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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鲁迅《出卖灵魂的秘诀》

        马力奥·佩雷兹神父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不能入睡。过去他的睡眠极好,最近却是一反常态。

        他总是嗅到一股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的腥臭味儿。东翻翻、西寻寻,所有可疑的地方都翻到了,什么也没有发现,可那股腥恶的臭味儿无论如何不能散去,就像粘在了他身上。他甚至在自己身上左嗅右嗅,就像自己也变成了一堆恶臭的垃圾……也许他的鼻子有了病,应该去看看医生。

        自从那天目睹一次大规模的人祭仪式之后,这股腥恶的臭味儿,就开始与他纠缠不休。

        那次经历,可以说是他一生中最为恐怖的经历。即便在各种专业读物上,也没有读到过如此可怕的相关叙述。

        马力奥·佩雷兹神父不是没有见识过那座神庙,只是觉得它高而已,巨而已。如何高?如何巨?没有太多的感觉。

        此番祭祀,却让他领教了阿兹特克人的厉害。

        隆隆鼓声中,身穿色彩浓烈的服装,面部画满了五颜六色夸张的图案和线条,参与祭祀的武士、舞者、乐者,一队接一队从祭坛下依次走过,显然是倾巢出动。

        也许是两个世界、两种文化、两种文明阶段的不同,在马力奥·佩雷兹神父看来,他们脸上为庆祝这个盛典而画的彩绘,没有一根线条关乎祭祀的肃穆、虔敬。尤其是沿颧骨和眼睑而下那两条向外扩张或白或黑的粗线,似乎把每个人内里经多年不懈努力才稍有改变的凶残、险恶、歹毒,又召唤回来了。好像这不是祭祀,而是一次恶力的张扬、炫耀。

        这个种族的颧骨本就高耸,肤色棕红,又用生猛的线条和强烈的色彩加以渲染,可不就像两座诡云密布的大山在脸上会聚?尽管这两座大山是压在他们的脸上,却千万不要误会那是用来制约自己的,而是用来压迫对手。

        鼓声不仅隆隆,似乎机关暗藏。也许因为鼓面由蛇皮制成,音质十分妖魅。

        还有排箫,不厌其烦、循环往复地吹奏……平素本是忧闷、郁悒的排箫,此时竟出人意料地有了威逼感——不是那种猛然一跃的袭击,而是一步、一步,沉着地逼将过来,让人想到豹子发威前龇牙咧嘴的低吼。怪不得豹子成为当地人的图腾之一。难道豹子的秉性已经融入他们的血液,还是真有什么魔法使然?……而此地的排箫,与欧洲多半为表现田园宁静的排箫,真有天壤之别。

        武士、舞者、乐者,不慌不忙地走着。那种不慌不忙,显然不是源于沉着,而是源于自负,源于对某种凶残的施暴,于盛典前不得不按捺的期待。可以想见,等到这种按捺终于有了出口的时候,会是个什么状态。

        祭坛下,等着观看祭典的芸芸众生,不耐烦地骚动着,发出不同性质的喧闹。这些喧闹互相激励着,以致愈演愈烈,渐渐汇合为鼎沸的、一浪催生着另一浪的呐喊。那呐喊里,饱含着人间最没有同情心的快意。想不到,平素原本淳朴不过的野性的呐喊,此时却翻转过来,给了马力奥·佩雷兹神父这样一张脸。他们还是自己平素接触到的那些木讷、善良、憨厚的人吗?

        难道他们不知道,也许有那么一天,自己也会作为祭品,像那几个即将开膛破肚、大卸八块的生命一样,被安放在祭坛上?岂止也许?真不知世上有哪个种族承担得起,以每年多少万生命的消耗来祭祀他们的太阳神。

        也许他们完全明白这个前景,太明白了,他们周围的亲人、朋友,说被当做祭品,就被当做祭品了。可今天不是他,至于哪天轮到他,那就再说了。

        人们真像庆祝节日那样欢畅……是啊,人祭可不就是他们的节日?如果一个种族把杀人当做节日,这个种族又是怎样一个令人骇异的种族?

        作为旁观者,马力奥·佩雷兹神父难免想得太多。

        终于,主角们按照地位、等级依次出场了……

        王者、贵族、祭司,各个浓墨重彩,脸上、眼睛四周恣意涂抹着极富冲击力的色彩绘制的图案,身穿各色羽毛拼贴而成的长袍,头戴各种野兽头部造型的帽子。那些帽子,标志着家族的身份、地位而世代相传。宝石项链上的宝石大若无花果,耳朵上也坠着巨大的或金或宝石的耳环。由于宝石过于巨大、沉重,戴挂耳环的耳洞甚至不能穿凿在耳垂上,而是穿凿在耳骨上。

        大祭司更是戴着一顶装饰着许多克萨尔鸟彩色翎羽的帽子。

        克萨尔鸟是这里的特产,美丽异常,胸脯处的羽毛洁白如雪,其他部位却色彩斑斓,尤其是尾部,长有长长的翎羽,红绿相间,那也是当地人最喜欢的颜色。贵族和祭司们正是用这些翎羽来彰显自己的高贵。

        由于克萨尔鸟的尾翎很长,祭司的帽子就极高,真是所谓的“高帽”了,这就从视觉效果上大大拉长了祭司头部的长度,致使头部占据了身高的三分之一。这样的人体结构看上去果然奇特,难为人间所有。无论如何,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比之他人,有着这顶帽子的人,似乎就是离太阳神最近的人了。于是乎,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个具有特殊身份的人,在如此特殊情景下说出的话,自然也就具有了太阳神的权威,成为太阳神的代言人。

        最后,王者乘着巨大的肩舆出场了。肩舆的包金木架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而王者也就像从金光中闪出的一位天神了。肩舆四周,装饰着来自各种鸟类的五颜六色的羽毛……肩舆由下等贵族或部族首领肩负,前呼后拥,依次顺神庙台阶而上。那几十级台阶十分陡峭,说呈四十五度角都是宽打宽算,即便赤手空拳爬上去也很吃力,更不要说还有肩舆在身……

        当他们沿着高高的台阶,一级级走向神庙顶部时,真像在一步步走近天堂。

        此时,站在神庙底下往上看,那些已然登上顶部的人,不论王者、贵族,还是祭司,各个小如蝼蚁,这才觉得神庙之高、之巨。

        …………

        难怪这个仪式极其冗长,冗长得让人起疑。比如,王公贵族们这样缓慢地走上祭坛,仅仅是为了表现对祭祀太阳神的虔诚吗?

        更多的,恐怕还是展示王公、贵族、祭司们如何把“恐怖”变成一种物质的能量,还要展示他们对这种能量的掌控,然后慢慢品味这“恐怖”对芸芸众生造成的威慑吧。

        四位以雨神的名字命名的祭司,依次将祭品拉向神坛的四个方向,似乎是请天、请地验明正身。而后各执一肢,将他仰面朝天地按在一个中间凸起的祭案上,并将腿和胳膊下压,使其身体反弓。

        不慌不忙的鼓声,此时突然变得一阵紧似一阵,催命似的。在这催命的鼓声中,那名叫做Na的主刀祭司,仰面朝天,念念有词,而后用黑曜石制成的法刀,从用做祭品的人的左乳下方猛然插进。

        仅此一刀,便直抵心脏,就手一掏,血淋淋的,还在跳动的心脏就被掏了出来。

        从进刀到取出心脏,不过瞬间,稳、准、狠的程度令人难以想象。如若不是经常操练,绝不可能如此技艺纯熟。

        Na祭司举着那颗血淋淋的心脏,交与大祭司手中。大祭司便将那颗已然死去的心脏在神像上反复揉搓、挤压、涂抹,直到榨干心脏里的最后一滴血。

        然后是下一个,再下一个……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而在一旁等着上场的那些祭品,就眼睁睁地看着比自己先走一步的祭品,在祭司手里如何从一个鲜活的生命转换为尸体。

        等待自己上场的时候,他们会想些什么?据说轮做祭品的人,各个都会深感荣幸。

        真是这样的吗?

        与此同时,参与人祭的王者、贵族、祭司、乐师,也纷纷用黑曜石或是黄貂鱼的鱼刺,从自己的耳朵、舌头、鼻子、嘴唇、脖子、胸口、大腿、小腿、脚背,甚至生殖器上放血。特别是王者的妻子,先用鱼刺刺破自己的舌头,再用一根带刺的绳子在刺破的舌洞里来回拉动……一时间,血星四处飞溅,真像是一个血染的烟花烂漫的春天。

        鲜血从他们各自不同的创口流进身旁盘子里的树皮纸上。浸染着他们血液的树皮纸,当即就被祭司烧掉,说是染有他们血液的纸烟,会把他们的愿望传递给太阳神……

        而后,大祭司用脚踢踢那些尸体。已然彻底完成任务的尸体不再抖动,于是大祭司示意下级祭司,将一具具尸体扔下神庙。

        尸体顺着神庙高高的阶梯颠簸滚下……神坛下的人众突然变得鸦雀无声,而此时的鸦雀无声比之方才的呐喊似乎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在这非同寻常的沉寂中,只听得尸体一下下撞击着石阶,发出与声势浩大的祭祀毫不相称的渺小的闷声……

        用于人祭的数目太多,鲜血溅了大祭司满身满脸。他的头发被鲜血粘得一绺一绺,锦袍也被鲜血浸湿,鲜血顺着长袍上的彩色羽毛点点滴滴流下,于是那些被鲜血点染的羽毛,就像为已然死去的那些心脏不甘地延续着生命。

        一波鲜血急不可待地覆盖着前一波鲜血,从神坛的台阶上汩汩涌下,像一条血色巨蟒,蜿蜒辗转,难怪神庙上的雕刻差不多都是带有羽毛的蛇神。

        又因为祭典时间拖得很长,以至先行人祭的血渐渐凝成血块儿,颤颤悠悠、肥肥嘟嘟、亮亮晶晶地从台阶上连蹦带跳地滚下,如同儿童们的恣意嬉戏……

        等在神坛下的下等祭司,手脚麻利地剥下死者的皮,再飞快地奔上祭坛,交给大祭司。

        大祭司从众多人皮中选出一张,从容地、舍我其谁地钻进血淋淋的人皮,左扽扽、右拽拽,把披在身上的人皮侍弄得更加整齐服帖,先在祭坛上翩翩起舞,然后乘坐下等祭司抬过的肩舆下了神庙,在大街小巷招摇过市。残留在人皮上的鲜血和脂肪,一路滴滴答答,从大祭司的身上淌下……

        被剥皮后的尸体,便成了王者、贵族、祭司的人肉大餐。尸体的大腿归王者享用,胸肌、臀部由贵族、大祭司享用,手足等部位则赏给下等祭司。其中一个因是战俘,他的尸骨便由俘虏他的武士留存……

        如果不是亲历亲见人们享用人肉大餐的盛况,马力奥·佩雷兹神父简直不能相信,人间还有这样血腥残酷的事。

        人们急迫地从尸体上卸下一只胳膊或一条腿,有些人烤都来不及烤、煮都来不及煮,便急不可待、皮肉丝连、津津有味地抱着一条腿或一只胳膊,像啃鸡腿那样啃了起来……

        尸体太多了,王者、贵族、大祭司们吃不胜吃,于是平时没有资格享用人肉大餐的平民,也随之享用了一顿人肉大餐,人人大快朵颐,没有一丝兔死狐悲的感伤。

        这一天、这一时辰之后,若干人转眼间就这样一干二净地从人世间消失了,而且消失得这样惨绝人寰——进了同胞的肠胃,而后作为粪便排出。

        从没听说过需要喝人血、吃人肉的神。如果有这样的神,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神呢?

        马力奥·佩雷兹神父其实是愿意尊重他人信仰的,哪怕那信仰与他的信仰背道而驰。然而凡此种种,能说是信仰吗?

        从此,马力奥·佩雷兹神父对这个种族和他们的宗教有了疑问。

        过几天再看这座神庙,马力奥·佩雷兹神父就不像过去那样地敬重了。更不要说神庙下面,到处散乱着的人骨以及随风流动的毛发……那些毛发似乎还活着,也许在暗示有关人祭的密码……好比走着走着,一堆毛发突然在他眼前竖起,尽管摇曳不定却很有节奏,又长长短短,排列得十分有序,像终于找到一个贴心人似的,绕上他的脚面,挥之不去。

        尽管太阳高照,这景象仍然让他感到无比阴冷邪寒。

        他没有细数过那些排列的毛发,如果数起来,会有怎样一个结果?他指的不是数字。

        几天前烹制人肉大餐的坛坛罐罐,散乱地堆积在神庙脚下,洗也不曾洗过,一任它们里里外外嘎巴着烹煮人肉的残迹,也就难怪它们依然散发着腥臭气味儿。也许上面嘎巴的,不仅是几天前烹煮人肉的残迹。如果那些坛坛罐罐会说话,又会从它们的每一个孔隙里倒出怎样的陈年旧事,那就只有它们自己知道了,世上没有一个活人具备想象那种残忍的能力。

        再看看神庙台阶以及神庙祭坛上的人血,已板结为一层黑色的硬皮,硬皮上还点闪着些许油光,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马力奥·佩雷兹神父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一切产生了抵制,甚至厌恶的情绪。尽管他一再向上帝忏悔,不该如此,可是那种厌恶的情绪终不能得到有效控制。

        说来也情有可原,这成见自然也非一日、一事形成。在荒野中或草棚里,甚至在修道院的围墙外,马力奥·佩雷兹神父不止一次看到当地男人和一只母狗或一只母羊做爱的情景,更不要说同性之间做爱。除了教义上的不能容忍,还有生理上的反感,每次都让他不可遏止地呕吐起来。

        呕吐之后,紧接着就是自谴自责。凡此种种,不都是他没有尽到责任之故?作为此地神父,他阻止过这些行为吗?教导过他们何谓正确之路吗?为他们的行为赎过罪吗?……都没有,他只是闭上眼睛,从这些行为面前逃奔而去,放弃了神父的职责。同时他又感到自己罪孽深重,因为对改变这一现状束手无策,也不知如何帮助、拯救这些有罪的灵魂。

        此后,他便不思茶饭,寝食不安,日渐消瘦。

        除帝王、贵族、祭司外,此地仍有不少平民处于原始部落状态,采集为生,巢居树穴,如猿猴般轻盈地在山林间自由自在地穿梭,胯部只系一条阔叶植物。不知是否因为如此,他们的性观念和性风俗,让所有来自西班牙的人难以忍受。

        至于卖淫、反常的性行为,时有所见:异性或同性的肛门交、口交、兽交、手淫、女上位等等,不一而足。而有些奴隶,更是被用来作为同性恋的性男奴。

        这些违反宗教道德的行为,让禁欲主义的教会非常震惊。这还是正常人的行为吗?分明是一群无理性的迷途羔羊。这样的灵魂,如果不及时拯救,死后肯定要下地狱。

        马力奥·佩雷兹神父不得不听从教会的指示,硬起头皮,在教堂传授教会认可的男上位“教会式”的性方式,把反对、禁止其他“反自然式”的性方式,作为天主教“教化”这些野蛮行为的另一个重要内容。

        但这样的传授,让马力奥·佩雷兹神父无比痛苦。那痛苦不但是心理上的,更是生理上的……那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不能享有的欢乐在眼前呼风唤雨。

        然而马力奥·佩雷兹神父的专职翻译、朋友巴拉穆,说起这些事来毫无尴尬之态。他说:“对那些赤身裸体,只在私部遮一片树叶的人来说,在荒林、草丛里什么不能发生?

        “至于我们的帝王、贵族、祭司,看起来他们的生存状态似乎和西班牙人没什么两样……这里曾是古玛雅人生活过的地方,虽然他们忽然不知何处去,但他们创造的许多精神、知识财富却没有随他们一同离去。凡是来到这块土地上生息的人,自然而然地延续着他们创造的精神、知识财富。岂不知,知识是容易传承的,精神财富却不然……”巴拉穆想起自己。不是吗?在科尔特斯总督委托西班牙天主教会办的学校里,不过读了半年书,就得到了他从来无法进入的贵族学校所教授的全部知识。

        “……知识财富和精神财富虽有通汇之处,但知识财富不等同,也不能代替精神财富,频频举行的人祭,就是这种情况的最好说明。

        “而漫山遍野的平民,正像你看到的那样,还处在荒蛮时代。只是在西班牙人来到之后,在天主教会的说教下,他们才知道了另一种生活,而在此之前,从没有人告诉、教育过他们。我们的帝王、贵族、祭司,封闭了平民可能获得知识文化的所有渠道。如此这般,他们才拥有对太阳神指令的绝对解释权,而太阳神的指令,正是指导我们一切行为的圣典……好比你拿着一本诲淫诲盗的书,对一个大字不识的人说,那是太阳神的指令,他也只能点头称是,对不对?”

        巴拉穆不否认马力奥·佩雷兹神父提到的那些让西班牙人感到奇怪、不安的现象。可这是谁的过错?再说,西班牙人的祖先,未必没有如此这般的过去。“在久远的过去,人可不就是动物,像野兽一样具有原始的本能吗?……”

        巴拉穆说得没错,是啊,自己的祖先何尝不是这样过来的?

        可话又说回来,因为曾经“有过”,就是合理的?如果“有过”就是合理,人类社会何必还要为了所谓的进化,为丢弃“有过”而奋斗不息?

        人祭已是世上少有的残酷,而这些性行为更是人间少有的恶心。从一个文明程度相对很高的生存环境进入这样一种生存环境,不论对精神,还是对心理、生理来说,该是何等痛苦的熬煎!

        马力奥·佩雷兹神父难免不做这样的对比,不谈平民,就说热爱绘画艺术的西班牙君王,在西班牙已然掌握了欧洲最大版图之后,并没有博斯、帕提尼、埃尔·格列克的绘画据为己有。他们的收藏,全部来自正当渠道:或购买,或礼物,或遗产。

        而此地呢……正像巴拉穆所说,尽管帝王、贵族、祭司过着似乎文明的物质生活,可他们的灵魂,还是吃人的灵魂。

        这样的距离,是什么距离?仅仅是不同种族的文化差别、冲突吗?

        却又禁不住思忖:说到底,这不过是一个人和兽的问题,为什么自己从未对街上一对狗夫妇的寻欢作乐感到愤怒?

        对一只兽来说,它要求的只是在性行为里得到快感。怎么能要求一只兽在性行为的同时,考虑这样深奥的道德,甚至是哲学问题?

        最终进化为有理性的人,是人类社会的必然,这个进程或快或慢,没有成规。

        他是否急于求成?

        传授唯一符合教义的男上位“教会式”性方式,是不是揠苗助长?

        或许这是一个走得快的人对走得慢的人的敦促?

        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无非想要说服自己,应该善待处于不同进程中的同伴……

        在反复思考中备受煎熬的马力奥·佩雷兹神父并不知道,后来的世纪,甚至就在当时欧洲贵族圈子里,所谓的文明人,不但有“反自然式”性行为的广阔天地,并且将这些方式视为人生一大享乐,到了再后来的世纪,甚至成为一种时尚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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