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握住这把水晶剑,颈后的毛发不由自主地直竖起来。凯兰铎。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听说过关于这件武器的种种传说。正是这些荒诞不经的故事,让她知道了遥远的提尔和那里的非剑之剑。现在,这把剑就握在她的手中。
它比明预想中的要轻,水晶剑刃在灯光的映照下幻化出各种光彩。即使明一动不动,在剑身里面流动的光芒也让她几乎无法直视。这块水晶的表面摸上去光滑而温暖,仿佛这是一把拥有生命的剑。
兰德站在她面前,俯视着这件武器。他们正在提尔之岩,他们的房间里,和他们同在一个房间里的还有凯苏安、那瑞玛、梅瑞丝、耐伊夫和两名枪姬众。
兰德伸出手,触摸到这件武器。明向他瞥了一眼,一片幻影出现在他的头顶。一把光芒四射的宝剑,是凯兰铎,它正被握在一只黑色的手中。明吸了一口冷气。
“你看见了什么?”兰德轻声问。
“凯兰铎,被握在一只手里,那只手仿佛是黑玛瑙雕成的。”
“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她摇摇头。
“我们应该继续把它藏好。”凯苏安说。她今天穿了一件褐色和绿色的长裙,这种土地的颜色在她黄金发饰的映衬下,也仿佛鲜亮了不少。她将双臂抱在胸前,脊背挺得笔直。“现在把这件东西拿出来实在是太过莽撞了,孩子。”
“我会考虑你的意见。”兰德说道。他从明手中拿过那件超法器,将它收回到背后的剑鞘里。并且,他又将那把剑鞘上绘着金红色龙纹的古剑佩在肋侧。他曾经说过,这把剑对他而言就如同一种标志,它体现了他的过去,而凯兰铎从某种角度上,代表着他的未来。
“兰德,”明拉住他的手臂,“我的研究……记住,凯兰铎之中似乎还隐藏着一个我们没发现的瑕疵。刚才我看到的东西更进一步印证了我对你说过的话。我很担心,敌人会利用它来对付你。”
“我也有这种怀疑。”兰德说,“毕竟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曾被敌人利用来对付我。那瑞玛,请替我打开一个通道,我们已经让边境国人等得够久了。”
殉道使点点头,他头发上的铃铛响了起来。
兰德转向耐伊夫。“耐伊夫,黑塔还没有信息?”
“没有,大人。”那名高大的殉道使答道。
“我一直都没办法用神行术到达那里。”兰德说,“这意味着那里出现了很大的麻烦,比我一直担心的还要糟糕。使用这种编织,它能改变你的外表。先用神行术,到一个骑马一天可以到达黑塔的地方,然后再赶往那里。记住,要隐藏好自己的身份,看看你在那里能有什么发现。如果可以,就帮助解决那里的问题。如果找到洛根和那些忠于他的人,就带一句话给他。”
“要告诉他什么,陛下?”
兰德望向远方。“告诉他们,我错了。告诉他们,我们不是武器,我们是人。也许这样能有些用。一定要小心,这次行动可能非常危险。及时带信息回来。我需要纠正那里的问题,但我很可能会在那里落入一个极其危险的陷阱。迄今为止,我也许还没遭遇过那样的危险。问题……有太多问题需要纠正了,而我却只有一个人。暂时代替我到那里去,耐伊夫,我需要情报。”
“我……是的,大人。”耐伊夫显得有些困惑,但他顺从地离开了房间。
兰德深吸一口气,揉搓着断掉的左臂。“我们走吧。”
“你确定不要带上更多人?”明问道。
“是的,”兰德说,“凯苏安,做好施展神行术的准备。如果有必要,就带我们离开那里。”
“我们要进入法麦丁,孩子。”凯苏安说,“你肯定没忘记,我们在那里是无法碰触真源的。”
兰德微微一笑。“你已经在头上佩戴了全副的多能网络,其中就包括一个井。我相信,那口井一定是满的,那应该足以打开一个通道了。”
凯苏安的脸上没了表情。“我从没听说过什么多能网络。”
“两仪师凯苏安,”兰德轻声说道,“你的网络中有几样东西我并不认识,我怀疑那是在大崩毁时被创造出来的。但我参与过最初的多能网络的设计,而且我还佩戴过它男性版本的原始样品。”
房间里陷入了寂静。
“嗯,孩子,”凯苏安终于开了口,“你……”
“你打算放弃这个昵称吗,两仪师凯苏安?”兰德问道,“我已经不再介意你管我叫‘孩子’。不过这听起来的确有些奇怪。到我在传说纪元中死去的那一天,我已经有四百岁了。我怀疑你至少要比我年轻几十岁。我对你表示尊敬,也许你也应该向我还以敬意。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称我为两仪师兰德。据我所知,我是现今世上唯一还活着、并且从未投向暗影的正式男性两仪师。”
凯苏安的脸色明显变白了。
兰德的微笑变得更加和善。“你希望能够与转生真龙共舞一曲,而我已经成为我必须变成的那个人,你应该感到安慰。即使你的敌人是弃光魔使,在你的战友中也还有着一个像他们一样古老的家伙。”他的目光从凯苏安面前移开,再次投向远方。“只希望漫长的寿命真的能造就伟大的智慧,但这也许就像指望暗帝能束手就擒一样不切实际。”
他揽住明的手臂,两个人一同走过那瑞玛打开的通道。在通道的另一侧,一小队枪姬众正等在一片林中空地上,守卫着一队马匹。明上了马,心中回味着凯苏安的缄默。她能够理解这名两仪师的感受。当兰德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明的心中也充满了她所不愿承认的困扰。
他们走出了那一小片树林,向法麦丁前进。那座令人印象深刻的城市位于一片大湖的湖心岛上,一支高举着千百面旗帜的大军就驻扎在那座湖的周围。
“要知道,这里一直都是一座重要的城市。”兰德在明身边说道。他的眼睛依旧只望着远方。“和这座历史久远的城市相比,笼罩它的这一重结界就显得年轻许多。亚伦德沙、亚伦玛多、法麦丁。亚伦德沙一直是扎在我肋侧的一根刺。这块印卡斯塔的飞地上,聚集了那些害怕进步、害怕奇迹的人,结果证明,他们的确有理由害怕,真希望我那时能听吉尔葛姆的话……”
“兰德?”明轻声问道。
明的声音让兰德脱离了沉思。“什么?”
“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已经活了四个世纪?”
“我想,我几乎活了四个半世纪……我有没有加上我在这个纪元中经历过的时间?”他看着她,“你在担心,对不对?你担心我已经不再是我,那个你认识的男人,那个愚蠢的牧羊人?”
“你已经把过去的一切都收进了你的头脑里?”
“只是记忆。”兰德说。
“但你同样也是他,你说话的口气就如同你才是那个想要封印暗帝牢狱的裂隙的人,就好像你对弃光魔使们都很熟识。”
兰德骑在马上,沉默了一段时间。“我想,我的确是他。但明,你没有明白的是:我现在也许是他,但他也一直都是我。我一直都是他,并不会只因为我恢复了记忆,就会发生改变。我一直都是同一个人,我就是我,一直都是我。”
“路斯·瑟林疯了。”
“到最后,是的。”兰德说,“他犯了错误。是我犯了错误,我变得傲慢,不顾一切。但这一次,我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了?”
兰德微笑着,“这一次,我得到了更好的养育。”
明发现自己也在微笑。
“你知道我,明,我向你保证,现在和几个月以前相比,我觉得我更像是我自己。或者可以说,和我还是路斯·瑟林的时候相比,我觉得我更像是自己了。这都是因为谭姆,因为我周围的人们:你、佩林、奈妮薇、麦特、艾玲达、伊兰、沐瑞。他曾经竭尽全力想要打垮我。我想,如果我还是很久以前的那个人,他也许就成功了。”
他们走过法麦丁周边的草原。像其他地方一样,这里的绿草都已经枯死,只留下一片黄褐色。这种情况已经愈来愈严重了。
就当大地已经进入了休眠吧,明对自己说。大地并没有死亡,它只是在等待着寒冬过去,一个充满风暴和战争的冬天。
身后的那瑞玛轻声吸了一口冷气。明转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名殉道使的面色变得严峻起来,很显然,他们走进了法麦丁的结界。兰德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现在他导引的时候似乎已经不再会产生那种恶心的感觉了,这让明感到了极大的安慰。还是他只不过完美地掩饰了那种痛苦?
明将思绪转回这次的任务上来。边境国军队从未解释过他们为什么会不顾传统和现实的迫切需要,执意要来南方寻找兰德。而现在北方的战场已经陷入极度的危机之中。兰德在马兰登的战斗拯救了那座濒临毁灭的城市。但如果这样的攻击在边境国各处同时发生……
二十名士兵高举着尖锋后面系着血红色细长小旗的骑枪,在远离军营的地方拦住了兰德一行人。兰德停下来,等待他们靠近。
“兰德·亚瑟。”一名士兵高声说道,“我们是边境联合军的代表,我们将担负护送你的任务。”
兰德点点头。他的队伍在这些士兵的护卫下继续向前。
“他们并没有称你为真龙大人。”明悄声对兰德说道。兰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许边境国人依旧不相信他是转生真龙。
“不要在这里显得过于高傲,兰德·亚瑟。”凯苏安催马来到兰德身边。“但也不要对他们显得过于谦卑,大多数边境国人都尊重有力量的人。”
现在,凯苏安已经在直呼兰德的名字,而不再叫他“孩子”了。明微微一笑。这应该被看作是一个胜利。
“我会准备好神行术,”凯苏安继续用更低的声音说道,“但通道会非常小。井中的至上力让我只能编织出一个可以匍匐通过的通道。我们不应该需要用到它。这些人会为你而战,他们会希望为你而战,只有彻底的傻瓜才会阻止他们这么做。”
“情况不会这么简单,两仪师凯苏安。”兰德也压低了声音,“有某种力量驱使他们来到南方。这是一场挑战,我还没想好该怎样应对它,但很感谢你的建议。”
凯苏安点点头。明终于看到一队人马等在军营前面,他们身后排列着数千名士兵。罗圈腿的沙戴亚人、将头发剃得只剩一个顶髻的夏纳人、背后束着两把剑的艾拉非人和留着尖梢胡须的坎多人。
率领这队军马的一排人站在最前面,并没有骑马。他们一共是两男两女,全都衣着华美。在他们身边各跟随着一两名女子,她们显然都是两仪师。
“最前面是艾森勒女王,”凯苏安悄声说道,“她是一个作风严厉的人,但很公正。她以多次干涉南方诸国的事务而闻名。我猜测,其他人会推举她作为今天会谈的主导者。她旁边那个英俊的男人是培塔·奈齐曼,艾拉非国王。”
“英俊?”明审视着那个秃头年迈的艾拉非人,“他?”
“这要看每个人的眼光,孩子。”凯苏安从容地说道,“他曾经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而更让他出名的还是他的剑。在他旁边的是夏纳国王艾沙·拓齐塔。”
“他为什么那样哀伤。”兰德轻声问,“他失去了什么人?”
明皱了皱眉。艾沙在她眼里并没有显得很哀伤,也许是有些严肃。
“他是边境国人。”凯苏安说,“他一辈子都在与兽魔人作战。我怀疑,他已经失去许多心爱的人。他的妻子在几年前去世了。据说,他有着一个诗人的灵魂,但他同时也是一个强悍果敢的人。如果你能够赢得他的尊敬,那么你就有了很大的收获。”
“那么,最后那个人是泰诺比了。”兰德揉搓着下巴,“我还是希望巴歇尔能陪我一起来。”巴歇尔说过,他的出现也许会激起泰诺比的怒火。兰德听从了他的劝告。
“泰诺比。”凯苏安说,“就是一团野火,年轻、粗鲁、不计后果,不要陷入和她的争吵。”
兰德点点头,“明?”
“泰诺比的头顶上悬着一支长矛。”明说,“该死的,她还被光明笼罩着。艾森勒很快就会结婚了,我看到白鸽在她的头顶飞翔。今天,她打算做些危险的事情,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另外两个人的头上有各种剑、盾和羽箭,他们两人很快就要开始战斗了。”
“在最后战争中吗?”兰德问。
“我不知道。”明答道,“也许就是现在,就在这里。”
边境国人的卫队引领他们来到那四位君主面前。兰德下了马,拍拍泰戴沙的脖子,那匹马打了个响鼻。明和那瑞玛也要下马,但兰德抬手阻止了他们。
“该死的蠢货。”凯苏安在明身边嘟囔着。她的声音非常低,只有明才能听见。“他要我为他准备好退路,却想要丢下我们?”
“他的意思很可能是你要把我救出去。”明低声说,“我了解他,比起他自己,他更担心我。”然后她停了一下,也说了一句,“该死的蠢货。”
凯苏安瞥了她一眼,然后微微一笑,才转回头去看着兰德。
兰德已经走到四名国王的面前,将两只手臂从身侧抬起,仿佛是在问:“你们想让我怎么样?”
就像凯苏安猜测的那样,艾森勒是这次会谈的主导者。她是一名身材丰满的女子,一头深褐色的长发被束在脑后。她向兰德迎了上来,一个男人跟随在她身边,臂弯里捧着一把带鞘的剑,剑柄正指向艾森勒。
枪姬众们以轻盈的步伐紧随兰德左右。像往常一样,她们认为兰德只是命令别人留在后面,并不包括她们。
艾森勒抬起手掌,用力抽在兰德脸上。
那瑞玛骂了一声。枪姬众们立刻戴起面纱,抽出短矛。明催马向前,冲过了边境国卫队的行列。
“停下!”兰德高举起手,大声说道。他转回身,看着枪姬众。
明勒住了坐骑,拍拍马的脖子。她的确有些莽撞了。枪姬众不情愿地向后退去,而凯苏安则趁这个机会催马走到明的身边。
兰德再次转向艾森勒,一边揉搓着脸颊。“我希望这是坎多人向客人问候的传统,殿下。”
艾森勒挑起一道眼眉,然后向一旁挥挥手。夏纳的艾沙王也来到兰德面前,挥手打在兰德的嘴上,凶猛的打击让兰德踉跄了一下。
兰德站稳身子,再次挥手示意枪姬众镇定。他看着艾沙的眼睛,一道鲜血流过他的下巴。那名夏纳人审视着兰德,片刻之后,他点点头,向后退去。
下一个是泰诺比,她用自己的左手打了兰德。强有力的抽击带着一记清晰的脆响。明感觉到兰德的一阵疼痛,泰诺比在打过之后又甩了甩手。
培塔王是最后一个。这名上了年纪、头发几乎掉光的艾拉非人背着手走上来,沉思了片刻。然后,他在兰德面前站定,伸手抹去兰德脸上的鲜血,又一拳打在兰德脸上,让兰德跪了下去,一片血沫从他的口中喷出。
明再也看不下去了。“兰德!”她高喊一声,从马背上跳下来,跑向兰德,扶稳他的身子,然后瞪着那些国王。“你们怎么敢这样!他来见你们,只是为了和平。”
“和平?”培塔说道,“不,女孩,他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和平。他已经让恐怖、混乱和毁灭吞没了这片土地。”
“正如预言中所说的那样,”凯苏安也走了过来,“你们将一整个纪元的重担都压在他的肩头。你们不能雇一个人为你们修造新屋,又责备他推倒了你们的旧墙。”
“你这么说就等于承认了他是转生真龙。”泰诺比一边说,一边抱起手臂,“我们……”
这时,兰德已经在明的扶持下重新站了起来。他小心地将凯兰铎从背后的剑鞘内抽出,水晶剑刃摩擦着剑鞘,发出一声清啸。他将那把剑举到面前。“你要否认这个吗,泰诺比女王,北地之盾,妖境之剑,卡扎笛家族家主?你仍然要指控拿着这把剑的我是伪龙吗?”
这让泰诺比无话可说。在她身边,艾沙点了点头。在他们身后,一排排士兵高举着长矛、骑枪和盾牌,在静默中看着这一幕。仿佛是在向兰德致敬,或者是准备向他发动进攻。明抬起头。从这里,她依稀能看到聚集在法麦丁城墙上的人们也都在关注着这里。
“我们继续吧。”艾沙问道,“艾森勒?”
“好的,”艾森勒说道,“我必须说,兰德·亚瑟,即使你被证明是转生真龙,你还有许多问题需要回答。”
“你可以剥掉我的皮,作为你的战利品,艾森勒。”兰德轻声说着,将凯兰铎收回鞘内,“但必须等到暗帝和我交过手之后。”
“兰德·亚瑟。”培塔说,“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而你的回答将决定今天最终的结局。”
“什么问题?”凯苏安问。
“凯苏安,请不要这样。”兰德抬起手说道,“培塔殿下,我已经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个问题。你知道我是转生真龙,这个问题还有必要吗?”
“至关重要,亚瑟殿下。”培塔答道,“正是这个问题让我们来到了这里。尽管我的盟友们一开始可能并不知道真实的情况。我一直相信你就是转生真龙,而这一点只会让我的问题变得更加重要。”
明皱起眉。那名年长的军人伸手按住了剑柄,仿佛随时都可能拔剑的样子。枪姬众们都提高了警戒。明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培塔仍然站在兰德面前。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培塔在眨眼间就能挥出剑刃,砍开兰德的脖子,培塔选择这个位置的目的就是为了发动突袭。
兰德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这位国王。“说出你的问题吧。”
“特琳妲·提拉索是怎么死的?”
“谁?”明问道。她的目光转向凯苏安。那位两仪师只是困惑地摇了摇头。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兰德问。
“回答问题。”艾沙手按剑柄,全身紧绷。在他们周围,一排排士兵似乎也都做好了准备。
“她是一名文官。”兰德说,“在传说纪元,狄芒德找到了我,那时候他已经建立了81个……她死在那场战斗中。从天上落下的闪电……她的血洒在我的手上……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艾森勒看着艾沙,然后目光又转向泰诺比,最终落在培塔身上。培塔点点头,闭起眼睛,宽慰地长叹了一口气,松开按住剑柄的手。
“兰德·亚瑟。”艾森勒说,“转生真龙,你是否愿意坐下来,和我们谈一谈?我们会回答你的问题。”
“为什么我从没听说过这个所谓的预言?”凯苏安问。
“它需要被严格保密。”培塔王说道。他们全坐在边境国军营中一顶大帐篷里的软垫上。被这么多意图不明的军队包围,凯苏安多少有些心神不宁,但那个愚蠢的男孩(不管他已经活了多少年,他依旧还是个蠢男孩)看起来非常平静。
13名两仪师正等在帐篷外,帐篷里已经容纳不下她们了。13个人。兰德·亚瑟甚至没对她们眨一下眼睛。这是怎样一个能导引的男人,在13名两仪师的环伺之中,竟然连一滴汗都不出?
他已经变了,凯苏安对自己说。你必须接受这一点。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再需要她了。像他这样的男人总是过分自信,只要取得一点胜利,就会被自己的脚绊倒,让自己陷入困境。
但……的确,凯苏安为这个男人感到骄傲,虽然她很不愿承认,但她对他的看法多少已经有了一点改变。
“这是和我属于同一家族的两仪师流传下来的预言。”培塔继续说道。这个方脸男人从一只小杯里吮了一口茶。“我的祖先里欧·迈耶什是唯一被告知这段预言的人。他命令他的后代要对此保密,只能由上一任国王告诉自己的后继者。”
“请把它告诉我。”兰德说。
“我在你之前已经见到了他!”培塔开始背诵,“正是他,那个活过诸多人世的人,那个带来死亡的人,那个令山岳崛起的人。他将打破他必须打破的,但首先,他将站立于我们的王者之前。你要让他流血!测试他的宽容。让他说话!死者如何遇害?特琳妲·提拉索被他亲手杀害。黑暗在那一天随光明而来。你必须质问他,你必须知道你的命运。如果他不能回答……”
说到一半,他的声音消失了。
“怎么了?”明问道。
“如果他不能回答,”培塔继续说道,“那么你们必将失败。你们必须立刻终结他,让最终的时代得以爆发。只有这样,光明才有可能不被本应守护他的人吞噬。我见到了他,我为此而哭泣。”
“那么,你们是来杀他的。”凯苏安说。
“来测试他。”泰诺比说,“至少在培塔告诉我们这段预言时,我们做出了这个决定。”
“你们不知道,刚才你们有多么接近毁灭。”兰德轻声说道,“如果我来见你们的时间更早一点,我就会用烈火来回应你们的殴打了。”
“在这里的结界之中?”泰诺比轻蔑地哼了一声。
“结界会挡住至上力,”兰德悄声说道,“它只能挡住至上力。”
他这又是什么意思?凯苏安思考着,皱起眉头。
“我们很清楚这么做的风险,”艾森勒骄傲地说,“所以我要求由我第一个打你。我们的军队已经得到命令,如果我们死了,他们会立刻发动攻击。”
“我的家族对这段预言进行了无数的分析,”培塔说,“这其中的意思似乎非常明显。我们的任务就是测试转生真龙,看看他是否值得信任,能够开始最后战争。”
“就在一个月前,”兰德说,“我还无法记得要给你的答案。这是一场愚蠢的赌博,如果你杀了我,那么一切就都完结了。”
“的确是一场赌博。”培塔平静地说,“也许会有另一个人代替你。”
“不,”兰德说,“这个预言和其他的预言一样,只是在表明会发生什么事,但并非要告诉你该怎么做。”
“我不这样看,兰德·亚瑟。”培塔说,“其他人都同意我的看法。”
“我要说一句,”艾森勒说,“我来到南方最初并非是为了这个预言。我的目的是让这个世界恢复一些秩序,然后……”她的面色严峻起来。
“然后什么?”凯苏安终于喝了一口茶。茶的味道不错,就像这些日子以来,兰德身边的一切食物一样。
“是因为风暴。”泰诺比说,“大雪困住了我们。然后,我们发现想要找到你实在很困难。你一直在用神行术改变自己的位置。你能把这种异能传授给我们的两仪师吗?”
“我会让你们的两仪师有机会学习这种异能,但你们也要给我一个承诺。”兰德说,“你们要向我立誓效忠,我需要你们。”
“我们是一国之君,”泰诺比厉声说道,“我可不会像我的舅舅那样一见到你就向你低头。另外,我们必须谈谈我舅舅的事情。”
“我们的誓言只能为我们保护的国土而立。”艾沙说。
“这件事你们尽可自行决定。”兰德说着,站起了身。“我曾经向你们下过一次最后通牒,那一次,我的措辞非常糟糕,对此我很后悔。但我提醒你们,只有通过我,你们才能参加最后战争,没有我,你们就只能留在这里,和你们发誓要保护的国土相距几百里。”他向他们每一个人点点头,然后扶明站了起来。“明天,我会与各国的君主会面。然后,我就会去煞妖谷,打破暗帝牢狱残存的封印。再见,祝你们好运。”
凯苏安没有站起来,而是依旧安稳地喝着茶水。那四个人似乎都被吓呆了。这个男孩现在已经能娴熟地在谈判中给对手造成心理冲击了。
“等等!”培塔终于匆忙地站起身,“你要做什么?”
兰德转回头。“我要打碎封印,培塔殿下。就像你的预言中所说的那样,我要‘打破他必须打破的’。你们不能阻止我。正是这段预言进一步证明了我必将采取的行动。早些时候,我保护了马兰登免遭毁灭,泰诺比。它的城墙已经倒塌,你留在那里的军队所剩无几。在其他国家的帮助下,我勉强拯救了它。你们的国家需要你们,所以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向我发誓,或者坐在这里袖手旁观,让其他人代替你们去拼杀、流血。”
凯苏安品着茶水。这就有些太过分了。
“你们还有时间讨论我的提议。”兰德说,“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小时。但在你们开始讨论之前,能否帮我找一个人?在你们的军队中,有一个叫修林的人,我很希望能向他表达我的歉意。”
他们还是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凯苏安站起身,和帐篷外的姐妹们谈了几句。她认识她们之中的几个人,但也有一些人素未谋面。她并不担心边境国人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亚瑟已经得到了他们,他的旗帜下又增添了一支军队。实际上,凯苏安并没料到他能做出这样的成绩。
再过一天,一切就都要开始了。光明啊,她真心希望他们都能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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