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运宏好几次走到朱怀镜办公室门口,见他正忙,就回去了。看样子邵运宏是想同他聊聊天。这次地委班子调整,虽说传得很久了,消息却是真真假假。一夜之间换了,下面的头头脑脑都觉得突然,有些手忙脚乱。
这天朱怀镜想去黑天鹅休息,就叫上了邵运宏。邵运宏给缪明磨了两年多笔尖子,没有一篇文章过关,真苦了他。在车上,朱怀镜玩笑道:“运宏,还得辛苦你替我写两年文章。今天我请你吃饭,就是这个意思。”
邵运宏大为感动,忙说:“哪敢啊,哪敢啊。说实话朱书记,我好几次想找你汇报,就是想请你把我岗位换一下。这些年写字写得我太苦了。今天有你朱书记这句话,我就是当牛做马也愿意。”
朱怀镜笑道。“文字工作辛苦,我深有体会。我也是干这行出身的。运宏,我信任你,支持你,你就安安心心干吧。”
说着就到了黑天鹅,刘浩在大厅里迎候着。刘浩同邵运宏头次见面,免不了客气几句。朱怀镜说:“刘浩,你安排一下,我今天专门请运宏吃饭。我得靠他帮忙啊,不然开起大会来,我只好在主席台上演哑剧了。”
邵运宏像是吓了一跳,忙摇手道:“朱书记呀,谁不知道你是出口成章,落笔成文?领导都是你这个水平,我们就要失业了。”
朱怀镜笑了笑,说:“你的意思是,我的文字水平比缪明同志还高?”
这话就难住邵运宏了,叫他不知怎么回答。既不能说他的文章比缪明差,又不能说他的文章比缪明强。若说他的文章比缪明强,岂不更是一个废字符号就毙了秘书班子的文章?邵运宏脸憋得通红,嘴巴张着,只听得啊罗啊罗响,舌头就像打了结。朱怀镜笑笑,说:“运宏,我跟你说呀,对待文章,也同对待人一样,要看得开。文章固然很重要,但眼里只有文章,肯定是不行的。你放心,给我起草讲话稿,我只是原则把关,其他的你说了算。”
邵运宏双手打拱,道:“还是请朱书记要求严格些,怎么能是我说了算呢?”
舒天插话说:“朱书记这是充分信任我们,鼓励我们。我第一次替朱书记弄那篇文章,我自己知道并不怎么样,朱书记就很欣赏。我们下面这些人图个什么呢?不就图领导看得起吗?如果头一次替朱书记写文章,就被他骂得一文不值,只怕这辈子都找不到磨笔尖子的状态了。”
朱怀镜笑道:“小舒,你这就是只经得起表扬,经不得批评了。”
舒天忙说:“不是不是。朱书记说到批评,我随便汇报个看法。有些领导以为批评就是骂人。其实不是。加上毛主席说过,要正确对待批评和自我批评,有些领导动不动就拿人训一顿。话扯远了。我说呀,朱书记对待官样文章的态度,就是大家气象。”
朱怀镜笑道:“舒天不作批评和自我批评,只学着表扬人。你看,把我表扬得好舒服。”
莱上来了,朱怀镜说:“刘浩,今天破例,我们喝点白酒。”
邵运宏说:“我不会喝白酒。”
朱怀镜说:“写文章的,哪有不会喝酒的?李白斗酒诗百篇,苏拭把酒问青天哩。”
邵运宏笑道:“朱书记这是故意激我。都说写文章的都能喝酒,其实是误解。李白擅饮,有史可鉴。可苏东坡并不会喝酒,只是在诗文中间豪放豪放。”
刘浩说话了,“邵主任你别引经据典了。难得朱书记破一回戒,你丢了小命也得奉陪。你的面子可够大的了,上面来了领导,朱书记都只坚持喝红酒哩。”
邵运宏把衣袖一招,身子往上一直,说:“好!今天就把命陪上了。”
朱怀镜摇头一笑,说:“我们把命还是留着吧,党和人民需要我们哩。酒嘛,能喝多少喝多少。”
斟上酒,邵运宏刚想举杯,被朱怀镜止住了。说:“运宏,你别先说话,今天是我请你。意思刚才说了,就是想请你再辛苦两年。来,这杯酒先干了吧。”
邵运宏本来还想客气几句,可是见朱怀镜已干了杯,忙仰了脖子喝了酒。舒天和刘浩也说借花献佛,各自敬了邵运宏。杨冲要开车,不能喝酒的,也以茶代酒,敬了邵运宏。邵运宏果然不胜酒力,脸通红的了。朱怀镜又举起酒杯,说:“其他几位敬的酒,你喝不喝,我不管,我至少要同你喝三杯。”
邵运宏抬起手腕亮了亮,说:“朱书记你看,我手膀子都成煮熟的虾米了。我真的不能喝酒。”
朱怀镜笑道:“我积四十多年人生之经验,发现喝酒脸红的人,多半酒量特别大。因为红脸就是酒散发得快。怕就怕不红脸,像我越喝脸越白,醉死了人家还会说我装蒜。”
邵运宏还想理论,朱怀镜已举杯碰过来了。他只得憨憨一笑,干了杯。朱怀镜见他咽酒时苦着脸,就说:“我们放慢节奏,吃菜吧。”
邵运宏重重地喘了口气,说:“朱书记太人性了。”
朱怀镜将筷子一放,大笑不止,说:“运宏啊,我就不知道你是夸我还是骂我了。我起码还是个大活人嘛,怎能没了人性呢?”
邵运宏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有些人,官位置上去了,很多做人应有的东西就麻木了。我想这只怕同中国官场传统有关。你看西方国家的官员,他们总想尽量表现得像个普通人。而我们呢?做了官,就千方百计想做得同普通人不一样。在这种文化背景下,下面的官员呢,很多就趾高气扬,忘乎所以,甚至视百姓如草芥。往上发展到极端,就会神化领袖,就会搞个人崇拜。朱书记你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怀镜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知道邵运宏真的喝醉了。邵运宏并不明白自己说话出格了,又说:“朱书记,跟你汇报啊。这两年,是我最辛苦、最卖力的两年,恰恰是我最苦闷、最失望的两年。慢慢的我也就懒心了,消极了。上次随你去枣林村,陈家饲堂戏台的那副对联,我过后一个人专门跑去看了看,写得真好。凡事莫当前,看戏何如听戏好;做人须顾后,上台终有下台时。说实话,我没信心了,就完全是个听戏的心态了。事情我应付着做,做好做坏一个样,就由它去了。梅次的事情,吹到耳朵里来的就听听,不然就漠不关心。看着那些趾高气扬的人,我就想着上台终有下台时。我自己呢?别人看做也是个官,我是不把它当回事。”
见他越说越听不下去了,舒天便叫道:“邵主任,你吃菜,来来,我给你盛碗汤,这汤很好的。”
“舒天,我知道你以为我醉了。我没醉。酒醉心里明哩。朱书记,我平时喜欢想些问题,而我想的那些问题都不是我该想的。比方说,对待一些消极现象,我认为上面就存在着估计过低或者说估计滞后的问题。比方腐败,最初只是很谨慎地叫做不正之风。直到后来越来越不像话了,才开始使用腐败这个词。又比方黑社会,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只叫带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其实有些地方黑社会早就存在,而且非常猖撅,已经危及到社会政治生活。可是直到最近,才公开承认黑社会这个事实。这多少有些讳疾忌医。倘若早些注意到这些问题的严重性,采取断然措施,只怕情况会好些。”邵运宏说话时嘿嘿地笑,又有些东扯葫芦西扯叶的味道。他真的醉了。
“也许是这样吧。”朱怀镜说。本说还要同邵运宏喝三杯的,见他这个状态,就不再提敬酒了。邵运宏的思路完全紊乱了,说话天上一句,地上一句。舒天生怕朱怀镜听着不高兴,老想拿话岔开。朱怀镜却说:“运宏很有些想法嘛。”意思是夸邵运宏有思想。舒天见朱怀镜不怎么怪罪,就由他去了。
邵运宏叹了口气,话题又到文章上面来了,“我找不到状态了,心理就逆反。我就想,现在各级官员们一年到头长篇大论,无非是说了两种话。一类是论证公理,一类是论证歪理。当然这些都是我们这些人帮着弄的。”
朱怀镜问:“什么公理、歪理?这话怎么讲?”
邵运宏说:“公理是人尽皆知的,不需要再做论证。比方三角形内角之和等于一百八十度。可很多官员一天到晚发表的重要讲话,就好比在说,同志们,三角形内角之和等于一百八十度啊同志们,它不等于一百九十度,也不等于一百七十度,更不等于三百六十度,而是不多不少的一百八十度。这是非常重要的,深刻理解和运用这条定理,意义非常重大。”
朱怀镜听着便笑了。他仔细想想,确实有这种情况,或者说这种情况比较普遍。很多道理,比如科学技术如何重要啦,环境保护如何重要啦,发展新经济如何重要啦,尽人皆知,不需讲多少道理。可是上上下下领导都要大会讲,小会讲,今天讲,明天讲,好比“文革”时讲阶级斗争。
邵运宏接着又说:“还有就是讲歪理。很多官员们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却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我们曾经试图结束扯谎的历史,可现在却是愈演愈烈了。”
邵运宏的话越说越敏感了,朱怀镜就没有表情了。他举了杯子,同刘浩碰碰,干了。邵运宏却还在一边滔滔不绝地说:“我真想写这么篇文章,只怕没地方敢发出来。就是奉劝各级的官老爷们少发表些重要讲话。哪有那么多重要讲话?最近我看了个外国电影,一位企业家去会见省长。省长居然不坐在办公桌前,而是在打室内高尔夫球。他一边打球,一边听企业家汇报情况,然后作决定。那却是一位政声很好的省长。我不是说都要我们的官员们天天玩去,但他们原本可以不那么忙的。可他们都忙了些什么呢?发表重要讲话!现在没有人迷信官员了,官员们却是自己迷信自己。你以为你的重要讲话真的就会得到大家的热烈响应?自作多情吧!不是老百姓不听你的,而是你说的那些本来就是对牛弹琴!工业要怎么搞,农业要怎么搞,商业要怎么搞,说得唾沫横飞!你知道得这么多,你自己去搞呀!喜欢瞎操心,当然忙得不得了啦!而如此忙碌,又不是因为勤勉而是不愿放弃权力。这就更加费力不讨好了。”
邵运宏简直有些激愤,一口一个“你”字,听上去就像在骂朱怀镜。朱怀镜宽厚地笑笑,只言未吐。他知道邵运宏句句在理,只是不能这么明说。说说就说说吧,等他明天酒醒了,又是位谨小慎微、恭恭敬敬的干部了。
朱怀镜叹了口气,沉默不语。这时,他电话响了,是舒畅。她问:“你在哪里?”
听她声音沉沉的,朱怀镜吓了一跳,“我在黑天鹅。听你这样子,有什么事?”
‘你方便吗?我过来一下。”舒畅说。
“好吧,你来吧。”
邵运宏突然像是清醒了,说:“我只顾乱说,还没敬朱书记酒哩。”
朱怀镜说:“‘你也别敬了,今后再敬吧。来,我们都干了,大团圆吧。”
邵运宏握着朱怀镜的手说:“朱书记,我的毛病就是喝了酒就乱说话。等我酒醒了,你再批评吧。”
“酒醒了就好好工作吧。”朱怀镜叫杨冲,“你同舒天送邵主任回去。他老婆要是骂他,就说是我灌醉他的。”
“我老婆她,我老婆她……”邵运宏话没说完,就被舒天和杨冲架着往外走。邵运宏倔强地回头笑笑,笑得样子有些傻,手在头上胡乱抓着。大概酒精具有让人返朴归真的功效,邵运宏这会儿拘谨得像个孩子。一种被宠幸的感觉,伴着酒精透进了每一个毛孔。
刘浩陪朱怀镜去了房间。朱怀镜握了刘浩的手,说:“刘浩,不好意思,这些天老是麻烦你啊。”刘浩忙摇手说:“哪里哪里,这是朱书记看得起我小刘。”最近朱怀镜总在这里单独宴客,请的都是有关部门的头头。谁该请请,谁不需请,他心里有数。被请来的,都觉得朱怀镜对自己格外开恩。他们就没理由不听他的了。就像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朱怀镜是杯酒服人心。
闲话几句,朱怀镜说:“我有位朋友过来说点事儿,你忙你的去吧。”
没过多久,舒畅来了,低头坐着,眉头紧锁。朱怀镜怕真有什么事了,小心问道:“怎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舒畅不曾回答,却先叹息了,“唉,我们姐妹俩怎么都是这种苦命?”
朱怀镜听着心头直跳,却不好逼着问。他过去倒了杯茶,递给她。舒畅没喝,把茶放回茶几上。低眉半天,才说:“舒瑶找的男朋友,叫范高明,是老地委书记的儿子。这个人你可能不知道,现在到深圳发展去了。”
“最近才听说这个人,人和集团吧。”朱怀镜舒畅说:“我最初就不同意她同范高明好。那是个花花公子,混世魔王,身边不知有多少女人。可这人追女人就是厉害,弄得舒瑶神魂颠倒。后来,舒瑶受不了他了,想离开他。他不让。舒瑶死也不肯用他好了,就另外找了男朋友。反正范高明也不常在梅次。这下好了,范高明找人把她男朋友打了个半死。如今正在医院躺着呢。那姓范的还扬言,要毁了舒瑶的漂亮脸蛋儿。”
“简直太嚣张了嘛!”朱怀镜气愤地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着。
舒畅哭了起来,“这事闹了好久了,我也不好同你说。为这些小事给你添麻烦,也不好。没想到,今天真出事了。”
朱怀镜来回走了几步,说:“你放心,我会过问这事。这事不能拖,我怕这些流氓办事鲁莽,让舒瑶吃亏。你先回去,我马上叫人处理这事。”
舒畅上卫生间洗了把脸,梳理一下,先回去了。朱怀镜却想,也不能随便叫公安部门去立案,未免太简单从事了。舒瑶是梅次名人,他亲自过问这事本也说得过去。但范高明也不是一般人物,总不能让他面子上过不去。再说了,范高明手下有批流氓,你弄他初一,他搞你十五。你在明处,他在暗处。到头来只怕还是舒瑶吃亏。想了想,仍旧找了关云。关云接了电话,说马上过来,问他在哪里。他不想让关云知道黑天鹅这个房间,约好二十分钟后在办公室见。
朱怀镜下楼,却见杨冲刚泊了车,准备往里走。见了朱怀镜,他就停住了,说:“刚送邵主任回来,就看见舒畅姐,我送她回去了。”
朱怀德只作没听见,没有做声。“去办公室。”心想这杨冲真有些蠢,白给领导开了这么多年车了。
朱怀镜上楼时,见关云已等在门口了。一进门,关云就拿过朱怀镜桌上的杯子,倒了茶递上去。朱怀镜客气道:“怎么要你倒茶呢?”关云嘿嘿笑着,再管自己倒了茶。
朱怀镜喝口茶,清了清嗓子,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再说道:“舒瑶是梅次的名人,是很受观众们喜爱的主持人。她的问题反映到我这里,我不会坐视不管。首先要指出的是,范高明指使人殴打舒瑶的男朋友,这是很恶劣的行为。是否构成刑事犯罪,立案调查再说。当然,范高明也是有特殊身份的人,我们也不希望他难堪。所以,我请你出面,协调一下这个事。如果舒瑶这边接受得了,可以不处理人。但要他们保证一条,今后不许再找舒瑶和她男朋友的麻烦。其他细节问题,你看着办吧。如果有必要,你可以亮出我的名字,说我很重视这个案子。这事要快,怕那些亡命之徒又生事端。”
关云头点得就像鸡啄米,“好的好的。现在还早,不到九点钟。我马上叫几个人,去处理这事。”
“好吧。就辛苦你了。”朱怀镜站起来,同他握了手。
关云却是满口哪里哪里,那神色分明是因为得到朱怀镜的信任而兴奋。几乎是躬腰退着出去的。朱怀镜满脸笑容,望着他消失在灯光灰暗的走廊里。却想这人平时办事喜欢乱来,又曾经到处说他坏话,如今在他面前服服帖帖了。不管他怎么殷勤,只要他朱怀镜在梅次一天,就不能再让他往上走半步!
朱怀镜今晚本想睡在黑天鹅的,这会儿到了机关院子里面,他只好回家去了。香妹还没有睡觉,在看电视。电视声音调得很小,想必儿子早睡下了。他心情本来很沉重,却不能把情绪带回家里。进屋就笑眯眯的,问:“还在等我呀。”
香妹故意噘了嘴说;“谁等你呀?别自作多情了。你不是说不回来的吗?”
朱怀镜不答她的话,只是笑了笑。见沙发上放着个大口袋,上面印着英文,便问:“什么好东西?”
“没什么,就一件大衣。”香妹仍望着电视。
朱怀镜拉开口袋拉链,见是件女式貂皮大衣,就问:“你自己买的?”
香妹不答,只含混道:“怎么了?”
‘朱怀镜说:“什么怎么了?我问你怎么了。”
香妹这才说:“一位朋友送的。”
朱怀镜追问道:“什么朋友?”
香妹生气了,说:“你怪不怪?”
朱怀镜认真起来,说:“我跟你说啊,你可得注意啊。貂皮大衣可没价的啊,我在商场留意过,貂皮大衣几千、几万、十几万一件的都有。你同我说得好好的,让我注意这个注意那个,你自己可别这样啊。”
香妹呼地站了起来,进屋去了。朱怀镜心里硬着,不想进去睡觉。独自坐了好久,关云来了电话。“朱书记,向你汇报一下。你还没休息吧?”
“没睡。你说吧。”
关云说:“事情摆平了。正好范高明在梅次,我同他见了面。他起初不怎么好说话,说你们公安要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反正这事还没完。没办法,我只好说你很关心这个案子,亲自过问了。他这才软下来。反正没事了。最后范高明又说,想托我请请你,吃顿饭。我说你最近很忙,以后再说吧。”
“行啊,辛苦你了小关。他请我干吗?我没时间。”朱怀镜语气很严肃。
朱镜马上打了舒畅的电话。“没事了。你跟舒瑶做做工作,他们那边人也不处理算了,但医药费他们还是要负担。我了解了一下,打得也不算重。息事宁人吧。也请你理解,这种事公事公办反而不好。他们是流氓,哪天暗地里把舒瑶怎么了还不好。”
舒畅放心了,却也顾不着道谢,只是叹息而已。她没说什么,沉默半天,才放下电话。听着嗡嗡直响的电话筒,朱怀镜心里很不是味道。面对舒畅,他越来越说不清自己的心清了。似乎这女人就是天生有股魔力,叫他欲罢不能。
香妹已熄灯睡下了,朱怀镜独自坐在客厅里发闷。他见香妹越来越怪了,说不得她半句,一说她就冒火。最近找他的人多了起来,他晚上不怎么在家里。部门和县市的班子调整,正在酝酿方案,下面的头头脑脑都急起来了。尹正东到朱怀镜办公室去过几次,说是汇报工作。其实没什么正经事值得说的。朱怀镜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想听听口风。看上去尹正东老想把话挑破了说,可朱怀镜总是装糊涂。不论谁上门来,他总是几句漂亮话就把他们打发掉了。最近他老躲在外面,不知是不是还有人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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