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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爱弥儿18岁了:博爱的年龄

        

社会教育



        我们终于进入了青春期的第二个阶段,这时候,我们的头脑中已经具备了道德观念。在这个人生阶段里,如果道德值得一提的话,我会尝试着指出,良心是怎样冲破层层心灵活动而发出第一次呼声的,以及善恶观念是如何在只具备爱恨的情感中拔地而起的。

        “正义”和“仁慈”不是两个抽象的观念,也不是所谓的道德实体。它们不是理性之爱,而是在理性的启发下产生的心灵之爱,是我们最本真的一种情感。

        同时,我还要指出,抛开了良心,单凭理性是不可能建立起自然的法则的。自然权利应该以人的需要为基础,否则的话,它无异于一场呓语。

        在这里,我不想做任何形式的论述以及形而上学的或者伦理学的讨论,我的目的只是想指出与我们的天性相关的那些情感或者知识出现的次序以及各自的发展进程。

        目前,爱弥儿还是只为自己考虑,他之所以想引起那些和他相似的人的注意,是为了和他们一较高低。在这种比较的刺激下,他产生了处处为人先之心。就这样,虚荣侵入了他的心灵,将自爱代替,紧接着一切与虚荣相关的欲念排山倒海而来。

        要想了解这些新产生的欲念是博爱宽容还是阴险忌妒,我们首先得知道他想在人类社会中谋取到什么样的地位,以及需要克服什么样的障碍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为了进一步对他进行指导,除了让他看到人类共同的境遇之外,还要让他知道人与人之间存在的差异以及生活在社会中应该遵循怎样的秩序。

        自然状态下的平等才是真正的平等,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太小了,不足以让一个人对他人产生依赖心理。

        文明社会里的平等是虚假的平等,而且人类为了维持这种平等所使用的手段更加剧了这种不平等。此外,那些强者打着公共权力的幌子对弱者施加压迫,把人与人之间原有的平衡状态破坏得面目全非。伴随着这种不平等,人类社会各种潜在的或者显在的矛盾都出现了。

        为了少数人的利益牺牲多数人的和公共的利益,那些所谓的正义和秩序其实都是少数人实行暴力统治或者为自己谋取利益的工具而已。

        那些统治阶级大张旗鼓地宣扬着要为民众谋福利,其实他们所有的举措都是为了他们自己。他们的脸上都戴着虚伪的面具,在这些光鲜亮丽的面具背后是一颗颗自私而阴险的心。

        我们要撕开这些统治者的面具,把他们本来的面目展示给年轻人看。当然,我们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年轻人去仇恨他们,而是去可怜他们,从而不去学他们。这才是人类最真实的情感,也最合乎常理。

        以前,我们教育孩子要根据自己的经验去学习,可基于以上观点,我们要改变之前的教育方法,让他从别人的经验中去获取知识。

        我要慎重地为他画定一个交际圈,好让那些品行不端的人没有接触他的机会;我要让他看清这个世界,遇到任何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我也要让他相信人性本善,要不带任何偏见地去评判他的邻居;我还要告诉他社会上到处都充斥着引人向恶的诱惑,以及这些诱惑都根于人性的弱点。

        我希望他尊重那些优秀的个人,而不是盲从于庸俗的群众;我希望让他知道任何人的脸上都可能戴着面具,但面具背后的笑容可能比面具本身漂亮得多。

        我承认,这个办法实施起来有点儿困难,而且也有很多缺点。因为过早地让他对人性了解得过于深刻,他就会认为世间充满了罪恶,甚至把美好的事情也当作是邪恶的。

        当他对人类的堕落习以为常了之后就不会再进行自勉了。久而久之,他就会形成这样的心理:既然大家都这样做,我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决定让他多接触些不同时空的人,这样他就可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进行观察,在了解别人的同时还能保持自己的纯真。这就到了让他学习历史的时候了。

        相对于哲学,历史可以让他以比较简单的方式去洞察人的内心。他不是谁的同谋,也不是谁的敌人,所以他能以完全客观的态度对历史事件和人物做出评价。

        不过,这种方法也有其弊端,因为对他人做出公正的评判实在是太难了。历史的记录有一个很大的缺点:无论是历史事件,还是历史人物,负面的描写都要比正面的描写多得多。

        一旦发生了灾难或者革命,那些历史的记录者就开始长篇大论,大写特写,而对于国泰民安的时期,他们却一笔带过,少有记录。几乎所有国家的历史记载都是从对衰败的描写开始,紧接着就是和邻国的战争。

        坏人总能流传千古,而好人却很容易被埋没或者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历史就这样不断地诋毁着人类,就好像哲学所起的作用一样。

        我们所看到的历史并不是其本来面目,而是被那些历史学家加工过的,受到他们个人喜好的左右。所以说,历史中到处充斥着偏见。

        没有哪一个历史学家能把读者带回当年,让他们亲历那些历史事件。或者由于无知,或者出于偏见,他们把历史书写得面目全非,就算没有被扭曲,它也会在或者宏大或者狭隘的时代背景里失去本来的面目。

        一棵大树是否存在,一块石头位于左还是右,一阵风沙从哪个方向吹来,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决定了多少场战役的成败?可那些自以为是的历史学家根本就不考虑这些,而是一本正经地在那里分析着输赢的根源,就好像他们亲临了当时的战场一样。

        正是他们所谓的高深莫测,带我们远离了历史的真相。如果我们不知道一件事情发生的原因,就不能从中吸取教训,那对它的研究还有什么意义?那些天花乱坠的评论都是历史学家杜撰或臆想出来的,即便有些分析看起来头头是道,也不过是比较合理的谎言而已。

        有人认为,我们没必要拿记录社会风俗或者撰写人物传记的标准去要求历史学家,只要他们没将人心扭曲就行了,至于历史事件的真实性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毕竟,熟知发生在两千年前的事情的每一个细节对我们能有多大用处呢?

        如果他们能如实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那这种言论也无可厚非。可如果大部分的记叙都是出自历史学家的想象,那我们就又得面临刚刚才摆脱掉的问题,即把从老师身上扒下来的神圣外衣穿在了历史学家身上。

        如果非要我的学生接触那样的历史,我宁愿亲自给他虚构一幅图画,至少我知道什么样的东西才真正适合他。

        对年轻人产生最糟糕的影响的是那些携有着太多个人意见的历史学家。真相!只给他们真相就可以了,其他的留给他们自己去做。他们自有自己的判断力,只有靠他们自己,他们才能真正理解人类的行为。

        如果他们总是受到作者的主观意见的左右,那他们永远都学不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问题。一旦离开了别人的指引,他们哪里也到达不了。

        我不主张去教授现代史,一是因为现代史平淡无奇,没什么特色,二是因为里面掺杂的历史学家的偏见比古代史更多,离真相也更远。

        一般情况下,古代历史学家对历史人物的描述比较少,在对历史事件做出评价的时候,个人的直觉要比道德判断占的比例大。

        修昔底德算是这类历史学家的典范。他在叙述历史事件的时候从来不做带有主观色彩的判断,但也从来不会遗漏任何一个可供读者发表自己的意见的场景。

        他不插手历和读者的关系,而是以一种置身事外的姿态站在一边,把历史像一幅画卷似的展现在读者面前。他写的历史能给读者一种很强的代入感,仿佛身临其境一样。

        唯一不足的是,他的历史只记叙战争,可战争的教育意义在所有的历史事件中是最低的。

        类似的历史学家还有希罗多德,他才思敏捷,文笔流畅。他的两本著作《万人撤退记》和《恺撒评传》对历史的描述相当精彩,但具有和修昔底德的历史同样的优缺点。

        可惜的是,他的书太过幼稚和简单,否则的话,他可以称得上是用历史对年轻人进行教育的最好的历史学家了。所以,如果没有很高的鉴赏能力,还是不要读他的书好。

        李维也是位值得一提的人物,这个人不仅是一位伟大的政治家,也是一位优秀的修辞学家。他的书不适合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去阅读,我在以后会提到他。

        大多数历史的描写都存在缺陷,它们重点记叙那些有明确的时间、地点和人物的重大事件,而将那些意义不是很大的事件忽略。在对重大事件的记叙中,它们所涉及的也只是其皮毛而已,至于其日积月累的爆发或发展原因则少有提及。

        人们总是习惯于把革命的爆发归因于一场战争的成败,其实没有那场战争革命一样会到来。每一场革命都不是突然就来的,它必有一个长期酝酿的过程,而那场战争只不过提升了由精神原因导致的事情的作用而已。这一点很重要,却被大多数历史学家忽略了。

        需要补充的是,历史的侧重点在于对人的行为的描写,而不是对人本身的挖掘。

        它只对某个人物的人生中特定的某几个时刻加以关注,研究他在历史事件中的作用,而对于这个人的私生活以及交际圈却忽略不计。所以,我们看到的只是历史人物的行为或表现,不可能对他们有一个全面的了解。

        只有对历史人物的个人生活进行追踪,才能洞察他们的本性。如果历史学家足够用心的话,那些历史人物的一言一行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蒙田曾说过:“我更倾向于看人物传记。历史讲述的只是事件的过程或人物的行为,而传记则能揭示人的思想,反映人的内心。所以,我喜欢读普鲁塔克的著作。”

        群体中的人和单独的人的性格是截然不同的。因为人会受到群体环境的影响,所以只有把人放到群体中去研究,才能对他有一个全面的认识。

        但这种观点也有其合理成分:只有对个体进行研究,才能准备把握他的性格倾向,从而预见他在群体中的作用以及能对群体产生多大的影响。

        普鲁塔克善对细节的把握相当精准,这一点正是其他的历史学家所欠缺的。他的文笔优美,而且能够做到见微知著,只通过一个微小的事件就能表现出人物的伟大之处。

        他善于对这些细节进行选择,往往只需通过一个微笑、一个手势或者一句话,他就能把人物的性格描写得淋漓尽致。

        当战士们萎靡不振的时候,汉尼拔只需一个笑话就可以让他们士气高涨;阿杰锡拉骑在一根木头上,反而让我对这位征服之王产生了亲近的欲望;亚历山大一言不发,默默地吞下药片,如此美妙的时刻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

        没有豪迈的壮举,没有宏大的叙事,从细节处着手去刻画他们的性情,这才是真正的人物描写。

        

消除虚荣心



        如果再前进一步,我们的目的就要达成了。虚荣心对我们有利也有害,它会给人前进的动力,也会给人带来伤害。

        与别人比起来,爱弥儿的优势非常明显。他经常把我取得的成就归功于他的理性,并且认为他的幸福生活都是靠自己得来的。

        他逢人便说:“我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了,其他人简直都是傻瓜。”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实在太可怕了,我宁愿爱弥儿的心被偏见左右,也不愿他成为一个骄傲自大的人。

        如果说虚荣心可以彻底消除的话,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经验的力量。虚荣心的壮大速度是非常快的,我们要想方设法将之扼杀在摇篮之中。不要跟他讲那些大道理,更不要企图安慰他说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不用对自己的缺点过分在意。

        要想让他改正缺点,首先得让他意识到这种缺点存在于他身上。为了让他知道他跟所有人都一样,并不是高人一等的,我会让他遭遇一些意外。当然,这一点与我的教育原则是相悖的。

        如果那些恭维他的人想占他便宜,我不会生气;如果有人鼓动他去冒险,我不会阻拦;如果他被人骗去赌博,我也不会在意。只要诱惑他的不是那些淫荡的女人,我都不会插手。

        当然,我的学生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凡事我都倾向于做出最坏的打算,万一最坏的情况真的出现了,我就不至于慌了手脚。

        我忍不住要揭穿那些老师的卑贱的虚荣心。为了显示自己的学问,他们总是把学生当作孩子来看待,并且让他们做这做那,时刻都保持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老师要对学生多些鼓励,以提高他们的勇气和信心,并且要和他们共同成长。如果学生不及老师,老师应该放低姿态,对他们多加指导;如果学生超过了老师,老师不但不能以此为耻,反而应该感到自豪才对。

        老师应该树立这样的意识,即学生的荣耀就是自己的荣耀,学生的耻辱也是自己的耻辱。所以,当孩子犯了错误的时候,老师绝不能推卸责任,而是和孩子一起承担。

        如果为了保护爱弥儿,我挨了别人一记耳光,我绝不会因此感到屈辱,我相信,任何人都会对我的行为表示尊重。

        如果年轻人犯了错误,我们可以用寓言去启示他。相对于给他讲大道理,寓言的教育意义要强得多,而且也不会让他产生逆反心理。他已经具备了把寓言同自己的处境联系到一起,进而对自己的行为进行深刻的反省的能力。

        如果一个孩子没有被欺骗的经历,他就很难理解《狐狸和乌鸦》的寓意。相反,如果一个孩子上过那些花言巧语者的当,他一下子就能判断出乌鸦是个十足的傻瓜。

        吃一堑,长一智。话虽如此,即便经历过惨痛的教训,他也很有可能继续犯同样的错误。这时,寓言就可以起到警示作用,帮助他把过去的经验牢记在心中。

        通过自己或者他人的经验,他很容易就能学到那些与道德有关的知识。对于那些必须经历一番冒险才能获得的经验,就让他从历史中寻找,可如果对他造不成多大伤害的话,还是让他亲自去经历一下比较好。

        我们可以把那些比较经典的案例编成格言,但千万不要给他解释格言的意思。寓言的结尾通常有一段对寓意加以解释的话,我觉得那简直就是画蛇添足。读寓言的乐趣就在于自行体会其中的寓意,可作者却把这种思考的机会剥夺了。

        教育的最高境界在于让受教育者喜欢上你所教的东西。在把拉·封丹的作品拿给年轻人读之前,我会把每个故事结尾的那段话都删除。这位出类拔萃的寓言家,在他的故事里已经把所有的道理都讲得一清二楚了,结尾的解释实在是多余。

        如果他能读懂,不用解释他也能懂;如果他没读懂,再多的解释他还是不懂。我再强调一遍,寓言是用来给成年人看的,他们有从寓言中吸取教训的能力。到了这个年纪,爱弥儿也可以开始学习寓言了。

        为了培养所谓的思辨力,年轻人把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奉献了出去,之后就投入紧张而忙碌的事业中去,这种做法违反了人的天性,也违背了自然规律。

        那些年轻人,不管他们有能力还是没能力,都很少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老师们教授各门艺术,却从来不教行为的艺术。他们打着为社会培养人才的旗号,可用他们的教育方法培养出来的人终日耽于沉思或空想,一旦走出书斋,简直就是一无是处。

        在你的观念中,只要他学会说一些客套、礼貌的话,就算有了生活的能力了。我要爱弥儿除了知道如何生活之外还要知道如何谋生。

        可要想在这个世界上独立生活下去,这样做是远远不够的。他还要学会如何跟人相处,如何运用工具,如何正确分析个人利益的利弊以及如何对事情的发展进行预测。

        我对这句话深信不疑,即只有好事才能成就好人。所以,你要让你的学生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多地去做善事,用付出金钱或者劳动的方式去帮助他人或者匡扶这个社会的正义。这种积极的态度和仁慈的心灵让他致力于调节他人之间的纷争,关注他人的痛苦。

        只要他有一颗善良的心,并且将之付诸行动,事后对自己的行为进行总结和反省,他就能从这个过程中收获很多知识。这种知识与实践是相联系的,所以比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更有意义。

        用自爱之心去爱人,自爱就会变成一种美德。这种美德存在于每个人身上,只是有待我们去挖掘而已。我们将自己的爱给予他人,对方和我们越不亲密,我们就越少考虑到个人利益。如果我们能像对待个人利益一样去对待别人的利益,那社会就会变得越来越公正。

        爱人类,其实就是爱正义。所以,只有让爱弥儿在做事情的时候完全抛开个人利益,他才能成为一个热爱真理并且勇于探索真理的人。只有多去关心别人,他才能拥有是非善恶的观念,并且变得越来越聪慧和乐观。

        我们要防止他从个人的偏见出发对周围的人做出或喜欢或讨厌的判断,他没有权利为了顾全一个人而牺牲另一个人的利益。用不偏不倚的态度去努力为所有人谋求幸福,给所有人都带去好处,这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一个真正明智的人应该把集体利益放在个人利益之上,因为集体利益涉及整个人类,而个人利益只涉及某一个人。

        怜悯之心有可能演化成懦弱,要想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就得把怜悯的对象扩大到全人类。这样,当我们的怜悯之心出现的时候,首先就会想到如果自己对某些人施予同情的话会不会违背正义。要知道,正义是一种最有助于为人类谋求福利的美德。

        我们的理智和自爱之心告诉我们,我们要同情的是整个人类,而不是自己的邻居。我们要牢记这句话:对坏人的怜悯就是对好人的残忍。

        提出这些方法之后,我再来谈谈会产生怎样的效果。他的头脑中渐渐展现出一幅宏伟而壮丽的景象:高尚的情操压制住了那些渺小的欲念的增长,伟大的灵魂绝不能生出超越了某个限度的欲望。

        他知道,当面对不如自己的人的时候,一个真正优秀的人会把自己降低到和对方一样的高度。他已经拥有了多么正确的理性和清晰的判断力!何谓正义?何谓美?何谓道德以及何谓秩序?这些观念都已经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了。

        他知道,每一件事物都有其固定的位置,一旦发生了改变,一定有其原因。他知道,什么东西是有用的,什么东西是没用的。虽然他还不知道烦恼为何物,但他已经隐约看到了它的幻象,感受到了它的作用。

        

宗教教育



        如果我说到现在我都没有跟爱弥儿讲过有关宗教的知识,相信很多人都会感到惊讶。到了15岁,爱弥儿还不知道灵魂的存在。到了他18岁,我仍然不打算让他知道什么是宗教,因为知道得越早,他的理解力就越不够,就越容易对宗教产生误解。

        一位冬烘先生在那儿一本正经地回答着孩子提出的有关教义的问题,这种行为是多愚蠢啊!给孩子讲教义,这简直是把孩子变迟钝的最好方法。

        你也许会质疑我说,基督教的教义太过高深和玄妙,要想让他理解,除非等他长大成人了,而且还得等那个人不在人世的时候再去教他。

        诚然,基督教的教义是玄妙的,但它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除了教会他从小就学会撒谎,我看不到让他学习教义的其他意义。再者,孩子也不能正确把握玄妙的意思。对于一个觉得任何东西都很玄妙的孩子来说就无所谓玄妙了。

        不要对一个不知道什么是真理的人讲真理,对他来说,真理和谬误没什么两样。相对于让他侮辱或亵渎上帝,我宁愿不让他接触上帝。

        普鲁塔克是一个非常忠厚的人,他曾说:“我宁愿别人不知道我的名字,也不愿听到他们说我是一个满脑子偏见心胸既狭隘又冷漠,总是用那些根本就做不到的事情为难别人的人。”

        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很容易对上帝的形象产生误解,而且这种误解很难纠正过来,很可能会伴随其一生。在瑞士的时候,我看到过这样一位母亲,她从来不给自己的儿子讲宗教,就是因为担心他满足于这点儿粗浅的知识,等到成年之后也不会再去加深对宗教的认识。

        当听到别人讲上帝的时候,这个孩子总是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可等他想发表一下自己对上帝的看法的时候,大家就马上堵住他的嘴,他们认为这个话题太过崇高,还不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去谈论。

        越是不允许他知道的东西,就越容易激起他的好奇心,而且在自尊心的驱使下,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了解这些神秘之事的欲望。他感觉自己的身边到处都萦绕着上帝,可大家就是不给他讲上帝,更不允许他讲上帝。

        我担心这种故作神秘的态度会过分刺激他的想象力,把他的理智完全淹没。结果,他不但没有成为上帝的虔诚信徒,反而成了上帝的疯狂崇拜者。

        不过,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发生在爱弥儿身上。对于他不能理解的事物,他总是避之不及。如果某些问题困扰了他,不是因为别人强迫他去面对,而是随着他的理性的发展,他自行产生了研究的兴趣。

        讲到这里,我遇到了一个巨大的困难,之所以说它巨大,不是因为这个困难本身太过棘手,而是将要面对这个困难的人太过懦弱。

        每一个孩子的成长都会受到他父亲所信仰的宗教的熏陶,因为这是他所能接触到的唯一的宗教,而且也有大量的证据证明这个宗教是合理的,所以他就会对其他的宗教产生排斥心理,甚至认为它们都是愚不可及的。

        在宗教问题上,人特别容易受到偏见的影响。当然,我不想让爱弥儿受到偏见的束缚,也不想让他受到权威的压榨,那我应该让他信奉哪种宗教呢?这个问题简单至极,我不会将我的意见强加到他身上,而是让他在理性的指导下自行做出选择。

        只要能够独立于社会的偏见或者别人的权威,时时处于一种自然状态,我们就能凭自己的理性理解什么是自然宗教。我要给爱弥儿讲的也都在自然宗教的范围之内。如果他信奉其他宗教,我就不能很好地去指导他了。

        人的教育与自然的教育要相互协调。自然负责培养他的身体,我们负责塑造他的灵魂,这两者的进程是不同的。不论我们采取多么好的办法,灵魂的塑造都赶不上身体的发育。当他的身体已经非常强壮的时候,他的灵魂可能还处于蒙昧状态。

        在培养他的天性的时候,我让他的感性处于理性的控制之下。只有摆脱感官的支配,他才能探究出事物的本质,进而将自己的层次提升一个高度,从研究自然本身上升到寻求到底谁才是自然的创造者。

        如果我们这样做了,也就找到了一种新的吸引学生的方法。这时候,就算没有别人的监督或者法规的约束,他也会发自内心地去做善事。他为人公正,集所有的美德于一身,并且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他之所以这样做,不仅仅是出于对社会的爱,更是出于对上帝的爱。这种爱和自爱结合在一起,他获得了良心的安宁,并且开始懂得对至高的存在进行反思。

        只要他善用此生,无论是现世还是来生,他都能享受到永恒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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