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大前田课长有什么打算?”约过了二十多分钟,蜜代问课长。那时我们点的菜刚好都出完了。“公民投票,你要投哪一个?还有两个月喔。”
“这种问题不能这样问人的吧。”
“我当然是赞成的。”喝得满脸通红的赤掘突然插进话题,高举着手说。“宪法非修正不可。”
“啊?我反对!”蜜代反驳说。“这下有趣了。”大前回课长饶富兴昧地看着赤掘,再看看蜜代,就像相扑裁判一样。我悠哉地想着,公民投票啊。这么说起来,我家的信箱好像收到了投票通知书。
“那我问你,蜜代,现在的自卫队是合宪还是违宪?”
“当然是违宪啊,那不是军队吗?”
“你看,很矛盾吧。宪法明明主张放弃武力,但是却拥有军队,这不是很奇怪?世界各国都觉得荒诞极了。一个在宪法中主张放弃武力的国家,却若无其事的拥有军队,真是笑破人家的大牙。宪法根本是事前的铺梗,再用自卫队打一个回马枪。”
嗯嗯嗯,大前田课长满意地点点头,我没有想太多,也跟着“嗯嗯嗯”地点着头表示赞同。
“那我也问你,你的意思是说宪法第九条没有意义吗?”
“没有意义啊。说什么要放弃武力的大话,事实上还是拥有自卫队,而且还不断派自卫队到国外战场。”
“但是如果没有第九条的话,日本在更早之前就会拥有军队、就会不断派自卫队到国外战场去,你不觉得吗?就是因为有第九条,所以才维持现在的状况啊。”
“这根本是本末倒置。就算有第九条比没第九条好,但宪法还是应该与现实相符吧。”
“这种说法太奇怪了。”蜜代偏着头,接着声明是从之前看过的书上现学现卖的之后,说:“举例来说,宪法里不是写着‘人人平等’吗?但是现实社会上还是有男女不平等的问题。像这种时候,总不能说‘因为不符合现实,男女之间还是有不平等。那我们来修改宪法。’啊。”
一点也没错。但赤掘却一点也不退缩。“这两个意义不同。讲到男女不平等,政府不是制定了男女雇用机会均等法律来尽可能减少不平等了吗?就方向而言,宪法是符合现实的。”
这么说也没错,我改变了想法。
“对吧。”蜜代反驳着赤掘说:“就是因为有宪法,所以才会制定这样的法律啊。第九条也是一样。本来政府就应该遵循第九条的,只是很多政客把现实拉往不同的方向罢了。一定要拉回来。如果擅自闯进别人家,还说‘虽然事实上我不住在这里,但是干脆把这里也变成我家好了。’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这完全是两回事。”
“我知道蜜代想说什么,”大前田课长看着蜜代,心平气和地说:“只是,我觉得你不应该一味的反对。”
“没错。”得到援军的赤掘加重了语气。“感觉就是故步自封。”
“其实我以前也是反对修改宪法的。虽然执政党一直想要修宪,但是后来我发现那都是政客的自私想法罢了。”
“自私想法是指什么?”赤塘似乎法判断大前田课长在这场辩论中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于是有点试探地间。
“前一阵子,日本不是还一直巴着美国不放吗?美国还很不谅解日本为什么不派军队到国外去,日本既不知道如何响应这个问题,也没有脂量敢坚决地对美国说:‘那是美国制定的宪法吧?我们怎么可能把自卫队派到国外呢?你们是罪有应得。’就好像被孩子王紧瞪着的小孩一样,只想着怎么让美国不要那么生气。虽然说什么我们也是国际社会的一员,不能只出钱,但是我很怀疑这样的想法到底有多少是认真的。感觉好像只是因为被老大骂到臭头了,才这么做的。”
“这种说法太武断了。”赤掘不服气地说。
“总之,我就是无法理解为何日本没有自己的眼界,只因为美国这么说就把自卫队送到中东去,或是说什么因为美国反对所以修改宪法这类的讲法。所以我以前才会反对。”
“就是啊。”蜜代用力地点头称是。
“不过,”大前田课长说。“这次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我们正努力降低对美国的依赖,所以才想提升自卫力。只是想检讨本来就存在的自卫队所具备的能力。如果是这样,我很乐见宪法第九条的修正。”
“我们现在跟美国关系不好喔?”我忍不住这么间。我一直以为日本和美国感情很好,总是奉承美国,而且以后也会这样下去。
“诗织,你在说什么呀?”赤掘吓了一跳,我连忙解释:“因为我们家不看电视和报纸的,所以我几乎不知道社会上发生什么事情。”
“不看电视和报纸?完全不看吗?”蜜代问我,我回答说:“嗯,完全不看。”
“不会吧。真的吗?”蜜代瞪大了眼睛。
“真厉害,这可新鲜了。”大前田课长也开口了。“好像来自过去的人。”赤掘发出了感叹。
“你从以前就不看新闻吗?”
“大约从五年前开始。”我从大哥过世后就不看新闻了。或许是政治人物的街头演说中发生死亡意外还满有新闻价值的,这件事在那一阵子被新闻煤体炒作了好几次。润也看到都很不开心,所以开始对所有的媒体情报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从这件事情过后就再也不看新闻和报纸了。“所以我们夫妻俩真的对社会完全不了解。”
“真厉害。”赤掘露出像是看到街头艺人一样感动的表情,“那你完全不知道最近流行什么吗?”
这么说好像我生活在落后地区一样,鼠觉满愚蠢的。“不过我会看流行杂志,也会看电影啦。大概就只有这样了。所以我并不知道日本和美国交恶的事。”
“也不能说是交恶,”大前田课长插进来说:“我倒认为这样才是回归健全状态。比起以前老是以乖巧的晚辈自居,说什么因为没脸面对美国总统,所以要改变社会的时候比起来,现在好多了。犬养的方针就是如此。他说出了自己该说的话,排除一切威胁或怀柔,不用含糊的说法来搪塞,这样才值得信赖。”
犬养这个名字让我吓了一跳。大哥过世前不就是去听他的演说吗?“犬养还是个政治人物吗?”
“什么?”蜜代向后仰,“居然不清楚到这种程度。”赤掘也一脸惊讶。“你真的不知道吗?”大前田课长咧着嘴说:“什么还是,他现在是首相啊。”
“首相!”那真是太厉害了,五年前看不出来啊。
“未来党在上次大选中大幅成长,之后参议院又举行一次选举,去年的众议院大选中,未来党正式取得了政权。”
“犬养突然之间获得广大民众的支持。”蜜代苦笑着说。
“我并不讨厌犬养喔。刚开始我对他很反感,觉得他太法西斯。不过说穿了他只是做些理所当然的事啊。他对美国展现了毅然决然的态度,说的话也都很简单明了。”赤掘口中嚼着鸡肉。继续说:“以前的政治人物说话不是都很暧昧吗?像是以前对中国说到过去的战争话题时……”
“你是说‘非常遗憾’事件吗?”蜜代说。“对对对。”赤掘点头。“非常遗憾事件?”
“一般来说,政治人物都不喜欢负责任,不是常把非常遗憾这种暧昧不明的话挂在嘴边吗?但是犬养却在第一次出国访问时,就大大方方地谢罪,还因此引起争议呢。”赤掘吞下了口中的鸡肉,又再夹了一块。鸡肉真的这么好吃吗?我也伸手夹了一块。真的很好吃,我又偷偷夹了一个。
“大大方方地谢罪,这个说法好奇怪。”
“不过这就是犬养了不起的地方啊。他不会只顾眼前的利害关系,迟迟不谢罪。反而先坦率地谢罪,让对方没有责难的机会。就连保障问题,也是一但决定之后说绝不再受理。我觉得这样比拖拖拉拉有建设性多了。”
“所以他才会被人攻击嘛。”
“你说犬养首相被攻击?”我间。
“对喔,这件事你也不知道吧。”大前田课长语气中透露出对我的尊敬。他说:“因为很多人不满犬养的做法啊,尤其是很多人对他向其它国家谢罪这件事感觉受辱,所以他遭受攻击好几次。到目前为止应该有五次了吧。”
“不过还好他都没事,我也很欣赏他的顽强喔。而且最近景气也开始好转了,他算是还不错。”赤掘大致说明完后,接着说:“再回到刚才的话题,”他的声音变尖。
“蜜代,不管在任何状、况下,你都绝对反对武力吗?”
“嗯,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就算A国攻打B国,也只要像以前一样,只出钱、不出力就好了吗?”
“我觉得这样就好了。”蜜代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
“但是这样不是太不负责任了吗?只要自己的国家好就好。”
“没错,我就是不负责任。但是啊,我可不觉得赤掘你是那种平常就把世界的责任背在身上的人。”
“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举例来说,像那种平常爱乱丢垃圾、完全不顾他人感受,说什么‘这样做又不犯法’而面不改色地插队的人,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装模作样说什么应该克尽国际社会成员的义务,这种人最恶心了。明明平常只会想到自己的利益。我不认为那些常把什么本领土、国家利益挂在嘴边的人,会因为‘维护国家利益’而心甘情愿地缴税。”
“我既不会乱丢垃圾,也不插队,更不会不甘愿缴税啊。”
我不知道谁说得比较正确,决定寻求裁判的判决,于是转头看着大前田课长。课长看着蜜代和赤掘,笑着说:“两个表现半斤八两。”
如果相扑裁判在举起判决扇时真的这么说,那问题可就大了,不过用在这个时候倒是很贴切。“或许吧。”只见蜜代臭着一张脸,赤掘则在一旁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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