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跟上次来的时候一样静,静得有点瘆人。眼下已是深夜了,不过即便如此……
“喂,福尔摩斯,别跑这么快!”片山喘了口气,放慢了步子,“你超速啦!”
福尔摩斯在远处停下,回过头来,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好像在说“你们这些人在磨蹭什么啊”。
“你干吗跑这么快……还有女士同行呢。”片山这么说着,事实是他自己跑不动了。福尔摩斯躁动不安地尖叫了一声。
接着,从周围的民居里突然传出咔嗒咔嗒的声音,门一扇扇地开了,有人从屋里跑了出来。片山有些惊慌失措:“这……这是怎么回事?”他说着,左右不停地张望。由于天色太暗,看不太分明,借着打开的门透出来的光,片山看到他们的脸因为恐怖而僵硬着。
“——那只猫是哪里来的?”一个村民用颤抖的声音喊道。
“这是我家的猫。我是警察。”
“警察?都这个时候了,警察来干吗!案子已经结了,不是吗?”
“这……是别的事……”
片山正要解释,立子挺身站到片山身前,对村民说:
“大家不要激动,这个人是我的朋友,他不是什么坏人。”
“哎?你不是……”一位认出了立子的村民说道,“你不是猫公馆那家的侄女吗?”
“是我。因为有点事,正要去公馆那边……”
“这样的话就没关系。刚才听到猫的叫声,吓了一跳……”
片山觉得有点不对劲。以前猫公馆里养了二十多只猫,村民对猫的身影和叫声应该习以为常了,怎么怕猫怕得如此厉害?
片山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村民们就纷纷说着“好了”“回家吧”,掉头走掉了。片山和立子面面相觑——两个人似乎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先过去看看再说吧。”片山对立子说,转头又去喊福尔摩斯,“走吧。”
立子哐啷一声打开猫公馆的门,刚进屋就听到屋子深处传来大声的咒骂。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个女人的,言辞非常激烈。
“别耍花招了,你这混蛋!”
“要是你敢小看我们,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言语间夹杂着各种脏话,听起来似乎有两三个女人。
立子吓了一跳,大声问道:“晚上好!有人在吗?”
走出来的是石泽常夫的妻子牧子。
“啊,原来是立子,你来得正是时候。”
“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吵?”
“该怎么说呢……家里突然来了三个女人,吵得鸡犬不宁……”
“别担心,这里有位警官呢。”
“啊,您是前不久见过的——”
“前些日子多谢您的配合——”怎么打招呼都无所谓了,“我们还是快点——”片山说着便进了屋。
“拜托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我丈夫会没命……”
片山跟在石泽夫人身后,步履匆匆地往里走,心里一动,想起了什么。
“你还不明白啊!”这凄厉的女声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片山站在离房间门口近一点的地方,竖起耳朵仔细听。
“你这该死的家伙,说什么都不给钱,是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听石泽常夫颤抖着声音说,“肯定会付的,只是——”
“给你半年时间吗?别做梦了!”
“所……所以说……那个……原来的计划被打乱了……”
“你自己的事自己去想办法,我们可不管!”
“就是!我们干完了你交给我们的活,帮你渡过了难关。快点,赶紧拿钱出来!”
片山吃惊地转向立子,低声说道:“好像你推测对了!”
“是推理。”立子微笑着说。
片山深吸一口气,走进房间:“住嘴吧!”
三个女人——其中一个就是那个大白天就抱住片山声称是他未婚妻的女人——和石泽都惊住了,一个个瞠目结舌,像看幽灵一样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片山。
“你们将因伪证罪而受到法律的制裁。石泽先生,你使了下三烂的手段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是这三个女人自作主张——”
“我全都听见了!”片山转向立子,“麻烦你报警。”
“糟了!快跑!”一个女人大喊。
“省省吧。”
“哈,你觉得我们会输给你这个小毛孩吗!”
自称是片山未婚妻的女人说完,取出了藏在牛仔裤口袋里的匕首。剩下的两个女人也顺手抄起烟灰缸之类的东西拉开了架势。片山有点害怕,畏畏缩缩地往后退——三对一的话,即使对方是女人,自己也打不过啊。
“听着,你们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哼,反正我们吃惯了牢里的馊饭,识相的给我让开!再不让开的话——”
女人挥舞着手中的匕首。说时迟那时快,福尔摩斯从片山脚边掠过,飞身一跃,朝持刀女人的脸上扑去。
“喵——”
“啊!疼死了——救命啊!”
三个女人顿时熄灭了原本嚣张的气焰,老实投降。片山松了一口气。
“福尔摩斯,辛苦啦。她们应该不敢轻举妄动了吧。”
“太棒了!”立子满心佩服的样子,“好厉害的猫啊!”
“是吧?和主人很像吧。”片山又开始得意,“麻烦你报警吧。”
“好。”立子急忙跑去找电话。
石泽常夫脸色苍白地颤抖着,他旁观了整个过程,这时慢慢地站了起来:“那个……我突然有点事……”
“别想溜,难道你也想尝尝被抓的滋味?”片山瞪了他一眼,石泽立即坐回到椅子上。“——你还真是愚蠢透顶,居然找了这种女人替你做事,不是明摆着要露馅?”
“这……这我也想过……可这种事没有别人肯做……”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呃……情况很复杂……”
“听不懂。”
“就是……嗯……实在没办法……”
越说越离谱,片山更听不明白了。
这时立子回来了:“我已经报警了。”
“多谢。”
“有电话找他。”立子用下巴指指石泽,补充道。
“电话?”
“嗯,我报完警刚挂上电话,电话铃就响了。”
“那……我赶紧去接——”石泽站起身来。
片山不情愿地说:“话说在前头,你可别想着逃跑。”
“一定!一定!肯定不会逃跑的。”
“那好,去接吧。”
他一定在想,只要能从这间屋子里逃走,即使讨债的来了也没关系。石泽赶紧走出屋子,朝走廊上的电话跑去。
“这男人真没出息。”
“他到底为什么做出这种事啊?”片山看着那三个捂着脸啜泣的女人,又转身对立子说,“不管他怎么破坏我和你的婚事,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很容易查清楚啊。”
“因为那家伙是个傻瓜嘛。”立子干脆地回答,又微笑道,“这样一来,你的嫌疑就洗清了……”
“你说的是。”
“你能不能别跟我这么客气?”
“可……可是,我从小学开始,就被教育要对女性恭敬有礼。”
“那也得看对方是谁,不是吗?”
话音刚落,立子突然抱住片山吻了一下,这跟白天那个“未婚妻”的吻全然不同。片山瞬间眼前一片漆黑,还以为自己失去了知觉——其实他只是闭上了眼睛而已。
突然,他的耳边传来一声响,像是爆炸声。立子放开片山:“什么声音?”
“怎么了?”
不会吧……两人正要出去看个究竟,就听到石泽夫人哭喊:“不好了!”
片山跑到走廊上,同样飞跑过来的石泽夫人扑上去抱住他:“我丈夫——我丈夫他——”
石泽常夫倒在电话旁边,手里握着话筒,血正从他胸前汩汩地流出来。走廊的玻璃门上留下一个子弹穿过的小孔,周围的白色裂纹向四边散开来。
“是枪击!”片山打开玻璃门,冲到院子里。
“片山君,太危险了!”立子叫道。可片山身为刑警,不能退缩。
院子里漆黑一片,后面便是一片小树林,根本无从寻找。
“对了,立子,你再打个电话,叫救护车来。”
“知道了。”
正在这时,片山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猫叫——但不是福尔摩斯的声音。
在哪里呢?片山后退了一段距离,转身看向屋顶上。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清楚地看到,屋顶上有只猫在走——红色的猫,像沾染了鲜血一样红。
片山觉得后背发凉。转眼间,那只猫就消失在对面屋顶。
好不容易四下清静了,片山环视着庭院,可一片漆黑,根本找不到有人藏身的痕迹。
“喂,福尔摩斯!”
“喵——”这回终于有了回应。
“啊,吓我一跳。你在那儿的话,好歹吱一声啊。”
即使可以“吱一声”,也只能“喵”一声嘛。福尔摩斯抱怨似的抬头看着片山。
“喂,草丛里有人躲着吗?能不能出来?”一片宁静。
“喂,你的眼睛在暗处也看得清,拜托拜托。”片山弯着腰对福尔摩斯说。
福尔摩斯觉得真烦,不高兴地把脸扭向一旁,不再理睬。
“不要这样,我请你吃鳝鱼。”
即使把福尔摩斯喜欢的昂贵食物拿出来和它谈判,它也只勉强地伸伸腰。
“拜托你!”片山再提醒福尔摩斯,回到屋里。
“已经叫救护车了。”立子说,“不过……”
一看就知道石泽已经断气,石泽太太在一旁抽搐地哭着。
“为什么……就这样……”
“好可怜。”
虽然不是值得同情的男人,可是,竟然有人要杀他,真是怪了。“院子里有人吗?”立子问,“太暗了,什么也看不见……但……屋顶上……”
“是猫,鲜红的猫。”
立子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此时,从院子里传来福尔摩斯的叫声。
“福尔摩斯大概发现了什么。有没有手电筒!”
“我去找来给你。”
立子小跑步进屋,很快拿来一个大手电筒。
“啊,谢谢。”
片山走到院子里,用手电筒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搜索前进。
“福尔摩斯,你在哪里?”
“喵——”树丛后面露出福尔摩斯的脸。
“发生了什么事?”
片山拿着手电筒朝树根照去。“喂!找到了!”片山不禁大声叫出来——一把黑亮的手枪掉落在那里。片山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把枪拾起来,闻闻枪口,有股硝烟的臭味。
“这一定是凶器,您的功劳不小。”说完片山又看一眼手枪,“这东西……糟了!”片山自言自语道。枪把处垂下一根长约五厘米的粗带子,绳端似乎被锐利的刀刃割过。
“怎么回事?这……这是警察的佩枪呀!”
片山抱头沉思着。凶手用的手枪肯定是从警察那里抢来的,如此说来,在此之前他一定在某处袭警了。
“真是个多事之夜啊。”
片山小声嘟囔着。
片山跟搜查一课取得了联系,正低头翻检着尸体叹气时,电话响了。他拿起听筒:“喂。”
电话那边是熟悉的声音:“请问是哪位?”
“是晴美吗?”
“哥哥?!”
兄妹二人同时觉得惊讶。
“你在哪儿打电话呢?听声音很近啊。”
“在家里啊。”
“胡说,你就在这附近吧?在石津那儿?”
“说了是在家里!”
“别胡说八道了!叫石津接电话,看我怎么收拾他!”
“电话里怎么揍人家啊?”
“别顶嘴!我这里已经一拳挥出,叫他给我倒下!”
“说什么傻话呢?我在上野绢子的家里。”
“上野?那个上野吗?怎么又——”
“很复杂,一言难尽。哥哥为什么在那儿?”
“石泽常夫刚刚被人杀了。”
“你说什么?”
“枪击,有人用警察的手枪杀了他。这边都乱成一团了。”
“难道是林田——”
“你说什么?”
“等等,电话里说不明白,我现在就去你那边!”
“你要过来?”
“怎么,嫌我麻烦?”
“不是这个意思……你先说要点嘛。”
“过去再跟你说。我给石津打个电话,让他也去你那边。”
“你们没在一起吗?”
“他送绢子去医院了。”
“医院?”
“嗯,绢子被人强暴了。你见到福尔摩斯了吗?”
“它在这儿呢。”
“啊!它是追着林田去的。到底怎么回事?”
“追着林田来的?”
“是啊。林田因为绢子梦见红猫而受到惊吓,才在这里陪她。”
“红猫?那不是——”
“我过去再跟你说。大致的情况你已经知道了吧。”
晴美干脆地挂了电话。
“强暴……医院……追着林田……红猫……这是怎么回事啊!”
片山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着。
晴美本来想往医院打个电话,可是不知道石津把绢子送到了哪家医院。
“问谁呢……”
要等石津回来,估计还得花很长时间。晴美灵机一动:“有了!”
派出所。到派出所问一下这片小区的急诊医院在哪儿就好了,这样一来马上就能跟石津取得联系,若是运气好,还能让警车把自己捎去猫公馆。
“我怎么这么聪明呢……”
晴美不由得佩服起自己来。事不宜迟,赶紧出门。不能锁门也没办法了,事态紧急嘛,派出所应该也没有多远……
深夜的街道上,晴美朝着派出所的方向疾步走着,不出五分钟就到了。
“有人吗?”
稍稍缓了一口气,晴美探头向派出所里打了个招呼,却连警察的影子都没看到。“哎呀,这可不好,人都去哪儿啦?”
难道是去猫公馆那边了?那也不能一个人都不留吧……万一进来个小偷什么的怎么办?
里边还有一个房间。因为没听到应答,晴美觉得那儿应该也没人。不过说不定,可能是打着盹还没醒……晴美探头探脑地看进去:“那个,不好意思……”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情形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见一身制服的警察倒在地上,帽子歪着,头上有明显的伤口,血正流出来。
“糟了!”晴美慌了,大声喊,“警官!警官!”
可那位警官先生直挺挺地躺着,没有丝毫反应。晴美见状,壮着胆子上前搭了搭他的脉。还好没有大碍,只是昏过去了,肯定是被重击头部所致。
这时晴美突然发现,这位警官的手枪不见了,枪托上的带子被割断了。罪犯一定是为了夺枪才袭击警察的。
“是了……肯定是刚才哥哥说的……”
石泽常夫被人枪杀,凶手用的是警察的枪,肯定是这位警官的。晴美赶快拿起桌上的话筒,可是打给谁呢?报警最容易,可要把这个案子跟其他事说清楚实在太麻烦。还是打到猫公馆去,让哥哥去联络吧。
“唔,电话本……是这个吧。‘猫’……M——MAO——啊,这可不行,得找‘石泽’。”
晴美有点手忙脚乱。“找到了!找到了!”
她拿起话筒拨号,马上就有个女声回应道:“你好,这里是石泽家。”
“麻烦找片山警官接电话。”
“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他妹妹。”
“啊,是晴美吧?我是刈谷立子。”
“啊,你好。我哥哥一向承蒙您关照。”
旁边就是晕过去的警察,自己却还在这儿说些客套话,真是……
“哪里,我才是受到片山警官的关照呢,日后也请你多多包涵。”
“啊?”
“请稍等一下,我这就去找片山君来。”
日后?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晴美在心里嘀咕。
片山接过电话,说:“怎么了,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派出所。本来想问医院的电话,结果——”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你在那待着别动!”
“嗯,你快点来!”
“对了,是林田以前待的派出所吧?好,等着我!”
唉,真是忙碌的一夜啊。晴美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等。
只听“唔——”的一声呻吟,晴美转头一看,刚才还不省人事的警官已经颤颤巍巍地起身,走了出来。
“哎呀,您醒了?还好吧?”晴美站起来问。
不料那警官突然抓住她的胳膊,怒气冲冲地大声道:“你这家伙给我老实点!我要逮捕你!”
晴美愣了一下:“你说什么呢?清醒一下!”
“闭嘴!我现在以故意伤害罪逮捕你,不准反抗!”那警官边说边用左手牢牢抓向晴美的手腕,右手掏出手铐就要给晴美戴上。
晴美急了:“真胡闹!是我报告了你被袭——”
“不要狡辩了,混蛋!”
“混蛋?你说我混蛋?难道你看不出我是女人吗?”
晴美说完,冷不丁用膝盖猛击警官的胯下。那警官闷哼了一声,又倒回地上,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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