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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愕凶手

        朱家襄拍案而起,怒吼说:“沈恕,你疯了吗?血口喷人!”

        沈恕笑一笑说:“朱支队,清坐,少安毋躁。案发后我们调查了几个与被害人有瓜葛的人,包括朱支队的亲兄弟朱国襄,是你的弟弟给了我灵感。因为我们在调查中发现,朱国襄虽然已经一直在楚原市做生意,他却已经加入了加拿大国籍。我当时好像在浑浑噩噩的梦中惊醒,如果凶于也持有外国护照,而且他在加入外国籍时改了名字,那么,他就可以使用这本外同护照进出中国,而在出入境记录中不留下他的中文名字,我们就没办法查到他。”

        朱家襄的脸色阴沉得要下起雷阵雨。

        沈恕说:“人们都有思维惯性,以为国外距离楚原很遥远,所以在案件侦破的初始,没有人想到这一点。事实上,从韩国汉城飞楚原,只要一小时四十五分钟,而且航班很密集,在一个夜晚往返完全可能。我们查过,案发当晚,楚原机场有一班晚十点半从韩国飞达的班机,义有一班凌晨三点飞汉城的航班,中间的间隔,刚好是案发时间。”

        王木说:“沈恕,如果你没有实质证据,就不要再说故事,要注意同事的团结。”

        沈恕说:“王局,我有铁一般的证据,请允许我把话说完。在我产生了这个大胆的想法之后,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是,中国不承认双重国籍,一个人加入加拿大国籍后,能不能继续保留中国国籍,我就此走访了一位社科院的北美问题研究专家。

        “据这个专家介绍,中国居民非法保有双重国籍,在理论和实践上完全可以做到。在加入加拿大国籍后,这个人只要继续保留长期有效的中国护照,持加拿大护照进入美国,然后持中国护照从美国返回中国,中国海关和领事馆就无法知道这人持有加拿大护照,他就可以继续在国内以中国公民的身份工作,甚至在执法机关出任要职。”

        朱家襄这时反而平静下来,说:“沈恕,你很会编故事,证据呢?”

        沈恕说:“说实话,关于这个问题我没有证据,我曾经试图联络过加拿大移民局,请他们提供这个人的入籍资料,加拿大移民局拒绝配合。尽管如此,这个人存在作案的可能,必须纳入嫌疑人范围。”

        沈恕又面向王木说:“王局,这个事情在破案过程中必须要保守秘密,因为凶手持有外国护照,而且又身在刑警支队内部,万一他听到风吹草动,随时可以逃到国外。我们只能把知情者的范围限制到最小,而在支队内部也必须每天演戏,马经略甚至不惜和冯可欣打了一架,对于我们这些非专业演员来说,确实非常辛苦。”

        王木的鼻孔里重重地哼出一声。

        富强也不好表态,只能用目光表示对沈恕的精神支持。

        沈恕说:“我们在对这个人的跟踪过程中,发现他与一个女人关系暧昧,这为他杀人提供了犯罪动机。我们没办法直接接近那个女人,却想办法弄到了她的即时通讯号码,让冯可欣每天在电脑上和她聊天,并以他的善解人意和不错的外形,取得了那个女人的信任。所以冯可欣算是此案的一大功臣。”

        座中警员们窃窃私笑。富强见缝插针地缓和压抑的气氛说:“小冯长得还是不错,算得上一表人才,有女朋友了吗?”

        冯可欣有点不好意思,说:“还没有。”

        王木呵斥冯可欣说:“谈案子的时候不要说无关的话。”

        指桑骂槐。富强倒没有生气,脸上还是挂着笑意。

        沈恕接着说:“冯可欣通过电脑聊天,套出那个女人的许多私密,包括她和嫌犯的交往,这使我们坚定了深入侦查的信心。”

        朱家襄说:“沈恕,你如果没有证据,我会上诉到市委、公安部,为自己讨回公道。”

        沈恕说:“随便你怎样做。我们确定嫌疑人后,下一步就是找出他的作案证据,尤其是凶器和他作案时穿的衣服。

        “凶器已经确定,是一把菜刀,但是却不在现场,凶手应该是把它抛在了外面。而且凶手没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现在是盛夏时节,他在杀人时,如果遇到反抗,很有可能在死者身上留下毛发、皮屑,甚至被死者抓下血痕,但是现场完全没有这些物证。我们认为他在作案时穿了整套的保护服,比如不会脱落纤维的衣服、帽子和手套。这些衣物上不可避免地会溅上血迹,所以凶手不会把它们带到机场,由于他的时间很紧张,有很大可能把作案时的衣物和凶器一起抛掉。”

        沈恕接着说:“这起案子的症结就在于寻找这些物证,耗费了很多时间。经过调查,嫌犯的财产绝大部分在国外,楚原市内只有他自己居住的一套房子,所以排除了他把证物藏在其他的空房子里的可能。此外,他的性格非常谨慎,不会把罪证托付给别人保管。而如果随意把这些引人注目的东西丢到垃圾箱,难免被人发现。他在仓促中更找不到安全的地方把这些证据焚毁。”

        沈恕显得非常镇定,继续说:“在偌大的一个楚原市,要找出这几件被人精心隐藏的物品,难度之大,可想而知。我们站在嫌犯的立场,设计了整个作案过程。首先,作为凶器的菜刀不可能从国外带来,只能是下飞机后在某个地方取得,当时是深夜,无处可买,哪里是取菜刀的即安全又便捷的最佳地点呢?我和老马、可欣研究后,想到一个地方,就是机场的寄存处。嫌犯下飞机后,直接到寄存处取出作案工具,无疑是最好的安排。我们带着嫌犯的照片,找到当晚机场寄存处的值班人员,经他辨认,嫌犯当时确曾在寄存处取出过一个包裹,而这个包裹是他本人在飞韩国前寄存的。”

        富强啧啧连声。坐在朱家襄左右座位上的刑侦局局长王大海和政治部主任孙永涛有些坐立不安,想站起来落荒而逃,却拉不下面子,心里又怕得厉害,两人同时颠着双腿,额头上都浸出了汗水。

        朱家襄也满脸流着油汗。

        沈恕说:“至此,我们已经基本确定,这个人就是凶手,但是,这些都不是实质证据,还是不能打草惊蛇,我们只能继续寻找证物。我们曾想到过,凶手作案后,可能仍把凶器等证物寄存起来,等他从国外回来后从容不迫地处理。但是查遍了机场、车站的寄存处,当晚并没有这样的人来寄存包裹。

        “在排除种种可能之后,湮灭证据的最后一个、也是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把它们沉到水里。经过足够长的时间以后,这些证物即使重见天日,上面的痕迹也已经被洗去,不再有物证价值。楚原市周边有护城河、南运河和渤海这三处水域,从案发现场到最近的水域,也就是护城河,需要十五分钟车程,而到南运河和渤海需要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凶手要赶飞机,没有足够的时间到另外两个水域,最大可能是把凶器投到了护城河里。

        “我们不能大张旗鼓地抽干河水寻找凶器,只能借助一些打捞人员在固定范围内寻找。据我们估算,凶手在作案后,乘出租车到护城河边,需要十五分钟,而护城河边非常荒凉,周围没有任何建筑和人迹,他在午夜去那里,一定会引起怀疑,所以我们判断他会在距离护城河最近的西河里小区下车,然后步行到河边抛弃证物。这样,就决定了物不会抛得太远,因为凶手的时间很紧迫。

        “但是我们寻找了好几天,也一无所获,甚至我自己也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把证物抛到了别的地方。于是我就请在市规划局工作的一个高中同学来做了一场戏,当着嫌疑人的面,谎称护城河要抽干河水后填埋,兴建居民小区。”

        沈恕看一眼几乎要在座位上瘫倒的朱家襄,说:“这个嫌疑人虽然从事公安工作多年,却没有刑侦经验,可能没听说过身体语言这一门刑侦学的边缘学科,我在公安大学读书时选修过这门课,而法医淑心也刚好对身体语言非常感兴趣,我就请她来一起做个见证。在我的高中同学说要抽干护城河水,填埋造楼时,这个嫌疑人的眼睛里出现了恐惧,虽然一现即逝,但是我和淑心都捕捉到了那一瞬间,而且当时嫌疑人的双腿不易察觉地向远离我同学的方向侧了侧,这是潜意识中要逃离的表征。当我的同学说只填埋靠近城边五百米的范围时,嫌疑人现出如释重负的样子,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这些身体语言,都在证明护城河里有让他感到紧张的东西,而且距离河边较远,至少在五百米以外。”

        王木还是有些不满,说:“你说了半天,都是不着边际的东西。”

        沈恕说:“我们布这个局,就是为了找到那些实质证据。在确认护城河里有蹊跷后,我们还是没有办法确定打捞的范围,嫌犯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不可能步行很远去抛弃证物,但显然证物又不在距离城边很近的这一侧,他是怎么做到的呢?最后,还是法医淑心找到了解决途径,这时候,距离你们限定的破案时间已经只剩下两天。”

        沈恕用目光示意我来解释这个过程。

        我说:“如果我是嫌犯,想把证物抛到距河边较远的地方,又没有足够时间,那么我会让证物自行漂浮一段较长的距离,然后沉到河底,在夜深人静又人迹罕至的地方,证物漂浮时一定不会有人看到。怎样才能做到呢?我们一起做了个实验,把一团东西绑在一块厚木板上,而捆绑的绳子是纸质的,就是平时购物用的纸袋子提手那种纸绳子,足够结实,但是在水里泡到一定时间后就会自动断掉。我们的实验最后取得了成功,那一团东西在两小时内漂浮到距上游一千多米的地方,纸绳断开,木板自行飘走,而那团重物则沉入了河底。我们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一直在这个范围的水域里寻找证物,总算是苦心人天不负,加上一点运气,我们在你们开会前不久找到了那团东西,里面有一团皮质的衣服,和一把沾有血迹的菜刀。”

        我说:“由于你们的会议已经召开,所以菜刀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化验,希望稍后能给出更精确的答案。而那团衣物则显示出嫌犯果然计划周详,他在作案时穿的是超纤皮革,从帽子、大衣到手套,都是超纤皮革制成的,超纤皮革与真皮十分相似,但耐撕裂、拉力强度和耐磨性都超过真皮,这能保证凶手在作案时,不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但是凡事有利必有弊,超纤皮革的防水性很好,致使一些证物得以保全,我刚才在手套的里层提取到了凶手的指纹,经过对比,与刑警支队长朱家襄的指纹完全吻合!”

        朱家襄发出一声困兽犹斗般的哀号,掏出枪,指到坐在他身边的王大海头上,吼叫着说:“都别动,大不了一起死。”

        王大海浑身颤抖,说:“老朱,千万别开枪,咱们平时关系不错。”

        王木说:“朱家襄,你一定要冷静,冲动不能解决问题。”又责怪沈恕说:“破案子需要选在这个时候吗?出了问题,你要承担责任。”

        沈恕端坐不动,从口袋里取出一把子弹,一枚枚地摆在会议桌上,说:“朱家襄,你为什么不检查一下枪里有没有子弹?”

        朱家襄斜睨着那几枚黄澄澄的子弹,汗如雨下。

        沈恕把一枚子弹的底面朝向他:“仔细看看编号,就是你枪里的,我没骗你。”

        趁朱家襄愣怔的时候,冯可欣与富强从身后扳住朱家襄的脖子和腰部,把他摔倒在地,紧紧压住,又劈手夺过手枪,给他戴上手铐。

        朱家襄恶狠狠地诅咒着沈恕。

        沈恕说:“多行不义必自毙,朱家襄,这句话你应该听过,世界上没有绝对不留痕迹的罪案,没有实质的痕迹,你的心理痕迹也会遗留在犯罪现场。只是,你恐怕想不到,你精心设计的这个杀人迷局,也是被别人设计了。”

        富强和张可欣把朱家襄从地上拖起来,按在椅子上,朱家襄的鼻孔里喷出骡马打响鼻一样的声音。

        沈恕说:“你恐怕到现在也没有想到,你的那个外表单纯的情人阿娇,其实是心机很深的人,她为了从第三者的位置上扶正,一步步导演了你杀妻的计划。她从未说过要你休妻另娶,却在认识你后不久就开始行动,这多亏冯可欣深入细致的调查,才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沈恕见朱家襄一脸疑惑,说:“阿娇在和你成为情人后,一直表现得通情达理,温柔体贴,不给你施加压力,这让你对她越陷越深。在你情根深种的时候,阿娇告诉你她有了别的恋人,事实上这个人是她杜撰出来的,目的是激发你的嫉妒。阿娇在你和那个虚构的恋人之间摇摆不定,让你感觉到再也离不开她。直到有一天,阿娇平静地告诉你,她要结婚了。整个过程中,她都散发出女人的纯真和包容的魅力,对你没有一句怨言。直到临分开的时候,她意味深长地告诉你,她希望成为一个被抢的新娘。你们在相爱期间,曾经戏言过这件事,如果阿娇有一天嫁给别人,你就要到婚礼上把她抢回来。就是这句话,勾起你所有的回忆,也坚定了杀妻的决心。”

        沈恕说:“你一定料不到,阿娇自始至终都在操纵你,但是我们不能抓捕她,因为她没触犯法律。而你,作为一个前程无量的刑警支队长,犯了一个最愚蠢的错误,而且这个错误没有回头路。”

        马经略带着两名刑警走进来,对富强说:“富局,这个人交给我们了,还要带回警队录口供。”

        富强说:“得,别招摇了,给他留点面子,也给刑警队留点面子,就在市局找间屋子审吧。”

        沈恕对王木说:“王局,我还有没有资格继续参与这起案子,如果你现在要马上拿掉我,我服从组织决定。”

        王木又尴尬又恼火,说:“你的问题慢慢再说,现在闹什么情绪,难道要让组织给你道歉?”

        沈恕笑着说:“那倒不敢,只是征询组织的意见,如果现在把我拿掉,我想先回家去刮刮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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