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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 风雨濑户内

        在日本古代,“中国”一词,并非是“大唐”、“大明”的同义语,而是指日本本州岛西部的山阳、山阴两道。山阳道包括播磨、美作、备前、备中、备后、安艺、周防和长门,山阴道则包括丹波、丹后、但马、因幡、伯耆、出云、石见和隐岐,总共十六国。

        

大内VS.尼子



        战国时代,首先称霸中国地区的乃是大内氏,大内政弘在“应仁之乱”中挥师上洛,几乎因此打败东军,声名响彻天下。政弘传子义兴,大内义兴的时代,大内氏开始从守护大名向战国大名转化,随之而来的是家中重臣的不满,以及汹涌而起的下克上风潮。明应四年(公元1495年),大内义兴诛杀了长门守护代内藤弘矩、弘和父子,因为此事,重臣杉武明阴谋废黜义兴,拥立其弟大护院尊光。大内义兴识破阴谋,杉武明自杀,尊光逃到丰后去依附大友氏,改名大内隆弘。

        明应八年(公元1499年)十一月,幕府将军足利义尹(义稙)被六角高赖打败,逃到周防国山口城依附大内义兴。等到永正四年(公元1507年),大内义兴终于得着机会,保护义尹将军上洛,并于翌年七月助其复位。

        大内义兴在京都住了整整十年,被义尹将军封为管领代,并加封山城守护。就在他离开本领的这段时间里,东方的出云国尼子氏骤然崛起,屡屡进犯大内领土,以争夺中国地区的霸权。

        尼子氏出于近江源氏佐佐木氏流,出云和隐岐的守护京极高秀三男高久,领得近江国犬上郡尼子乡,乃以乡名为苗字。京极氏是室町时代的大守护,近畿、中国数州都在它的统治之下。应仁之乱的时候,京极氏的家督乃是京极持清,人称“三朝元老,一大异人”,作为东军大将,他一战突入西军近江守护六角氏的居城观音寺城,声威响彻畿内。持清在江州鏖战,无法兼顾遥远的出云,于是派任同族的尼子清贞为出云守护代。

        当时,出云国东面的伯耆、西面的石见,都在西军山名氏控制之下,响应山名氏的号召,出云国内的国人领主叛乱不断。尼子清贞经过数年征战,用兵神出鬼没,先后击败百余名有力的国人领主,终于统一了出云东部的能义、意宇、岛根三郡,并且夺得重要战略据点美保关,将居城移至月山富田。

        此时西方横田郡的统治者、原美保关代官三泽氏,亦为争夺出云的霸权而开始向东进军。文明二年(公元1470年),三泽氏煽动尼子氏领内爆发一揆,不但被清贞很快镇压,反而进取出云神西和伯耆境松二郡。同年,京极持清去世,由其年幼的孙子继承家督之位。京极氏对出云的控制进一步放松,尼子氏更获得了部分守护权限。不久,幕府正式发布命令,三泽、牛尾、佐世等诸云州国人领主,皆受尼子氏管辖——新的战国大名开始形成。

        美保关是与李氏朝鲜王国通商的重要贸易关卡,尼子清贞取得其代官资格,欲用此地积累财富来巩固自己的势力。时在近江的守护京极政高要求尼子氏每年上缴五万疋(合五百贯)的公用钱,这样一来,清贞辛辛苦苦从关税上获得的利益就要被全数剥夺。清贞嫡子又四郎自告奋勇上京,恳求主家将公用钱降至每年一万疋,但他磨破嘴皮还是遭到了拒绝。又四郎回到出云后,一方面为任务未能完成而请罪,另一方面,根据他的所见所闻,禀报说京极氏势力衰退,已不足为惧。

        文明七年(公元1475年),尼子清贞仍然只准备了一万疋进献近江,京极政高屡屡催促满额上缴,清贞拒不理会。不久,京极氏内讧,政高丢了守护职,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文明十年(公元1478年)前后,尼子清贞退隐,不久后神秘地去世,由嫡子又四郎继承家督之位,那就是战国史上鼎鼎大名的尼子经久。当时经久才二十出头,出云国内各国人领主动向有异,尼子与主家京极氏又矛盾日益尖锐,各方面皆不看好他的前途。

        文明十四年(公元1482年),幕府以尼子经久“段钱不纳、公役无视”为名,下诏责罚。经久急忙搜罗隐岐、出云两国领内,上缴大笔公用钱——他开始领悟到,自己的霸权纯是父亲一人打出来的,而并非自己本身的实力所致。文明十六年(公元1484年),幕府下达了经久追讨令。受清贞压制的各国人领主立刻纷纷反叛,以三泽氏为盟主,三刀屋、朝山、盐冶、古志等西方诸氏举兵直逼尼子居城月山富田。尼子经久战败被追放,忍饥挨冻逃到山林深处,投靠母亲的娘家真木氏。一代战国英雄尼子经久,就在这种穷困窘迫的境况中,开始接受时代的考验!

        京极氏新任盐冶扫部介为出云守护代,入主月山富田城。此时,京极氏和六角氏的江州争夺战愈演愈烈,已经陷入无法自拔的泥沼,军费开支巨大,盐冶扫部介被迫在出云国内课征重税,施行暴政,搞得天怒人怨。

        隐匿在深山中的尼子经久认为复国时机终于到来了,遂于文明十七年(公元1485年)十月冒雨拜访了同样隐居的旧臣山中勘兵卫,诚恳向对方述说了自己宏伟的志向和夺回居城的决心。勘兵卫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于是,他帮助经久召集流散的旧臣,开始谋划复国之策。

        他们计划的关键,是要利用月山富田城下的被差别民集团——钵屋贺麻党,对月山富田城发动奇袭。所谓被差别民,俗称未解放民,是指大化改新以后仍旧保留奴籍而未被解放为自由人的贱民。月山富田城下的钵屋中,就居住着被差别民集团贺麻党,他们是以歌舞艺能为生的群体(有点类似吉普赛人)。每年元旦,贺麻党都要进入月山富田城,表演千秋万岁舞——尼子经久决定好好利用这一惯例。

        另方面,作为很少与外界来往的独立集团,贺麻党同时还秘密进行武器生产和自我武装,他们本身的战斗力也不可忽视。经过谈判,贺麻党同意成为经久的臂助。

        文明十八年(公元1486年)元夜寅时上刻,头戴乌帽子、身披甲胄、外罩素袄的钵屋贺麻党一行,高唱万岁,敲着太鼓,来到了月山富田城下。因为这是每年的惯例,城兵未加详细盘查就放他们进城了。贺麻党中隐藏的尼子经久及其部下一进城就四面放火,然后突然袭击前来救火的城守兵。月山富田城中大乱,盐冶扫部介自杀——就这样,仅仅被追放三年后,尼子经久重新成为月山富田城主,时年二十九岁。

        取得月山富田城的尼子经久,开始重新征服出云的战争。此时,摆在他面前的最大障碍,就是威望素著并且实力强大的三泽氏。尼子经久击垮三泽氏的经过,也许经过后人的反复渲染和加工——因为,实在是太过精彩和戏剧化了。

        据说,尼子氏复国的第一功臣山中勘兵卫因为顶撞尼子经久,被判死罪,狼狈逃往三泽氏的领地。经久大怒,将勘兵卫的妻子和老母全都下狱牢系。勘兵卫出仕三泽氏,前后两年,忠勤无匹;两年后,他向三泽氏家督为国哭诉经久的残暴,说:“请求借给我一支兵马,潜向月山富田,城内有我的故交,里应外合打开城门,就可以救出我的家人,也能给尼子氏以沉重打击。”三泽为国大为感动,将大半兵马交付给他。于是勘兵卫统兵来到富田近边待机,暗中通知尼子经久,经久立将一千兵马来迎,并于敌后安排埋伏,前后夹击,三泽军大败,主力丧尽。不久后,经久又进军包围了三泽氏主城,已经无兵可用的三泽为国被迫出城投降。

        三泽氏既已降伏,其他的国人领主,如三刀屋、赤穴等,都被迫先后归降尼子经久。经久很快就重新平定了出云,并开始向外扩张。

        就在尼子氏势力逐步扩大的时候,其主家京极氏却已经走到了灭亡的边缘。京极家督政经与其弟高清争夺近江守护职失败,逃到出云,于永正元年(公元1504年)去世。政经死前,把嫡孙吉童子丸托付给尼子经久和多贺经长。吉童子丸尚幼,经久很快就把出云守护的头衔握到了自己手里(一说到其孙晴久的时候,尼子氏才正式得到这一职衔)。

        当时西国最大的势力,如前所述,乃是尼子西面的大内义兴。尼子经久在安艺诸豪强的帮助下,逐步扩展势力,欲与大内氏一较短长。永正九年(公元1512年),经久命令备后松永的古志为信牵制大内进军。五年后,趁着大内义兴入京的机会,他亲统大军,从备后山内方面南下;与此呼应,备中新见国经开始向美作进军,伯耆的尼子久幸(经久弟)进军牵制大内方各国人领主,安艺守护代武田元繁从大内氏侧背展开扰乱行动,濑户内海则由杉内氏击破大内水军。

        话说那位安艺守护代武田原繁,原本从属于大内氏,并且率军跟随大内义兴上洛,还是义兴恐怕领国不稳,派他回来镇定安艺的。谁料元繁一转眼便倒戈投向了尼子,并因此引出一位将会最终击败大内、尼子,独霸中国地区的少年英雄来……

        

西国桶狭间



        安艺武田氏与甲斐武田氏本为同源,且说南北朝之初,武田信武因为跟随足利尊氏奋战,屡建功勋,遂被封为甲斐、安艺两国守护职,后来他将甲斐守护传于嫡子信成,而将安艺守护传于次子氏信。应安元年(公元1368年),幕府解除了武田氏信的安艺守护职,转封今川贞世,从此安艺武田氏仅能控制以主城佐东银山城为中心的佐东、山县、安南三郡而已——据说仍然挂着守护头衔,是所谓不常设的“分郡守护”。

        但是武田氏信四传到了武田信繁(与后来武田信玄的兄弟、典厩信繁同名),信繁的嫡男为武田信荣,因为奉足利义教将军之命诛杀了挂四国守护衔的一色义贯,被封若狭国守护。于是安艺武田的本家就转移去了若狭,留下一个分支,以守护代的身份为宗家(若狭守护家)管理着安艺国内的领土——武田元繁(武田信繁之孙),就是这么一位掌管着安艺国三个郡的守护代。

        永正五年(公元1508年),武田元繁跟随大内义兴上洛,七年以后即被义兴派遣回来,以镇定安艺国内的局势,阻止尼子氏向西攻伐。然而元繁才返回佐东银山城,就立刻宣布跟妻子飞鸟井氏(乃权大纳言飞鸟井雅俊之女,大内义兴的养女)离婚,改娶尼子经久之弟久幸的女儿。这等于背弃了挂着安艺守护头衔的大内氏,倒戈投向尼子氏。

        武田元繁随即就在尼子氏的支持下,开始了暴雨疾风一般的安艺统一战。大内义兴闻讯,既惊且怒,可是他远在洛中,暂时无法脱身,而本领的军力又不足以一举击垮武田元繁,于是只好号召安艺国内的各路豪族联合起来,帮忙自己牵制住武田的军势。此时安艺国内各方势力,一半跟从了武田,比方说三入高松城的熊谷氏、八木城的香川氏、己斐城的己斐氏等等;还有一半仍然傍着大内,比方说吉田郡山城的毛利氏、小仓山城的吉川氏等等……

        永正十四年(公元1517年)十月,武田元繁率领麾下各路兵马,总势五千余众,团团包围住了亲大内方的有田城,随即又遣熊谷、山中、板垣等麾下豪族,总兵力六百骑,攻入敌对的毛利领,前锋直指多治比猿挂城。

        多治比猿挂城主乃是毛利氏当主的后见(监护人)多治比元就,闻报急忙遣使向主城吉田郡山城求救。

        毛利氏源出镰仓幕府的初代公文所别当,也是著名的兵法家大江广元,广元子季光所领为相模国毛利庄,其后人遂以地名为苗字。建武三年(公元1336年),季光之孙毛利时清成为安艺国吉田庄的地头——这就是小豪族毛利氏的由来。

        明应六年(公元1497年),元就诞生在主城吉田郡山城,乃毛利氏当主弘元的次子,小名松寿丸;三年以后,弘元把家督之位传给嫡男兴元,自己带着松寿丸移居去了多治比猿挂城。松寿丸十岁的时候,老爹毛利弘元突得急病死去——据说是酒精中毒——家臣井上元盛将其赶出城去,自己霸占了多治比猿挂城。传说可怜兮兮的少年松寿丸竟无立锥之地,被人戏称为“乞食公子”。

        松寿丸的亲生母亲,乃是毛利弘元的正室福原氏,生下他后不久便去世了,弘元又迎娶了高桥氏的杉夫人为继室。这位杉夫人看到松寿丸实在可怜,就把他领到身边抚养,待若己出,后来还特意写信给跟随大内义兴上京的家主毛利兴元,请他允准兄弟元服,指地为氏,定名为多治比元就。永正八年(公元1511年),井上元盛病死,多治比元就终于夺回了父亲传给自己的居城。

        永正十三年(公元1516年),兄长毛利兴元也突然死了,照样是因为酒精中毒,享年二十五岁。他传位给年仅二岁的独子幸松丸,于是在杉夫人的支持下,多治比元就便以“后见”的身份实际掌管起了毛利家的军政事务。

        然而随即便有急报传来,武田大军来攻,杀到多治比猿挂城下,焚烧民居,以向毛利氏挑战。虽然胜算不大,但若不应战,恐怕领内人心涣散,田地也将多遭践踏,无奈之下,元就只得亲率一百五十骑出城,勉强击退敌军。随即吉田郡山城派来了援军,以其弟相合元纲、重臣桂元澄等统率,总势七百,盟友吉川氏也派遣大将宫庄经友带来了三百骑,众将聚在一起商量,敌军既退,咱们追是不追呢?

        多治比元就仗着后见的身份,一言拍板:“追,不但要追,还正可趁此机会击溃武田主力。否则有田城若被攻陷,我等势力更弱,即便不被武田所灭,也定遭大内的惩罚!”

        十月二十二日,毛利、吉川联军开至有田城下,与武田方大将熊谷元直所部展开对峙。熊谷元直乃是安艺国内著名的勇将,当下身先士卒,向联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不料激战之中,突然前额中了流矢,翻身落马,旋即被宫庄经友所部斩获了首级。

        消息传到本阵,武田元繁勃然大怒,于是留下七百兵马继续围攻有田城,自己亲率主力前来迎战。毛利、吉川联军渡过又打川,攻击武田军正面,有田城中兵马也开城杀出,从后夹击,但终究兵力对比太过悬殊,很快就被武田大军给击退了。

        形势危急之际,多治比元就抱着必死的觉悟,亲自来到第一线,高声呼喝,鼓舞人心。在他的鼓动下,联军重新凝聚起来,竟然以少敌多,挡住了汹涌杀来的武田军。恶战之际,胜负的天平突然转向——武田元繁在急渡又打川的时候,竟然也被流矢射中,被毛利军将领井上光政砍取了首级,武田军全面崩溃。

        就这就著名的“有田中井手·又打川合战”,其以少胜多的结局,以及舍身突袭的原理,和以后织田信长在桶狭间杀死今川义元差相仿佛,因此又有“西国桶狭间”之称。胜方主将多治比元就也因此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一跃成为安艺国内闻名遐迩的大将。

        然而,这只是元就迈出的第一步而已,数年后,毛利幸松丸突然夭折,宗家绝嗣,于是在重臣志道广良等人推举下,多治比元就归宗继位,改名毛利元就——即将成为人称“战国第一智将”的未来的西国霸主。

        

智将的诞生



        “有田中井手·又打川合战”以后,永正十五年(公元1518年),多治比元就进攻备后国赤屋郡,大获全胜;大永元年(公元1521年),因为盟友吉川氏倒向尼子,毛利氏孤立无援,只得也紧随其后,向尼子经久递上降表;大永二年(公元1522年),多治比元就攻克坂城。

        这些仗都是在东西两大豪强的授意下发动的,毛利氏的势力并未因此而得到扩张,终究,毛利氏不过是大内东进或尼子西征棋局上一枚小小的棋子罢了。唯一可欣慰的是,元就的勇名从此响彻西国,他在家中的地位也日益稳固下来。到了大永三年(公元1523年),二十七岁的多治比元就面临第一个大的人生转折点。

        这一年的四月,元就的长男少辅太郎(隆元)诞生(其母为吉川氏当主国经之女);六月,尼子兴久开始大规模的安艺侵攻战,毛利氏作为尼子方的附属,也被迫发兵参与。六月十三日,元就和老丈人吉川国经统率四千兵马,向镜山城发起了猛烈进攻。守备镜山城的,乃是再度降服于大内氏的守护武田氏大将藏田房信,元就施巧计说动了房信的叔父作内应,很快便将城池攻克——通过此战,元就开始从一员猛将向奇变百出的智将转化。

        七月十五日,毛利幸松丸在吉田郡山城病殁,宗家绝嗣,于是福原广俊、志道广良、桂元澄等重臣召集诸将连署书状,迎接多治比元就归宗,更名毛利元就以继任家督之位。八月十日,元就进入吉田郡山城。

        当时毛利氏家臣团分为两派,一派拥立元就,另一派却倾向于元就的异母弟相合元纲。尼子兴久为了可以长时间控制毛利氏,暗中支持元纲派发动政变。第二年年初,元纲派的阴谋终于暴露,首脑日下津城主坂上总介、长见山城主渡边次郎左卫门等均被元就杀死。相合元纲退到船山城,四月,城池被志道广良攻陷,元纲战死。

        战国时代,父子兄弟相争的惨剧屡屡发生,并且其背后往往都有他国势力的煽动甚至控制。就连一直被认为感情甚笃的武田晴信、信繁兄弟,也因为第四次川中岛合战时,信繁所在的阵列位置过于偏离本队,而有“被信玄谋杀”的说法出现——虽然并不可靠,但这正是乱世中悲哀而脆弱的人心之表现啊!

        且说毛利元就既斩相合元纲,稳定了家族内部,于是在次年三月,再度叛离阴谋策划他兄弟相残的尼子氏,向西投向大内氏的怀抱。六月,元就攻陷贺茂郡米山城,收降豪强天野兴定。享禄三年(公元1530年),元就次男少辅次郎(元春)诞生,三年后,三男德寿丸(隆景)诞生。

        就在德寿丸诞生的同一年,毛利元就还收服了与自己有杀父之仇的大将熊谷信直,攻克高松城,并与高田郡五龙城主宍户元源签署和议,次年又商定婚约,将长女五龙姬许嫁于元源之孙隆家——这一系列战斗和政治谋划,却不是为了大内氏或为了尼子氏,而是为了毛利氏本族的发展和昌隆。

        暂且放下毛利元就不谈,回来说说尼子经久,他经过与大内氏的长年鏖战,不断收服周边国人、豪族,势力最盛时涵盖山阴、山阳两道十一国,身带八国守护职(其孙晴久则增为十一国守护),人称“阴阳一太守”。然而尼子的最盛期在他手上,衰亡的发端也由他开始。他曾将盐冶的三千贯领地分给三男兴久,兴久贪得无厌,更要求加增家老龟井秀纲的七百贯领地。秀纲听闻此事,在经久面前屡进谗言,尼子兴久惶恐之下,遂于天文元年(公元1532年)揭起叛旗。父子双方在佐陀城交战,兴久战败,重臣米原小平内、龟井利纲等均殁于阵。兴久逃依岳父、甲山城主山内直通,尼子经久派黑正甚兵卫追击包围甲山,迫使兴久自杀。

        经此内乱,尼子氏势力衰退,安艺国内的有力国人领主,熊谷、宍戸等才会先后被毛利氏怀柔,而山内直通等因怨恨尼子经久杀子的行为,也联络了三吉、多贺山等家族降伏于毛利元就。天文五年(公元1536年),尼子军展开反击,一口气攻克备后、安艺、石见等各处叛反旧领。诸战中,经久嫡孙尼子诠久奋勇当先,甚至突入美作国,掳得大片土地。于是次年,经久便将家督之位让于诠久,自己退居二线——此时经久八十岁,诠久二十四岁。

        为什么不传子而要传孙呢?原来在此前的永正十年(公元1513年),尼子经久与嫡子政久一起进攻大原郡阿用城的樱井宗的。因为敌方城池坚固,经久决定采取长期包围的策略。政久恐怕将兵在外,士气疲惫,遂每夜在城下吹笛,此事被樱井宗的探知,事先准备好大弓,某夜引弓一发,正中政久咽喉,尼子政久当场毙命,年仅二十六岁——后来武田信玄夜听吹笛被铁砲所伤的传说,怀疑即此事的附会。

        嫡子政久之死,使尼子经久悲恸不已,故此他最终决定将家督之位传给豪勇的嫡孙尼子诠久(后改名晴久)。晴久即位之初,便从大内氏手里夺回石见银山城,随即击破播磨守护赤松政村,并将之放逐,又攻克别所就治的三木城,所向披靡。天文八年(公元1539年),尼子晴久计划讨伐重归大内的毛利氏,他不顾诸将反对,准备倾重兵杀向安艺吉田郡山城。叔祖尼子久幸急忙跑去和病榻上的经久商议,经久唤来晴久责问,但晴久却用“臆病野洲(久幸的通称为下野守)”这样一句话就冷冷地顶了回去。

        天文九年(公元1540年),尼子方大将尼子国久统率三千兵马,通过备后入侵安艺,但在犬饲平战役中遭到宍戸一族的顽强抵抗而败退。尼子晴久斥退国久,自为统帅,进攻安艺的毛利领。他命久幸、国久等一门众,召集云、石、耆、幡、作、备中诸国共三万大军,几乎倾巢而出,誓将毛利氏一举踏平。

        毛利元就得报,急忙聚集兵马,有众八千,准备凭坚固守,同时派遣使者向大内氏求救。九月六日,尼子军杀入石州口,放火烧尽了城下町,随即包围毛利氏的主城吉田郡山。十二日在大田口方向展开激战,尼子方本城信浓守、高桥元纲战殁。二十三日,尼子晴久中了元就的反间计,放弃要害风越山,而将本阵转移到青山、三塚山一线。

        大内氏发兵救援安艺,二十六日,尼子侍大将汤原宗纲为先阵攻击大内军,遭到毛利军出城夹击而惨败。宗纲丧生,留下“腹切岩”的古迹。

        眼看形势不妙,十月十一日,尼子晴久以一门众诚久为先锋,向吉田郡山城发起总攻。毛利元就放弃笼城,出兵在土取桥与敌决战。双方正在激斗之时,元就又出奇计,伏兵蜂起,尼子军几近崩溃,大将三泽为幸等为保护尼子晴久而当场战死。晴久被迫后撤,战局再度陷入胶着状态。十二月三日,大内氏名将陶隆房率领援军一万前来相助,笼城方士气更为高涨。

        翌年正月三日,最终决战开始了,毛利、大内联军反复突入,火烧尼子军的阵屋。十三日,联军猛将吉川兴经统率三千兵马奇袭驻扎在长尾地方的尼子军阵,守将高尾丰前守战死,黑正甚兵卫亡命奔逃。陶隆房趁着尼子诸军前往救援长尾的机会,突袭尼子本阵。尼子晴久已经做好了战死的觉悟,多亏叔祖下野守(就是被晴久斥骂为“臆病野洲”和“尼子比丘尼”的尼子久幸)的苦谏才被迫撤离。久幸欣慰地看着主君安全离去,然后率领深野房重等十数骑直冲陶军,最终力竭而亡。久幸用兵谨慎,也有“避战将军”之名,素来被晴久等年轻武士目为胆怯——战阵之上,何者为勇,何者为怯,尼子晴久就算现在明白过来,也已经为时太晚了……

        尼子败兵在寒冬的深雪中一路败逃,尼子久幸的首级也无人再能捡回。毛利、大内联军趁胜扫荡整个安艺,臣从于尼子氏的各国人领主纷纷败亡。病榻上的尼子经久闻听败讯,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了——他殁于是年十一月十三日,享年八十四岁,和父亲清贞同葬于洞光寺中。

        尼子大军败退,毛利元就乘胜追击,攻克佐东银山,城主武田信实逃往出云——一直夹在大内、尼子两个大家族中间左右摇摆的安艺守护代武田家至此灭亡。

        

百万一心



        尼子经久去世之时,大内氏的当主已经换上了大内义兴之子大内义隆——义兴死于享禄元年(公元1528年),享年五十二岁。

        如前所述,天文十年(公元1541年),尼子晴久在吉田郡山城下大败而归,尼子的势力就此衰退。第二年,也即甲斐的武田晴信吞并诹访的同一年,重臣、周防国守护代陶隆房鼓动大内义隆远征出云,一举扫平尼子残党。大内方总兵力一万五千,包括毛利、小早川、吉川等安艺豪族,浩浩荡荡向东方杀去。然而大军行进迟缓,三月集中于石见,七月才攻克赤穴光清的赤穴城。十一月,风雪大作,大内义隆将本阵设在马泻的正久寺,而毛利元就父子则在白泻地方安营过冬。

        次年二月,冰雪融化,大军继续前进,大内义隆本阵向经罗木山移动,毛利元就父子直取尼子方主城月山富田城,进出要隘菅谷口,并在莲池绳手地方击破尼子军。

        对应大内氏的进攻,已经无力反击的尼子氏遂开始采取分化瓦解策略。四月末,大内方的数家强力豪族,包括三泽、三刀屋、本城等,甚至还有毛利元就的外甥吉川兴经,都一起背叛大内家,而将军队开入月山富田城,协助尼子势防守。眼看双方的胜负天平突然倒转,大内义隆无奈,只得仓皇撤军。尼子军于后掩杀,大内军大败亏输,而只有经石见路归国的毛利元就因为防护得当,未受大损,安然撤回居城吉田郡山。

        三年内两次大战,进攻方全都铩羽而归,损失惨重,夹在两大势力间的毛利氏反倒趁机稳步壮大起来。

        毛利元就在接任家督之初,就花费很大工夫重筑居城吉田郡山,把它作为控制整个安艺国的根据地。如今在郡山遗址上仍然矗立着一块石碑,上刻筑城时候作为口号的四个字——“百万一心”。其中,百字缺少横下一撇,而万字为简写,下方的折画出头,从上往下,其实应该读作“一日一力一心”。这个口号,很好说明了毛利氏崛起的最大秘诀,那便是主从之间团结一心,共同奋斗。

        从大永三年到天文五年,整整十四年的时间,毛利元就终于在安艺国内站稳了脚跟,成为东西方两大势力都绝不敢轻视的强大地方力量。时机到了,该是雄鹰展翅高飞的时候了。天文四年(公元1535年),元就把尚未元服的长男隆元送到大内家做人质,获得了西方势力的全力支持。

        就在这种背景下,发生了上文所述的尼子氏西侵的吉田郡山城合战和大内氏东征的月山富田城合战,毛利元就趁机攻灭安艺守护代武田氏,将势力扩展到安艺国西部。

        且说大内军在月山富田城下撤兵的时候,沼田城主小早川正平在鸱巢川与追兵恶战,大败自杀。小早川家与濑户内海贼众关系很好,本身也拥有强大的水军力,正拼命寻求陆地上的强力靠山。经过反复协商,天文十三年(公元1544年)十一月,毛利元就三子德寿丸作为小早川分家兴景(毛利兴元的女婿)的继承人,更名小早川隆景,进入竹田城,并于六年后迎娶小早川正平之女,正式继承沼田小早川本家。

        安艺豪强吉川氏和毛利氏数代姻亲,但是吉川兴经却在富田城下倒向尼子氏,与大内、毛利联军交战,此事在战后引发了吉川家内部的分裂。在毛利元就的暗中策划下,元就次子少辅次郎最终成为吉川家的养子和继承人,改名吉川元春。天文十六年(公元1547年)八月,兴经退隐布川,元春正式成为吉川家当主。

        这就是所谓的“两川体制”,由吉川和小早川两翼辅弼,毛利氏这只西国雄鹰,就可以放胆展翅高飞了。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传说——某日,毛利元就将三个儿子都召唤到身边,要他们一人折断一支箭,三子很轻松就完成了;接着,元就把三支箭合在一起递给他们,结果就连最武勇的吉川元春也无能为力。元就趁机讲明了团结一心的道理,果然三子联合一体,把毛利家推到了光辉的顶点。

        类似传说,中国各时代各民族中层出不穷(比如吐谷浑王阿柴的故事),因此也难以考证,究竟是毛利元就抄的中国故事呢,还是根本就是编这个传说的人抄的中国故事。笔者倒是更喜欢黑泽明电影《乱》中的情节,那是一部把毛利家“三矢之誓”的故事和莎剧相结合的虚构影片——片中的老头子一文字信虎也是拿了三支箭交给三个儿子去试折,老大、老二装模作样摆摆架势,都无法成功,老三却抬起腿,轻松地就把三支箭在膝盖上折断了,把老头子事先准备好的一肚子团结道理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天文十五年(公元1546年),五十岁的毛利元就让位给刚被大内家放回来的人质——长男隆元,自己退居二线。名为退隐,其实元就仍然掌握着家中的主导权力。

        为了进一步密切自己与大内氏的联系,三年后,毛利元就派遣吉川元春、小早川隆景二人出使山口,觐见大内义隆。期间,元春和大内氏重臣陶隆房结为兄弟,并商定为毛利隆元迎娶义隆的养女(内藤兴盛之女)。不久后,大内和毛利联军就攻入备后,神边城主山名理兴逃走出云。

        第二年,眼看外交形势一片大好的毛利元就,开始整顿家族内部事务。二月,吉川元春正式进入吉川氏主城新庄小仓山;七月,诛杀叛臣井上元兼一门,并以此为契机,要求福元贞俊以下家中武士二百三十八人递交血书,宣誓效忠;九月,奇袭布川,杀死吉川兴经父子;同月,小早川隆景继承沼田小早川本家……

        毛利元就严密了家中的等级秩序,由亲信到谱代到外样再到土豪,层层辖制,构筑了牢固的封建家族体制。这点,从每年元旦庆贺的日程安排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来:元日,身份较低但就侍奉于元就身边的御马屋方众(俗称马迴众)一起向元就朝拜献礼;二日开始,一族众(包括一门众和谱代众)和外样众(包括被称为一户众或一所众的各地土豪)登城朝贺,一直延续五到六天;八日为寺家众;九日为佐东(佐东银山)众;十日为国众(独立势力)。

        就这样,毛利元就整顿了家臣团,强化了一元统治,积聚了实力,终于迎来了弘治元年(公元1555年)改变历史的“严岛合战”。

        

毛利元就的谋略



        大内氏的全盛时期即为大内义隆统治时期,不过这也是由盛转衰的重要关头。大内义隆幼名龟童丸,继位时领有周防、长门、石见、丰前、筑前、备后、安艺七国守护职,同时垄断了对明朝的勘合贸易,国家富庶,兵马众多。他是一位著名的艺术家和文化保护者——当然,换句话说,不是能够长久生存于战国乱世的雄杰。

        天文四年(公元1535年),后奈良天皇即位,大内义隆献上大量礼金,换得太宰大贰的官职,成为殿上人,从此开始接触朝廷公卿,并且迷上了京都的贵族文化。由于连年战乱和朝廷入不敷出,大批公卿流落地方,当时公卿受到非常优待的地方共有三处,即大内氏的山口城、今川氏的骏府城和朝仓氏的一之谷城。而作为贵族文化最后分支的大内文化、今川文化和朝仓文化,也因此而繁荣兴旺。

        大内义隆先后娶了万里小路秀房之女贞子和小摫伊治之女、广桥兼秀之女,受这些贵族小姐的感染,生活日益奢靡腐化,国政都掌握在重臣相良武任的手中。然而其实大内家重臣的笔头(指首席)乃是陶氏,陶氏同时也是周防国的守护代,当主陶隆房英勇果敢,忠诚勤恳,声望日隆。因为相良武任的专权,隆房与之对立,屡谏大内义隆亲贤臣远小人而没有结果,痛悔之后,终于发了狠心。

        天文二十年(公元1551年),陶隆房在居城、周防的富田若山举兵,迅速攻入山口城,杀死相良武任,放逐了大内义隆。义隆行至深川大宁寺时更被迫自刃——巨山一样的大内家族,骤然间便垮了下来,顷刻间烟消云散……这是战国时代,守护代下克上的典型例证。

        陶隆房的叛反理论是“天の与へをとらざれば、還つてその科を受く”(出自我国古语:天予不取,反受其祸),他利用这种天道思想使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但是隆房并未彻底灭亡大内家族,他迎来丰后大名大友宗麟之弟晴英(大内义兴的外孙)继承大内氏,更名大内义长。陶隆房也拜领晴英的“晴”字,改名为陶晴贤。

        但是,陶晴贤仅仅能够制压防、长、丰、筑四国,而毛利元就不但统一了安艺国,还趁机将势力伸入石见和备后,以为大内义隆复仇为名,拒绝陶氏的支配,而石见的吉见正赖也反感陶晴贤的弑主行为,向毛利氏请求增援。此时,中国地区东部的霸主尼子氏衰微,国人暴乱不断,没有后顾之忧的毛利元就趁机挥军西进,攻克佐东银山、草津、樱尾诸城,占领了号称神岛的严岛。

        据说大内义兴死前曾有遗言:“安艺的元就,要将其牢牢掌握为部下,否则不堪设想。”终于,义兴的谶言变成了现实——战鼓就要擂响,继尼子之后,大内也将成为毛利元就的鞋底之泥……

        但在西战陶氏之前,毛利元就还必须先把眼光转向东面,遏阻尼子氏趁火打劫的妄想。元就派出大批间谍在月山富田城下散布谣言,说“新宫党”内通吉川氏,有反叛之心。尼子晴久虽非无能之辈,但玩谋略哪里是毛利元就的对手?他果然上当,自毁长城,杀死了“新宫党”的尼子国久父子。

        所谓“新宫党”,是以尼子晴久叔父国久为首的一门众集团。国久有子丰久、诚久、敬久、与四郎;丰久已经战死,诚久有子氏久、常久、吉久、弥四郎、胜久(助四郎),这是战斗力非常强悍的一大分家。“新宫党”的覆灭,使得尼子氏复兴的最后一点希望也在寒风中烟消云散了。

        暂时消弭了背后的威胁,毛利元就遂将矛头指向西方的陶氏。他故伎重施,伪造了与陶氏重臣江良房荣的来往信件,信中对陶晴贤弑主之举表示了极大的不满。陶晴贤截获这些信件后,果然中计,派弘中隆兼杀死了可称为自己左膀右臂的江良房荣。毛利元就得知此讯后,立刻以救援石见国的吉见氏为名发兵西进,杀至严岛。

        严岛又称宫岛,是个周长30.9公里,面积仅30.17平方公里的小岛,距离对岸、西安艺的大野也才不过1.8公里而已。昔日平家曾在这里修建了严岛神社,此岛遂以社名。

        弘治元年(公元1555年)春,毛利元就派兵在严岛西北部的有之浦(又名宫尾地)筑城。对应元就的策略,陶晴贤亲率大军两万五千(一说为三万),在折敷畑合战中受挫后,南下直扑严岛。当时毛利元就可以动员的兵马不过四千而已,如果正面与敌冲突,肯定是必败无疑。

        于是,毛利元就开始计划奇袭的妙策,布置陷阱,等待陶氏上钩。他命令宫尾的中村二郎左卫门做好笼城准备,派已斐丰后和新里宫内少辅五百兵往援。宫尾筑城已经完成了,可是对外却宣称失败,同时,毛利氏的宿老桂元澄还施反间计暗通陶晴贤。通过这种种策略,促使陶氏大军立刻登陆严岛,踏入早已布设好的陷阱……

        

运数天定



        九月二十一日,陶军两万余,乘坐五百艘战船,从周防的室木滨驶向严岛,翌日清晨于严岛大元浦登陆。陶军的先阵是三浦房清,上陆后进驻距离宫尾城很近的塔之冈,利用神社布下本阵。第二阵布置在钟撞堂山和大圣院、十王堂附近,第三阵为陶晴贤本阵,布设在弥山、驹之林的山岳地带。

        已将本阵由吉田郡山移往佐东银山的毛利元就得知陶军登陆严岛,不由得高呼快哉,立刻下令由宍戸隆家留守郡山,而亲率两个儿子——毛利隆元、吉川元春,九月二十四日从佐东银山城出发。于路,熊谷、平贺、天野等安艺诸国人领主纷纷赶来会合,军势增加到三千五百。毛利军行至草津地方,更与小早川隆景军合流,总势四千。

        陶和毛利,双方陆军比为一比五,但是水军比却没有那样悬殊。毛利氏的直属水军儿玉就方部、小早川的沼田水军乃美宗胜部,总计有战船一百二十艘。此外,还要加上已与沼田众谈妥,作为助势的因岛村上水军,总舰数达到敌方的半数以上。

        此时,宫尾城下的激战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城兵英勇奋战,数次打退陶氏优势兵力的进攻,但是,终究兵力太过悬殊,落城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九月二十六日,毛利元就于草津增派大将熊谷信直前往增援宫尾城,城兵得讯,士气重振。

        然而实际上,宫尾城只是钓鱼的饵食而已,毛利元就真正的目的是奇袭陶晴贤本阵,一举将其击溃。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首先就要用优势的水军封锁严岛海面,以避免敌军逃亡。元就寄希望来补充水军力的,乃是因岛村上势的同族能岛和来岛两村上氏,此两村上氏的水军力非常强大,称为“冲家水军”。元就虽然早就派乃美宗胜前往恳请来岛通康援助,但是冲家水军答复含糊,向背不明。

        九月二十六日,毛利元就传信给小早川隆景:速命沼田水军前来草津冲参战——战局不可再拖,他已经舍弃对冲家水军前来助战的希望了。

        九月二十八日,毛利元就将本阵移往地御前和火立山一线,派遣沼田水军和川内众增援宫内城。当晚,突然三百艘打着白底“上”文字旗印的战船顺潮北上,出现在宫尾城附近海域——这正是冲家水军,曙光就此笼罩在毛利氏一方。

        来岛通康只答应乃美宗胜一日的助势,“只有一天,战满一日我们就要从宫岛离开。”然而,仅此一日也已经足够了。

        九月三十日,毛利元就本阵进至火立山附近的海岸边,后来此处就被称作“运胜之鼻”。在渡海前往严岛的时候,正逢暴风雨大作,元就命令:“仅我本船点火为记,各船跟进,喊声和橹拍子等一概禁止!”他还激励士气说:“暴风雨乃是上天加护,趁着敌人疏忽之机一举将其击破,不要放一人逃走!”

        夜间戌亥之交时,毛利元就冲破逆风,在包之浦登陆,亥时,全军都登上了严岛。元就准备在第二日天明前就翻越博奕尾峰,直袭陶氏的前军本阵塔之冈。

        十月一日天色未明,毛利元就本队已经在博奕峰顶待机,瞄准了塔之冈敌阵的右侧背面。毛利隆元统率主力军,先阵是吉川元春,二番是小早川隆景率领的水军势,从宫岛冲的大野和玖波方面迂回,与宫尾城的守兵相配合,冲击陶军的本阵。三番队由能岛的村上武吉指挥,以所有冲家水军兵力警戒海面,击破企图从海上增援严岛的陶氏水军,并切断敌人的退路。

        黑夜中敌我不明,小早川氏的二番队水军竟然侵入了陶军警护船团的正面。大将乃美宗胜心生一计,叫属下高呼:“我等乃筑前加势,宗像、秋月、千手等联军,特来谒见陶殿下!”竟然得以蒙混过关。

        卯时,太鼓齐鸣,毛利元就下达了突击命令,两千兵马直冲陶军本阵。变起仓促,陶军狼狈不堪,陶晴贤急命回身向山顶进攻,反而引发更大的混乱。此时,混过敌军防线登陆的小早川军从正面向塔之冈发起冲锋,宫尾守军也开城杀出,腹背受敌的陶军很快就处于崩溃边缘。

        此时海面上的冲家水军,以能岛的村上武吉为总帅,分三番进攻敌水军势。第一番先以乱箭开道,穿插分割敌阵;第二番用火箭驱敌;第三番以秘传的火药烧毁敌船,最后才是武者船的白刃相攻。陶氏水军的混乱凄惨程度,比之陆地战场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战至午后一时,陶军终于全面崩溃。此战毛利元就所以能够取胜,很大一点因素,与其后的桶狭间合战非常相似,那就是:因为地形的狭窄,陶氏两万陆军无法铺开,人数众多不但不成其为优势,反而直接成为混乱的源泉。

        其实严岛合战中,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泷之小路一带。当时,陶将弘中隆包与其子中务丞率五百本部兵马迂回到此处,企图从侧背攻击毛利军本阵,遭到吉川元春的安艺新庄势之邀击。恶战正酣,突然从侧面的柳小路方向又出现了陶势三百人,吉川元春堕入穷地,几乎全灭,多亏熊谷、天野等军及时赶来救援,才终于摆脱了危机。

        弘中父子被迫后退,为了阻遏毛利军的追击,他们点燃了泷之小路附近的民家,然后逃往大圣院方向。火势蔓延,绚丽的严岛神社几乎毁于一炬。吉川元春命令停止追击,先扑灭神社的大火,他的这一举措,受到了当时和后世的一致好评。

        另一方面,毛利隆元也正面对陶军五百兵马的垂死抵抗,他亲自抬枪上阵,杀得敌军望风披靡。见此情景,陶晴贤心知扭转战局无望,万念俱灰,准备冲入敌阵赴死,被大将三浦房清所劝阻。二人急奔大元浦,希望找到一艘小船,可以回归防长,再图后举。

        小早川隆景于后一路追杀,在大元谷杀死了殿后的三浦房清。不久后,陶晴贤来到海边,但见波涛汹涌,青天无垠,更无一片帆影。如是下将,此时或者隐匿或者投降,但身为一代名将的陶晴贤,但觉人生一梦,他再有何面目生存于天地之间,更何面目回见房长的父老?“何惜何恨,运数天定。”——吟罢辞世之句,陶晴贤遂于海边切腹自杀,享年仅三十五岁。

        此战仅止一日,陶军阵亡四千七百八十余人。与战国另两场著名的奇袭战不同的是,陶晴贤乃善战名将,非今川义元可比,更比上杉宪政之流高出不知凡几,一时疏忽,致此大败,可不叹欤!毛利元就所以被称为“濑户内的智将”,也的确实至名归。

        弘中隆包父子尚不知陶晴贤死讯,先在多宝塔附近等待战局的转机,后于驹之林的龙马场顽强抵抗汹涌而来的毛利势。虽然号称陶军的精锐,但是在缺乏粮草、食水和替补人员的情况下,更毫无休息机会地长时间作战,终于全军覆没。最后,弘中隆包自杀性地向敌将挑战,因为饥渴疲累而被当场讨取——这已经是十月三日、陶晴贤死后的第三天了。

        两年以后,毛利元就最后攻克长门胜山城,大内义长自杀,大内氏就此灭亡。

        

番外篇 战场上的标识物



        日本古代战斗时区分敌我和不同部队的标识物,与世界各国相同,主要为军旗。传说军旗最早出现在源平合战中,源氏白旗、平氏赤旗,用以标识敌我双方,后世常把家纹绘上军旗。然而,作为战役指挥的旗帜,并非仅仅家纹旗一种而已。

        比如武田信玄,在其本阵往往树立多面军旗,包括代表源氏的白旗,代表武田氏的白底或红底割菱家纹旗和红底九花菱家纹旗,代表信玄自己的蓝底或黑底金字“孙子四如真言”(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之旗和御旗(上绘日轮,中以条隔,下绘割菱),此外,还有诹访明神旗、胜军地藏旗、八幡菩萨旗等等。

        再比如上杉谦信,以长尾为苗字的时候,军旗上绘长尾九曜纹,继承山内上杉家后,军旗上绘上杉竹雀(又名上杉笹)纹,此外,还有天赐御旗(深色底红日轮)、刀八毗沙门之旗(白底,上书一个黑色的上下结构的“毗”字)。传说当上杉谦信发动总攻击的时候,本阵就会立起“乱龙之旗”作为信号,这是一面白底、上写草书黑字“龙”的军旗。

        朝仓氏的家纹为四瓣三木瓜,但朝仓义景有单绘一木瓜的军旗;斋藤氏的家纹为抚子,但斋藤道三另有立浪纹旗;今川氏的家纹为二引两,也受赐可以使用桐纹,但今川义元另有赤鸟纹旗——某些情况下,是一家多纹,某些情况下,则是某位家督个人所好。

        除军旗外,日本古代还有两种特别的标识物,即马印和指物。所谓马印,乃是大将位置的标记,可以是旗,也可以是高杆上挑着别的什么惹眼的物件。比如伊达政宗的马印为“黑之二段鸟毛笠”,杆顶扎一丛金色羽毛,下面附两顶黑色羽毛编成的斗笠;丹羽长秀的马印为“枝弦竹上金之短册”,杆顶扎着竹枝,每个分岔上都系挂着很多金色的长条形纸片;织田信长的马印为“金伞”;丰臣秀吉的马印为“金瓢箪”(金葫芦)等等。

        所谓指物,即武士背上所插的靠旗,一般为单面,呈方形、1:2或1:4的长方形,书写姓名或绘制家纹。此外,也有部分特殊编列的武士会佩戴特殊的指物(有可能两面或多面),比如武田信玄的使番(传令兵)所背负的红底白蜈蚣靠旗,德川家康的使番所背负的黑底白“五”字旗,诸如此类。

        从属于大内氏,1555年随大内灭亡从属于大内氏,1555年随大内灭亡从属于大内氏,1555年随大内灭亡从属于大内氏,1555年随大内灭亡原属大内氏,1555年严岛合战前归从毛利氏先后从属于山名氏、尼子氏、毛利氏、织田氏,1600年关原合战后遭改易先后从属于山名氏、尼子氏,后为南条氏所继承分因岛、能岛、来岛三家,皆于1582年从属于毛利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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