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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边城险

        楚国所发生的一切,黄歇并不知情。

        他在咸阳仍然积极行动,一方面游说秦国的臣子们,一方面积极打探楚王槐的下落,终于打听到他被囚在太后新修的宫殿章台宫之中。

        他远远地站在离章台宫不远的一个小土丘上,看着章台宫,想着如何能够混进去,救回楚王槐。只有救回楚王槐,才能够解决太子横的危机,才能够破解楚威后、郑袖的威压,才能够阻止子兰、靳尚的卖国行为。在知道了所有的往事之后,他比任何人都痛恨楚王槐,然而,他却不得不想办法救他。如若任由情势发展下去,秦楚两国将会演变成更激烈的战争,他不能坐视它发生。

        他已经站在这里,观察了好几天。

        忽然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去,见芈月沿着小土坡走上来。

        芈月微笑:“子歇,你在看什么?”

        黄歇退后一步,看着芈月表情复杂:“皎……太后怎么会在这儿?”

        芈月登上土坡,指着章台宫道:“你看,这座宫殿是不是很像我们楚国的王宫?”

        黄歇看着眼前熟悉的宫阙,想到自己第一次进宫,觉得那宫殿高得似在天边一样,为了那么美的地方,他可以去奉献一切。那一次,他亲见一个骄傲的小姑娘遭遇她人生的第一次挫折,孤独地站在高台上叫着:“为什么我不可以是鹰?”

        如今,她已经一飞冲天,她甚至给自己复制了一座宫阙,再复制一份童年。

        芈月负手站在土坡上,遥指章台宫,道:“我将它起名叫章台宫,为了纪念父王的章华台。以后我会搬进这里来,把它当成我的主殿,以慰我的思乡之情。”

        黄歇却尖锐道:“太后宁可造一座假的宫殿来慰自己的思乡之情,也要摧毁真正的故园。臣,当真不知道当如何言说了。”

        芈月看着远方,神思悠悠,如今的她,已经不再尖锐,不再愤怒,只微笑道:“这里面是我的故园,也是你的故园。它里面的一切,就像父王生前一样,没有被后来那些不堪的人破坏。子歇,我的故园只在我六岁之前,此后,我待在那里的每一天都是折磨和痛苦,每一天都怀着想把它一把火烧掉的愿望。那些人占据了我的故园,毁掉了我的故园,他们待过的地方,我只想一把火都烧掉。子歇,我只要我自己心目中的故园,它不在了,我可以重建它。”

        黄歇看着芈月,伸出手想要安慰她,但伸到一半却迅速收回了手,扭头道:“我先走了,太后慢慢看吧。”

        芈月道:“你要不要与我一起进去看看?”

        黄歇道:“你邀我进去?”

        芈月道:“你在这里看了好几天了,难道不是想进去看看吗?”

        黄歇一惊,终于咬牙道:“好。”

        两人同行,走入章台宫。看着旧景处处,竟恍若隔世。

        这宫中,也有回廊处处,也有高台楼宇,也有繁花遍地,也有百鸟飞舞。连地砖的纹路,也是熟悉的蔓草纹;两边的壁画,也是熟悉的少司命大司命故事;廊上的木柱悬顶,也是同样的飞鸟纹;那章台宫主殿上的,也依旧是熟悉的青玉蟠螭玉枝灯。

        整个主殿的风格,一如楚威王旧时,芈月指着某一处,说这是她小时候捉迷藏爬过的,又指着另一处,说柱子松动可以旋转。黄歇看着她一处处数来,轻叹:“看来你于这宫殿,花费了不少心思啊。”

        他此时已经明了,楚王槐必不在这里了,从芈月对章台宫的倾心用情来看,她也不会将楚王槐长囚于此。她一定觉得,他不配。

        纵然他曾经被带到过此处,黄歇相信,也顶多只是教他看一眼而已。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一处廊桥上,芈月指着远处笑道:“那边就是阳灵台。我记得那次,你们泮宫大比之后,从阳灵台出来,就走过这里。我们就站在桥上,向你们投香囊、荷包还有手帕……”

        黄歇看着桥下,轻声道:“如果这里还是楚国,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一切都没有发生,那该多好!”

        只可惜,一切都已经不能重来了。

        他与她近在咫尺,却隔得比天涯还远。

        她邀请他游遍全宫,送他走出宫殿。他看着她一步步走进秦宫宫闱,九重宫阙,次第关闭。

        从此,便是陌路了,是吗?

        夜深了。

        一灯如豆,远处秋蝉鸣叫声隐隐传来,楚王槐整个人憔悴不堪,瘫坐在榻上一动不动,双目无神。

        一个侍童坐在他的榻边,打着瞌睡。

        忽然窗上出现刀尖,轻轻拨动闩子,一会儿,窗子开了,一个蒙面人跃入,一掌击晕侍童。

        楚王槐差点惊叫起来,那人忙拉下蒙面巾,俯身行礼道:“大王勿要声张,臣是黄歇。”

        楚王槐的眼睛蓦然瞪大,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子歇,是你,你是来救寡人的吗?”

        黄歇道:“是,臣是来救大王的。”

        这些日子,经过多方打探,他终于找到了楚王槐的下落。这座秦孝公时代的离宫,如今囚禁着楚国的前王。

        楚王槐站了起来,一把抓住黄歇,叫道:“快、快带寡人出去,寡人一刻也不能继续在这里待着了。”

        黄歇按住了楚王槐,劝道:“大王,请少安毋躁。臣只是一个人,现在没有办法带您出去,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楚王槐泄了气,跌坐在榻上,掩面恨声道:“这样的日子,寡人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寡人要离开,要离开……寡人给你谕旨,你快叫昭阳发兵,来救寡人离开。”

        黄歇道:“大王,老令尹已经……侍奉先祖去了。”

        楚王槐大惊,跳了起来:“怎么会,怎么会?那现在呢,现在楚国是谁在做主?”

        黄歇叹道:“大王被秦人扣押以后,秦国攻打我楚国,连下十五城。国家危亡之际,老令尹恐秦人以大王为人质,他临终前扶立太子……”

        楚王槐顿时紧张起来,急问道:“怎么样?”

        黄歇道:“太子已经登基!”

        楚王槐瘫坐在榻上,忽然捶榻放声痛哭起来:“逆子,逆子,寡人怜惜他失母,三番五次不舍得废他,可如今寡人落难,他居然如此急不可耐地谋朝篡位。他、他这是要寡人的命啊!”

        黄歇心中厌憎,却不得不劝道:“大王,噤声,若是叫人听见,只怕会对您不利。”

        楚王槐一下子停住声音,惊恐地张望,忽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拉住黄歇,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子歇,你带寡人出去,寡人要回楚国去。寡人才是大王,对不对?”

        黄歇道:“大王放心,臣一定会想个周详的计划,把大王救回去的。”

        楚王槐神经质地点头道:“对,你是忠臣,等寡人复位以后,一定会大大地封赏于你。”

        黄歇不能置信地站起,看着楚王槐道:“大王,您说什么,复位?”

        楚王槐一昂首道:“寡人当然要复位!寡人才是一国之君,寡人不能让逆子就这么夺了王位。子歇,你是忠臣,只要寡人一回国,就废了谋朝篡位的太子横……昭阳,老匹夫,寡人还以为你虽然刚愎自用,至少对寡人还是忠心的呢,没想到你竟然忘恩负义……”

        黄歇不禁退了一步,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楚王槐,冷冷道:“大王可知,秦人的军队,如今还占据着楚国的城池?外敌虎视眈眈,国家危亡之际,大王心心念念的,只是您的王位吗?”

        楚王槐怔了一怔,恼羞成怒道:“那是因为太子横得位不正,臣民不附,执政无能。寡人自继位以来,四夷无不臣服……”

        黄歇道:“大王自继位以来,只有头十年才是四夷臣服的,那也是因为先王的余威尚在,老令尹南征北战。可后来,大王听信张仪之言,贪图小利而撕毁与齐国的盟约,以至于数次兴兵皆劳而无功丧师辱权,让楚国在列国之中地位一落千丈;您信任靳尚,任由他排除异己,以至于仁人志士远离朝堂;您宠爱郑袖夫人,以至于听信公子兰怂恿,上了秦人的当。大王,楚国今日之祸,正是由大王引起的啊!”

        楚王槐大怒:“住口!”

        黄歇缓缓跪下道:“臣出言冒犯,请大王恕罪。”

        楚王槐看着黄歇,眼中杀机涌现,却双手握拳,硬生生忍住,强笑道:“子歇,你骂得好,寡人深感惭愧,一直以来骄傲自满,竟不知道步步踏错。你是忠臣,才会进谏寡人,纵然出言冒犯,也是出于好意。寡人纳了你的忠言,当改过从善。太子能够站出来力挽狂澜,寡人甚为欣慰。只是太子毕竟太过年轻,难以慑服老臣。如今楚国危亡之际,寡人恨不能插翅飞回,以救国难。子歇,子歇,你若能救寡人回国,寡人当封你为令尹。”

        黄歇缓缓伏下叩首道:“主忧臣劳,主辱臣死。君王蒙难,是楚国的耻辱,更是我们为臣子的耻辱。救大王脱困,是我们为臣子的本分。黄歇不敢邀功,不敢领赏,只望大王回国,能够拯救国难,收拾民心。”

        楚王槐满口答应道:“好,好,寡人答应你。你快快请起。”

        黄歇站起来道:“臣先走了,请大王安心,臣一定会尽快救大王回去的。”

        楚王槐看着黄歇蒙上脸,跃窗而去,握紧了拳头,满脸杀气。

        宋玉焦急地在驿馆房间里来回走动。

        门外传来敲门声,宋玉受惊地跳起来,叫道:“什么人?”

        就听得有人道:“是我,开门。”

        宋玉听出声音来,忙打开门,便见黄歇疲惫地走进来,急问道:“子歇,怎么样了,找到大王了吗?”

        黄歇点了点头道:“找到了。”

        宋玉道:“大王怎么样了?”

        黄歇沉默着,没有说话。

        宋玉急了:“你说啊,大王怎么样了?”

        黄歇掩面,好一会儿才放下来:“我当真没有想到,我们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大王……”

        宋玉一惊:“怎么?”

        黄歇叹道:“国家危亡之际,他没有忏悔自己的错误,没有关心楚国的安危,心心念念的只是自己的王位。他想着回国复位,要报复现在的大王。甚至到了最后,他口口声声说自己纳谏了,后悔了……可是,不过是玩弄权术罢了,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宋玉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若是这样的话,他回到楚国,又是一场祸患。我们怎么办,真的要救他吗?”

        黄歇苦笑:“这样的君王,何堪我们效忠?这样的国家,实在是前途渺茫。”

        宋玉道:“那你……不回楚国了?你要去哪里,留在秦国吗?”

        黄歇摇头道:“子玉,我、我不知道。”

        宋玉叹息道:“如今的楚国,一败涂地,只怕以后根本没有机会与诸侯争胜了。至少这一二十年,是无法恢复元气了。你我有志之士,不应该陷在这个烂泥潭中。你若真的要换个国家,还不如就留在秦国,必能够得到重用,一展所长。”

        黄歇没有说话。

        宋玉道:“得了,我知道你心里转不过这个弯来。你不就怕人家的闲话,说你是仗着与师妹的旧情……”

        黄歇道:“闭嘴。”

        宋玉道:“师兄,男子汉大丈夫,想的是令诸侯平天下,建功业留万世,何必计较区区小事?”

        黄歇沉默片刻道:“我把大王救出去,就当还了大王、还了夫子的情分,从此以后,各归大道。”

        宋玉道:“也好,秦国扣着大王,无非是想借战争的胜利勒索更多,他们终究还是要放了他的。”

        秦宫红叶林中,芈月与黄歇对坐,几案上一壶酒、两只漆杯,还有一盘橙黄的橘子。

        黄歇道:“我听到消息,说屈子又被流放了。”

        芈月道:“楚国在这群人的手中,是无可救药了。王槐如此,子横更如此,我听说连子横的儿子,都是懦弱不能担当之人啊!”

        黄歇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叹道:“我想回去看望夫子。”

        芈月问他:“然后呢?”

        黄歇一怔:“然后,然后……”

        芈月问:“你是回来,还是继续待在楚国,侍奉这些昏庸的君王,浪费你的才智能力?”

        黄歇沉吟不语。

        芈月拿了个橘子,剥开后自己先吃了一瓣,又将剩下的递给黄歇。黄歇心不在焉地吃了。

        芈月问他:“你觉得这橘子的味道如何?”

        黄歇“嗯”了一声,细品之下,倒有些诧异:“这橘子……是从南方运来的吗?”

        芈月道:“不,是我们秦国出产的。”

        黄歇一怔:“秦国出产的?秦国也有这样甜的橘子了,我以前怎么从未吃到过?”

        芈月微笑:“是啊,你以前自然没吃到过,这是新培育出来的。我记得以前夫子写过一篇《橘颂》,头三句是:‘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他们跟我说,橘子就只能在南方生长,到了北方就很难成活,纵然活了,长出来的果子也是苦涩难吃,没有南方的果子那样酸甜可口。我不信这个道理……”

        黄歇没有说话,却又拿起一只橘子,仔细看看外皮,又剥了一瓣放到嘴里慢慢品味着。

        芈月道:“我让他们移植了很多橘树,在秦国统辖的各个郡县都种上,看看到底能不能成活,能不能还是那样酸甜可口。后来他们说,在关中以南、商洛等地都能种,只要防止冬害、保持潮湿,精心照顾下就能够种出酸甜可口的橘子来。果然不错。”

        黄歇道:“你派人去游说屈子入秦了?”

        芈月笑了笑:“子歇不愧是子歇,深知我心。”

        黄歇道:“屈子没有答应?”

        芈月自信地微笑:“我能够种活橘树,就有把握让屈子、让子歇都能来到咸阳,与我重叙旧日之情。你看,我已经重建了章台宫,里面布置得跟楚国旧宫一样,我能够让橘树在秦国种活,就能够让楚国之材为秦所用。”

        黄歇道:“你当真执念如此?”

        芈月道:“这不是执念,而是目标。”

        黄歇凝视芈月道:“我想先回去看望一下夫子,然后……也许我会再回到咸阳。”

        芈月惊喜道:“子歇……”

        黄歇轻叹一声:“你说得对,楚国君王如此,有才之士怀志难伸,楚国的确已经不是可留之地了。”

        芈月握住了黄歇的手:“子歇,我等你回来。”

        黄歇既准备回楚,芈月便派人送来通关令符。令符装在一个木匣里,黄歇打开,一枚铜制通关令符摆在正中,发出灿烂的金光。

        黄歇接了令符,对宋玉道:“令符已经到手,我们可以救主父了。”

        秦楚之战陷入胶着,他的忧心也可以暂时放下来了。他救了楚王槐回楚,就当还楚国、还夫子、还新王横的人情,也同时阻止了秦国的攻势。

        从此之后,他就留在咸阳,留在芈月身边,只站在近处,看着她吧。

        宋玉却递过来一只鱼形匣道:“楚国送来鱼书。”

        黄歇开了封印,打开帛书,看完以后放下。宋玉道:“信里说什么?”

        黄歇道:“是大王写过来的。他说,是威后出面,迫使他放逐屈子,封子兰为令尹。子兰如今主持国政,为求接回主父立功夺权,对秦人的要求无所不从,罢将领,撤城防,步步退让。他希望我能够救回主父,好打压子兰的气焰,也可以此功劳接屈子回朝。”

        宋玉也不禁轻叹一声:“大王其实心里还算个明白人,就是南后早亡,他在主父和郑袖面前不得不步步退让做孝子,以致心志不够坚韧,性情也不够强悍。”

        黄歇道:“也罢,我也就全了这份君臣之情,还大王自小伴读之谊,了夫子一份心愿吧。”

        宋玉道:“你打算如何做?”

        黄歇道:“随主父入秦的楚国将士被安置在俘营中,到时候你想办法让他们冲出俘营,引开秦人的注意力。看守主父的是向寿,我到时候会请他饮宴,想办法得到他手中的令符,救走大王,再以此通关令符助大王逃走,而我则引开追兵的注意……”

        宋玉轻叹一声道:“可你这么做了,岂不是伤了师妹的心……”

        黄歇也轻叹一声,看着木匣上雕刻着的莲花图案,道:“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这种莲花一样,春天的时候赶不上百花争艳,秋天的时候等不到百果飘香,不尴不尬地夹在两个季节之间,向往着清澈的水面,却摆脱不了根中的污泥。想事事如意,却处处适得其反。”

        宋玉同情地叹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向寿接到了黄歇的信,说是临回楚国前,要来与他共饮一场。

        府中桂花树下,向寿与黄歇对饮,不知不觉间,两人双双醉倒在一起,侍人便扶了二人回房歇息。

        待侍人走后,黄歇忽然坐起,看着手中的一枚令符。南郊行宫的兵士是由向寿掌管的,而凭着这枚令符,便可进入南郊行宫。

        以他黄歇的身手,可以潜入南郊,但却无法将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楚王不动声色地带出行宫,因此,只能借助向寿的令符了。

        刚才,他趁向寿酒醉之时,在他身上取得了这枚令符,此时便是得用之机了。黄歇当下便与服侍他的随从更换了衣服,那随从扮了他依旧卧在房间“醉酒”,而他换了侍从的衣服,借送信回馆舍的理由,出了向府。

        南郊行宫,一辆马车驰近,停下之后,两名随侍的军官掀起帘子来,一名内侍下了马车,捧着令符道:“太后有令,传旨楚王。”

        天色极黑,那守卫验了令符为真,又认得那内侍亦是曾见过的,当下也不以为意,便放他们进了行宫。那马车边,又有两名军官守着,甚是严整。

        过得不久,三人便又出来,因天色黑暗,守卫粗粗一看,见内侍与一名军官俱是原来的,当下不及细看,便令他们出去了。

        却不知后面被遮在阴影里的那名军官,早已经吓得浑身发抖。出了行宫,另一名军官便将他与那内侍一齐塞进马车,在原先两名军官的护卫下,疾驰而去。

        清晨时分,城门开了,马车随着人流出了城,直到郊外僻静处方停下。一名军官掀起帘子道:“大王,请出来吧。”

        那军官却正是黄歇。楚王槐抖抖索索地出来,另一名军官拎起车内已被击昏的内侍,向黄歇一拱手,迅速离开。

        黄歇把令符交给楚王槐,指着两名秦军打扮的护卫道:“大王,此二人会护卫大王离开。”

        楚王槐接过令符,不安道:“子歇,你不与寡人同行吗?”

        黄歇道:“大王放心,臣在前面已经安排了接应大王的人。臣不能与大王同行,要赶着这马车引开追兵。”

        楚王槐挤出一滴眼泪来:“你是忠臣,寡人不会忘记你的,回去当为你立祠祀奉。”

        黄歇苦笑道:“臣与大王的君臣之义,就此了结,大王不必再记得臣这个人了。”说完,驾着马车离去。

        楚王槐对两名护卫道:“快,快上马,我们速速离开。”

        向寿一觉醒来,便知不对,追查之下,魂飞魄散,连忙飞奔入宣室殿,跪地请罪:“臣向寿向太后请罪,楚王槐逃了。”

        芈月一下子站起来,带倒了几案,几案上的竹简哗啦啦倒地,砚石摔下,墨汁飞溅在她的红袍衣角,她大步迈到向寿面前,一把揪起他喝道:“怎么回事?”

        向寿羞愧道:“是、是子歇,我没有想到,他在我酒中下了药,拿走了我的令符,放走楚王槐……”

        芈月将向寿推开向外走去:“他人在哪儿?”

        向寿急忙跟在芈月身后解释:“我的人追上他的马车,车里只有他……”

        芈月已经走过门槛:“叫上玄鸟卫随我出宫,追赶楚王槐。”

        向寿急道:“太后不可……”见芈月用杀人的眼光瞪视着他,他吓得不敢说下去,可见芈月要走,最终还是叫出了声:“不可涉险。”

        芈月杀气腾腾地道:“朕会亲自将楚王槐抓回来!若不能抓回来,朕也会亲手杀了他!”

        这是一种执念,一种自她十岁起目睹向氏之死后,终其一生不可改变的执念。

        咸阳城门,芈月骑着马,飞驰而去,身后一群卫队追随着。

        赵国边城外,楚王槐与两名护卫骑马狂奔,却就在离城门还有数里的距离时,城门缓缓关闭。

        楚王槐跑到城下,拼命捶门,却无济于事。他瘫倒在地,绝望大呼道:“寡人乃楚王,从秦国逃出,请赶紧打开城门,放寡人入城。”

        两名护卫也下马高呼:“楚王在此,请赵国开城门。”

        城墙上,几名赵兵好奇地看向城下,议论纷纷。

        赵兵甲道:“他在说什么?”

        赵兵乙侧耳仔细听:“好像说他是楚王,叫我们开城门。”

        赵兵丙看向小头领道:“队正,我们要不要开城门?”

        小头领沉着脸道:“你有几个脑袋敢开城门?他说他是楚王就是楚王啊,哪有楚王会跑到这儿来,还只带两个随从的?这楚王也太不值钱了吧。这里是秦赵边境,秦人狡诈,如果是故意来骗我们开城门的怎么办?”

        赵兵丙道:“那……”

        小头领道:“我去禀报城守再说。我回来之前,谁也不许开城门。”

        不想那小头领去了城守府一禀报,城守便跳了起来,叫道:“什么,他说他是楚王?”

        小头领道:“是啊。”

        那城守急得团团转:“这……这怎么办?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大功一件啊。如果是假的,那就有可能是诓我们开城门趁机夺城,那便是大大的罪名。”

        正在为难之时,旁边的副将忽道:“大夫难道忘记了,主父练兵就在不远处,不如禀告主父处置。”

        城守大喜:“正是,正是,我们速去禀报主父。”

        且不提赵人城内之事,却说城外,眼见天色渐暗,护送楚王槐的两名护卫警惕地扭头观察着周围。

        忽然一名护卫指着后面道:“不好,那边似有烟尘扬起,大王,为防意外,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楚王槐已如惊弓之鸟,大惊上马道:“快走。”

        三人飞驰于草原上,天色暗了下来,后面追击的秦兵却是越来越近。

        芈月已可看清楚王槐三人的衣服了,见三人仍在纵马狂奔,她却勒马道:“拿弓来!”

        身边的护卫递上弓箭,芈月弯弓拉箭,一箭射去,正中楚王槐的马头。那马中箭,长嘶一声,楚王槐便落马摔在地下。

        楚王槐抬头,看到秦军已经将他团团包围,芈月一挥手:“绑了。”

        正当芈月抓获楚王槐时,远处隐隐又传来马蹄之声,芈月脸色一变。

        一名玄鸟卫从后面越众赶上前道:“太后,赵人追来了。”

        芈月一惊:“有多少人?”

        那玄鸟卫脸色惨白,道:“是我们的数倍。”

        芈月脸色一变,此时一名护卫忙道:“太后,此去不远,便有一座行宫,我们可到那里暂避,并点起烽火召唤附近援兵。”

        芈月苦笑一声,烽火召援兵,实不是良策,但此时却只能如此了。

        当下一行人疾驰,终于在赵兵追上来之前,进了秦国行宫。

        此处行宫建在一座小小的城堡内,芈月人马前头方入,后头赵兵已经冲上来,两边杀成一团。

        行宫是一座高台,一层层分别设卡,确是一处进可攻退可守的要塞。这原是昔年秦王亲率大军对敌决战的指挥前线,或召集部族之人聚会饮宴之所,因此布置得易守难攻,虽然秦军人少,赵军人多,一时之间,竟也难以攻破。

        当下双方便在这行宫内外,展开了浴血厮杀。

        秦人悍勇,但赵兵越来越多,原来是赵主父在附近练兵,听说秦太后到来,便亲自率了人前来追捕。

        秦人抵挡了一天一夜,烽火燃起,附近的守军俱来救援,但赵主父亲自训练的百战之师兵强马壮,赵人又反过来占据了城堡。如此,芈月被困在行宫,行宫外围城堡之内,是赵人军队,城堡之外,又是赵人军队和赶来救援的附近守军。

        这一天一夜的混战之后,又有无数赵军和秦军闻讯赶来,两边的兵马越来越多,直要演变成一场秦赵之间的大战了。

        此时便有将领请赵主父先行离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果秦军持续到来,很可能难以抵挡。

        赵雍便问:“你们可打听得清楚了,里面确是秦国太后?”

        副将道:“臣已经打听清楚了,里面的确是秦国太后。”

        赵雍便微笑着往前走:“寡人与秦太后一别数年,当亲自请她到邯郸一游。秦太后敢到赵国边城一游,寡人若是畏战先走,岂不遗憾得很?”

        赵国数名将领相视一眼,实是无奈,当下只能加紧攻打,若在秦军大部队到来之前生擒秦太后,则满盘皆活。

        在赵人的攻击下,数道防线皆破,几名玄鸟卫掩护着芈月冲进行宫角楼,守在外面道:“太后请上角楼,臣等会在此誓死把守。”

        楚王槐却似看到了希望,挣扎着道:“寡人不走,寡人宁可死在这儿也不走了。”

        芈月将剑架到楚王槐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线,冷笑道:“你不走,朕现在就杀了你!”

        楚王槐惊恐地被芈月拖着走进角楼,一层层走到顶层。

        玄鸟卫便拿着弩弓守在角楼外,一层层的楼梯上都立满了人。

        芈月拖着楚王槐走上顶层,将楚王槐往墙角一推,拄着剑喘息。

        楚王槐狼狈地摔在一边,看着芈月却呵呵笑了:“呵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一心想要抓我回咸阳,必是没有料到,赵侯雍会在这儿等着你吧。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

        芈月冷笑道:“朕要做的事,是不会后悔的。朕要掌握的人,也不会让他脱出手心来。你是跑不了的,就别做梦了。”

        楚王槐恼怒万分:“就算寡人无意害死你的母亲又能如何?寡人是一国之君,你母亲不过是个媵女,难道还要寡人替她抵命不成?况且,也不是寡人要她去死的。她沦落市井,还不是生不如死?”

        芈月呵呵冷笑:“呵呵,我问你,她的痛苦是谁造就的?是你母亲,对吧?”

        楚王槐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在芈月的眼光中竟说不出来了。

        芈月道:“她想活,她受了你母亲加诸身上的那么多苦难,生不如死,可她还是想活下去,因为她不放心她年幼的儿女,再痛苦,为了儿女她也要坚持熬下去。可是你再次把罪恶加之于她,她到死都没有释怀不能放心!你让她那么多年的痛苦都白白煎熬了。我最恨的是,你居然全无心肝,全无悔意,甚至连我母亲的死,也未曾留下记忆!”

        楚王槐咆哮道:“可寡人乃是君王,寡人失去了尊严,失去了王位,难道还不够吗?”

        芈月道:“不够!”她盯着楚王槐,如同盯上了青蛙的毒蛇,“我还要你失去国家,我还要你母亲偿命!”

        楚王槐纵声大笑:“可惜,你都办不到了。赵雍就在门外,等到他攻进来的时候,你的命运不会比我好多少。”

        芈月面无表情,道:“放心,在那之前,我会先杀了你。至于我与赵雍的对决谁胜谁负,你是看不到了。”

        两人坐在地上,听得赵主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又听得秦军一阵阵的惨呼之声,知道这角楼也将守不住了。

        楚王槐又喜又惧,一面觉得自己将要脱困,一面又怕芈月发起狂来,最后关头杀了自己,当下缩在一边,一声也不敢出,深恐惹得芈月起了杀心。

        忽然听得楼梯上有声音传来,芈月一惊,剑架在了楚王槐的脖子上。

        却见黄歇浑身浴血,执剑冲上来叫道:“皎皎——”

        芈月一惊,推开楚王槐,看着黄歇,悲喜交加:“子歇……”

        此时此刻,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又是他适时出现相救。看着黄歇,她整个身形不禁摇摇欲坠。

        黄歇大惊,急忙冲到芈月面前,扶住芈月:“你没事吧?”

        芈月神情复杂地看着黄歇:“你,你怎么来了?”

        黄歇道:“我知道你只身带人去追……”他看了楚王槐一眼,“大王……却深入秦赵边境。我、我听说赵主父在边城练兵,深恐你遇险,所以就赶了过来。”说着不禁叹息,“赶到边城时便听到了你的消息,我深恐赶不上。真是少司命保佑,我总算及时赶到了!”

        他被向寿抓回,却听到芈月亲自追赶楚王槐的消息,忙与向寿一起赶往秦赵边境。不想到了边境,却听说赵主父在边城练兵,暗叫不妙,当下夺了向寿一匹快马,一路疾行,日夜不停,只恐来迟一步,终于在赵人完全控制宫殿之前,赶到了行宫中。

        他一路砍杀进来,在幸存秦兵的指引下,赶到角楼下,又杀了几个赵兵,方冲入角楼。此时秦赵兵力悬殊,全凭几个秦兵在角楼以地利优势,再加秦弩凌厉,方才保住角楼未失。他冲上楼,见到芈月仍然无恙,心底一口气才松了下来。

        芈月把剑收回鞘内,推开他的手,恼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来干什么?”

        黄歇跟上前一步,无奈哄道:“我知道是我的错,所以我更要来。”

        芈月转头问道:“只你一人来?”

        黄歇忙道:“舅父带着兵马随后赶来。”

        芈月听了此言,忙走到角楼边从窗口往外看了看,却见整个宫殿黑压压的都是赵兵,有些忧虑:“整个行宫周围都是赵兵,舅父的兵马还不知道在何方呢。”

        黄歇走到她的身后,搭住她的肩膀劝道:“你放心,有我在,便是我死,也必保你平安!”

        芈月轻叹一声,看着黄歇,又怨又爱,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黄歇听得出她的意思,却叹道:“大义当前,不得不为。情之所至,不能不来。”

        芈月坐下,盘算着:“不知道是赵雍先进来,还是舅父先赶到。”

        黄歇也坐下,让她倚向自己的肩头,道:“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会挡在你的前面。你现在累了,在我肩头歇一歇吧。”

        芈月靠着黄歇的肩头,放松地吁了口气,没有说话。

        楚王槐瞪着他们,眼珠都快进出来了,指着他们,手指抖得厉害:“你,你们……”

        芈月斥道:“闭嘴。”

        楚王槐闭上嘴,眼中透出了然的神色来。只是他不解,既然黄歇与芈月如此情深义重,为何又要冒险救自己,芈月甚至不惜亲身追赶,将自己置于险地。

        这样的情感,他这一生,也是不会懂的。

        黄歇解下腰间的水囊,问道:“你要不要喝口水?”

        芈月接过水囊喝了几口,又放下递给黄歇道:“你也喝一些吧。”

        黄歇喝了几口道:“够了,接下来你喝吧。”

        芈月看了看楚王槐,楚王槐的嘴角已经有些脱皮了,正渴望地看着水囊,见到芈月的眼神,又转开头。

        芈月将水囊扔给楚王槐,斥道:“你喝吧。”

        楚王槐接过水囊,有些吃惊地看着芈月,又看看黄歇,犹豫道:“你……”难道她不杀自己了?

        芈月冷冷道:“若是赵雍先进来,我还是会先杀了你。若是舅父赶到,你的命运仍然不会有改观。不过,我不屑于在这种小事上虐待你。”

        楚王槐举起水囊喝了几口,叹息道:“你何必执念太重,若你不是亲自来追我,也不至于有此之困。你纵然有再多设想,若是落于赵雍之手,也是枉然。”

        芈月道:“人若无执念,与行尸走肉何异?”

        忽然楼梯上有人大笑道:“说得好。”

        芈月一惊站起,黄歇剑已经出鞘。

        却听得楼梯上步履声响,赵雍独自一人,提剑一步步从楼梯走上来,笑道:“咸阳一别,秦太后安好?”

        芈月一惊,耳听得楼下果然已经没了厮杀之声,想是赵雍的兵马已经控制了角楼。只是这楼梯狭小,只能容一人上来,赵雍自恃已经控制局面,所以才如此放肆。

        但见他衣不沾尘,剑不染血,端的是风度翩翩,气派雍容。芈月想到此人之前种种所为,心中暗恼,冷笑道:“赵主父走得匆忙,害得朕来不及送别,实在深为遗憾。”

        赵雍看了一下周围环境,微笑着收剑入鞘道:“太后实在客气,还派人在秦赵边境强留,使寡人差点不能回赵。太后如此盛情,令寡人常挂于心,得知太后来到边城,实是欣慰异常,也想请太后到邯郸一行,让寡人尽一下地主之谊。”

        芈月冷冷道:“三年前主父趁我秦国大乱方定,夺我榆林之地,收林胡部族,致使我大秦失去东边的牧马之地;去年乔装入秦,窥我国政;今年与我争代地,夺楼烦部族;而今又困朕于此,桩桩件件,不敢相忘。”

        赵雍却仍微笑道:“太后当年入燕,是我赵国一路护送。太后自燕国归秦,更是我赵国一力支持。这桩桩件件,太后也不要忘记才是。”

        芈月道:“函谷关外,赵人撒手,使我孤身入秦;季君之乱,赵人趁火打劫,秦国亦已经付足代价。”

        赵雍语带威胁:“太后有经略之才,若是秦国无太后,不知道将会怎样?”

        芈月反唇相讥:“秦国经历变乱,肃清隐患,就算无我,国政亦将在我的预设之中步向辉煌。但主父执掌赵国,外盛内虚,新政旧人尚未理清。恐怕不等主父离去,赵国就将爆发大乱。主父此时来劫持我,岂不是本末倒置?”

        两人唇枪舌剑,毫不相让,赵雍哈哈大笑:“楚主昏庸,齐主暴虐,魏主无能,韩国软弱,燕主年幼……这天下能与寡人对弈者,唯秦太后也。我赵国自寡人手中崛起,如今若论兵强马壮,也唯有秦国堪可比拟。若赵国去了外患,寡人厘清内政,乃举手之事!”

        芈月却摇头:“错了,你和先惠文王一样错了。唯国有外患,才能够上下一心,若国无外患,内患就会变得不可收拾。”

        赵雍拱手道:“听太后一言,胜读万卷书。寡人真盼望从今日以后,能够与太后日日相见,时时交谈。今寡人特来相请,太后,请吧。”说着,将手一摆,便要将芈月带走。

        芈月却退后一步,笑道:“我说过,没到最后一步,我是不会束手就擒的。”

        黄歇适时上前一步,执剑抱拳道:“在下黄歇,见过赵主父。”

        赵雍见状,微笑着拔出剑来,弹了弹剑,叹道:“真可惜,公子歇为人,文质彬彬而后君子,可是如今又何必负隅顽抗,徒劳无益。”

        芈月冷笑道:“我不是君子,我是女人,所以不必跟你讲君子之道。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轻易认输。”

        赵雍道:“看来,寡人也是需要向太后展示一下剑术了。”

        说着,一剑朝黄歇去,黄歇迎上,两人交起手来。

        两人均在剑术上有着深厚造诣,赵雍固然是沙场百战,黄歇也历经阵仗,你来我往,过了数十招,依旧不见胜负。黄歇虽然一路赶来疲惫不堪,然而存拼命之念,赵雍自恃胜券在握,欲要姿势好看,一时竟是拿他不下。

        正当两人陷于胶着之时,忽然两名赵将冲上楼叫道:“主父,不好,秦国援兵到了。”

        两人一惊,收剑跳后一步,形成对峙之态。

        赵雍眉毛一挑,一指芈月吩咐道:“把他们都带走!”

        那两名赵将却急了,叫道:“主父,不行,秦国兵马比我们多,我们得赶紧走。”

        角楼狭小,楼梯只能一人通过,若是秦太后已经受擒,倒也无妨,可是此刻情势逆转,半点也延误不得。为安全计,只能以脱身为上,若是再图挟持秦太后,只怕秦兵赶来,自己倒脱身不得了。

        赵雍恨恨地跺了一下脚,暗悔自己刚才过于托大,却彬彬有礼地向芈月拱手笑道:“太后的属下实是扰人兴致,今日看来请不得太后去邯郸了,咱们后会有期。”

        芈月看着赵雍,冷冷道:“彼此,彼此。”

        赵雍看着两人,长叹一声:“可惜,可惜!”深知今日事已不可为,干脆收起长剑,转身就走。

        此时,大批秦兵已经源源不断地赶来了。

        过得不久,便听得外面有人齐声道:“臣等救驾来迟,请太后恕罪。”

        芈月走下角楼,走到向寿面前,问:“今天是几号?”

        向寿一怔,旋即会意,看向芈月的眼中有一种兴奋的光芒,道:“五月初一。”

        芈月眼睛一亮:“五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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