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黑区的S公寓？”

        “嗯，你听说过吗？”

        “当然啦，那是我经手的案子。”根本刑警点着一支烟说，“大概是两年前的案子吧。”

        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清晨。办公室里有因彻夜工作而揉着眼睛的，有一脸凝重陷入沉思的，还有忙着打电话的……根本的办公桌就在片山的旁边，他三十七八岁，虽然不像电视里的刑警那样充满传奇色彩，不过也是个堂堂男子汉，给人铁血阳刚的感觉。

        “是个什么样的案子？”

        “有个独居的女孩被杀了。那个女孩才二十五六岁，住在一座很高级的公寓里。”

        “这么年轻，就能住得起那么高级的公寓啊。”

        “肯定有人给她提供资金，凶手不是给她提供资金的人就是她的情人。”

        “三角恋吗？”

        “是啊，司空见惯的三角关系。”

        “那……凶手是谁？”

        根本耸了耸肩说：“不知道，最终没找到凶手，就不了了之了，案子也成了悬案。”

        “也就是说，凶手没有办法确定，是吗？”

        “根本毫无头绪。我们甚至找不到她的资助人或情夫！”

        “那怎么可能！”片山吃惊地瞪大了眼。

        “真的。大家已经想尽办法调查了，但还是没有头绪。不知道到底是谁给那个女孩买公寓，给她钱花。据说在她被杀前，有个穿夹克、牛仔裤的年轻人进过她的公寓。那个人又是谁？这些都完全搞不清楚。”

        “那个女孩有没有亲人或者朋友之类的？”

        根本摇摇头说：“那个女孩从北海道一所大专院校毕业后，只身来到了东京。她父母还认为她在东京找了份不错的工作，因为女孩每个月都会定时往家里寄去两万日元，说是自己的工资。她的父母也是在女孩被杀之后才知道真实情况的。”

        “那她的朋友呢？”

        “她几乎没有朋友，这一点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个大美女，要不然也不会有男人给她买那么豪华的公寓。很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才没有朋友。说不定她本来就不擅长人际交往。”

        “难道就因为这样被杀吗？未免太无辜了吧！”

        “可不是吗？这就是红颜薄命吧！不过要这么说来，我家的那位黄脸婆就幸运多了。”根本笑着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件事了？”

        “我昨天偶然看到了那座公寓的名字，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吗？确实是座很豪华的公寓。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呢。”根本朝远处望去，回忆着说，“当时屋子里有一张能躺下三四个成年人的豪华大床，那个女子穿着睡袍倒在床上。她的胸部裸露在外面，乳房之间有个弹孔。倒是没流太多血，所以看上去也没有令人觉得惨不忍睹，反而更像是某种雕刻或绘画作品之类的。而且，怎么说呢，有一点我到现在也没搞明白。”

        “什么意思？”

        “死者的表情，看上去丝毫没有痛苦，好像睡着了一般。更贴切地说，就好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个女人就是个谜团，从开始到结束都是谜。”

        看来这个案子给根本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从头到尾都缓缓地摇着头，追忆着那个案子，一副沉溺其中的样子。而对片山而言，那宗命案和昨天去晴美公司的那个神秘女人之间有什么联系，简直毫无头绪。说不定两件事根本就没关联，只是那个女人住的公寓碰巧发生过命案罢了。

        但是，为什么那张便签上的电话号码是搜查一课的电话号码呢？

        “根本，”片山问，“你还记得被杀的女人叫什么吗？”

        “死者叫金崎泽子。”

        “金崎泽子……”竹森幸子看着报名表，“这个人真的报了全部的课？”

        “是的，所长。学费一共四十三万七千元，全部用现金一次性付清了。”晴美站在幸子的办公桌前，“是不是当时不接受比较好？”

        “既然是对方主动报名，我们也没必要拒绝。你不用担心。”

        “我明白了。”晴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事后我还是有点担心……”

        “照平时那样处理就可以了。相良！”幸子叫了一声坐在旁边的相良，“你怎么想？”

        “这世界上本来什么样的怪人都有，到目前为止也没出什么问题，应该不会有事吧。”

        相良五十岁左右，是个稳重忠厚的中年男人。虽称不上风流倜傥，但对于女性具有极大的吸引力。目前他还没有发福，不过头顶已经半秃了。他平时做事很稳重，注重细节，晴美对他很有好感。他一直在比自己年轻的幸子手下工作，但既没有表露出不满，也不会溜须拍马，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也十分可贵。

        “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就告诉我或者相良吧。”幸子把金崎泽子的报名表还给晴美时说道。

        “对了，所长，昨天中午让您破费了。我哥让我向您说声谢谢。”

        “这点事不算什么。”幸子笑着说，“你有个好哥哥啊！”

        “他这个人没什么能力，也不修边幅。要是我不在身边，真不知道他该怎么办。因为他我都没办法结婚！”

        “你哥有女朋友了吧？”

        “怎么可能！他要是有本事追到女朋友，我也就放心了。”

        “你哥很帅气，也很优秀啊！”

        “这话要是让我哥听到了，他一定会晕过去！说不定这会儿他正打喷嚏呢。”晴美说完，便回到柜台处。

        正在此时电话响了。

        “您好。啊，哥，又是你啊！”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嗯？没什么啊。”

        “我感觉有点奇怪。你是不是说我什么坏话了？”片山怀疑地说。

        “随你怎么想。对了，上次那件事怎么样了？”

        “事情有点复杂，我晚上再详细跟你说。要是那个女人今天来上课，马上给我打电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等等，我给你转接一下电话。”

        “转接到哪里？”

        “所长那里啊！”

        “喂，你等一下！等……”

        多说无益，晴美已经按了“通话保留”的按钮，电话转接到了竹森幸子的话机上。

        “打扰了，所长。我哥来电话想对您说声谢谢。我现在把电话给您转过去。”

        晴美说完吐了吐舌头。

        正在这时，从电梯里走出来一个笑眯眯的男人。

        “晴美，早上好！”大町身着西服，看上去和蔼可亲。

        “啊，大町老师，早！”

        “今天天气不错呀。”

        大町原来是K酒店的厨师长，目前正在主持一个叫“大町烹饪教室”的电视节目，主要是教授如何制作糕点。大町老师在人前总是笑容可掬，笑容像松糕一样松软，像蜂蜜那么甜腻，颇受主妇们的欢迎。可能是因为老和主妇们打交道，他的说话方式比较女性化，这点让晴美有些反感。不过大町的课程还是十分受欢迎的。

        “食材已经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刚才您的助手已经确认过了。”

        “那就好。”大町说着往教室走去。

        “大町老师，请留步！这是学生的名单，有三名新的学生。”说着，晴美把打印好的名册交给他。

        “啊，谢谢。以后不能再加学生了，教室都容纳不下了，能不能先暂时停止招生？”

        “您的意思我会向所长转达的。”

        “那就拜托你了。”大町和蔼地笑着，朝教室的方向走去。晴美看了看表，九点半。十点才开始上课，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别人来了吧。

        昨天那个妇人会不会来？晴美不以为然。既然不可能出席全部的课程，为什么要报名呢？

        晴美虽然和幸子说了金崎泽子的事，但没把她留下警视厅的电话号码这件事说出来。晴美想着如果能够一直这样平安无事就好了……不过刚才哥在电话里说事情有些复杂，这让晴美有些担心。

        “也不知道哥哥有没有跟所长说清楚……”晴美正自言自语时，一名青年从教室里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他是大町的助手之一。

        “怎么了？”晴美问。

        “快叫医生！”

        “谁出事了？”

        “大町老师昏过去了！”

        “您好，我是竹森幸子。”幸子的电话接通了。

        片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全身像是通了电一样颤动不已。

        “啊，嗯，我……我是片山。昨天多谢您了……”

        “哪里，是我麻烦您了。您特意来看妹妹，我却占用您那么多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没有……怎么会……嗯，昨天中午让您破费了……”

        “啊，一顿午饭罢了。我还怕招待不周呢！”

        片山想邀请幸子一起吃饭，却不知如何开口。片山沉默了一会儿后，幸子说道：“不用这么客气，那么您保重。”说着准备挂电话。

        片山急忙说：“那个，一起……一起吃晚饭怎么样？”

        片山说完后血气冲到脸上，双颊通红。他认为自己一定会被拒绝的，可出乎意料的是，幸子笑着回答道：“谢谢您的邀请，要是您方便的话，我倒是有时间。”

        “啊，那真是对不起。”片山无论何时都不会忘了道歉。

        “这样的话……”片山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还没考虑好邀请幸子去哪里吃饭。不过幸子倒是很自然地说：“如果您方便的话，今晚七点在楼下的咖啡馆见面吧。店名叫迦太基。”

        “好，好的。”

        “到时候见。”

        “嗯，好的。真是，实在对不起。”片山再次道歉，这才放下了电话，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下可怎么办？”片山根本没想到幸子会答应。

        “喂，片山，”旁边办公桌的根本叫他，“你不会是被高利贷追债吧？”

        “没有……怎么这么问？”

        “你的脸色很难看，还拼命向人道歉。”

        “不，只是跟人有个约会而已。”

        他的回答令根本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喂，片山！”传来了课长的声音。

        “我来了！”片山赶紧离开座位走了过去。栗原课长面带微笑地抬起了头。这位课长有一张胖胖的圆脸，浑身圆滚滚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刑警。不过他还是深受部下的尊崇，很有威信。“课长，是您叫我？”

        “嗯，我听根本说了，你问过他目黑S公寓的那个案子。有什么线索吗？”

        “目前还不是很清楚……”片山大致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嗯，那昨晚的电话是你妹妹打来的？”

        “是的，真对不起！”

        “没关系，不过这件事确实挺奇怪啊！”

        “我已经嘱咐了我妹妹，如果那个自称是金崎泽子的女人再出现的话，她就会马上联系我。”

        栗原课长沉思片刻，说道：“世田谷杂货店的谋杀案你调查得差不多了吧？”

        “是的，目前正处于取证阶段，基本不用我做什么了。”

        “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你去再查一下这宗案子吧。”

        “是刚才说的那个S公寓的杀人案吗？”

        “是啊。案子一度停滞不前，这样一来也许会有新的进展。说不定可以一举破案呢。”

        “是……”

        “没有干劲？这总比处理那些犯罪现场血淋淋的新凶杀案来得轻松吧？”

        片山尴尬地咳了两声，说：“但这个案子之前是由根本负责的，他应该对这个案子更加熟悉。”

        “未必。重新调查老案子时，最关键的就是要有新的视角，这样才会有意想不到的新发现。你一定要用心侦查，知道吗？”

        “我明白了。”片山只有点头答应。

        “你把资料找出来，再仔细研究一下。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片山正准备回座位时，突然转过头问栗原课长：“课长，我的辞职信您看得怎么样了？”

        栗原课长先是一脸茫然，然后说：“啊，想起来了！嗯，放到哪儿去了呢？你交了吗？”

        “这样啊。”片山自言自语，“难道我的辞职信也成了悬案，石沉大海了吗？”

        “怎么样？”邻座的根本问道。

        片山苦笑着说：“说是让我重新调查之前的那个公寓杀人案。”

        “那还真是羡慕你啊！要是你见到了那个女人，记得替我问声好。”根本不怀好意地说道。

        “哪个女人？”

        “金崎泽子啊。”

        “怎么会！”片山心想，无论是多么国色天香的美人，自己也不愿意跟死人打交道。“那幢公寓后来怎样了？”

        “不清楚啊。也许她的父母卖掉了吧。不过房子里发生过命案，应该很难找到买家。”

        片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总之，先去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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