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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流淌的

        我想一个人的一生总得发几次疯,因为生命的本质就带着狂乱与荣华的一面,如果不疯狂几次而后被掩埋在黄土下,俨然是白活了。

        这是一个根苗,从出生的时候就扎在那里,等待机会的到来,阳光雨露,爆炸版繁衍。

        《洗罗的使命》,我第一次看见这个故事的时候它的名字被写作《我和妖怪——不得不说的故事》。作者署名纵马辽东,或者Annid,显然是随手写来,并没有很把笔名当回事。

        当时这个故事发表在清韵书院的论坛上,回应者寥寥。我猜测Annid是一个身在海外的独身老男人,他说话不多,会看台湾香港的综艺节目,会在深夜人静的时候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会喝一点小酒来打发暂时的不乐。他也许有一辆不错的车,不过通常是开去超市或者钓鱼。他的工作并不繁忙,但是必须朝九晚五,所以他适应了这种生活。自己也许做得一手不错的菜,有时候会懒得做饭,于是开车五英里去一家中国餐馆。

        以上仅仅是猜想,然后某一年某一月某一日——我保留的跟帖上标志的时间是2001年8月29日——他拿出那部名叫《东京爱情故事》的老片来看。很偶然的瞬间,很偶然的搅动,也许是女主角在男主角脚下留下了藏着雪人的保温箱,也许是男主角在很远的地方终于找到女主角独自刻在木柱上的名字,也许是最后的夕阳下孩子的笑脸里,一个人在飞驰的火车上泪流满面。Annid忽然站了起来,他无比地想写一个故事,不是为了任何事情,只是想写。

        于是他借了朋友的一台笔记本漫无边际地写开去,写一段就贴一段在BBS里,他没有设计也不在意路线,就像一个人在茫茫的雪原里不知道要走向何方,但是他知道最终他要找到大河对面矗立在风雪中的那个人。

        世界上是存在天才的,更有偶得之的佳作,有的人在不经意的时候拿出的作品会让你除了惊叹就是一再地想模仿,然后再是失败,再是仰天长叹说既生瑜何生亮,然后再吐血几次黯然失落,比如Annid这篇《洗罗的使命》。

        我很想这篇小说是我写的,但是我写不出来。

        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还不是个老男人,即使今天我也只是虽随着秒钟嘀嗒嘀嗒的声音逐步走向了老男人的彼岸,但是不可否认,我最终会变成一个老男人。

        但是我看到《洗罗的使命》,忽然感觉到了那股时间的流水淙文字间溢了出来,化作了大潮,我的心共振为一个略略苍老的男人。哗啦一声,我被淹没了。

        我爱《洗罗的使命》,愿意和Annid写它的原因并没什么分别,很难相信这个源自《东京爱情故事》故事里一句台词的东西竟然可以拖得这么长……也许拖了这了长,真正想表达的只有女主角开头和末尾的一句话。

        我不是那么喜欢日剧,在我大学毕业的前夕,日剧是最流行的的娱乐之一,实验室里面的机器终于街上校园宽带,兄弟们借着这个便利没日没夜地下载了日剧来看,而我只是看完了其中的两部。可是偏偏这两部,对我今后十年都有意义,一个是《悠长的假期》,一个是《东京爱情故事》。

        真的很喜欢赤名莉香,可以快乐地蹦跳着去够树上的鞋子,可以寂寞地对着植物说话。

        过了几年,我读了《洗罗的使命》,想重看《东京爱情故事》的时候,手边没有光盘。小桃从华盛顿整出了她的DVD,其中还有一张已经破碎,她用胶带把它们粘在一起,重新刻了盘寄给我。我用一个小牌子的笔记本打开,一集一集地慢慢看,光驱光盘都不好,有些地方总是卡住,于是一次一次地回放,我学会了用日语唱《当爱情忽然降临时》。看完之后大概有那么几个月,心里总是不复长枪大戟的感觉。那时候写不出《缥缈录》,但是见人会很自然地笑,会安安静静地看书,会炒着菜想到远方的朋友。

        我对朋友榕二说起《东京爱情故事》来,榕二说是啊是啊,在清华的时候我们宿舍六个人五个喜欢莉香,只有一个坚决拥护里美,于是每次在卧谈会上都要顶住五个人的狂轰滥炸。再过了些日子,榕二写了一个帖子,他说:“一生若得女如此,夫复何求啊?”我论坛的版主小袖子在帖子下蹦来蹦去折腾了许久。

        我想也许无论《东京爱情故事》、《悠长的假期》还是《洗罗的使命》,都是给男人看的,而且必须是那种生活在城市里,心里幽幽地长草,抬头看天总是被太多的高楼大厦遮挡的男人。如今的上海不知道是够有点像《东京爱情故事》时的东京,人们挤在红绿灯前面等待过马路,穿着笔挺西裤和衬衣的职员出入在高档写字楼里,女孩们的服饰很像时尚杂志上的模板,偶然在忙完一天的事情之后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渐渐地,我们深深地喜欢笑容,而害怕悲伤。

        我们开始懂得简单。

        我们渴望被爱,也渴望爱别人。

        我小的时候曾经本着残酷丛林法则的想法,认定人和人的亲爱是社会性的,换而言之,它是为了社会的团结合作而建立的一种对于个体没有绝对必要但是对于个体没有绝对必须要但是对于社会有着重大意义的关系。这一长串的修饰语想必略可说明我那时的严谨和天真,而如今我想爱一个人和被人爱都是绝对必要的幸福,这也许是社会高度发达的城市病吧,Annid说有一天你厌倦了伦敦,你也厌倦了活着,我想也许厌倦了爱别人,才厌倦了活着吧。

        “刹那间所有的回忆,在这个连星辰都要被火焰照亮的夜晚,像无数匹从很远的时间黑洞深处跑来的快马,把我狠狠地蹂躏在乱蹄之下,黑暗中无数的快刀和利刃在火焰四射的脑海里上下飞舞,痛苦地切割着我逐渐恢复的记忆,那远方的山颠那灿烂无比的星空,黑暗中快速行进的火车,还有冷风中瘦小的身躯和温暖的掌心……”

        这句话影响我很多,那个根苗破土而出,在阳光下爆炸般地生长,你会感觉到某种积淀已久的东西翻涌起来了,无数的快刀在切割你的内心,走在雪地中的人终于越过了冰封的大河见到了等待的人,也许他只是要跟她说一句话然后离去,这句话是什么呢?

        傻瓜啊,其实我一直相信,你一定会喜欢上我的。“我和喜欢结尾那首诗,喜欢其中年少轻狂的华丽和哀伤,所以把它用在试刊第一期的刊首语上。最喜欢的莫过于结尾的一句“我在风雨里呼唤你你听见了么?”,有韩剧《我的野蛮女友》里两个人隔着山对喊的意思。这是人与人之间孤岛般的寂寞,虽然大声地呼喊,但是对面的人听不到,而我们也很难痛下决心地跑过去。说到底还是老男人老女人的都市病。

        顺带可以八卦一下的是,当我经过四年从头去翻清韵书院的这系列帖子时,我发现了遥控盒呼呼的名字也缀在跟帖里,还在旁边不远,那些年我们读过一样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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