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菈·切斯特——她是【山】之圣者,也是历史悠久的万天神殿当代掌门。
身为领导者,她的实力无可挑剔,也深受众圣者的爱戴。她的治理既公正且严格,提携后进的手腕亦出类拔萃。人们都说,在这魔神将醒的年代,能得到像她这般能干的神殿长,实为世人的一大福气。
要说这样的摩菈为何杀掉韩斯·韩普提……答案与她的人生有点关系。
摩菈自小过着一帆风顺的人生。她生在银领之国,是富裕木材商的么女,在父母、哥哥、众佣人的呵护下成长。
由于做的是木材生意,摩菈的父亲与该行的守护者【山】之神殿素有渊源,摩菈也由于这份机缘进了神殿当修女。当年她才十三岁。
尽管神殿里的日子忙碌又拘束,对摩菈来说却甘之如饴。她的个性认真,成绩出色,自律心也比同年纪的其他少女更加坚定。
摩菈十九岁那年,前代【山】之圣者退休,摩菈从众多修女当中脱颖而出,成了继任的圣者。由于她是修女当中最优秀的一个,大家都认为这决定合情合理。
其后,摩菈非凡的资质逐渐开花结果。才过三年,她的战斗实力已经来到圣者的前五名;而在神殿领地的管理上,同样展现出其才干。二十六岁那年,她当上万天神殿的神殿长。在前任神殿长黎乌拉的推举下,七十八名圣者里,有四分之三的人表示赞成。
摩菈几乎拥有了人们的毕生追求:人望、名声、地位、权力、财富,以及与这一切相称的实力。
但是对摩菈而言,这些全都微不足道。
神殿长的地位,只是因为当下缺乏适任人选,出于不得已才接下的;而人望与名声,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财富只要足以度日即可;就连【山】之圣者的强大力量,一旦当它不再必要,她随时都能放手。
在她心目中,有其他更重要的事物。
接下来的,是魔神苏醒前三年的事。摩菈当时站在彼埃纳的神前竞技场,也就是后来亚德雷引发骚动的那地方。
“公主,究竟要我说几次才明白?要是打不中目标,生出再多剑刃也没意义的!”
在那儿的除了摩菈还有三名年轻圣者,她们以六花勇者为努力目标,摩菈则担任这些后进的指导者。对当时的摩菈而言,这是最重要的工作。
“那么这样如何!”
【刃】之圣者娜榭塔妮亚从地面召出一把又一把的剑刃,毫不留情对准了摩菈。
攻击乍看有几分气势,无奈出招过慢,外加准头也不足;摩菈以铁甲轻易拨掉剑刃,潜进娜榭塔妮亚怀中给了她一拳。
“力量有余,但欠缺驾驭。这就算打得赢虾兵蟹将,对上强敌肯定不管用的。下一个!”
“好的,头头,我今天一定会给你一顿颜色瞧瞧。”
接着挑战而来的是【盐】之圣者崴纶,她拥有的力量,能将打中的东西全化为盐块。即使是一击必杀之拳,打不中的话一样毫无意义。摩菈只靠上半身就闪开那单调的重击,并乘隙使出一记扫腿,把攻击挥空而脚步踉跄的崴纶踢飞。
“攻击太单调了!而且要是不学会远距离的战斗法,永远也不会有长进!下一个!”
“呜呜……神殿长您太强了,我不想跟您打呀。”
【火】之圣者琳利尔放出火焰攻击摩菈,但摩菈仅双手一振,就将火焰吹回琳利尔那儿。“你的全力就只有这样?给我好好向火神祈祷,提升你的神力!”
下一个——摩菈正打算开口,但忽然想起眼前只有三名六花候补,而【刃】之娜榭塔妮亚、【盐】之崴纶、【火】之琳利尔,如今全都被她击倒了。
“你们这群不争气的东西,干脆三个一起上吧!”
于是大家站了起来,一同攻向摩菈。特训就这么不断持续,直到三人再也动弹不得为止。
待指导结束,时刻已是黄昏。摩菈独自走在神前竞技场的走廊上,娜榭塔妮亚等三人则是离开竞技场,前往医疗所报到。
娜榭塔妮亚的才能惊人,再过三年想必能超越摩菈;崴纶虽然差了点,但也还有成长空间;而琳利尔的进步,似乎已经面临极限。摩菈如今正烦恼着,究竟该命令她引退,另外培养新任【火】之圣者,还是期待她有一天能够脱胎换骨。
该如何教育优秀战士,让她们达到足以对抗魔神的水平——摩菈一边走,一边思考这课题。……
但随着脚步由竞技场渐渐迈向彼埃纳的富丽皇宫,关于战斗的一切,以及迫近而来的魔神威胁,也逐步被她抛诸脑后。
“宣妮菈,我回来了。你今天有没有当个乖孩子啊?”
一打开位于皇宫角落的客房,里头的小女孩踏着蹒跚步伐扑进摩菈的怀里。摩菈的身份顿时从负责守护世界的战士,变回再平凡不过的母亲。
“宣妮菈,今天玩了些什么?”
“跟爸爸一起玩了大富翁。”
“大富翁是吗,妈妈也好想陪你一起玩呢。好乖好乖,你这可爱的小家伙。”
一抱起心爱的独生女,发现她似乎又变重了些,让摩菈的嘴角又笑得更开了。
“飞高高、飞高高~~”
“宣妮菈可真是爱撒娇啊。”
正当她逗着女儿玩,一旁来了个白发斑驳的壮年男子。
“真是的,只要有了宣妮菈,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男子名叫刚纳·切斯特,是摩菈的丈夫,年纪比摩菈大十二岁。
圣者并没有保持单身的义务。七十八名圣者里近半数有自己的家庭,就连身为圣者候补的修女,拥有恋人或丈夫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而摩菈也是在继任为【山】之圣者前,就已经与刚纳结褵。
“宣妮菈,妈妈她累了,过来爸爸这儿吧。”刚纳抱起宣妮菈。
“无所谓无所谓,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来吧,宣妮菈,陪妈妈一起玩玩!”
说着,摩菈从刚纳手中抢过自己的女儿。刚纳看着被举上天、笑得开怀的宣妮菈耸了耸肩。
“真是的……都是因为你,把宣妮菈宠成这么黏人的孩子。”
“这是什么话?黏着人撒娇有什么不好?来吧,宣妮菈,来玩荡秋千。”
摩菈吊着宣妮菈,轻轻地左右晃了起来。虽然对丈夫有些过意不去,但她现在一点也不想放开女儿;只有宣妮菈,能让她暂时忘掉神殿长这个重担。
两人结婚十余年,却总是求子不得,就在即将死心时,好不容易得到这个宝贝女儿;而她也平平安安地日渐茁壮,没有残疾病痛,也没有发育迟缓等问题。
女儿的健康,为摩菈带来多大的勇气与力量,没有孩子的人肯定是难以想像。
刚纳是个好丈夫。他没有特别的神力,智慧与勇气也与凡人无异,却是情感深厚又真挚的人。他不只代替摩菈照顾家庭,有时还会辅佐神殿长的事务。要是没了他,摩菈想必无法胜任这繁重的工作。
“妈妈,再来荡秋千,再来荡秋千。”
摩菈大大晃起女儿的身子,把宣妮菈逗得高声而笑。即将面临的魔神之战,此刻早已被摩菈忘得一干二净。
无可取代的宝贝——那既不是地位,也不是力量,而是心爱的女儿与丈夫。对摩菈而言,没有什么比她们更重要了。
这是三年前,世界尚未掀起波澜的昔日旧事。
亚德雷在管理雾幻结界的小神殿前哑口无语;不只是他,其他伙伴也一样陷入沉默,瞧着眼前的这名少女——萝萝妮亚·曼切特。
“请问,为什么会有七个人在呢?”
还不了解状况的萝萝妮亚,纳闷地看着众伙伴。
“真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芙雷米嘀咕。
“……这没道理。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又增加了!”摩菈再次头疼了起来。
“呃……请问是什么增加了呢?”
萝萝妮亚惶恐地看着摩菈与亚德雷。随后,她终于注意到亚德雷的伤势。
“亚德,你怎么受伤了?看来刚刚果然有过战斗吗?等我一下,我马上帮你治疗。”
萝萝妮亚伸出手,打算扶起亚德雷,但却被他阻止下来。现在可不是接受治疗的时候。
一看周遭同伴,有人惊讶得哑口无言,有人则是一副受够了似的看着萝萝妮亚;大家的反应虽然各有不同,但亚德雷看不出,哪个像是第七人的表情。
“……各位,你们认为呢?”亚德雷问道。
“还能怎么认为?事情又回归原点了。”芙雷米语带不耐地回答。
“又是拖延之计吗。我们究竟要到何时才离得开这座森林?”摩菈也接着开口。
由于无从理解事态,萝萝妮亚只能手足无措地待着。她交互看了看亚德雷与摩菈,接着忽然垂下了头。
“……那个……对、对不起!”
“萝萝妮亚,为何要道歉?”摩菈说。
“那个……都因为我迟到……好像给大家添了麻烦……对不起,对不起!”
萝萝妮亚连连道歉。看着那弯腰赔罪的样子,让亚德雷心想,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这不是你的错……应该不是。总之快把头抬起来吧。”
听亚德雷这么说,萝萝妮亚这才缩着身子,环顾每一位同伴。
“所以,这小子是什咪人?”韩斯问道。摩菈则替萝萝妮亚回答了他。
“就如同刚才的自我介绍,她是【鲜血】圣者萝萝妮亚·曼切特,曾跟我一同在万天神殿住了两年半。别看她模样不太可靠,实力可是有口皆碑的。”
“谢、谢谢您的夸奖。”得到摩菈称赞,萝萝妮亚很有礼貌地答谢。
“但她一副很弱的样子喵。”韩斯搔搔头。
“实力有口皆碑?别开玩笑了吧。萝萝妮亚明明是出了名的窝囊又迟钝吧?”
一听恰姆这么说,萝萝妮亚又瑟缩了起来。
“强不强并不是重点,问题在于她是敌是友。”
芙雷米的手指已经扣到扳机上,目光也同样充满敌视。
“那个……对、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会好好反省的,请、请大家原谅!”
萝萝妮亚有如捣蒜般不停点头。亚德雷叹了口气,并对着杀气腾腾的伙伴们说了。
“……总之,大家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于是亚德雷等人纷纷对萝萝妮亚报上名字,亮出自己的纹章。
亚德雷、摩菈、恰姆与萝萝妮亚早已认识,彼此没多说些什么;葛道夫与萝萝妮亚虽然素未谋面,但似乎都听过对方的名字;芙雷米报上姓名,说自己是【火药】圣者,对凶魔之子或六花杀手的身份则是绝口不提;至于韩斯,萝萝妮亚则对他的刺客身分颇为惊讶。
听完众人的介绍,看了大家的纹章,萝萝妮亚总算理解了当前的异常事态。
“有、有七个六花勇者?这是怎么回事?”
“非要有人解释才能明白吗?”芙雷米无奈地答道。
“……对不起。”
“这里头有个冒牌货,而且我认为,那人应该就是你。”
芙雷米杀气腾腾地说道。萝萝妮亚被她吓得发出小动物般的惨叫声,并节节退后。
“慢着,芙雷米,目前还不能确定就是她。”亚德雷介入两人之间。
“的确是不能确定,但也只能这么想了。如果她不是第七人,那你觉得谁才是?”
亚德雷什么也说不上来。他护着萝萝妮亚,一边回想之前与娜榭塔妮亚的战斗。
不可能是芙雷米。要是没有她,亚德雷早就死了。韩斯跟恰姆也同样不可能,因为从结果来看,正是他们两人抽丝剥茧,才得以揪出娜榭塔妮亚。
摩菈曾经煽动伙伴除掉亚德雷,但亚德雷认为,她只不过是被娜榭塔妮亚骗了。葛道夫是娜榭塔妮亚的部下,要说可疑的确可疑,但从状况来看,他应该也是被骗的人。
“除了她,不可能是其他人。”
芙雷米语气笃定,而韩斯与恰姆似乎也持相同意见。
“慢着,有个地方不太对劲。假设萝萝妮亚真是第七人,那么她当初为何没跟娜榭塔妮亚一起来?让娜榭塔妮亚陷入孤立,有什么意义?”
“娜榭塔妮亚……公主殿下出了什么事情吗?”萝萝妮亚问道。可惜现在并不是解释的时候。
“搞不好她们本来打算一起行动,因为某些缘故,结果来不及会合呗。”
“例如什么缘故?”
“敌人的事情我怎么晓得咧。”韩斯笑着耸耸肩。
“……亚德雷,快点让开,那里很危险。”
芙雷米枪口对准萝萝妮亚,但亚德雷背对枪口,护着萝萝妮亚。
“芙雷米,把枪放下,萝萝妮亚并不是第七人。”
开口的人是摩菈。芙雷米的视线转而朝向她。……
“我刚刚说过,我跟萝萝妮亚一起在万天神殿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她根本不是会骗人的人。”
“我们先前也是这么看待娜榭塔妮亚的。”
“萝萝妮亚不曾有过可疑举动,也没机会跟凶魔或它们的手下来往。”
摩菈也挺身站到枪口前,就像是在对她表示,如果想开枪就来吧。
“摩菈,你明白自己的立场喵?除了萝萝妮亚,第二可疑的就是你咧。”
听了韩斯的话,摩菈脸色一沉。
“我遭怀疑是无可奈何的事,但萝萝妮亚绝对是真货。”
“够了,再这样下去,岂不是又要重蹈覆辙了吗。”护着萝萝妮亚的亚德雷,咬着牙并说道。
“现在这里头混了个敌人,要是没将他找出来,就没办法继续前进。”
芙雷米与亚德雷彼此对峙。这时,一旁的恰姆看着另一个方向。
“好像有人来了。”
从大陆那头传来马蹄声,身披奢华黑色铠甲的一团骑兵,朝神殿这儿奔来。
“是敌人吗?”芙雷米枪口转往声音的来向。
“不对,那应该是葛恩拜亚的国王呗。”韩斯随后回答。葛恩拜亚即是位于大陆,与魔哭领相邻相迎的国家。
“萝萝妮亚小姐,大事不妙了!六花勇者都在吗?”跑在前头的中老年男子喊道。
看来这人就是葛恩拜亚王,也就是雾幻结界的制作者。他与骑兵团一来到神殿前,随即下马并卸下头盔,恭敬地行了个礼。
“听闻雾幻结界有异,本人葛恩拜亚王铎尔坦三世率领亲卫队一同赶至,愿替诸位效命。”
见到这庄重又不失威严的堂堂之态,亚德雷心想,这人想必是个英明的君王。
“我是六花勇者,【山】之圣者摩菈·切斯特。一国之君前来协助,我们至感惶恐。倒是您说大事不妙,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摩菈代表七人与他应答。
“我接到报告,散布于我国的凶魔正朝着这座森林集结,恐怕再过几小时,就会进攻此处。”
听了国王的报告,七人陷入紧张。大陆上的凶魔总数虽然不得而知,但起码也有两千左右,要是它们结群进攻,一行人搞不好会全军覆没。
真是太轻忽大意了——亚德雷懊悔地咬着牙。雾幻结界本来就是为了拖延大陆上的凶魔而设的,一旦解除,凶魔当然会朝魔哭领蜂拥而入。
“也许我们暂时撤退会比较好。”芙雷米说。
“恰姆才不要逃跑,第七人根本没什么好怕的。”然而恰姆反驳她。
“可、可是,如果分不清谁是敌人,要对抗凶魔实在是……”
“萝萝妮亚,恰姆说得没错。撤退对状况毫无帮助。”摩菈向胆怯的萝萝妮亚说明。“真要选的话,还不如直接前进,要来得更有趣呗。”
“你的有趣是指什么?”
“越多危险,不就越有意思喵?”韩斯嘻嘻笑着。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提出意见,葛恩拜亚王与他的属下只能一脸为难地在旁关注。总数七名的六花勇者,同样令他们不知所措。
“继续前进太危险了,第七人肯定设了下一个陷阱等着我们。”
而伙伴们丝毫没将葛恩拜亚王放在心上,依然议论不休。
“这可难说了喵,搞不好撤退才是最危险的。”
“什么意思?”
“也许萝萝妮亚算准我们会撤退,事先设下了圈套也难讲,对呗?不过对我来说,这样反倒更有意思就是了喵。”
韩斯与芙雷米争论到一半,摩菈插了句话进来。
“我刚也说过了,萝萝妮亚绝不会是敌人。”
“请你别多嘴,摩菈。很遗憾,现在的你一样不太能信赖。”
“等一下啦,恰姆也一样不信赖芙雷米呀,你可是凶魔呢。”
恰姆的非难,让芙雷米露出些许怒色。
“够了!现在就算商量也没用的!”
亚德雷大声喝道,试着让全员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全汇集到亚德雷身上。
“现在大家都无法互信。这样就算再怎么商量,也不可能讨论得出结果的。”
“……那么亚德雷,你觉得该怎么办?”
“一切由我作主,大家照着我说的做,不得提出异议。”
若是一般情况,如此目中无人的提案肯定招致反弹,但亚德雷认为目前除了蛮干,别无其他办法。
“目前能保证自己不是第七人的,就只有我一个,所以照着我的话做,是最合理的方法。”
韩斯、恰姆以及芙雷米,纷纷面露不满。
“这也许是最好的法子,但我总觉得不太放心呀。”
“你们难道忘了吗?我可是地表最强的男人啊。由我来下判断,难道还会出差错吗?”
“会。”
“嗯。”
芙雷米与恰姆想都没想就回答。
“但目前的确只能这么办。就像亚德雷说的,再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摩菈说道。而萝萝妮亚虽然没表示什么,但看来也并不反对。
“好呗,只好这么办了。虽然这小子挺蠢的,不过倒也没蠢到无可救药。”
“……你也多信赖我一些吧,我可是地表最强的男人啊。”
“喵,是是是。”韩斯随口打发掉亚德雷。
总之,目前要进还是要退,只能交由亚德雷判断了。
“摩菈,我问一件事。有什么圣者的能力,是能够分辨第七人的吗?”
但回答亚德雷的并不是摩菈,而是芙雷米。
“我听说过有个【语言】圣者,叫做玛姆安娜,拥有看破谎言,让对方说出真话的能力。”
要是有这种能力,的确是能识破第七人。然而摩菈却摇摇头。
“行不通的,玛姆安娜人在万天神殿里,而从这里就算再怎么快,也得花七天才能抵达神殿。”
这样是行不通的。要是把十四天花在往返上,就没时间再打倒魔神,何况谁也无法保证【语言】圣者目前依旧平安。
只能横下心继续前进了——打定主意后,亚德雷对葛恩拜亚王说道。
“我是地表最强的男人亚德雷·麦亚。葛恩拜亚王,你也许不了解状况,但请默默照着我的话做。现在要再启动雾幻结界,得花上多少时间?”
“我们已经带了水与粮食,准备长期抗战。若要展开结界,随时都不是问题。”
“那么就在三十分钟后启动它,并且在我们打倒魔神前想办法死守结界。办得到吗?”
“照当初的设计,魔神一旦被打倒,结界就会自动解除;在这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手动解除它的。”
亚德雷点点头,转头看着伙伴。
“我们就朝魔哭领进攻,没意见吧?”
芙雷米虽然对前进的决定面露难色,但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而萝萝妮亚也是一样。
“敌人搞不好将战力集结在魔哭领入口,大家可别掉以轻心。出发!”
随着亚德雷一声吆喝,七人一起奔了出去,萝萝妮亚就在这时凑到亚德雷身旁。
“亚德,扶着我的肩膀吧。”
“我不要紧的,跑跑步还不是问题。”
听到这回应,萝萝妮亚将手搭到亚德雷肩膀上。随着她手掌散发朦胧光芒,亚德雷的身子也热了起来。
“那就边跑边治疗吧。我可是【鲜血】圣者,对疗伤可是最拿手的喔。”
“好吧,麻烦你了。”
“亚德,这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实在是一头雾水。”
我也一样一头雾水啊——亚德雷心想。
七人穿过森林,越过海岸线,最后终于踏上散发些微异臭的魔哭领。过没多久,众人背后冒出一团巨大的雾气。
至此,亚德雷等人再也无路可退,唯有打倒魔神才出得了魔哭领。然而这是场输不得的背水一战,亚德雷认为断了退路,反而是件好事。
魔哭领是座西北走向的狭长半岛,仅东边一小部分与大陆西侧相连;半岛内部地形极其复杂,全貌至今依旧未明,以常人的脚步,大概得花上五天才能横越。持花圣者留下的纪录以及历代六花勇者画出的残缺地图,是少数有关魔哭领内部的文献。
一般认为,要搭船登上魔哭领是不可能的事。魔哭领不但海岸线漫长,而且沿岸全都被错综复杂的浅滩环绕,岸壁也布满了岩刃。凶魔花了漫长光阴,将整座半岛打造成巨大的要塞,除了陆路或是空降,基本上没有其他办法可进入魔哭领。
而六花勇者的目的地——魔神沉眠之地,就在魔哭领的西北端。
当年持花圣者为那地方起了个名字,叫做落泪乡。
魔神从苏醒到完全复活,期间大约三十日。要是六花勇者没在那之前抵达落泪乡,世界将万劫不复。
进入魔哭领已经过了半天,亚德雷扶着萝萝妮亚的肩膀站着。被娜榭塔妮亚刺穿的腹部如今又痛了起来,他甚至能感觉得到血液慢慢渗出。
“亚德,我帮你治疗一下肚子,你放轻松些。”
萝萝妮亚摸着亚德雷的腹部。操纵血液的能力活化了亚德雷的自愈能力,血也很快就止住了。
亚德雷等人目前停留在位于魔哭领东部的溪谷地带,人们称其为咯血谷。据说当年持花圣者与魔神奋战时,由于过度积劳而吐血,此地也因此得名。
前往溪谷的途中没发生过战斗;原本以为会埋伏满布的海岸地带,并没有凶魔的踪影,一行人轻易就抵达此处。
在曲折绵延的溪谷里,七人步步为营,一面提防外来的凶魔威胁,一面还得留意同伴的造反或诡计,脚步也因此十分迟缓。
溪谷静谧得近乎阴森。除了芙雷米先前狙杀了几头疑似放哨的凶魔,一行人没再见到其他敌影。
目前,芙雷米与摩菈上前线侦查,其余五人正等着她们归来。
“萝萝妮亚,你还好吧?脸色苍白成这样。”
“……没事,我不、不要紧的。”
前不久,亚德雷在前进魔哭领的途中,把与娜榭塔妮亚的一战告诉了萝萝妮亚。关于娜榭塔妮亚的背叛,萝萝妮亚一时还难以相信。
除此之外,亚德雷也一并透露了芙雷米是凶魔之子,以及她六花杀手的身份,让萝萝妮亚听得面色惨白。芙雷米杀掉的勇者候补之一——【冰】之圣者艾思芮,似乎是她的旧识。
“我知道跟芙雷米并肩作战让你心情很复杂,但现在先忘了那些旧事吧。要是伙伴间再起内讧,对大家一点好处都没有。”
“……好、好的。”
“亚德雷。”外出侦查的芙雷米刚好在这时回来了。
“咿……!”
但她一开口,萝萝妮亚却发出惨叫,把她吓了一跳。
“……萝萝妮亚,你怎么了?”
“我没、没事,我很好。”
萝萝妮亚很怕芙雷米。不只是芙雷米,对身为刺客的韩斯,蛮横的恰姆,以及曾是娜榭塔尼亚下属的葛道夫也是同样畏惧。只有跟身为旧识的亚德雷与摩菈,她才能放下心来正常说话。
被敌人渗透的确很可怕,但要是怕过头也不是办法。
“……没发现凶魔踪影,暂时可以放心。摩菈已经往前方去了,我们快追上去与她会合吧。”
说完该说的话,芙雷米转过身子。于是七人也跟在她身后,加紧脚步前进。
突然,溪谷上传来一声鸣叫,把萝萝妮亚吓得身子一颤。亚德雷抬头一看,原来只是头穿越溪谷的鹿。
其实魔哭领里,野生动物出乎意料地多。魔神释放的瘴毒并不影响人类以外的生物,而凶魔除了进食,也不会无故猎捕动物。
“有一头鹿耶,真可爱。不过恰姆的宠物更可爱就是了。”恰姆笑道。被吓着的只有萝萝妮亚一人。要是连遇上一头鹿都心惊胆战,真不晓得她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挑战。
“诶,牛小姐,看你这么弱的样子,真的是六花勇者吗?”恰姆晃着狗尾草问道。
“咦,这个……”
“恰姆很清楚,萝萝妮亚是个半吊子圣者,是出了什么差错才被神选上的。恰姆简直无法相信,像你这样的人也能成为六花勇者。”
“这个……”萝萝妮亚依然是垂着头。
“……搞、搞不好……真的是出了什么差错也说不定。”
你怎么会这么说呢——亚德雷心想。
“恰姆呀,实在是很不耐烦。萝萝妮亚,你如果是第七人,还是趁早承认比较好喔,因为现在道歉的话,恰姆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喂,够了!”
“……纹章浮现的时候,我也不敢相信自己是六花……觉得自己会被选上,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
“那就这么决定啰。”
就在亚德雷打算斥责恰姆的同时,声音自前方传来。
“我认为萝萝妮亚很强。”开口的是芙雷米。
“我听说摩菈相中她的才能,亲自实施菁英教育。因为万天神殿有她,我才无法对摩菈下手。”
“喔~~所以她其实真的有两下子啰?”
“谢、谢谢您,芙雷米小姐。”
“没必要道谢,我也是一样怀疑你的。”
“呜……”萝萝妮亚缩起身子。
“倒是关于你,我只知道你是【鲜血】圣者,以及实力差这两件事。你何不说说自己的事呢?”
“是啊,萝萝妮亚,你就谈谈你自己吧。”亚德雷催促道。
“我原本只是个佣人,在两年前成为圣者。我当初原本打算放弃这身分,可是在摩菈小姐的命令下,开始以当上六花勇者为目标,在万天神殿跟摩菈还有【盐】之圣者崴纶学习战斗术。”
“……告诉我们魔神苏醒后,你来这里的途中经过。”
“好、好的。呃……魔神苏醒后,我得到六花纹章时,人正待在黄果之国的【火】之神殿,跟琳利尔……对了,琳利尔就是【火】之圣者……跟她一同修行。”
“然后呢?”
“其实我应该会更早到的,只是途中遇上被凶魔袭击,需要治疗的伤者;我很担心自己会迟到,但又没办法对他们置之不理,才会拖到现在才来……抱歉。”
“那抵达雾幻结界时呢?”接着换亚德雷问。
“我是在昨天深夜抵达森林,当时结界就已经启动了。我在营寨遇见葛恩拜亚王,听他说了关于结界的事,但他也不明白状况,只说营寨被来路不明的士兵占领,链接界也不知为何被人启动。”
“接着天一亮,结界一消散,你就跟我们会合了?”
萝萝妮亚点点头。
“刚刚她说的,有谁觉得哪里可疑吗?”
听亚德雷这么说,韩斯开口了。
“她真的待过【火】之神殿喵?”
“这点等之后再问摩菈吧。除此之外,我想应该没有其他可疑之处了。”
“看来是呗。”
“诶,你怎么认识亚德雷的?”原先默默旁听的恰姆问了。
萝萝妮亚望着亚德雷,与他四目相接。亚德雷点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但说无妨。
“我跟亚德雷是两年前认识的。各位有听过艾特洛·史派克先生吗?”
边听着萝萝妮亚的话,亚德雷回想起往事。
当时的萝萝妮亚只是个平凡少女;亚德雷没想到她会成为战士,甚至成为六花勇者,更没想到会有与她再见面的一天。
亚德雷十岁那年来到深山里,拜孤傲的战士艾特洛·史派克为师,花了八年时间,将他所自创的武术、知识、秘密道具的制法竭尽吸收。
其实艾特洛·史派克收过的徒弟并不只亚德雷一个,过去曾有不少人为了成为六花勇者而拜入艾特洛门下,但都承受不住那超出常规的恐怖训练而下山,只有亚德雷一人捱过。
但除了那些人,艾特洛偶尔会承接委托,为各国前来的精锐、著名佣兵、圣者指导武术。那些人带着大臣或佣兵团长的介绍信前来,成为艾特洛的短期弟子,学习新的战术与知识。艾特洛虽然过着隐士般的生活,但并没有与俗世彻底绝缘。
而大约两年多前,萝萝妮亚·曼切特带着介绍信,造访艾特洛的住处。
当时的她,就跟现在没两样……不对,是比现在更怯懦胆小。
“亚德雷。”
待在深山里不分昼夜练习掷针的亚德雷,这天突然被师父叫住。尽管手指的水泡都破了,上头肉绽血流,他依然练习着掷针,即使师父就在一旁,也未曾停止。
“这女孩叫萝萝妮亚·曼切特,是【鲜血】圣者。接下来两个月,我得教她关于凶魔的生态与应付方式,你可别打扰到她。”
说完,艾特洛指了指身旁的少女,但亚德雷既没问候她,也没回应师父。当时的亚德雷,性格远比现在更阴沉、更渴望复仇,不但憎恨全世界,更憎恨自己的无力。
“好歹做个自我介绍吧。”艾特洛说。萝萝妮亚躲在艾特洛身后,怯怯地看着亚德雷。
“我叫亚德雷·麦亚,将来会成为地表最强的男人,但现在还不是,所以别跟我说话。”
“好、好的,对不起。”
“走吧,萝萝妮亚。”
艾特洛话刚说完,亚德雷随即动了起来。他先是掷出手里的针,接着拔出小刀朝艾特洛砍去。
“呀啊!”一旁的萝萝妮亚发出哀号,瘫坐在地。
艾特洛以单指拨掉飞针,揪住亚德雷的手腕使劲一摔。倒地的亚德雷没死心,对准艾特洛的脚踝又是一记挥砍,即将命中之际却挥了个空,并挨了艾特洛迎面一踹,鼻子顿时鲜血直流。
“你、你没事吧,亚德雷先生。”
“我不是叫你别跟我说话吗。”
说着,亚德雷打算起身,但脚却不听使唤。
“【鲜血】圣者,不必放在心上。反正这小子再过不久就得走人了。”
“呃,请问……?”
“我命令过那小子,要他不计任何手段打倒我,并且要是在十六岁生日前没能办到,就等着被逐出师门。他下个月就满十六岁了。”
“呜……”
艾特洛踩着亚德雷的脸,对他说了。
“笑吧。”
亚德雷试着动唇,但却笑不出来——饥渴、无力与绝望感夺走了他的笑容。
艾特洛对着倒地的亚德雷吐了口口水。
“垃圾东西。”
于是艾特洛留下亚德雷,带着萝萝妮亚离开了。亚德雷捶着地面,放声嘶吼。
艾特洛与亚德雷平时都住在洞窟里,过着山野走兽般的生活,萝萝妮亚来了之后,则是住在艾特洛建造的小木屋——山里唯一像个人住的地方。期间,艾特洛片刻不歇地传授萝萝妮亚关于凶魔的知识,打点她的三餐起居,对亚德雷则是放任不管。
另一头,亚德雷天天找艾特洛挑战,也天天被击败,靠着意志力克服与日俱增的伤痛重新站起来。
当时的亚德雷,还没从艾特洛那儿学到任何东西。而亚德雷明白,艾特洛是绝不讲情的,要是没在一个月内打倒他,到时真的会被逐出师门,迈向六花勇者之道也将随之断绝。
亚德雷脑海里,烙着一头凶魔的身影,片刻不曾遗忘。那头凶魔背后生了三根翅膀,以两条腿直立步行;那头凶魔拥有蜥蜴般细长的颜面,挂着一副和气的笑容;那头凶魔毁了村庄,夺走了他的姊姊与朋友。
如今占据亚德雷心灵的,已不只是憎恨;除非击败凶魔,亲眼目睹它死,否则亚德雷就踏不出人生的下一步。
萝萝妮亚的存在,亚德雷丝毫没放在心上。
某天夜里,一如往常败给艾特洛的亚德雷,原本倒在洞窟里烂睡如泥,从背后传来的一阵触感,让他一跃而起。
“你来做什么!”发现提着油灯的萝萝妮亚就坐在一旁,亚德雷放声一吼,把她吓得逃到洞窟一角,身子颤抖了起来。
“艾、艾、艾特洛先生要我为你疗伤……”
“……艾特洛叫你来的?”
“因为我……呃,我是【鲜血】圣者……能为人疗伤。”
“……麻烦你了。”
于是亚德雷躺到地上,萝萝妮亚则向鲜血之神祈祷,借助神力为他治疗。萝萝妮亚的手一触摸,伤口渐渐地愈合复原。
“人类血液具有恢复力,能自然而然修复伤痛。只要增进这股力量,就能像这样子治疗伤口。”
“圣者的力量还真神奇啊。”
亚德雷的赞叹,让萝萝妮亚高兴得脸颊微红。
“……你也想成为六花勇者吗?”
“咦?”
“也对,我何必多问呢,那可是所有战士的最终目标。”
听他这么说,萝萝妮亚摇摇头。
“这个……我这么说,您也许会觉得很奇怪……”
“怎么?”
“其实我正考虑下山。”
“艾特洛刁难你吗?”
“不是的。我打算放弃,不想成为六花勇者了……可能圣者那边也该一起辞掉。”
这话让亚德雷备感冲击。他为了变强而活,为了力量舍弃一切,萝萝妮亚却想放弃力量,这是他无法想像的。
“因、因为,我根本成不了六花勇者,就算出了什么差错而被选上,到时也只会给大家添麻烦。所以我才想要不要干脆放弃,别再当【鲜血】圣者了……”
“那你为何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变强吗?”
“这个嘛……”
“你讲清楚。”亚德雷追问的口吻充满怒气,萝萝妮亚于是畏畏缩缩地说了下去。
萝萝妮亚当初并不是前来修行的修女,只是在【鲜血】神殿为修女洗衣服的杂工。大约五个月前,由于上一代【鲜血】圣者引退,进行了新任圣者的甄选仪式,获选的却不是参加仪式的修女,而是在院子里晒衣服的萝萝妮亚。
“竟然有这种事情?”
“毕竟圣者是由神选出来的……神的旨意究竟是什么,谁也不晓得。”
萝萝妮亚当下虽表明不接任,上一代圣者与修女也认为她的确不适任,但统率众圣者的神殿长却下达了指示:要她继任为【鲜血】圣者;要她接受战斗训练以成为六花勇者;要她搬到万天神殿进行集中教育,以成为优秀的圣者。
“神殿长说,我会成为厉害的圣者,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修行了好几年却还是一样脆弱,只是不停地给神殿长添麻烦……”
听着萝萝妮亚的话,亚德雷心中的忿恨渐渐沸腾。
“……我真恨不得生为女人,因为只要生为女人,就有机会成为圣者。”
“咦?”
“能成为圣者就能变强,就能得到力量打倒那家伙……但我却是个男的!”
亚德雷一拳捶向地面。
“去你的!”
“啊、呜……”
“去你的……为什么上天要把力量给你?为什么不是给我,而是给了你这种人?”
他揪住萝萝妮亚的胸襟大力摇晃。
“我想要力量,想要打倒那家伙的力量啊!拿什么换都行,我想要打倒那家伙的力量!”
每天呕血苦练的他,深知自己战斗才能的贫乏,每晚只能咒骂自己的无力,带着悔恨与疲惫烂睡如泥。他心底总咆哮着对力量的渴求,片刻不曾停歇。
亚德雷求之不得的东西,萝萝妮亚却打算抛弃,这让他怎么也无法接受。
“你如果不要力量,那就把它给我。”
“……不、不行的,要把力量传给他人,是难度很高的技术。”
“少啰唆!快把你的力量给我!”
“没办法的。这种事就连神殿长跟黎乌拉大人都办不到,像我这种人当然更……”
“为什么办不到!给我!不管谁的力量都好,我得变得更强才行!”
亚德雷松开萝萝妮亚,趴到地面哭了起来。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刺激你的……”
看着呜咽的亚德雷,一旁的萝萝妮亚也跟着流下眼泪。
得到力量的少女,与得不到力量的少年,两人就这么在洞窟里哭个不停。
到了天明时分,亚德雷向萝萝妮亚道了歉。世上不幸的人可不只自己一个,他竟然连这么理所当然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而萝萝妮亚也同样向亚德雷道歉,说自己不懂亚德雷的心情,讲出这么过分的话。
经过这件事,两人成了朋友。尽管只是短短两个月的萍水之缘,仿佛时间一长就会淡忘,但她依然是亚德雷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萝萝妮亚省略了许多关于亚德雷的往事,让亚德雷很是感谢。每次回想起当时的自己,总是让亚德雷既惭愧又沮丧。
“原来送你到艾特洛那儿当徒弟的人就是摩菈吗?我都不晓得她跟艾特洛认识。”亚德雷说。
“她们俩好像也不算认识,因为艾特洛算是挺有名的人。”
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等巧合——亚德雷心想。
“喵嘻嘻嘻,想不到你们只花两个月就把感情培养得这么好。亚德雷,瞧你平常像只呆头鹅,这方面倒是挺有两下子的喵。”
“啰唆。”
亚德雷懒得理会似的打发掉韩斯,一旁的芙雷米则冷眼看着他们。就在这时,摩菈回来了。
“摩菈,结果如何?”
“没看到凶魔的影子,溪谷里头也是空空如也。”
对于她的报告,亚德雷没抱任何怀疑。事实上溪谷里的确看不到凶魔,让亚德因此错过话语当中隐藏的疑点。
约十分钟前,摩菈一边提防周遭,一边在溪谷里走着。由于地形复杂,溪谷里躲不了太多凶魔,但若要发动偷袭,这却是个极佳的场所。她注意着身后,注意着上空,小心翼翼地前进。
“!”
这时,摩菈看到崖上的一头凶魔,它的体型偏小,模样像只猴子。
就在摩菈握起拳,摆出迎战架式的瞬间,凶魔纵身一跃来到她面前,低头匍匐在地,摆出顺从的姿态。
“……干什么?”摩菈望着凶魔的背部嘀咕。凶魔的背上,有串以黑色墨水写下的文字。
“敬告摩菈,你的时间所剩无几了。”
摩菈盯着那顺从的凶魔一会儿,随后狠狠地朝背部一踏,将它当场毙命。那只不过是头微不足道的下等凶魔。
“……”
摩菈反覆践踏着凶魔的背部,直到看不清上头的文字为止。
“时间所剩无几?这怎么可能……”
纳闷地嘀咕完,摩菈留下一具凶魔尸体,离开了那地方。
“竟然连一头凶魔也没遇上……这反而叫人担心啊。”亚德雷说。
“而且第七人竟然什么也没做,还真是扫兴啊。”恰姆也跟着回应。
她说得没错。亚德雷本以为一旦踏入魔哭领,很快就会遭遇下一桩诡计,或是被冒充同伴的第七人乘隙偷袭,如今却什么也没发生,未免太过风平浪静。
“也许他不是毫无动作,而是什么也做不了呗。”韩斯说。
“怎么说?”
“打从一进到魔哭领,芙雷米的杀气从来没停过,好像只要有谁轻举妄动,她就会一枪毙了对方似的。”
亚德雷看着芙雷米,而她并没否认。
“害我从刚刚就提心吊胆个没完,这女的真是够恐怖咧。”韩斯说归说,脸上倒是笑吟吟的。
“摩菈,这前方有些什么?”
“往前十五分钟路程有座丘陵,再过去就是山了。我认为那儿就是【永恒蓓蕾】的所在地,应该错不了。”
听她这么说,亚德雷试着对照脑海里的地图。看来一行人照着既定路线前进,没有迷失方向。
若是脑海里的地图无误,在那座山上,有持花圣者留下的遗物,名为【永恒蓓蕾】的结界,是魔哭领内宝贵的安全地带。亚德雷原本计划趁白天进入【永恒蓓蕾】,歇息过后再深入前进。
“我有个提议。等到了空旷地带,我们先休息一下。”这时,芙雷米开口了。
“暂时没那必要吧。我希望尽早前往山头……抵达【永恒蓓蕾】。”
听了亚德雷的回应,芙雷米摇摇头。
“我有话想对大家说,而且希望越早越好。那事情说来话长,而且非常重要。”
“是什么事?”
“关于凶魔阵营的内部情况。”
芙雷米一说,众人的紧张顿时升高。
“我听说,凶魔是由三大巨头带领的。”摩菈说。
由于经历了娜榭塔妮亚一战,加上萝萝妮亚又随后出现,大家也因此忘了这回事;但就如芙雷米所言,这件事至关重要。
“我们到【永恒蓓蕾】再说不就好了吗?从丘陵到那儿,也没多长的距离。”
“如果我是敌人,一定会把战力部署到【永恒蓓蕾】周边。我不认为到时候有机会慢慢详谈。”
“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若是在开阔空间,就不必担心遇袭了。等到了丘陵,你就告诉我们吧。”
“既然决定了,我们赶紧出发呗。”
韩斯率先提起脚步,恰姆与摩菈尾随在后,葛道夫也踏出乏力的步伐跟着。
正当亚德雷打算跟上,芙雷米扯了扯他的袖子。
“怎么了?”
“……感觉得到吗?”
“感觉什么?”
“那家伙……就在附近。”芙雷米仰望天空。
亚德雷的脑海里顿时浮现,那挥之不去的凶魔身影。
带着阴森笑容,一面和气地与村民谈话,一面又毁掉自己故乡的凶魔;带走姊姊、亲友、以及亚德雷所有一切的凶魔。
“……”
胸口悸动阵阵,浑身情绪高涨。亚德雷并不是感应到杀意,也不是察觉到生命威胁,但额头就是不由自主地渗出汗水。难以言喻的感觉,令他亢奋不已。
“我能感受到它的气息。虽然不知道在何处,但它的确在这儿。那缠绕着肌肤,徘徊不去的存在感,我绝不可能遗忘的。”
亚德雷想起了前天晚上芙雷米曾经提过的事:她说自己是在某凶魔的指示下诞生,说它是三大巨头之一,说它正是毁了亚德雷故乡的元凶。
灵魂传来警讯,告知“它”的存在。
“我们也前进吧。就如我刚刚说的,那些事说来话长。”
“让我先问一件事吧,那家伙叫什么名字?”
芙雷米看着天空,平静地回答了他。
“……泰格狃。”
“诶,你认为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是什么?”
就在亚德雷听见泰格狃道名字的同时,“它”说了这么一句。
“我想了又想,左思右想,苦思到最后,我认为那应该是爱。”
在某个地方,某一头凶魔——它拥有两只手、两条腿,身高二公尺有余。跟其他同类相比,它算是相对小型的凶魔。
凶魔的身躯由绿色及皮肤色的鳞片斑驳拼成,双手双脚长出白色羽毛,掌部的肌肤却像两栖类一般湿润;背后有一对巨大黑翼,奇怪的是在两枚羽翼之间,又生出另一只天鹅般的白翼,胸口则开了个有如两栖生物的大嘴。
仿佛由种种生物杂然混成的奇特凶魔,那细长的颜面,就跟蜥蜴没有两样。
凶魔坐在一把小木凳上。
“……这我不太清楚。”
“我想也是。”
凶魔手里拿了本书,边说边翻着书页。带有布面书皮以及金线装饰,看似简朴的这本书,原来是著名舞台剧作家所写的剧本集。
“啊啊,维杰尔王子,我诅咒你!诅咒你那碧蓝的美丽双眸!诅咒赐你眼眸的父与母,诅咒映入你眼中的我,一切的一切!”
间谍为了毒杀敌国君主而潜入皇宫,却爱上该国的王子——凶魔阅读的,就是这么一出舞台剧。
“真不晓得为何女主角前不久还在诉说情爱,如今却口出此言。看似平凡无奇的文字排列,却带来无穷无尽的谜团,爱的力量确实惊人啊。”
“……恕小的僭越,玩笑话还是到此为止吧,六花勇者已经往这里来了。”
“呵呵呵,这么说也是。我就暂时告别这幻想的爱,去瞧瞧现实的爱吧。”
凶魔放下书本,随后拿起桌上一颗硕大的无花果。
“过去,魔神败给了持花圣者的爱。”
凶魔咬下无花果,咀嚼并吞下。
“我们曾经二度败给六花勇者,败给支持他们的爱。然而这一次,结局将会和以往不同。”
凶魔站了起来。
“第三代六花勇者,这次你们将会因爱而败。”
凶魔——泰格狃仰起头,露出无声的笑容。
十五分钟后,亚德雷一行人来到丘陵的顶点。
一如摩菈所言,这是个免受偷袭的空旷场所,就算敌人现踪,在登上丘陵之前,也有充分时间让大家备战。而目前不管周遭山谷以及上空,暂时都看不到凶魔的踪迹。
登上丘顶后,亚德雷松了口气,放下扛着的铁匣,卸下皮甲检查伤势。多亏有摩菈与萝萝妮亚的治疗,如今伤口几乎愈合,大概到晚上就能完全康复。
“明明什咪事也没做,但总觉得好累呀。”韩斯说道,而亚德雷也深有同感,大家不只得担心偷袭,还得承受各种烦恼的折腾。
尚未现踪的凶魔群,真身不明的第七人——除了这些外来烦恼,再加上杀气逼人的芙雷米,不知何时会起乱子的恰姆,困惑胆怯的萝萝妮亚。种种不安的要素,亦潜藏在伙伴之间。
而他,更是令人忧心。
“……葛道夫,你还好吧?”
亚德雷向葛道夫问话,但他却木然而坐,什么话也不答;除了空洞的双眼,紧抿的嘴唇,剩下的就只有僵硬的神情。
不管萝萝妮亚出现时,还是前进魔哭领的途中,他都不曾说过一言半语,总是心不在焉,望着空无一物的半空。
这也难怪了。被敬爱的公主背叛、讥笑与抛弃,他此刻的心境不难猜度。何况事发至今连一天都还不到,要求他即刻振作,的确是强人所难。
虽然是众人口中的天才骑士,但他终究只有十六岁。
“葛道夫,我知道这要求很不合理,但拜托你打起精神来吧。”
亚德雷再次说道。然而别说回应了,他似乎就连话都没听进耳里。
“像那种女人,还是趁早忘了呗。你想想,等我们这趟结束回家,想要怎样的美女全都任君挑选,加上你长相跟出身都不赖,根本连动口都不必,女人就会自己靠上来了。”
对于韩斯的话,他依然毫无反应。
“原来他对娜榭塔妮亚这么着迷。”
“毕竟先不论内在,她的脸蛋的确标致。而根据我之前观察的那几眼,那胸部应该也挺有料的呗。”
“……重点应该不在那上头吧。”
亚德雷边说边叹气,随后悄悄从腰间小袋里拔出针,一声不响地扔向葛道夫。
“!”
葛道夫伸出两指接住飞针,扔回亚德雷那儿。他的脸依然朝着地板,对飞针连连看都没看一眼。
“看来即使灰心丧意,战斗力倒是一点也没衰退。这家伙真是不简单啊。”
亚德雷笑了。葛道夫依然面无表情。
这时,摩菈向亚德雷招手,于是亚德雷凑过去听她说话。
“亚德雷啊,我想第七人恐怕就是葛道夫了。你不觉得我们该采取什么手段吗?”
“……可疑归可疑,但也还不能确定就是他。”
“我倒认为除了葛道夫,再也没其他可能了。我不是第七人,萝萝妮亚也不是,而你也不是;韩斯与恰姆打倒了娜榭塔妮亚,所以他们也不是;如果芙雷米是第七人,那她更没道理帮助你。这样看下来,就只剩葛道夫有嫌疑了。”
“别说了,摩菈。”亚德雷小声但清晰地答道。
“最可怕的并不是第七人的存在,而是冤枉无辜的同伴。我们不该凭着臆测下判断。”
“可是……”
“我准备开始了,请问你们说完了没?”芙雷米的声音,打断了摩菈与亚德雷的对话。
“别担心,我会找出第七人的,你只要安心等着就行了,我可是地表最强的男人啊。”
说完,亚德雷笑了。
“虽然还是不太放心……也罢,就相信你吧。”
“这就对了,只要默默配合我就好。”
六人在芙雷米身旁环绕而坐,手边都摆着武器以防偷袭。
人类听取凶魔阵营的内幕,这恐怕是有史以来头一遭。在过去漫长岁月里,人类对凶魔别说是研究,就连想一探究竟,都不得其门而入。
也许芙雷米的存在,是六花勇者最大的优势也说不定;能了解敌情,就能大幅改变战局的走向。
“我先前也说过好几次了,凶魔是由三大巨头领导,分别叫做卡尔癸克、泰格狃、德兹。”芙雷米缓缓说道,内容平易近人。
“约有七成的凶魔,是智商与动物差不多的低等生物,剩下的三成虽然有智商,但却不带复杂情感,只想着杀人,不会思考其他事。但这三大巨头不一样,它们拥有自我意志、感情、理念、审美观,以及足以带领凶魔的实力。除了我以外的所有凶魔,全都对这三大巨头的某一个效忠,只要它们下令,凶魔甚至不惜一死。”
“它们有多强?”
“详细实力我并不清楚,但若是想跟它们一对一,我劝你最好打消主意。”
单挑绝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如今竟然有三个。六花勇者的处境有多么不利,如今显而易见。
“但反过来说,要是能打倒它们三个,我们就等于赢了。除了它们,其他凶魔都不具领导力;失去指挥中枢指挥,凶魔就等于是乌合之众,到时候看是要各个击破,或是忽略它们直达落泪乡,都随我们的意。”
“原来如此。”
“接下来是重点。这三巨头目前不但步调不一致,甚至处于针锋相对的状态。”
这真是惊人的内幕。而大家还来不及回应,芙雷米紧接着继续说下去。
“一般认为三巨头里最强的是卡尔癸克。它是一头能够操纵焰毒的狮子型凶魔,放出的火焰能轻易将人烧成灰烬,火焰释出的烟则是剧毒,是个恐怖的强敌。”
“跟恰姆比起来谁比较强呢?”
“不知道。我只确定你们两个都不是我赢得了的对象。卡尔癸克麾下的凶魔约占整体的六成,大部分都集结在落泪乡周边戒备。我认为卡尔癸克应该会待在那儿坚守到底,不会有其他动作。”
“看来它是最难搞的敌人啊。”亚德雷说。敌方手段虽然单调,却也最具吓阻力。六花勇者既然战力不如人,到时势必得想办法拆散敌方。
“接下来……是泰格狃。关于它,我实在有点难以启齿。”
原本流畅的话语,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而听到它的名字,亚德雷的心脏又开始鼓噪。“直到半年前,泰格狃对我而言,是世上最重要的存在。”
“现在呢?”摩菈问。
“……是最可恨的存在。我继续说下去。泰格狃率领了约四成凶魔,也是让我诞生于世,命令我杀害六花候补,一切的始作俑者。”
听到这儿,亚德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没表示什么,任由芙雷米继续说下去。
“泰格狃是混合型凶魔,透过融合多数凶魔,来得到它们的力量。它的战斗方式很单纯,就是靠压倒性的蛮力、速度、韧性来摧毁敌人,你们只要知道它的拳头无坚不摧就行了。但比这更恐怖的,是它的智谋。”
“智谋?”
“我诞生于世,只是泰格狃计划里的一小部分,至于它的计划是什么,就连我也看不出全貌。我相信娜榭塔妮亚,以及在这当中的第七人,都是它派来的。”
“一国公主竟然会落入凶魔之手……我到现在还是难以置信啊。”摩菈嘀咕道。
“也没那么不可思议。远在我诞生之前,泰格狃就已经与人类世界有所接触。它派遣变形型凶魔、擅长隐秘行动的凶魔、以及使用催眠术的凶魔来搜集情资,暗中布局。我不清楚它的魔爪伸得有多深,但就连深入一国中枢才能得知的机密情报,它都能轻易取得。”
“……”
“泰格狃让我诞生,将我养大。我照着它的指示得到力量,不停杀害六花候补。我打从心底尊敬它,同时又畏惧它。它看似温柔,有时却又冷酷慑人,是位高深莫测,难以捉摸的人物。”
“……不对,是难以捉摸的家伙。”说完,芙雷米发现自己竟然对它使用敬称,连忙订正回来。
“哎呀呀呀。”
正当芙雷米提起泰格狃的同时,泰格狃在某个地方低声嘟哝。
“原来芙雷米是这么看待我的。难以捉摸,是吗……枉费我过去那么疼爱你,这讲法还真教人有些感伤啊。”
说完,泰格狃哧哧笑了起来。
芙雷米继续说着。
“卡尔癸克和泰格狃目前彼此对立,凶魔群也跟着主人分为两派。泰格狃派的凶魔与卡尔癸克派的凶魔即使见了面,也是不相往来的;就连不会说话的低等凶魔,只要双方阵营不同,都会龇牙咧嘴互相威吓。”
“这是为什咪呀?”
“原因有好几个。注重谋略的泰格狃与正面迎战的卡尔癸克,从基本方针就有出入,但最大的歧见,是它们对人类的态度。依泰格狃的想法,人类是可利用之物;但卡尔癸克痛恨人类,对其极度藐视,光是与人类接触,对它来说都是龌龊的行径。听说泰格狃计划将我生下那时,情势曾一度升温到一触即发的地步。卡尔癸克当时曾说,它绝不原谅凶魔的高贵血统与人类相混。”
“请等一下。”
原先默默旁听的萝萝妮亚举手发问。
“那个,率领凶魔的巨头……不是应该有三个吗?”
这正是亚德雷一直纳闷的。从刚才到现在,芙雷米完全没提到剩下的第三巨头。既然凶魔有六成由卡尔癸克率领,余下四成由泰格狃率领,那么第三巨头又是干什么的呢?
“关于第三巨头,德兹……我对它了解甚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凶魔。”
“它是怎样的角色?”
“德兹是叛徒,据说拥有跟泰格狃与卡尔癸克不相上下的实力;听说它在两百年前背叛了魔神,从魔哭领消失无踪。我不晓得它身在何方,在做些什么。也许泰格狃晓得,但它没告诉过我。”
“它是敌人吗?还是站在我们这一方?”
“这我一样不清楚。总之泰格狃与卡尔癸克,双方都视德兹以及它的跟随者为敌;而不管是泰格狃阵营还是德兹阵营,里头似乎都潜藏了效忠德兹的凶魔。就我所知,过去有两头凶魔因为疑似与德兹有挂钩,而遭到肃清。”
“……喵喵,又是派阀又是肃清的,还真是暗潮汹涌呐。”韩斯嘀咕道。
“芙雷米,卡尔癸克派或泰格狃派的凶魔,你能分辨得出来吗?”亚德雷接着询问。
“某种程度上可以。我们相遇的那个村庄里碰上的凶魔,应该是卡尔癸克派;而用幻雾结界陷害你的凶魔,以及吞食【太阳】圣者黎乌拉的凶魔,就是泰格狃派。”
“所以公主果然是被泰格狃操纵了吗……”摩菈说。
“我想可能性不小。”
到此,话题告一段落。接下来摩菈又开口说道。
“这下问题就在于,该如何对付它们了。特别是泰格狃,应该是最危险的人物。”
“卡尔癸克虽然采取被动防守,但泰格狃应该会主动攻击,只是我也不晓得它会如何行动。”
“我认为,泰格狃亲自上阵的可能性应该很低。”亚德雷说了。
“我同意。毕竟泰格狃一旦被打倒,将会有四成凶魔失去指挥中枢,对凶魔整体来说是一大打击。也许有些凶魔会转移到卡尔癸克麾下,但那应该只占少数。总之,我不认为泰格狃会冒那种险。”
“我有个疑问。一旦失去指挥中枢,或者说泰格狃要是死了,凶魔会变成怎样?”
“凶魔与主人之间有条隐形的羁绊,一旦泰格狃死了,凶魔也会瞬间感应到,到时应该会即刻掀起大骚动,陷入恐慌状态。”
“芙雷米,你也感应得到吗?”
“……大概吧。”芙雷米合起眼答道。
“这样啊……嗯,这就是泰格狃吗……”
亚德雷突然发现,摩菈明明就不像自己或芙雷米那样与泰格狃有私人恩怨,却对它特别感兴趣。
“它大概会透过第七人,设下圈套打击我们呗。”
但因为话题迅速转变,亚德雷也就没将那微小疑念放在心上。
“应该吧。但问题在于它会怎么做。”恰姆举手说道。
“诶诶,恰姆有个想法,大家要听听看吗?”
“我看八成又是什么馊主意吧。”芙雷米冷言答道,但恰姆并没理会。
“人要是没有六花纹章,就没办法在魔哭领里呼吸对吧?”
六花纹章能让魔哭领的瘴毒失效,这可说是常识。
“这里的六个人类全都呼吸正常,不就代表六人都是真货吗?由此可证,凶魔芙雷米一定就是第七人了。”
“果然是馊主意。”芙雷米叹气道。
“就算没六花纹章,还是有办法让人类在魔哭领里活下去。泰格狃阵营里,下特殊寄生虫的凶魔,只要人体里有那寄生虫,就能抵消魔哭领的瘴毒。”
“你有证据吗?”
“魔哭领中央地带,有片叫做断耳平原的地方,上头有人类奴隶在。”
说着,芙雷米往亚德雷那儿瞧了瞧。
“泰格狃不知为何,正在搜集人类当奴隶。亚德雷,我猜你家乡的人应该也在那儿。”
听了这消息,亚德雷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消失的故乡以及被带走的人们,也纷纷在脑海里浮现。
“那些奴隶……在那儿做什么?”
“不知道。我自己也不曾到过那儿。”
“你难道没听说些什么吗?不管什么都好!”亚德雷依然不肯罢休,但随后被摩菈制止。
“我知道你惦记着那些人,但现在应该以打倒魔神为重。要救出他们,送他们回人类世界,在没打倒魔神前都是办不到的。”
一点也没错——亚德雷心想。但就在下一秒,他浑身寒毛竖起。
“亚德雷,你怎么了呀?”一旁的恰姆纳闷地问道。
接下来的事,几乎是在同一刻发生。
亚德雷扑向恰姆,将她撞到一旁……,芙雷米向后翻滚,起身的同时拔出枪;韩斯双手双脚伏地并弓起背,摆出猫的架式。
恰姆先前待着的地表高高隆起,接着炸裂开来,一头凶魔自尘埃当中蹿升而出。
“各位好。”凶魔以尖锐却又嘶哑的古怪声调说道;亚德雷沉静下来的胸膛,又再次激动了起来。
“你们这样可不行啊。干嘛那么关心奴隶呢?那根本不重要,不是吗?”
“泰格狃!”
亚德雷嘶吼着,血潮汹涌沸腾,心智被沉浊的忿怒填满。那正是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恶梦,求之不得的仇敌身影。
如今,泰格狃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们该关注的,是我才对。”
泰格狃张开双臂,就像是在对亚德雷说,尽管放马过来吧。
随着肉眼看不见的神速,亚德雷拔出剧痛针与麻痹针,分别掷向泰格狃的双眼与双臂,同时飞身扑了上去。
漫长八年的恶梦,将在须臾间结束——亚德雷在那当下,只想瞬间做个了断。
然而四支针并没对泰格狃起作用。它的手臂伸长数倍,朝着亚德雷挥去。人在半空的亚德雷无从闪避,虽然以剑身勉强挡下,但身子还是被击飞,背部重重摔至地面。
“危险!”
摩菈从一旁挥拳攻向泰格狃;韩斯压低身势奔驰,瞄准泰格狃的脚;芙雷米往泰格狃的脑袋开了一枪;葛道夫将铁枪夹在臂下冲刺,试图从背后刺穿泰格狃。
“得手咧喵!”韩斯大喊。
摔到地上的亚德雷,目睹了接下来的这一幕:泰格狃缩起手臂挡下摩菈的铁甲;抬起一只脚躲开韩斯的剑,并迅速补上一踹;伸长的另一只手打在葛道夫胸膛上,阻止他的冲刺;用牙齿接下芙雷米的子弹。
“可真把我冷汗都吓出来了。”泰格狃吐掉子弹说道。……
全员迅速与泰格狃保持距离。亚德雷怎么也没料到,四人的联手攻击竟然会被挡下。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会用什么方法杀掉你们?例如靠第七人暗杀,或是用第七人把你们引入陷阱……你们猜得到的,大概脱离不了这几种吧?”
泰格狃再次摊开双臂。
毫无破绽——亚德雷虽然起身,却只能架着剑,不敢轻举妄动。
“那么接下来这一步,你们可曾预料过?”
泰格狃笑着,朝亚德雷直奔而去。
“不靠任何计谋,直接杀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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