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庭惠”的生活,在三田一丁目的一处两居室的公寓里开始了。
这个地方,是相庭的秘书在距离相庭所在的公寓不太远的地方找了两三处之后选择的一处,是她正式成为户口本中的一员之后的第二周,她和阿俵一块儿定下来的。
11月25日,阿惠正式辞去了在黄金广场的桑拿浴室的工作。第二天,也就是26日,她便从四谷的宿舍搬到了叫“都市三田”的公寓。
从这间已建有十来年的四层公寓的窗户向外望去,东京塔近在咫尺,其公园的森林也映人眼帘。
到相庭住的元麻布,步行只有二十来分钟。
“家政钟点工我已经辞去了,但阿惠也没有必要每天来,因为白天我几乎都不在,所以房间也不脏,只是我万一哪天早回来,我会打电话告诉你。好为我准备饭菜。”
自从正式办理好入籍手续后。相庭直呼“阿惠”的口气显得比以前随便了,而阿惠也觉得像以前那样称相庭为“经理先生”有些别扭了。
“我怎么称呼您呢?”
阿惠大胆地问了一次。
“我看叫爸爸挺好。”
相庭很随和地答道。那个银座的女老板也这样叫,但也许是因为相庭喜欢年轻女性这样称呼他吧。
阿惠提出,为了尽快熟悉和干好工作,想每天去相庭住的地方。
相庭说,为了让她更从容一些,可以每天10点半左右从三田的公寓出来,一边欣赏市中心的街景一边慢慢来。
他留下了公寓的一把钥匙。每次阿惠来时,都要在那名留着灰白胡须的管家风度的管理员的监督下打开大厅和走廊之间的“二道门”。
走进宁静的走廊,穿过硬红木的拱门,阿惠用钥匙打开相庭住的102室房间。
她走进无人的室内,首先看到的就是两副巨大的青铜盔甲。
居室、餐厅、日式房间、书房、主卧室和客人卧室共计6间。这套精心设计的公寓里几乎一尘不染。如同诉说着这间公寓的主人早出晚归的生活状况似的,阿惠看到的总是餐厅里的桌子上放着盛着煎鸡旦和烤面包片的早点盘子,卧室里扔着睡衣,浴室里的浴盆还没有放掉水——“要我为您准备早餐吗?”
阿惠曾这样问过相庭,但相庭连连摆手:“不必,不必!”
“我长年一个人生活,在让司机等候的10分钟里就可以连做带吃,所以你没有必要每天早早的来。”
相庭解释说,司机每天早上8点40分来。
于是阿惠便每天在相庭上班走后来公寓,洗好早餐的食具。擦干净浴盆,整理好卧室。
然后她还要使用吸尘器,但由于房间又多又大,这件事花费的时间要多一点。
每天早上,书房的办公桌上都多少有些乱,大概是前一天夜里相庭在写东西。但书架上的书看上去一本也不曾动过,十分整齐。
办公桌两侧的书架上放满了外文书。“爱好——高尔夫球、登山、读书。读书的主要书目均为外文书。”
阿惠回忆起了在兴信所的那份报告上写的东西。但是,也许是他最近没有看书的时间吧,书架上的书全都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尘。
办公桌的两侧还有橱柜,橱柜的两个抽屉上挂着钥匙。阿惠并不打算去动这两个“锁”
着的柜子,但她要擦拭家具就不可避免地要碰上它,于是她曾拉开来看过,但里面无非是一些便笺本、礼签,以及一些文具类的东西。
大概是由于一个男人独居了很久的缘故吧,生活用品显得过于少了一些。家里都是些陶器、衣服和美术品类的东西,而现在一般家庭中所用的东西大少太少了!无论从哪儿看似乎都像是一间仓库。
幸亏当天的打扫工作很快就能完成。
这套公寓还带有一座专用庭园、在东侧的西式房间的前面是一小片小树林子,朝南的日式房间的外面则是枯山死水。虽然庭院以常绿树为主,但每天也多多少少地有些落叶。
因此清除这些落叶也是阿惠的工作。
打扫、洗衣服等活儿总算是忙完了后,阿惠自已便简单地给自已做点午饭吃,这时已经3点了。
大体上4点钟前后,相庭打来电话,请阿惠准备好晚饭。
听到这个要求之后,阿惠便出门去买东西。相庭平均一周三次在家吃晚饭,但早饭都在家吃,因此要经常准备面包和新鲜的水果。
从这个高级住宅区到商店街距离比较远。
由于从11月到12月温暖的晴天多了起来,所以阿惠总像散步一样步行在这条谧静的大道上,竭力嗅着自从到达相庭的公寓后的那种神秘的气息。当她一想到自己居然也成了这条大街上的主人之一的时候,心中便不免有些昏昏然。
在6点半钟她准备晚餐的时候,相庭回来。由于在阿惠迎他进门之前他便让司机走了,所以阿惠始终没有见过那名司机。
在相庭回家之前,阿惠总是全力以赴地做好了一切。虽然她是初次试着做一些大菜,例如边看莱谱边作法国莱,但她渐渐明白了,经常在外面吃宴会的相庭,也希望能在家中吃一些朴素的家常菜。
“在八幡还是孩子的时候,我母亲就作得一手博多风味的素海龟。那味道我永远也忘不掉呀!”要不就说,“真想再吃吃煮山芋呀!”而这些东西阿惠在土佐山田早就吃腻了。
不仅如此,相庭的确满意阿惠的手艺,每当这时。他都要喝一些啤酒或是日本清酒,当然阿惠也要陪一陪。
吃完饭后就是洗澡和按摩。
横躺在日式房间的草席上的相庭,一边让阿惠揉着,一边不时地发出畅快的呻吟。
有时他还会突然抓住阿惠的手说道:“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成为自己的亲人,你说这不是有缘份?有你这么好的女儿,是我三生有幸啊!”
而每当这时,阿惠就会察觉到他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中有一种男人向女性发出的饱含企望的神色来。此时她便浑身僵硬,但他不过是轻轻地爱抚一会儿自己的手,然后让她继续按摩。
如今66岁、体格健壮的相庭,肯定也希望偶尔发泄一下多余的精力。虽然阿俵说相庭不想用结婚来约束一个女性,但阿惠感到相庭不是对自己一点儿兴趣和欲望都没有。相庭只是在尽可能地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阿惠就是这样判断的。
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就应尽可能地不去动摇他的这种感情,始终和他保持“真正”的父女关系。做为“女儿”,她自信会采用适当的方法不去刺激他的感情。
按摩结束后,她再去厨房收拾一下,时间差不多就9点多了。然后她离开相庭,回到三田。这时都是相庭叫来出租汽车,并把她送出房门。
“晚安,多加小心。”
每当这时,阿惠都可以看出流露在相庭面部的是一种希望自己留下来住宿的欲求。
“看上去还是十分顺利,心情也十分舒畅的呀!”
在相庭不需要为他准备晚餐的夜里,阿惠和阿俵便尽情地的幽会。这时候,阿惠一般是5点钟左右离开元麻布,回到三田。在准备晚饭的时候,下班的阿俵也就到家了。他们一边吃着饭菜,喝着啤酒。一边听阿惠介绍情况。
“他在家时从不多说话,我看他什么时候都没有开怀大笑过。”
“因为你都尽力做了,所以他对你会很满意的,上了年纪不会轻易激动的、”“大概吧,他总说有个好女儿是上辈子修来的福。”
但听了这话。阿俵总是不免用既安心却又嫉妒的目光盯着阿惠。
“我过去接待过不少比他难伺候的客人,所以我会尽力照料好他的,你尽管放心。还有,这么长时间一次客人都没有来过呀!”
12月过了一半了,阿惠自从到元麻布“上班”以来已经20天了。
“要说的话,连司机也没有见过。”
“相庭先生太劳神了。这段时间我在工作中见到他,他也不爱把我们和客人相互介绍一下。”
“电话也几乎没有一个呢!”
阿惠又补充了一句。
“那是因为人们都知道白天相庭先生是不在公寓的。——那么,生活费怎么样?”
阿俵问道。
“电费和煤气费什么的公用费用,好像全都通过银行扣除。那间公寓的租金好像也是那样。这样一来,主要花费的就是我在那儿做饭菜用的费用了。因此他一般是先留下20万日元、现在还有剩余呢。加上我的生活费,大体上也就是30万日元吧,一个月……”“那么够用吗?”
“可真不少了!”
“不后悔吗?”
阿俵又问了一句。
“那当然,不过,我们结婚的事情不知他会怎么想……”就算是结了婚,阿俵也不能正式进人相庭的户籍。
“啊,这件事吗,等明年开春后再向他提出来吧。在目前阶段暂时先不用提,别让他想的太多。成为了养女,这就是承认结婚的大前提。”
“是埃”
“结婚之后,他家的巨额财产就顺理成章地成为我们的了。完全像一场梦一样。”
“啊,财产什么的,就这么顺利……”
阿惠也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幸运冲昏了头脑。
一吃完饭,阿俵便性急地搂住了阿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阿俵再也不那么正人君子、一本正经了。他对阿惠的渴求越来越强烈,次数也越来越多了,而这两天更加频繁。连身体健康的阿惠也有些吃不消了。
“谁也不能把你夺走……阿惠是老子的……”临近年底的时候,阿俵要上东北出差。
相庭的忘年会也多了起来,因此连续好多天都不在家吃晚饭了。
于是,虽然说阿惠可以在每天晚上呆在三田的公寓里,但怎么说也是一个人,十分孤独,所以,即使相庭不回来,她也尽可能地在元麻布呆到很晚。有时她吃完了晚饭,直到深夜才回家。每当这时她便想到万家灯火之中每家人享受天伦之乐的暖融融的情景,心中不免多少有些酸楚。
同情相庭的心理,也许会一天天地培养起来的吧?
这一天。阿惠和平时一样,正呆在元麻布公寓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相庭竟意外地早早地8点左右回来了。
“今天我就是不想喝酒,于是找了个借口。说有点感冒,这才从宴会上脱身。我有预感,阿惠一定在家里等我呢!”
相庭满面笑容地喝了一口阿惠事先彻好的茶,并连声称道起来。
但是,阿惠没有等相庭完全安顿下来。便自己用电话要了一辆出租汽车,离开了这里。
她从一个女人的敏感中意识到,此时此刻的相庭,在他那感情的深处正萌动着他对一个女人的极度欲求,自己应当避免任何激惹他的机会和条件。
在慌忙了一年的东京,她感到只是呆在元麻布相庭那无人的公寓里才体会到平静和安心。依旧没有来客,依旧不曾有电话来打扰。
前些天阿惠对阿俵说过“几乎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更准确地讲,她也没有给相庭的公司打过一次电话。阿惠自从11月27日来此后,只接到过两个打错了的电话。
“是夜须先生府上吗?”
“不是。”
“是不是友则先生的府上?”
“不是。您打错了。”
“是吗,对不起。”
第一次是个男的,第二次是个女的。
第二次来电话问了是不是“夜须先生府上”之后,对方又问了一下电话号码,电话号码是对的。
“这可太奇怪了,是不是夜须先生搬家了?”
对方问道。
“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
于是对方不高兴地挂上了电话。
也许这位叫夜须的人从前住过这儿,已经搬走了呢!
阿惠开始是这样认为的,但她又马上否定了这一点。这座公寓是三年前的1983年建成的,建成不久相庭就搬进来了,这一点阿惠听说过。兴信所的调查报告书上也证明1983年相庭的妻子病故后,他于同年搬入此新居,一直住到今天。这么说来,这间公寓肯定不曾是“夜须”的住址,也许电话号码弄错了。
平日里静悄悄的公寓,临近年底时,出入的人也显得多了一点儿。
走廊上拜访和送客的事也明显地多了起来,其中大部分是邮差和百货公司送来新年酬宾优惠卡。
如果家人不在便都放在公寓管理人员那里。为了方便领取,管理人员把所有的贺卡等物品分别摆在玻璃窗上,可以使住户一目了然。阿惠在平时出入时注意了一下:这栋公寓共住了8户人家。送来的东西有多有少,高高低低共有7叠,但奇怪的是唯独相庭一份都没有。
由于习惯了这几个房间,于是阿惠的心中又产生了一种要了解这栋公寓内部全部详情的好奇心。于是,一次她上到了最高一层的四层上。她在这一层转了一圈儿后才下了楼梯。
各户的设计不尽相同。哪一层的走廊地板上都铺着茶色的地毯,然后穿过硬红木的拱门才可进入各个房间的区域。
在第三层,阿惠看到一扇门开着,有一位中年主妇正在门口和客人模样的人打着招呼。
来客是一对新婚夫妇,正在向她送去经百货商店包装的东西。
“我们经常得到董事的关照……”
“啊,您二位大客气了……新年的时候我丈夫有空闲在家,请一定来玩儿呀!”
主妇那高昂的声音回响在走廊上。
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新年了——阿惠刚刚意识到这一点。
她第一次做为相庭的养女过新年。
年底相庭显得十分繁忙,是否过了年以后来客才会多呢?担任好几个公司经理、副经理的他,也许和一般的经理们不一样……一种期待着客人盈门的奇妙心理,在阿惠的心底里萌生了。
“新年的时候我们去伊豆的温泉过吧?”
圣诞节刚刚过,相庭便对阿惠说道。
“新年在家里过,不免要来许多客人。烦也没有办法。而且我们之间从认识到现在已经非常熟悉了。出去走走也许有好奇心更有趣儿呢。”
“……”
阿惠不知如何回答。
“我还有许多的好朋友,我必须一点点地将你介绍给他们。这也是个机会。反正每年新年的时候客人都特别多。说是休息,可实际上累得不得了,还是躲出东京为好。”
实际上,阿惠入籍以来,相庭还真没有把她介绍给什么人呢,年末就到了。
客人没来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过,静得竟然使阿惠有些烦躁了。
相庭的工作繁重使他希望离人群远一些,过年是个机会,他不想热闹。阿惠的心情也是这样,不想见更多的人,可是……相庭看到阿惠不知所措的样子,宽慰地笑了笑:“哎呀,你也不要太介意了,平时我一过新年就住到外面的旅馆去。常常在半年前我就预约好、因为我经常那样,他们也熟悉了。住一下公司职员的宿舍也可以,但还是会有人找去。阿惠不喜欢温泉?”
“不,可就这样去怕不太好吧?”
“那好办,把阿俵君也叫上一块儿去不就行了吗?”
“那……”
“看,你的脸红了!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阿惠的意思了。过年时,两个人抱在温泉里,我在旁边多不知趣儿呀!”
相庭开怀大笑着。
三天后。相庭回来说他已经在伊东的旅馆预约好了。
“在奥汤河原有一家专作京城风味菜的旅馆。我原想去那儿,但那儿的房间都订满了,只好去伊东。因为临时变更,没有订上最好的房间,不过,忍忍将就一下吧。”
“什么将就呀,怎么着都行。”
三个人在新年的前一天下午乘新干线去了伊东。
在伊东的旅馆街上,的确没有什么高级一点的旅馆,但相庭订了两间可以看见大海的房间。一间是相庭的,另一间是阿惠和阿俵的。
三个人住了三天,第三天傍晚他们返回东京。
达到了相庭的目的了吧,他们终于过了一个无人打搅的安静的新年。而对阿惠来说,最大的收获是把自已打算和阿俵结婚的事对相庭明说了。
阿惠把这话一说出来,相庭便表现出了一副“为什么不早说”的样子。马上商定在5月份了。
如此说来,为一对尚未正式入籍的“养女”夫妇办理婚事是有点让人感到奇怪的。同时,相庭还决定,5月份选个黄道吉日结婚后。阿惠和阿俵两个人索性搬到一块儿过。
“新居?在哪儿都不要紧的嘛!现在阿惠不还住在三田的公寓吗?也可以再去找别的地方。”
4日的星期日,相庭因为要去打高尔夫球,阿惠便在三田的公寓里和阿俵两个人过了。
5日是星期一,他们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活。
如果说多少有了点儿变化的话,就是相庭于6日和7日两天到筑地的一家大医院进行了健康体检。
“每年必做的一次,这是公司里要求的。因为年底太忙了,新年后早点做完检查得了。”
阿惠也跟随着他去了医院。在候检时,相庭还可以有个伴儿聊聊天。
全部检查完,相庭从诊室里出来时脸色十分好看。
“就是血压有点儿高,其他的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一看您的脸色就知道挺好的。”
“不过,说实在的,这阵子我觉得胃有些不舒服。老是忙,早一天检查一下就好了。不过,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下我放心了、是晚上喝酒太多的缘故。”
相庭又一次开怀大笑起来。
阿俵从这个星期开始。又到中国出差。阿惠则还是每天去相庭的公寓。
9日星期五傍晚时分,少有的门铃声响了。
阿惠连忙打开了厨房的电视监视器,一位来客出现在荧光屏上。这是一位40岁上下、良家主妇样子的女性。
“我叫漱川,正好来到这儿。”
对方笑容满面地说着话,但阿惠从来见过这个人。
“请。”
阿惠马上答道,并按了一下门锁的自动开关。她想此人也许是相庭的熟人。
阿惠打开房门,刚才在荧光屏上出现的女性走了进来。她穿着朴素,端庄秀丽,一看就是有着良好教养的主妇。
“突然来打搅……您是这家的夫人?”
“碍…”
阿惠一下子不知该怎么说。
这个女性目不转睛地看着阿惠。
“您是新来的?”
“什么?”
“是新来的佣人?”
“不……我是这家的人。”
对方环视了一下门厅,又问道:“那位夜须先生从美国回来了?”
“夜须”,就是那天电话里问的名字。这次阿惠明白了。
“这里没有叫夜须的人。”
“啊?……那请问这家主人?”
“叫相庭。”
“相庭先生……”
对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道:“是不是从去年8月份住在这里的?”
“不是……”
也许她根本没有听见阿惠的否定,只是一个劲儿地点着头。
“夜须先生租出了这套公寓。但是,因为我听说他去年年底回国了,今天正好路过这里,便……好像他又延期了。夜须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您知道吗?”
“不,我根本不知道叫夜须的人……”
“这我知道,我还打过电话。”
她似乎认定阿惠就是这家雇佣的佣人,又重复了一遍。
“打搅了。”
这时她环视的目光一下子停在了门厅的那两副青铜盔甲上,同时,一种奇怪的笑容流露在她的脸上。
“这个东西还放在这儿哪!”
说完她便开门走了。阿惠锁上门,回到了起居室里。
她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双眼凝视着天色渐晴的庭园。
种植着像白桦树一样的枯树的庭园外侧,有一条小道。
不一会儿,一辆白色小轿车从那儿驶了过去,坐在司机位置上的那个刚才来的女性的侧脸阿惠看得清清楚楚。
正好一辆桔红色的出租车和她交错而过。
两三分钟后,那辆已没有客人的出租车又从原道返了回去。
但那辆白色的轿车并没有再驶回来。
阿惠不知在那儿伫立了多久。
她突然听到背后有声音。立刻清醒过来。
起居室的门开了,相庭走了进来。
“碍…”
阿惠的惊讶倒不是为这个,因为相庭自己有钥匙,常常不按门铃就进来。
“今天回来的早哇!”
“啊,和别人有个约会,结果临时又取消了。”
“那么,我马上准备晚餐。”
阿惠笑着,再次看了一下庭园。
在日落的同时,庭园里的灯也亮了。但由于灯亮的早,周围还不十分昏暗,因此公寓栅栏外的小道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我刚才站在这里,看见一辆‘奔驰’车开了过去。”
阿惠一边接过养父脱下的外衣一边说道。
“我想是不是爸爸的车,好像是吧?”
“啊,”相庭一边朝卧室里走一边随声附和着。
“今天那个司机还是个新婚的呢!所以想快点儿回家,死活不进门就走了。”
“以前就有一个找夜须的人打错过电话呢!我以为是号码弄错了,可这次突然找上门来了……”13日星期二很晚才出差回来的阿俵,星期三傍晚来到了阿惠住的公寓。
吃完饭,阿惠便把上周一个叫漱川的女性找上门的事对他讲了。
“听她的口气,那个叫夜须的人才是那套公寓的主人。说是他去美国期间不住,暂时租给了别人。”
阿俵听是听着,但似乎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眼睛一直盯着窗外的夜景。
“那个叫夜须友则的人,说是也没有家,原定去年夏天到去年年末在美国。”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次阿俵笑着问了一句。
“那个女人问我‘是不是从去年8月份住在这里的’呀。”
“简直是胡说八道。相庭先生是在有这栋公寓时就住进来的!”
“是呀!但是,自己第一次到那儿时正好是去年的8月……”阿惠的心中微微有了一点儿疑问。
“那个女人弄错了房间了吧?”
阿俵问了一句。
“不,她看见了那两副盔甲还问为什么还放在那里,难道……”“我看纯属巧合,而且那是一个相当不懂礼貌的人。我看你还是不要听信她说的话。”
阿俵一边轻松地笑着一边把阿惠搂在怀里。
就像他说的那样,忘记这件事吧!阿惠心中对自己说道,闭上了眼睛,顺从地投人到阿俵的怀中。
但当阿俵把她抱到隔壁的草席上时,她一下子又睁开了眼睛:“我还有别的不明白的事儿。”
“……”
阿俵看着她。
“我到元麻布都一个半月了,怎么爸爸家里一个客人都没有,也没人打来过电话,信和包裹什么的也没有一件呢?”
“那是因为相庭先生在妻子去世后一直隐居嘛。工作那么忙,白天又不常回公寓,他的家就像旅店一样,这样一来,有什么邮件不就都寄到公司了吗?这我常常听他说的。”
“偶尔有几张贺年卡也是寄给夜须的。”
说着,阿惠随手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叠用橡皮筋捆着的明信片让阿俵看。果然,无论哪一张上都写着“好时代元麻布102室”,收件人是“夜须友则先生”。
自从从伊东回来之后,阿果每天到元麻布公寓时都要收到几件寄给“102室”的明信片。
阿俵默默地把明信片放在一边。
“——这是因为,寄给相庭先生的贺年卡都寄到各个公司里去了。”
“你去过他的公司?”
“当然去过。”
“他收养养女一事,各公司都知道了吗?要不就是对外部人来说是个秘密?”
“我想这不会当成什么秘密的吧?而且依照相庭先生的性格,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正打算把这件事对亲朋好友们说呢!”
“是的,他说过新年时要介绍一下我,可我还奇怪呢,干吗急急忙忙地拉我们去外地,躲开大家呢……?”
“会不会是因为像他本人说的那样,新年里来的什么客人都有,忙忙乱乱地不好介绍?”
“嗯……”
阿惠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阿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阿俵用奇怪的目光瞪着阿惠,似乎想看进她的内心。
“身兼几个大公司经理的实业家的生活,和我们平常人想的是不一样的。他要面对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场合显现不同的外表,有些还属于他个人的私生活。你现在成了他这样的人的女儿了,所以你就尽管放心地相信他,在他疲倦地回到家时,用家庭的温馨去使他放松。”
“这个……这个我会努力的。”
于是,阿惠在心中暗暗发誓,关于这些她决不去问相庭,也许这些无益的询问会刺伤他的心。
最后,阿惠问道:“你坐过爸爸的车吗?”
“坐过,是黑色的奔驰。”
“也认识司机?”
“是啊,他是个很老实的人”
“我只是听说过,一次也没有见过。黑色的奔驰、司机等等。”
“我想起来了,我要买车了!”
阿俵提高了声调说道。
“是‘斯科达’,新车!”
“这……不要紧吗?”
“不要紧,我们要结婚,而且已经有一大笔可以自由支配的钱了。”
1月16日星期五。初冬的阵雨天气转成了小雨夹雪。刺骨的寒风也刮了起来。
阿惠像前天考虑的那样,早上8点就出了三田公寓的门,比平常要早两个半小时。
此时正是上班的高峰时间,车流量很大。阿惠步行了20来分钟,大约在8点20分左右到达了“好时代元麻布”。
她躲在栅栏外边看着,102室的起居室和卧室的窗帘还都没有打开。
以前阿惠问相庭有关吃早饭的事情时。相庭笑着说“让司机等候的10分钟”就足以了,但他吃早饭前一直躺在床上吗?
他还说“奔驰”车的司机每天早上8点40分来接他。
到这个时候再不来车可就太晚了,阿惠一边想着一边向周围看了看。
公寓附近有一个小公园,这么冷的早晨那里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长椅旁有一个电话亭。阿惠想了想走了进去,在那儿盯着公寓前的小道。由于灌木丛和栅栏的干扰,她看不大清整条小道,但到达公寓门口的汽车是可以看到的。
雨夹雪变成小雪了,还是不见有车开到小道上来,但会不会从公寓的地下停车场里开出车来?
但是,如果是专来接经理的车是不应当进地下停车场的,因为公寓正门前至少可以停两三辆车呢。
阿惠在寒冷中一边不停地跺着脚,一边觉得自已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傻了。
不一会儿,就会看到开过来一辆黑色的“奔驰”车,然后10或15分钟之后,相庭坐进了汽车的后排座,车子扬长而去。每天早上都是重复着这同样的场面——?
但这毕竟是猜想,阿惠想亲眼看到一次,哪怕只是一次。为此,今天早上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当然,她对相庭、对阿俵也保守了这个秘密,这是她昨天下的决心。
如果看到一次,她就心悦诚服了……
都8点半了,黑色的“奔驰”车还没有出现。阿惠感到自己无法再坚持下去了。
也许今天早上换一辆别的车来接他呢。至于那辆黑奔驰车什么样也没有听阿俵说过,别的车会从哪儿来也不清楚。
于是,她出了电话亭。来到了公寓门口。
她悄悄地打开大门看了看,幸好管理人员室里的那个人不在。
阿惠一进到里面,顿时被一股温暖包裹了。
她在无人的大厅沙发上坐了下来。
8点40分了,外面还没有来车的意思,相庭好像也没有出门。
正在这时,那位管理人员从走廊里边走了出来。他看清了是阿惠后,又皱了皱眉,似乎对她这么早到来有些不解。大概他也不知道自已和相庭的事儿吧?
“您早,今天早上我来的早了点。”
“……”
“不过,要是相庭先生还在睡着,不叫起他来也可以……”留了一小撮胡子的管理人员似乎气质还高雅,听了阿惠的话没有任何表情。阿惠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有过什么别的表情变化。
“那么……是不是他早就出门了?我比平时早来了一会儿……您没有注意吧?”
对方不知如何回答好,只是盯着阿惠。
“——不,这会儿他还没有出门呢。”
“是吗?那么……我再等一会儿进去可以吗?”
8点50分,要不就等到9点吧。阿惠心中暗想。也许说的是8点40分车到,但路上可能有什么事要晚到呢……9点钟的时候,阿惠用自己的钥匙打开了大门,进了走廊。
她来到102室门前,多少犹豫了一下,决定不用钥匙,而是按了一下门铃。
响了两声之后里面传来了声音,那是相庭嘶哑的声音。
“哪一位?”
“是我,阿惠。”
“什么?……阿惠?!”
他的口气意外地惊讶。
“我进来不要紧吗?”
阿惠问道。
“碍…那当然是可以的了……”
于是阿惠便用自己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进到屋中,她看到相庭的头发蓬乱,正在慌忙系着睡衣上的纽扣。他的胡子也没有修整,像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一样,一脸的惊慌和狼狈。
于是在这一瞬间阿惠产生了一个疑问:他是不是留了一个女人在此同宿?也许两个人正在被子中。
“对不起,我今天来早了。其实……我昨天夜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爸爸得了急病,心里十分担心……”“……”“那么,您没有事儿吧?身体挺好吧?”
“什么?梦见我病了?真是个好女儿呀!真是心灵感应啊!”
“碍…?”
“不,我不是说我真的有病了,只是有点感冒,从昨天开始有点发烧,所以今天我不去上班了。”
“那……”
阿惠看了一下门口放鞋的地方,那儿并没有女人的鞋。
“那今天早上司机呢?”
“打电话告他不要来了。”
“是埃——早饭呢?”
“还没有吃。我给公司和司机打了电话之后,又躺下了。”
“那我马上……给您热点儿粥去吧?”
“也别太着急了,反正我也没有什么食欲。”
“要不我去叫一下大夫?”
“不必了,不就是感冒嘛!吃点药,安静地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您马上休息吧,如果想吃饭马上告诉我。”
相庭借着阿惠的劝告,一边苦笑着一边回到了卧室。
他躺到了床上,阿惠为他重新盖了盖被子。相庭眯起眼睛盯着阿惠的睑,然后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了阿惠的手。
阿惠吓了一跳。
“阿惠,现在过得好吗?”
“好。”
“没有不顺心和担心的事儿?”
“没有……”
“生活突然发生了变化,会一时不习惯的,也许心情不会平静下来。但你以后会慢慢习惯的。你的事情决不会变坏,这一点请你放心。”
“是的。”
说到这儿,相庭闭上了口。于是阿惠便想要把手抽回来,但相庭却更用力地把它向自已怀中拉过去。
“阿惠……你喜欢阿俵君吗?”
“是的……”
“我真希望能和你们早一天一块儿生活呀!”
阿惠低下了头。
“是的。可是要说到一块儿生活,你和阿俵还不能马上成为夫妻。因为要入籍必须等六年。——坦率地说,也正是这一点可以救我呢!”
“……”
阿惠不解地看着相庭。
“说实在的,我把你看成是十分难得的宝贝,也希望你能早日和阿俵成亲。但哪一个父亲不希望儿女长久地留在身边呢?”
相庭说到这儿,凄凉地苦笑了一下。
刹那间,阿惠一下子感到此时此刻的相庭并不是一个什么大实业家,而是一位风烛残年的独孤老人。她的心中不觉涌出一股情爱来。
阿惠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推开相庭握着她手的手。
“就算是我和阿俵先生结了婚。我和爸爸的关系也不会变的。”
阿惠感到相庭的手坚强有力,而且并没有通常发烧的人那样的热度,反而使人感到凉冷。
阿惠在煤气上坐上熬粥的锅以后,便到起居室里收拾房间。
大概是昨天相庭回来的太晚了,太累了,大衣和西服脱下后就扔在了沙发上。阿惠打算把衣服送到卧室的浴室里去,此时却看到西服裤子上的腰带上挂着钥匙圈儿。
钥匙圈儿上共有五把钥匙,其中两个和阿惠自已身上的一样,是开公寓门厅进走廊的门锁和这套房间的门锁的钥匙。
另外三把稍稍小一点。
于是,阿惠突然想起来相庭书房办公桌旁的柜子。那是一只五个抽屉的柜子,其中的第二层常常锁着。
阿惠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她想打开那个抽屉看看。
于是她便卸下了那三把钥匙,悄悄地藏在了自已的格子口袋里。
她拿着大衣和西服朝卧室走去。
她没敲门便径直走进卧室,装作放衣服的样子,暗中观察了一下相庭的样子。
他闭着眼,轻轻地呼吸着。
而且等阿惠把衣服挂好走出卧室时也没有异常变化。
阿惠走出卧室后,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迅速进了书房。办公桌上什么也没有。
第二个和第三个抽屉上都有锁。
阿惠迅速取出一把钥匙开了开,但插不进去。
她又试了另一把。
毫不困难地插了进去。开了!
当她十分兴奋的时候—一“阿惠……阿惠……”
走廊上传来了相庭的声音,阿惠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她连忙拔出钥匙藏在了身上。
她一边忍受着心悸的冲击一边来到走廊上。
身披日式外褂儿的相庭正站在起居室门口,朝厨房那边张望着。
阿惠连忙走了过去。
“您叫我?”
“啊,你去哪儿了?”
相庭问道。
“啊,对不起,我在打扫。”
幸好他没有看到阿惠从书房里出来。
“——噢,我有点饿了,肚子空空的睡不着。”
“粥已经熬好了。”
“嗯,我闻到香味了!”
当相庭坐在起居室里看报纸时,阿惠把粥、鱼片、梅干和煮熟的鸡蛋端了上来。
“这些行吗?”
“行啊,行啊!反正我也吃不多。”
虽然他这么说,但转眼间他就喝完了两碗粥和吃了两个鸡蛋。
“啊,托阿惠的福,你来了之后我也有了精神,好像也不发烧了。”
“那太好了……”
“要是这个样子,我一会儿还可以去公司的。”
说完他看了看庭园。园子里已经有了雪花了。
“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嗯,还是去看看为好。”
“可您打电话做指示不就行了吗?要是真有了大事……”这时,阿惠发现相庭正在盯着电话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那我去买东西,我一会儿再打扫房间。”
“……”
“中午饭在家吃吗?要不我去买点生鱼片回来?”
阿惠问道。
“不必了,天太冷了。”
但似乎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表情。
“我才不怕呢!”
阿惠笑了笑就穿好了外衣。
他在家中十分危险。只要知道哪把钥匙可以打开哪把锁,看看里面有什么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要在他明天上班之前,把那三把钥匙放回原处。
即使说他可以“利用电话指示工作”,阿惠也看出相庭不希望自己在他身边,所以这和阿惠的愿望也是一致的……一个奇妙的念头在阿惠的头脑里产生了。
阿惠走在商店街上。一般步行15分钟就可以到达这里。她口里吐出白气。万一他在家里发现少了三把钥匙会怎么样?这种恐惧感驱使她必须出门。
她进了一家杂货店,要配这三把钥匙。虽然有一把插不进去。但为了慎重还是要配一把。
放下钥匙后。她又迅速去买了一大堆东西,然后又回来取了配好的钥匙,冒着雪回到家中。
等她打开公寓的门时,距她出门时间还不到40分钟。
相庭和刚才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回来了,天很冷吧?”
听到相庭那慈样的问话,阿惠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看样子他没有发现少了三把钥匙。看来他一点儿也没有怀疑自已。想到这里,阿惠心中突然像被针刺了一样,感到对不起相庭。
阿惠脱去外衣,把食品放到了厨房。
“做点热柠檬汁吧?”
阿惠问道。
“我喝热的冷的都可以,你还是喝点热的吧。休息一下。看你的头发上都是雪。”
阿惠连忙背过身,因为养父站了起来,正在用手为她擦拭头上的雪水。
“哎呀,我不要紧……反正一会儿我还要打扫浴室呢!”
她把新配的钥匙放进了自已的钱包里。
为了不让三把钥匙相撞发出声音,阿惠用手捂着裙子的口袋走到走廊上。
她进了卧室,把钥匙又挂在了浴室里西服裤子上的钥匙圈儿上。
第二天17日,垦期六,天转晴,火辣辣的太阳又在当头照着。
相庭昨天说今天要去医院看一下感冒。
上午10点钟左右,阿惠来到“好时代”元麻布就没有看到他的人影。早餐后的碗筷仍在,看来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健康,出门了。
为了慎重起见,阿惠又看了看房门的锁,并把各个房间都看了看。
在确认相庭的确不在之后,她进了书房。
她用昨天配好的钥匙打开了第二个抽屉。
沉重的抽屉拉开了。
里面放着地图和测绘图样的纸张。还有林业署的文件,地质调查报告书样的材料,以及几张放大了的远山和近山的地貌照片。
阿惠一份一份地看着,几乎全都是这类材料,内容她也看不懂。
阿俵经常对自己讲。相庭对矿山的事情十分关心,现在还经营着一家金矿和一家银矿,并还要开发新的矿产资源,也常常委托阿俵的公司进行地质调查。
大概这些资料十分重要吧。
阿惠安心地关上了抽屉。
她又打开了第三个抽屉。
用开第二个抽屉的钥匙打开的。
这个抽屉很轻。
里面放的是笔记本和名片盒。有两本大的笔记本中记着人名、住址、金额样的数字。
名片盒有三个。
阿惠打开一个,是相庭本人的名片。
“新日本矿业研究所、所长·相庭宇吉郎”地址是“千代田区锻冶町”。
别的盒子里也是他的名片,写的却是“株式会社东矿开发董事业务部长”。
第三个还是他的名片,给人的感觉是用得不很多,基本上还是满满的。
“享荣矿业株式会社·代表董事经理·相庭宇吉郎”但阿惠没有找到她听阿俵说的“东洋核能燃料工业”和“日本陶瓷”的名片。除那两个外他还兼着这两家公司的职务吗—一?
在这个抽屉的尽里面,阿惠还发现了十几个存折。这可把她吓了一跳。她数了数,有普遍存款折子11本,活期存款进款折子一本,支票一本。
这些全部是相庭的户头,而且存款的银行名字都是都市银行、地方银行的分店,以及阿惠从未听说过的信用社等等,没有规律。活期存折和支票是位于涩谷的信用银行的。
偷看养父的存款是不应当的,但阿惠还是看到了。可是,身兼数职的一个实业家就应当有这么多的存折吗?
——但阿惠翻开任何一个存折都感到十分意外,而且这种意外近乎到达了失望的地步。
阿惠认为哪本存折上都应当有几千万日元的存款,但她却没有看到。
因为她看过的相庭的存款折子上最高数额也不超过100万日元。其中甚至还有两万、三万的。最后他又看到一本存折上是200万日元,一本活期的是20来万日元。
11本加起来,总额也不过是400万日元左右。
而且分散储蓄所得的利息肯定要低于合并储蓄的利息。那么他这种储蓄方式又是为了什么呢?
阿惠抬起了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感到了神经的疲劳。
难道相庭把平时使用的名片放到了公司里?
如此说来,家里只放着少量数额的存款存折,而数额较大的存折都存在了银行的保险柜里了吧……?
阿惠又重新看了一下这两个抽屉的尽里面。
她从这三个名片盒中各取出一张名片后,把抽屉又锁好了。
阿惠拿着名片进了起居室。
她带着满腹狐疑来到电话机旁。
阿惠一边看着名片,一边给“新日本矿业研究所”打电话。但电话未通,却传来了一个女声:“您拨叫的电话号码现已不使用。为了确认,请再拨打一次。”
这天夜里,阿俵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来到了三田公寓。他说公司里为一名调走的同事开欢送会。
彻好了茶。阿惠看着他那高兴的样子,便对他讲了今天自己的发现。
“——我看到‘东矿开发’的名片了,可我觉得像是幻觉似的,不太明白。”
她虽然这么说,但却隐瞒了她偷盗相庭的钥匙,又配了后备钥匙,乘相庭不在家时干的事实,只是说偶尔拉开抽屉时看到的。
“我按那号码打了电话,可没有人接。”
“可万一对方有人接你打算说什么?”
阿俵两眼瞪得溜圆,鼻翼煽动着,醉眼悻悻地反问道。
“那我可没有好好想。我不过是问问相庭先生在不在,可电话没打通——”
“真的?这可太奇怪了——下一个公司呢?”
“啊,享荣矿业。地址好像是在八丁崛。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办事员,说经理外出了不在公司,有事她可以转告,说完也挂上了。”
阿俵呆呆地看着阿惠,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可是,这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星期六是休息日,公司一般会休息的,可说这个号码不用了,就是这个公司被取消了。”
“……”
“就像相庭先生本人说的那样,矿产资源属于国家资源,但不可能把偌大的一个国家的旮旮旯旯儿都查遍。这样就不免挂一漏万。于是有许多的热心人便去探寻。其中就有许多社会地位很高的人也从事这项工作。由于多种原因,这些人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名字,有时便‘制造’一个合适的法人,对外进行使用。调查一结束,这个‘法人团体’便结束了,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
“可矿山工程师不是才干这种事吗?”
此时此刻,阿惠的头脑里又浮现出在钓谷的矿山旧址悬崖下摔死的叫土井的男性矿山工程师的事情来。
“哈哈哈!”
阿俵拍打着膝盖笑了起来:“原来你不明白这一点啊!我问你,相庭先生是矿山工程师吗?——而且,矿山工程师也会有最好和最差之分。一般的矿山工程师,很容易给人一种不好的印象,这些人常常欺骗投资者说某某山里有什么矿产资源,而实际什么也没有。当然其中也有有良心的工程师,但他们也是在为投资者服务,有时调查也有错误,也不好和本质恶劣的人区别开来。为此,相庭先生便自已出资金从事调查、开发等一体化经营,现在的鹿儿岛的金矿和秋田的铜矿就属于这种情况……”于是阿惠便回忆起自己还没有看到这两个公司的名片。
但是,即使是这样,阿惠心中的猜疑也多少有了点地减轻。一件事一件事虽然说是偶然的。但自己也并不能提出任何有力的反证来。
于是,阿惠的内心开始对自己产生了自责……“无论如何也不要有什么担心了。阿惠,还是要带着上了幸运之船的心情好好生活吧!”
阿俵用一种郑重其事的笑看着阿惠的脸。
“说起来相庭先生的事情毕竟是经过了一流的侦探社进行了调查的呀!而且那个调查再详细不过了。就像我说的那样,他一旦成了有这么大产业的人物。生活中就不得不扮演多种角色,过着与一般人不同的复杂的生活。如果你一一问到的话,就是靠解释也不可能完全理解的。反正你现在已经是一位大资本家的女儿了,以后你慢慢就明白了。”
“——那么。你的车买了吗?”
“埃我打算买一辆‘塞力卡’的新车。”
“贵不贵?”
“加上税金共350万日元,不便宜,可我盼了好久了,反正我特别想买下来。”
“可是这钱……”
“当然要贷款的了。别担心,现在利息很低,正好可以买。”
“可我们结婚也要花钱呢!”
虽然无法正式入籍,但两个人已经经常自然而然地谈到“结婚”这一词了。
“啊,那当然了,我在青山那一带找到了一处比较高级的公寓了。”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吧,阿俵的声音也因过于兴奋而高了起来。
“老子就要搬进去了,就像被阿惠养活着一样。那是一套两居室的房间,面积可不小呢!”
“可你现在不是还住在六张草席大小的公寓里呢吗?”
“我马上要和独身时代告别了,而且要过上富人的生活了!我们用空手创造了爱,再也不是贫民百姓了!”
“我们不是可以大把大把地自由花钱了吗?”这是他几天前说过的话。
这句话时时在阿惠的脑海中出现,使她感到一种不祥的预兆似的。
“我说,一敏先生。听我慢慢说,别慌慌张张的。”
阿惠改变了语调。这句话果然有效,她看到了阿俵那充满了醉意的眸子里渐渐地定住了眼神后才又再次开口说道:“你说到相庭先生的什么财产,他可是连一分钱都没有给我。我虽然是他的养女,可实施继承权是很遥远的事情。我想我不能等着他养活我,我还要自食其力地生活呀!”
“……”
“一旦可以自由地使用他的财产时就不必担心这一点了。相庭先生的身体很健康,你我成家后住在一起,他也只会支付生活费,而决不会马上给一大笔财产的!”
盘腿坐在草席上的阿俵慢慢地晃了晃身子,两眼直呆呆地盯着阿惠,像考虑好了什么似地,流露出了奇异的光泽。
“很遥远的事……”
“不是吗?”
“要是有了意外呢?”
“啊?”
“——我不太清楚啊,反正我听说相庭先生好像得了什么重玻估计活不太长了。”
“这……这不可能!”
阿惠十分惊讶。
“是的。看上去很健康,而且他本人也一点没有注意到,他的疾病正在发展中。”
阿俵皱了皱眉,面部表情十分深刻。
“病?什么病?”
“是胃癌,已经转移了。”
“从哪儿听来的?”
“我从相庭先生的秘书,以及和他关系很好的人那里听来的。我们经理也讲过这件事儿。”
“什么时候?”
“有些时候了。过年后相庭先生不是做过一次健康体检吗?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就查出来了。”
“胡说——”
阿惠情不自禁地大声反驳道。她虽然不相信,但心中却剧烈地悸动起来。
1月6日和7日两天,相庭确实到筑地的综合医院进行了健康检查,那两天自己一直在跟着他。
体检结束后,相庭问完检查结果后是容光焕发地从诊察室里走出来的。
“这阵子我觉得胃有些不舒服,老是忙,早一天检查一下就好了。不过,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下我放心了!”
当时相庭是开怀大笑的。
阿惠的心里又一惊:会不会是因为到了晚期,医院没有对他讲?
但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做为养女,自己是他身边唯一的亲人——也许是怕自己从表情上让相庭知道,才转告给了第三者?
然后在周围传开,传到了阿俵的耳中……?
“奇怪,我才不信呢!”
阿惠再次喃喃自语道。
不对他本人讲,他就不会住院得到治疗,这不是害了他吗?
而且,相庭从哪儿看像是个重病人?
平时根本看不出来!他每天精精神神的,气色十分好,体重也不减少,食欲旺盛,在这段时间里……对,就连他那次感冒自己都怀疑——但是,如果阿俵被人骗了呢?
相庭本人?
相庭故意把自己要病死的消息泄露给周围的人……?
那是为什么?
不知道。
那就是说阿俵的情报是准确的?
这样的事情可是开不得玩笑的。
相庭将不久于人世,而他本人还不知道,或是他为了不使自己过于悲伤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想到这里,阿惠感到周围顿时昏暗了下来,自己的心中充满了悲痛。
“我怕你受不了这突然的打击,要不早就对你讲了。而且……今天对你讲也不晚,你要有思想准备。反正你继承巨额财产的事情。只是时间问题了。今后我们也会过得奢侈一些了。钱不钱的,就一点也不必担心了。”
阿俵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笑着说道。
这个人变了——阿惠感到心中一阵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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