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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最近朱怀镜去荆都开会,王莽之单独接见了他。王莽之透露,市委将调整梅次班子,由朱怀镜任书记。“我相信你会干得很好的,市委很信任你。梅次这两年经济发展不尽如人意,说明领导配备上不太合理。后来你们地委调整领导分工,让你出面管经济,这个决策是正确的。我们就是要让懂经济的同志挑重担。只要把缪明和陆天一的安置方案定下来,马上各就各位。”

        王莽之总是把我和市委作为一个概念使用。他习惯先说了我字,接着就说市委。听上去,王莽之就是市委,市委就是王莽之。他平时在会议上,也总喜欢说我荆都如何如何,似乎荆都就是王莽之自家的菜园子。

        班子调整是个大事,总得通盘考虑。王莽之问:“谁出任专员合适些?”

        朱怀镜早就琢磨过这个事,在梅次却想不出个合适人选。不等他答话,王莽之就说:“市委考虑从外面调一位同志去任专员,你的意见怎么样?”

        “我服从组织意见。”朱怀镜说。他明白王莽之问问他的意见,只是个客气的程序,谁出任梅次行署专员,只怕盘子早定下了。

        朱怀镜事后琢磨了王莽之此次谈话的每一个措词,发现信息量远远超过了字表意义。比方他说到缪明和陆天一时,不是通常所说的安排,而是说安置。既然是安置,就不可能有什么好地方等着他们了。

        朱怀镜带着天大的机密,回到了梅次。不用王莽之交代,他也知道这事是万万不可同任何人说的。机密事件,上不告父母,下不传妻儿。

        没有不透风的墙,市委最后的意图,不知通过什么渠道传到了梅次。当然,这事在老百姓那里传着,没有什么新鲜可言,人们早就这么说了。而在官场里面,却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有的人便恍然大悟了,难怪王莽之对朱怀镜发表的文章屡作批示。朱怀镜那篇关于农村税费体制改革的调研报告在《荆都内参》上发表也有些日子了,有人还专门找出来细看,发现王莽之的批示大有深意:

        农村税费体制改革事关农业和农村的稳定和发展,既是个经济问题,又是个政治问题。国家将就这项工作出台重大举措。我们提早对这项工作进行研究,很有必要。朱怀镜同志这篇调研报告,是在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形成的,视野开阔,思路清晰,所剖析的问题以及提出的建议、对策、思考等,在全市很有代表意义。这对我们今后贯彻国家统一部署,认真搞好全市农村税费体制改革,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各级领导干部一定要有战略眼光和超前意识,多研究一些问题,想得深一些,想得远一些,努力提高执政水平。

        言下之意,朱怀镜就是执政水平很高的领导干部了。大凡成功的领导,都会成为官场中人个案研究的对象。他们希望透过这些成功人士的发达轨迹,为自己找到一条终南捷径。有些人的研究结果是,朱怀镜凭着两篇文章,就得到王莽之的赏识了。这很让那些成天替领导捉刀的机关秀才们鼓舞,幻想有一天这种奇迹也能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也是最愿意相信这种研究结果的人。可有的人却认为这种结论太幼稚了。上面会因你写了两篇文章就对你格外器重了?你以为又回到八股取仕的时代了?工夫在诗外!他们提出的佐证的确也有说服力:缪明在荆都的文名远在朱怀镜之上,怎么眼看着就要让朱怀镜挤掉了呢?

        晚上去朱怀镜家拜访的人就更多了,他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自己现在越发是万人瞩目了,家门前天天车水马龙,会误大事的。他一直信守自己的原则,坚持不拿不要。在外人看来,他不过就是依照人之常情,收了些烟酒而已。他也只是想做得人情味一点,并不想占这点儿小便宜。可总有人要在烟酒里夹钞票,防不胜防。现在他反复一想,烟酒都不能收了。他做出了一个很私人化的决定:戒烟。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朱怀镜的戒烟简直是个事件。很快,梅次各级领导和有关方面有脸面的人物,都知道朱书记戒烟了。起初还有些人继续上门来,笑眯眯地送上烟酒。朱怀镜也笑眯眯的,任你把烟酒放在那里。但你提来两条烟,两瓶酒,他就回你四条烟,四瓶酒。“我已戒烟了,酒也不喝了。你拿去吧。”不到一个星期,就不怎么有人上门了。

        可有些人还是想来拜访,哪怕是空着手来干坐坐也行。朱怀镜反复一想,只好出了奇招,在门上贴上纸条:儿子要做作业,夫人要做家务,自己也想休息,无人奉陪说话,私宅不谈公务。朱怀镜启。

        此举有违常理,甚至同陆天一的路数差不多。可传到老百姓那里,他却落得极好的口碑。都说梅次会有一位好书记,老百姓高兴。官场中有的人却并不这么想。他们说朱怀镜是假正经,故作姿态。个别耳朵长的人还翻出他的老底子,四处里宣扬。朱怀镜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有负面影响,但利害权衡,情非得已,只能如此。

        朱怀镜察觉了外面的议论,在一次会议上借题发挥,说到这事,“我戒烟,这只是我的个人行为,属于个人生活方式上的很私人化的事情,没什么重大意义,不值得人们去谈论。可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事会产生不小的社会反响。不过,从这件小事上,我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领导生活无小事。干部群众都看着我们哪同志们。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要以为我们做了什么事情,老百姓不知道。我可以感到欣慰的是,自从我戒了烟——当然酒也不喝了,我的身体好多了。更重要的是,没有人上我家来送烟送酒了。人们有个习惯,好像进人家的门,空着手不好意思,总得带点什么。说实话,我这个人面皮子薄,别人提着两条烟,两瓶酒,我是不好板着脸让人家拿回去的。就这个问题,这里我可以很坦诚地向同志们做个检讨。我过去抽烟喝酒,但自己从来就没有买过烟,也没有买过酒。一算账,这也是不得了的啊同志们。如果上面要查我这个问题,我会如实交代。说到这里,如果烟酒问题只是人之常情,那么,我可以拍着胸脯同大家说,我朱某人还是过得硬的。”

        朱怀镜的这番话,有没有人真的相信,且不管他。至少,他自己说破了这事,人们再议论,就没什么兴趣了。说得更明了些,他甚至等于承认自己也存在某种意义上的不廉洁,你们还说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过,只要倒回去一个月,朱怀镜行事也好,说话也好,都不会如此直露的。他心里有底,很快就会就任梅次一把手了。一把手是允许有个人风格的,而其他副手最好是千人一面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突然传出消息,有人举报,说朱怀铁在烟厂招标过程中有受贿嫌疑。那天,缪明找他去办公室谈话。缪明把门掩上。微笑着说;“怀镜同志,首先请你不要误会,我是相信你的。我手头有份举报材料。说你在烟厂招标中,收了人和建筑集团的好处费。”

        朱怀镜听了,简直晴天霹雳。望着缪明的微笑,朱怀镜很不舒服。这微笑看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真的信任他,抑或是他有意表现沙宽厚和理解。“那么,你找我的意思,是想让我说说情况,还是想告诉我组织上的校信任?”朱怀镜有些控制格制不了自己,说话明显有些生硬。

        缪明仍是微笑着,“怀镜你别多虑。我只是向你通报一下,希望这事不要影响你的情绪。很多工作,都要拜托你啊!”

        朱怀镜说:“那么,我不能说自己有没有这事,我只建议,组织上立案调查这事。”

        缪明摇摇头说:“这就没有必要了嘛!立案调查,影响不好。”

        

p://er>朱怀镜说:“如果听凭谣言流传,影响更不好。”

        缪明说:“你放心,我会向市委说清这事的。”

        “缪书记,可不可以把举报材料给我看看?”朱怀镜瞟一眼缪明桌上摊着的材料,却是划得乱七八糟的文稿。他几乎有些反胃了,心想这人不是精神上有问题才怪!事后朱怀镜闭上眼睛一琢磨,发现缪明给他的印象就是两件事,改文章、揉肚子。

        也许是见朱怀镜的表情已很不好了,缪明又微笑起来,“这就不好了。举报材料是不能同被举报人见面的,你也知道。”

        朱怀镜心想缪明的所谓信任,就是冠冕堂皇了。“缪书记,说真的,你要我负责烟厂招标,其实我的工作也做得很不够。我只是主持了招标方案的研究制定,具体招标过程我没有参加,是之峰同志一手操作的。到目前为止,人和集团在我的印象中还只是个抽象的企业名称,我没有见过他们任何一个人。那么受贿之事从何谈起?说到这里,我得说件事,不是替自己脸上贴金。的确有人送钱到我家里,我事后知道,当晚就请送钱的人自己把钱拿走了。我不想在这事上出风头,就没有向地委报告。后来这事不知怎么传了出去,还有新闻单位找我采访,我回绝了。唉,我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还是请组织上立案调查。”

        缪明避而不谈朱怀镜拒贿的事,只是含含糊糊点点头,再说;“人和集团是老地委书记范家学的大公子范高明搞的,原是梅次民营企业的头块牌子,比吴飞做得大,在荆都市民营企业一百强中,排名第四。前几年老书记下来后,随女儿去了美国,人和就撤资去了深圳。人和走后,梅次建筑行业的老大才是吴飞。但范高明在梅次还是很有人缘,这边的大工程,他仍然会过来做。”

        朱怀镜感叹道:“过去是朝中有人好做官,现在是朝中有人好赚钱。这是题外话。问题是什么范高明范愚蠢,我是第一次听说。缪书记,我还是建议组织上立案调查这事。”

        缪明笑呵呵地说:“怀镜,你的心情我理解。你放心吧,我自有主张。再说,按照干部管理权限,立案调查你,也不是我可以做主的啊,得市委同意才行。”

        朱怀镜回到自己办公室,心情很不好。谣言早不传,迟不传,偏偏在这个时候,凭空生出这等事情!青萍之末,大风起焉啊!朱怀镜怀疑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他想缪明也罢,陆天一也罢,都不会很高兴地看着他坐上地委书记这把交椅。为着干部调整的事,陆天一找过朱怀镜,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朱怀镜只往缪明身上推,说缪书记意思是再看看,就再看看吧。陆天一手下那帮弟兄自然耐不住,说不定就会弄出些事来。陆天一也巴不得他屁股不干净。按正常情况,接替缪明的应该是专员陆天一,而不是副书记朱怀镜。缪明说不定也很希望朱怀镜出事,他不同意立案,真实意图只怕是想听任谣言流传下去。

        朱怀镜权衡再三,自己挂了电话给王莽之,“王书记,向你汇报个事情。这边有人举报,说我在梅次烟厂招标中收了人和集团的好处费。我同缪明同志沟通了一下,请他向市委报告,请求立案调查。缪明同志不同意调查。我个人意见,还是请组织上调查一下、澄清事实真相。”

        王莽之说:“怀镜同志,我只问你一句,你说实话。你过得硬吗?”

        朱怀镜一字一顿说:“我经得起调查。”

        王莽之说:“行!怀镜,我有你这句话就放心了。举报材料,我案头也有一份。我正准备抽时间打电话问你哩。我相信你,市委的意图不会改变。你放心吧。”

        听了这话,朱怀镜心头石头放下了。但王莽之也没说是不是立案调查。意思好像是不调查。王莽之的不调查,同缪明的不调查,显然不是一回事。王莽之要么真相信朱怀镜的确是清白的,要么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仍然会重用他。反正一条,王莽之说他没问题,他就没问题。不过朱怀镜还是宁愿上面派人调查清楚,也好让诬告者浮出水面。

        晚上回到家里,香妹把他叫到里屋,说:“外面对你有传闻,你知道了吗?”

        “哪方面的?”朱怀镜问。

        香妹却反间:“你有几个方面的问题?”

        朱怀镜就有些生气了,说。“你怎么变得这么刻薄了?对我们这些人,什么传闻都有。”

        香妹也有些不高兴,却忍住了。说;“说你受贿。”

        朱怀钧说;“我若是受了贿,不交给你了?我一不吸毒,二不赌博,三不在外面养人,一个人放那么多钱在一边干什么?”

        香妹说:“反正,你不能有什么事。我你可以不管。儿子还要靠你。”

        这话朱怀镇听着不好受,却故作笑意,“看你说得多绝情。我俩还算是恩爱夫妻!我我怎么就不管你了呢?我俩关着门说自家话,我可真的是越变越啊。你看,烟也戒了,这可是你多年的殷切希望呀。每天晚上也没人上门了,可以过安心日子。你的部下也不来了,这多好?”

        香妹也笑了,说:“是啊,贪那点小便宜干吗?把人都做小了。我们好歹不缺钱花,就一个孩子,怕养不了他?”

        朱怀镜说:“我俩都这么想,就好办了。只是这回的事,真是奇怪。王莽之同志说相信我,让我放下包袱,好好工作。唉,我现在就担心儿子。他怎么是这个性格呢?三岁娃娃的仙水也喝了,并不见什么效啊。我说那些鬼名堂信不得。”

        香妹说:“你信不信,是你的事。可不要乱说。你这事我前天就听说了,见你好像也不舒服,就闷在心里。可我担心死了,生怕你有什么事。今天下午在外面开会,路过青云庵,我也没多想,就进去替你求了个签。”

        朱怀镜便笑了,说;“也难得你一片好心。说说,是个什么签?”

        “签倒是个上签。我看了还是相信。”香妹说着就从口袋里掏了签出来,递给朱怀镜。

        观音灵签,第九上签:

        烦君勿做私心事

        此意偏宜说问公

        一片明心光皎洁

        宛如皓月飞正中

        解日:

        心中正直

        理顺法宽

        圣无私语

        终有分明

        朱怀镜读了签,明白香妹讲的相信是什么意思了。三岁娃娃要他多做好事,这签也说到这意思。他却不想点破这话,只笑道:“是个上签就好。不管信不信,总不愿抽着个下签,会很不舒服的。唉!这个谣言,我还是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在搞鬼。”

        香妹说:“既然组织上信任,你就别多想了。你自己去过问这事,说不定节外生枝。”

        朱怀镜说:“我知道。”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想知道是谁在中间做文章。却苦于没有办法查这事儿。想来想去,觉得可以找找关云。

        次日上班,关云来到朱怀镜办公室。梅次上上下下都知道朱怀镜将是未来的地委书记,关云自然也不是聋子。朱怀镜亲自召见他,难免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坐吧。”朱怀镜靠在圈椅里,望着关云微笑。等舒天倒好了茶,朱怀镜让他把门掩上。舒天看出朱怀镜要谈什么重要事情,不作一刻停留,退身出去了。

        关云不知何事,只见朱怀镜如此神秘,便有些紧张。脸一直红着,有些拘谨。朱怀镜问了些闲话,无非是忙不忙之类,然后说:“关云,请你帮个忙。”

        关云忙说:“朱书记太客气了。有什么指示,您尽管吩咐。”

        朱怀镜如此如此道了原委,再说:“请你同人和接触一下,看是怎么回事。你最好以私人身份,目的是搞清真相。”

        “这个好办。我同范高明有过交情,说话随便。”关云很兴奋,脸越发涨得通红。朱怀镜想自己的确是找对人了。他最先考虑的只是关云的职业便利,搞公安的,三教九流都打交道。不曾想过关云是地委领导的侄女婿,可以说同范高明一样是梅次的“太子党”,他们之间多有接触。

        关云领了命,想多坐会儿,又不敢造次,扭捏会儿,只得告辞。朱怀镜握着他的手,摇了摇,说。“辛苦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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