死掉吗?我不要……我不要这样……”
摩菈再三叮咛过刚纳与崴纶,绝不能对宣妮莅透露这一切。照理说,宣妮菈应该以为自己的病康复了,然而她似乎老早就发现真相了。小孩有时总有些特异的直觉,能看穿大人的谎言。
宣妮菈哭了很久很久,任凭摩菈怎么哄也哄不停。最后刚纳抱起她,为她唱了歌,她才终于睡着。
之后摩菈才晓得,原来从好几个月前,宣妮菈开始每天对万天神殿的命运神像祷告,说愿意不再挑食,愿意一辈子不再捣蛋,只求祂救救自己的母亲。
不只如此,为了让母亲得救,她甚至对命运神像说,即使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很久以前,摩菈就明白,自己就算再怎么折腾,最后终究抛不下宣妮菈。而这并不是基于对宣妮菈的爱,而是基于自身的软弱。
“芙雷米啊。”
一边包扎,摩菈一边说道,手里并握了一罐约食指长的金属罐。摩菈捏扁它,把里头的药液淋到自己身上。
“要是泰格狃死了,你也感觉得到吗?”
“……你问这问题,是有什么打算?”
“一旦泰格狃死了,搞不好会有新的头目接手领导。我很不放心这一点。”
芙雷米望着摩菈,专注思考了一阵子。
“泰格狃一旦死了,死讯会立刻传遍凶魔之间。届时凶魔会沉浸于悲叹哀恸,陷入恐慌状态。”
“是吗……”
也就是说,泰格狃目前还活着,对摩菈说过的也全都是真话,摩菈也确确实实就是那第七人。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一晓得自己是第七人,摩菈反倒松了口气。既然如今真相大白,也就不必再为第七人的事提心吊胆了。
“凶魔们与泰格狃,彼此间是怎样的关系?”
“……凶魔对泰格狃的忠诚是绝对的,因为那就等同对魔神效忠。”
乍听无意义的闲谈,渐渐让芙雷米感到可疑。
“摩菈,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们?究竟有什么企图?”
“我的确有事瞒着你,但说企图就未免言重了。”
“快说,你到底在盘算些什么?否则我就要开枪了。”
“我会从实招出的,一切就等恰姆带亚德雷回来再说。”
“你到底……”
芙雷米一时吞吐,摩菈就在同一时刻,翻起身袭向芙雷米。
这袭击并非无法防御。若是平常的芙雷米,肯定能瞬间射穿摩菈的脑袋,然而她射出的子弹,却只是由摩菈耳边掠过。
“!”
摩菈并没有闪避,而是芙雷米射歪了。弹无虚发的她,没能捕捉到仅仅五步远的对手。而摩菈也没给予退避的机会,抓着她的披风奋力一扯,随后抱住芙雷米的苗条身躯,手绕到她颈子上。
“摩……”
芙雷米的颈动脉被她一勒,瞬时失去意识。
“……”
摩菈一松手,芙雷米的身躯也坠至地面。
看来泰格狃说得没错,我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摩菈心想。明明向丈夫保证不杀六花勇者,向女儿保证要拯救世界,但背地里却巧妙地、隐秘地、周到地,着手进行杀死六花勇者的准备。
摩菈拾起铁甲,扛起芙雷米的身子奔向【永恒蓓蕾】。
“抱歉了,宣妮菈。”
她的道歉对象不是芙雷米,而是身在远方的爱女。
“抱歉,让你有个这样的母亲。”
昏倒的芙雷米在摩菈肩上静静地呼吸着。要折断她的颈子,对摩菈来说并非难事。然而摩菈现在还不能动手杀掉芙雷米。她花了漫长时间,筹备了某个策略。杀害六花勇者的准备,目前还不够完整。
摩菈的策略得仰赖某人协助。就为了实现杀害六花勇者的计划,摩菈培育了这号人物。
【鲜血】圣者萝萝妮亚·曼切特——被摩菈带在身旁,亲自培育的天才圣者。她——正是为了这宗杀害计划而培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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