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行动中心正前方墙上的电子钟显示时间为05:53:17。离格雷厄姆·西摩所定下的截止时间还剩7分钟不到。沙姆龙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几个数字,似乎想用意念减缓时钟的行进速度。真奇怪,他想,年轻那会儿,每到这种最后关头,时间慢得就好像在爬一样。现在时钟竟然像一匹野马一样在飞驰。他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时间是与他势不两立的敌人。
很憾,沙姆龙这辈子见证了很多这种灾难性的行动,他知道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会是什么状况。以前,欧洲人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不可能了。现在他们不太用得着以色列国。沙姆龙也很清楚,欧洲各国政府对于他们对付马丁·兰德斯曼的行动肯定也不抱什么好感。没错,英国人和美国人也一同参与了,但逮捕令与他们无关。逮捕令上面不会出现英国人和美国人的名字,只有以色列人:约西·加维什、狄娜·萨里德、雅克布·罗思曼、雷莫娜·斯特恩、加百列·艾隆……他们曾经执行过一些组织历史上最伟大的行动。但今晚没有。今晚,圣人马丁把他们打败了。
沙姆龙把目光转向乌兹·纳沃特。他坐在专为联邦调查局预留的小房间里,安全手机紧紧地压在耳边。电话另一头是总理。要吵醒总理向来是一件麻烦事——再说,他们吵醒他还是为了向他预报一场政治和外交灾难的来临——沙姆龙能够想象纳沃特此时正在遭受的“持续性炮击”。纳沃特在忍。他的心头油然升起一种愧疚感。纳沃特本来不希望参与兰德斯曼这件事。现在,他被迫为沙姆龙的愚蠢承担后果。沙姆龙会尽全力保证纳沃特不受伤害,但他知道这些事情的处理方式。得有人扛罪,而扛罪的人很可能就是纳沃特。
他再一次看了看时间:05:56:38……还有三分半钟,格雷厄姆·西摩就要给瑞士警方打电话了。电脑技术员和专家只有三分半钟的时间寻找交易筹码,沙姆龙要用这些交易筹码理直气壮地换取和解协议。基娅拉心急如焚,不断敦促这些技术人员,他们都在拼了命似的寻找线索。沙姆龙多希望他能帮上忙。但他连电脑应该怎么开都不知道,更别说从一大堆网络资料里找文件了。只有年轻人知道这些,沙姆龙伤感地想着。这再一次证明他不中用了。
他又看了一眼时间:05:58:41……格雷厄姆·西摩现在也和沙姆龙一样在频繁地看时间。他的右手边就有一部电话。一小时之前,西摩擅自把联邦分防处的紧急联系电话存入了电话簿。只要按一个键,一切就都搞定了。
时钟迈着大步向前走:05:59:57……05:59:58……05:59:59……06:00:00……
西摩抓起听筒,看着沙姆龙:“抱歉,阿里,时间到了。我知道我没办法决定,但你或许应该让加百列动身离开瑞士了。”
西摩按了一下快拨键,把听筒拿到耳边。沙姆龙闭上眼睛,等待那些他可能今生都无法忘记的话从西摩嘴里说出来。就在这时,他听见“鱼缸”厚重的玻璃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了,门外传来基娅拉兴奋的声音。
“我们找到了,格雷厄姆!他是我们的了。把电话挂掉!我们找到了!”
西摩挂断电话。然而,听筒还在手中。
“你们找到了什么?”
“下一批离心机将于六周后从深圳出发,3月中旬到达迪拜,货款会汇到列支敦士登的迈斯纳私人银行。”
“消息源呢?”
“附在一封邮件后面的加密即时文件。”
“通信双方是谁?”
“乌尔里奇·穆勒和马丁·兰德斯曼。”
“给我看看。”
基娅拉把文件打印稿递给西摩。西摩看过后,放下听筒。
“你又争取到了一个小时,阿里。”
沙姆龙转头问基娅拉:“你能通过安全方式把这些文件发给加百列吗?”
“没问题。”
邮件和附件一共五页纸。电脑技术人员把他们转为加密的PDF文档,再通过安全线路传给加百列。当地时间7点05分,文件到达他在大都会酒店里的电脑里,一同发过来的还有乌尔里奇·穆勒的手机号码和私人电邮地址。要找到手机号和邮箱地址并不难。它们在马丁的诺基亚N900手机内存里出现了好几百次。加百列迅速地写好了一封给穆勒的邮件,邮件后面还添加了两个附件。然后,他开始打穆勒的电话。没人接。加百列掐断电话,再拨了一次。
电话铃声第一次响起的时候,乌尔里奇·穆勒正在开车经过灯火通明的格施塔德宫廷酒店。他不认识那个电话号码,所以没有接。但电话马上又响了起来,他觉得没办法,只能接起来。他按了一下通话键,把手机拿到耳边。
“你好?”
“早上好,乌尔里奇。”
“你是谁?”
“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穆勒听出来了。他在阿姆斯特丹和门多萨的监控录像带上听过。
“你从哪里拿到这个号码的?”他问。
“你在开车吗,乌尔里奇?听上去好像是你自己在开车。”
“你要什么,艾隆?”
“我要你靠边停车,乌尔里奇。我有东西给你看。”
“什么东西?”
“我这就给你发一封邮件,乌尔里奇。我希望你认真地看,看完后,再打这个电话找我。”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的手机有来电显示吗?”
“有。”
“很好。看完邮件后,给我回电话。马上回,要不然,我的下一个电话可就要打给瑞士联邦警察局和联邦分防处了。”
“你不需要我的邮件地址吗,艾隆?”
“不需要,乌尔里奇,我这里有。”
电话挂了。穆勒把车停在路边。三十秒后,邮件传过来了。
该死……
穆勒给他打电话,加百列马上就接起来了。
“很有意思的东西,你觉得呢,乌尔里奇?”
“我不知道这上面是什么意思。”
“装得漂亮。对了,我们往下谈之前,我得先确定一下我的人是不是还活着。”
“你的人很好。”
“他们在哪里?”
“和你没关系。”
“什么事都和我有关系,乌尔里奇。”
“他们被关起来了。”
“他们受虐待了吗?”
“他们昨天晚上在马丁·兰德斯曼家里犯了一项严重的罪行,他们得到了相应的待遇。”
“如果他们受到任何伤害,那我直接找你。还有你老板。”
“兰德斯曼先生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你真令人钦佩,竟然想为你的老板背黑锅。但是我不买你的账,乌尔里奇,今天不行。”
“你想怎么样?”
“我要和马丁谈。”
“不可能。”
“这没得商量。”
“我看看吧。”
“你最好看看,乌尔里奇。要不然下一个电话我就直接打给瑞士联邦警察局。”
“给我三十分钟。”
“给你五分钟。”
佐伊和米哈伊尔面对面地坐在货仓里。他们被分别绑在一张椅子上,嘴上封着胶带。保镖们逃到车里取暖去了。他们走之前,把灯全都关上了。货仓里一片漆黑,冰冷刺骨。佐伊想为自己出卖行动的行为向米哈伊尔道歉,她想帮米哈伊尔处理伤口。但她最希望的,是能知道此时是否有人在找他们。但这些都没办法实现。他们嘴上贴着胶带。他们只能坐在寒冷和寂静中一动不。他们只能等待。
乌尔里奇·穆勒穿过大门,飞速驶过长车道,来到马丁·兰德斯曼那栋结实宽敞的木屋门前。屋子里灯火通明。两个保镖站在外面,在清晨凛冽的寒风中左右摇摆身体。穆勒一言不发地从他们身边经过,进入屋内。兰德斯曼独自一人坐在大客厅的壁炉前烤火。他穿着一条褪了色的蓝色牛仔裤和一件拉链厚毛衣,手里端着一杯科尼亚克白兰地酒。穆勒伸出一根手指搭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把手机递给他。他面无表情地翻看两个PDF文件。看完后,穆勒把手机拿回来,关机,然后塞进大衣口袋里。
“他想怎么样?”兰德斯曼问。
“要回他的人。他还想和你谈谈。”
“跟他说滚蛋。”
“我试过了。”
“他在国内吗?”
“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兰德斯曼端着酒杯走到壁炉边。“把他带到这里来,乌尔里奇,而且要保证他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不会再这么强硬了。”
穆勒重新打开手机,走出门去。他听见水晶酒杯碎裂成千万个碎片的声音。
手机响了十秒钟后,加百列接起电话。
“你时间掐得很准哪,乌尔里奇。”
“兰德斯曼先生同意和你见面。”
“聪明的决定。”
“好,你听清楚了……”
“不,乌尔里奇,你听清楚了。九十分钟后,我会在格施塔德步行街的地下停车场里。让你的人到那里去见我。别跟我玩花样。如果我的人在早上10点之前没有听到我的消息,那么他们就会把你刚刚看的那封邮件发给西方各国的情报机构、执法部门、司法机构和新闻媒体。听清楚了吗,乌尔里奇?”
“格施塔德步行街,九十分钟。”
“很好,乌尔里奇。现在,你只要保证我的人舒舒服服地待着就行了。不然你就是在和我作对。你应该不想和我作对。”
加百列挂断电话,迅速给伦敦发了最后一条信息,然后收好电脑,走向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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