肘关节的剧痛使晴美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睛。
虽然不可思议,可晴美马上想起自己是掉进洞里昏过去的。可是为什么看不见东西?
对了,大半夜掉进洞里,看不见东西才是正常的吧。想到这里,晴美松了口气,安下心来。刚刚掉下来的时候,嘴里好像进了泥土,晴美用袖子擦擦舌头,把舌头上的土擦掉。
——已经有过好几次死里逃生的经验,因此晴美在这种时候能够保持冷静。
先查看一下伤势如何。晴美提心吊胆地试着活动,还好,似乎没什么严重的伤口,也没伤着骨头。手、手肘,还有膝盖处有擦伤,这也没办法。额头上似乎磕破了,阵阵作痛。
“没毁容吧?”
晴美喃喃自嘲着。她用这种开玩笑的方式给自己打气。
第一项检查完毕,都是小伤不要紧。接着就要想办法探出这洞到底有多深,可头顶太暗,根本看不清洞口在哪里。
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晴美正要看表,却发现表上的玻璃罩已经碎掉,指针也不翼而飞。这样一来就没法知道时间了。
在医院等绢子出来时大概是九点,尾随着绢子来到这里后掉下来应该是九点半,或者更晚一点。在那之后……又过了多久呢?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
虽然不知道确切时间,但总归不会超过三个小时吧。晴美以她的直觉估计着。估计是十二点左右,那么,再等五个小时,外面天就亮啦。
在那之前,只能在这个洞里老老实实待着了。晴美无奈地耸耸肩——已经如此,手忙脚乱也没用。晴美给自己壮壮胆,弯下腰,坐下抱住膝盖。
可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洞呢?肯定不是自然生成的。虽然看不清楚,可晴美能感觉是个大洞,而且有用工具挖掘的痕迹,洞底松软又平坦,肯定是人工挖出来的。
到底是谁干的?为什么要在树林里挖这样的坑?如果说是设置陷阱,那就太奇怪了,需要用这么大陷阱的动物,这一带应该没有,除非是人……
这肯定不是以晴美为目标而设的陷阱,因为她是临时起意才跟踪绢子到这儿来,那么……
这时,黑暗中突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晴美感觉到那气息,顿时吓呆了,一瞬间心跳都要停止,身体也僵住了。
等到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晴美凝神注视,隐隐约约看出地上伏着某个东西,又听到低低的呻吟,是个女人的声音。
“绢子!”晴美不假思索地叫出来。绢子突然消失,就是因为掉进了这坑里吧。
“绢子!我是晴美,你还好吗?”晴美试着跟她说话,可那人没有应答。
“绢子!”晴美伸出手,向声音的来处慢慢摸索,终于抓到了柔软的布料。晴美摸索着伏在地上的身体的轮廓,在那人脸旁蹲下身来。
只听那人急促地呼吸着。
“绢子!”晴美继续喊道,可还是没有应答。绢子发出痛苦的呻吟,似乎受了重伤。
“怎么办……”晴美仰头看着上面喃喃着,只见一片黑暗压顶。
“救命啊!有人吗?”虽然知道没什么用,晴美还是拼命尖叫起来,“有人吗?听得到吗?”
周围仍是一片死寂,耳边只有微弱的虫鸣。
晴美站起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到粗糙的洞壁,便扶着坑壁慢慢绕了一圈。根据周长,加上黑暗中隐约感觉到的洞底情形来推算,洞的直径至少有三米,可最重要的高度却无法测知。从掉落时的感觉来看,似乎很深;可从她并没有骨折这一点来看——可能是她运气好——似乎并没那么深。
若是自己一个人,还能耐心等到天亮,可加上受了伤的绢子,就不能干等了。虽然觉得挺傻气,晴美还是蹲下来鼓足劲头猛地向上跳,双手拼命向上抓去。结果当然只是抓了一手土。
沙土噼里啪啦地掉下来,终于停住。那沙土似乎特别松软,硬要往上爬的话,估计只能让洞壁塌陷。
晴美转过脸,重重叹了口气。她虽然很担心受伤的绢子,可这种情形下只能等到天亮了。晴美摸索回到正在痛苦呻吟着的绢子身边,坐了下来。
“如果这个时候石津警官能找过来救我,我就答应跟他结婚。”晴美喃喃道。
正在这时,只听沙沙的声响,沙土纷纷崩落下来,晴美缩起了身子。细土和石子落在脚边——伸手一摸,沙土比预想得多,居然堆成了一座小丘。
这种土质真是太容易崩塌了。晴美瞬间毛骨悚然……我不会被活埋在此吧!
“我虽然想减肥,可是也不想变成木乃伊啊!”
晴美不禁悲叹。
片山泡在木质大浴盆里,悠闲地伸展着手脚。
“大浴盆最舒服啊。”
用惯了租住公寓的小浴缸,便觉得这种老式浴盆格外地大。这么悠闲度日真好啊,片山想着,不由得哼出声来:“啊,泡澡真舒服……”
片山闭上眼睛,正想舒服地泡澡,冷不防浴室的窗户突然被推开,立子探出脸来问:“水温怎么样?”
片山大吃一惊,慌忙缩到水下,只露出双眼:“你……别这么吓人好不好!”
立子立即露出恶作剧式的笑容:“水温不错吧?”
“嗯,很好。”
“那我也一起来泡吧。”
“不!我已经泡完要出来了!”片山大惊,只好这样说。
立子又笑了:“跟你开玩笑呢,请慢慢享受。”说着便关上了窗户。
片山松了口气:“吓死我了,真是的!”
片山一边冲洗身体一边想,如果我说“那就进来吧”,难道她真会进来?
也许真会进来呢。不管怎样,对现在的年轻女孩来说,跟男人睡觉已经不仅仅是在电视剧中看到的事——哦,不对,泡澡跟睡觉还是两回事,可即便如此……
立子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孩,从最初在卧铺车上相遇开始,就给人谜一般的印象。后来偶然出现在杀人现场,还说要跟片山结婚。怎么想她都不会是寻常之人吧。
话说起来,当初在酒店餐厅,她到底拜托了自己什么事?当时怪自己没听清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今晚倒是个绝好的机会,可以跟她确认一下……
从浴盆出来,片山穿上立子给他准备的浴袍——他当然没带换洗衣裳来。
“还真像住在旅馆里似的。”片山苦笑。
“啊,洗好了?”立子走过来,“正想问你要不要喝点冰镇啤酒,不过你是不喝酒的,对吧?那来杯冰镇果汁怎么样?”
“不用了,真是太麻烦——”
“请到这边来。”立子在前面带路,没办法,片山只得跟着。
转过走廊,来到位置十分靠里的一个房间。一进屋,片山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一间非常宽敞的和式房间,足足有十个榻榻米大小,有两床被子,已经整齐地铺好。旁边放好了啤酒和果汁……
“其实不……不用这么大的房间……”片山支支吾吾地说。
“哎呀,没关系的,反正房间都空着。好了,我们来干一杯吧,我喝啤酒,你就喝果汁吧。”立子说着,麻利地打开瓶盖,往杯子里倒酒和果汁。
“一床被子就够了。”片山说。
“啊呀,那不会很无聊吗?”立子笑得不怀好意。
“不会啊,平时也只盖一床。”
“平时?”
“福尔摩斯只盖垫子就可以了。”
立子瞪着片山:“可现在不是福尔摩斯,是我要睡!”
片山倒还没迟钝到连话中之意都听不懂的程度,不过他决定装傻来惹怒立子。
“哦,这样啊。不过我睡相很差,可能会踢人,最好把被子移到十米之外……”
“我还会咬人呢。”立子说着膝行靠近。
“我……我身上净是骨头,不好吃。”片山急忙往后退。
“是吗?不尝一下怎么知道哦。”
“可……可是,小骨头很多……”
“那你也尝尝我怎么样?”
居然顺杆爬,片山简直要晕倒了。
“我……我是素食主义……”
“我还从没听说过出家的警察呢。”
立子温柔的声音就在耳边……如果这是做梦的话,请让我快点醒来吧,片山祈祷着——普通男人肯定会祈祷不要醒来,可是……
“福……福尔摩斯在哪儿?”
“正睡得香呢。”
说完,立子的唇就贴上了片山的。片山不假思索地想要往后退,可立子的身体直接压了上来。两个人顿时叠在一起,倒在了榻榻米上。
这是干什么,该死的!片山想着,眼睛都直了。
“我肯定是在做梦,我是被狐狸精什么的给迷住了。啊,也可能是猫精。总之这不是现实,这柔软的嘴唇、压在身上的高耸的胸脯……全都是幻觉!”
“就算是幻觉,难道不好吗?”
内心深处传来另一种声音:“你现在只要品尝这种快乐就好了,谁都不会抱怨。既然是女人主动投怀送抱,你如果拒绝,会伤人家心的。”
“那只不过是男人不负责任的说法,将来肯定会后悔……”
“你自信一些好不好!对方可是被你迷住了。”
“不可能!肯定另有企图!”
“就算有又怎么样呢?企图是企图,享乐是享乐啊。”
“不行,警察跟案件相关人员发生这种关系,会妨碍公平调查!”
“就是因为你老说这些话,才不受女人欢迎。”
“这不是受欢迎不受欢迎的问题,这是职业道德问题……”
片山心里的多重声音反复了几个回合。这时立子已经把他抱紧,开始往被子里拖了。
“我说啊,好不容易铺了被子,就别在地板上睡了。”
嘴唇好不容易得到解放,片山挣扎道:“是啊,那么,晚安。”
“今晚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夜晚。”
立子说着,又用唇封住了片山的话。一瞬间,片山脑中掠过一种想法——这不会是一种新的杀人方式,借接吻来使对方窒息吧?
虽然不至于窒息,可呼吸困难却是真的。也不知是因为立子身体太重还是因为自己太过激动,总之必须做出决断。片山想,自己好歹是个男人。
好,就这样!豁出去了——正在这时,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地面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立子扬起脸:“怎么回事?”
“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撞破的声音。”片山心中喊着万幸,抓住机会迅速从立子的怀抱中脱身出来。
“像是从大门那边传来的。”
“快过去看看吧。”
起身的时候,只听走廊上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立子!立子!”
“是牧子啊!”立子拉开隔扇问,“怎么了?”
石泽牧子双手紧紧攥着胸前的睡衣,颤抖着声音说:“大门那边好大的声音……”
“没事的,警察会帮我们调查。”
“请留在这里吧!”片山想着,只穿浴袍真有点冷啊……当然现在可不是说这种话的场合。片山沿着走廊跑了出去,一出玄关,只见根本警官穿着短裤衬衫,趿着拖鞋,一副正要出门的样子。
“根本警官,怎么……”
“我现在就去调查!”根本说着,瞥了一眼片山的打扮,“你这算什么样子!”
“呃,衣服有点宽松……”
“这也太不像话了!”
片山慌忙把浴袍的前襟掩起来,穿上拖鞋,跟在根本身后出了大门,睁大了双眼——原来是一辆小轿车撞到了门柱上,难怪发出那么大的声响。车前面撞得凹下去一大块,挡风玻璃被撞得粉碎。门柱被撞歪,围墙上也出现了裂痕。
“这家伙惨了。”根本警官摇着头道。
“有人在车上吗?”
“嗯,一个男的,是村里的人吧。快叫救护车!”
“是!”
片山急忙回到公馆,打了电话,然后向里边的房间走去。
石泽牧子和立子拉着手坐在一起。牧子的脸色全白了,立子似乎正在安慰她。
“怎么回事?”立子问。
“一辆车撞到了大门。”
“啊,这算怎么回事啊。”牧子出声问道,“开车的人呢?”
“应该是村里的人……总之没有什么危险。等会儿救护车和警车要来,肯定会乱糟糟的,你们还是待在房间里比较好。”
“我们这就进去。”
牧子转向立子,用哀求的语气说:“立子,今晚请陪着我。”
“嗯,没事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真的太感谢了。”牧子安心地微笑道,“你一不在身边,我就害怕,我……”
“好了,在他们来之前,我们先进去吧。”
立子扶着牧子的肩催促道,临走前微微回头看向片山,轻轻抛了个媚眼过来。
片山使劲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几下,好不容易才把蜂拥而至的混乱压了下去。
“唉……”片山叹着气想,虽然自己对杀人案很头疼,可相比女人,尸体好多了——只要不让他抱着尸体接吻。
“啊,糟了!”片山不禁伸手拍拍脑袋——衣服!立子把他的衣服放哪儿了,刚才忘记问她。
好不容易找了件西服换上出门,救护车已经到了。
“情况怎么样?”
根本警官站在撞坏的车旁,听见片山打招呼,沉着脸转过身。
“净是些麻烦事。”
“怎么了?”
“那个男人死了,名字叫——好像是户田安夫。”
“是村里的人吗?”
“你过来看看有没有见过他。”根本用下巴示意盖着尸体的白布,让片山看。“刚刚通知了他的家属,一会儿来了,这里又要成哭丧场。”
“那么……”虽然很不情愿,片山还是慢慢靠近尸体,蹲下身来。他平素见到尸体就恶心,这会儿小心翼翼伸出手,抓住白布正要往上掀——
“啊!”他突然大叫起来。
根本警官吓得跑过来:“怎么了?”
“动……动了!布……”
“你说什么胡话!神经过敏吧。”
“不……不是——你看!”
白布确实鼓鼓囊囊地动了起来。根本警官迅速扯掉一看——福尔摩斯正抬头看着两个人,喵地叫了一声。
“喂,福尔摩斯,别这样吓人行不行!”片山擦着额头上的汗。
“俗话说,被自己养的狗咬到手,你这是被自己养的猫吓到了……”根本警官拼命忍着笑。
“别嘲笑我了。”
“不过这个男人,死之前好像……”
“什么?”
“喃喃地说着梦话呢……”
根本警官恢复了严肃的神情,低头看着尸体说:“他说:‘猫!红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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