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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魔鬼的替身》四、现代条纹(19—20世纪)-3

四、现代条纹(19—20世纪)-3

        可笑的斑马

        孩童与条纹之间的联系由来已久。在中世纪的某些画像上已经能够看到包在襁褓中的新生儿,襁褓外的细带子成条状结构,用于固定襁褓[87]。后来,在旧制度时期的贵族阶层,大人流行穿条纹衣服,儿童也不例外。在大革命时期也一样:好些版画描绘了穿着条纹短裤、背心、裙子或罩衫的小爱国者。不过这些证据还只是些轶事,要等到19世纪下半叶,条纹与儿童之间的特殊关系才真正建立起来,从这以后,这一关系不断得以巩固。

        不管是婴儿还是少年,儿童大概是现代社会中最经常穿条纹衣服的人。为小普鲁斯特和青年萨特所珍爱的水手装早已不见踪影,但有另一种条纹来接班。今天的原型不再是水兵而是运动员。他们是两类不同的“斑马”,但同样难以融入社会秩序。

        首先必须从社会标志方面思索条纹与儿童之间的这种特殊关系。对于历史学家来说,此时仍然忍不住要穿越数个世纪,在今天儿童穿的条纹服装中寻找中世纪起贬低或排斥作用的条纹最后的影子。像麻风病人、江湖艺人、妓女一样,在许多方面,儿童也是被排斥的一类人,而长期以来,条纹一直是排斥的特殊标志。这样的联想也许有点儿牵强?因为小孩子身上的条纹与浅色之间有相等关系,还有卫生条纹的概念。当穿上白色、粉色、蓝色或条纹衣服时,小女孩和小男孩就穿上了不会把他们弄脏的衣服,而这与中世纪的条纹正好相反!

        19世纪的儿童条纹不只是一种排斥的标志—但任何标志都是排斥的符号,因为它们强调属于某一类别,因此不属于对立类别—而且还是卫生的标志、干净和有益健康的保障[88]。此外,长久以来,条纹衣服一直被认为没有其他衣服那么容易脏。在化学和物质性方面这一观点显然是错误的,但在感觉上并不完全如此。条纹总是起着障眼法的作用。它既展示又隐藏,因此有助于掩盖污点。稍后我们再来讨论条纹的这种视觉作用。

        既卫生又干净,因此是属于“资产阶级”的儿童条纹还含有游戏的意思。或者是因为儿童所穿的缘故,或者更是因为儿童的条纹在这里酷似我们已经碰到过的另两类条纹:一类是休闲、假期和海边的条纹;另一类是江湖艺人、笑剧演员、所有以这样或那样的身份“表演”的人的条纹。让孩子穿条纹衣服有时是为了寻求一种“转瞬间的”、滑稽模仿的,甚至乔装改扮的效果。这方面有代表性的例子是我们祖辈的水手装。它是干净的、朴素的、“时髦的”,但同时也是愉快的,甚至“滑稽的”。这是第二等级的装束,令人同情,让人觉得有趣,甚至可笑。它的条纹是快乐的,因为它与化妆有关。正如小丑和笑星的条纹是快乐的一样,像科吕什那样的舞台明星,不久前还穿着带条纹的儿童背带裤搞笑,这绝非偶然。还有像奥贝利克斯(同名连环画中阿斯泰里克斯的伙伴)那样的人物,穿着一条蓝色和白色竖条纹大短裤也并非偶然。科吕什和奥贝利克斯是不同类型的人,但都是喜剧演员,是“可笑的斑马”。不过,正如18世纪的布丰一样,现代社会对斑马—一般只有在书中才能见到[89]—有一种难以抗拒的温情和好感。这是一种奇特的动物,“与众不同”,活泼好动,特别是好像化了妆一样。因此,它总是显得很年青。没有“老斑马”,不管是从本义还是引申意义上讲。对于过着体面生活的成年人来说,穿喜气洋洋或鲜艳夺目的条纹衣服是一种怪诞行为,表示他想哗众取宠或离经叛道。这样的条纹只属于年青人,属于小丑,属于艺术家,通常出现在衣服上,或与儿童、节日、游戏有关的其他载体上:糖果(比如水果香糖)、玩具、赶集商人的临时木棚、马戏团和剧院的道具[90]。

        今天,儿童的条纹完全是卫生的和明朗的、与游戏有关并且充满活力。商业公司依据这些特性来推销给年轻人和所有希望保持青春的人使用的产品。将条纹用于商业目的的一个典型例子是著名的洁诺牌牙膏,它是在60年代末主要针对年轻人推出的一种白色的牙膏,外面围着红色条纹,牙膏从管里挤出时,效果妙极了[91]。而且效率绝对高。条纹的存在突出了牙膏的卫生特点,使之成为一种混合产品,似乎加快了牙膏挤出的速度,同时使这一过程显得快乐、有趣、诱人,将刷牙变成了一种游戏。这种带红色条纹的白色牙膏,人们真想把它吞下肚去!事实上,人们消费这种牙膏比消费普通牙膏多。牙膏用得更快,因为有了这种牙膏,刷牙不再是一件苦差事,而是一种乐趣。因此人们在牙刷上放上更多牙膏。从营销角度看,开发出这样的产品是天才之举。一旦投放市场,这种洁诺牙膏就占据了销量第一的位置。随后其他公司纷纷仿效,但没有任何一家公司能够取得这一开拓性品牌所拥有的成功。其名称本身洁诺(Signal:信号)与条纹相结合,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标志性徽章:所有条纹首先和始终是一种信号[92]。

        最有代表性的例子是体育条纹,其用途就是为了让人能从远处看见,它与儿童条纹有许多共同特征:它不只是标志性的,而且还是卫生的(它与身体接触)、游戏的、夏天的、年轻的、充满活力的[93]。像儿童一样,大量使用条纹的运动员是“可笑的斑马”,他处于社会的边缘,这里有小丑、街头卖艺者、演员、所有那些当众表演的人。运动场上的条纹衣服如果不能被看做是排斥的标志,至少可以被看做是用于隔离和化装的目的。从许多方面说,运动员就是现代的喜剧演员。

        不过运动条纹有另外一种重要作用,是在儿童和喜剧演员身上不易察觉的象征性作用。通过使用这种条纹而不是那种条纹,运动员被置于某个团队中,而这个团队属于某个俱乐部,某个城市,某个地区或某个国家。体育条纹服从与纹章和旗帜近似的规则。在所有重大比赛中—比如重大足球比赛,或者一个更典型的例子是,最为精彩的体育表演:奥林匹克运动会中的田径决赛—场上运动员身穿五颜六色的服装,这些服装有很明显的纹章图集的特点,令人想起中世纪的骑士比武。在田径运动员的背心和短裤上,图案的颜色千变万化,如同在骑士的盾牌和旌麾上一样。这些图案常常由横条纹、竖条纹、斜条纹构成,令人想起俱乐部或国家的旗帜。如同骑士一样,运动员也将自己的旗帜穿在身上[94]。

        运动服还在期待它的历史学家们研究。人们希望在这方面不但出现综合论著而且还出现类似军装历史学家们所拥有的图案集,那些图案集数量之多达到令人焦虑的地步。人们还想知道为什么在某些运动中(垒球、篮球、冰球、拳击)大多数裁判都穿一开始就属于他们的条纹服装,为什么在其他运动中(例如足球、橄榄球)这种从视觉上能够清楚区分裁判和运动员的服装未被采用。人们特别想知道在某个俱乐部中,条纹和颜色在各种运动的不同队伍(职业的、业余的、青年的、预备的)的运动衫上是如何变化的。它们如何形成体系,如何并入城市的象征系统,支持者如何使用它们,其起源、历史、含义如何。贵族的(像法国的拉辛俱乐部的天蓝色和白色)、大学生的(巴黎大学俱乐部的紫色和白色)、公司的(ASPtt、ASPP等)、军人的和工人的、体育的条纹是如何互相对称的。甚至像都灵的尤文图斯那样威名远扬的足球俱乐部,尽管它那著名的黑白两色竖条纹横扫所有欧洲赛场,但对它的研究几乎还是一片空白。这一点令人遗憾,特别是因为,对于符号和社会规则历史学家来说,体育的文字材料和图形资料十分丰富,是一个大有可为的研究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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