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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里斯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头冒出了水面。

        多么不可思议啊,我一直确信自己是在下沉。

        海水一刻也不停歇,将我推向更多的岩石,一块块的岩石猛烈而有节奏地直撞我的后背,把我肺里的水击了出来。大量的海水如湍流般从我的嘴巴和鼻子里涌了出来。海盐刺激着我的嘴鼻,肺里火烧火燎,喉咙被水堵住简直不能换气,岩石还在不停地撞击我的后背。尽管周围波浪起伏,我却停留在原地。除了朝我拍打过来的海水,我什么也看不见。

        “呼吸!”一个急切、焦虑的声音命令道。我认出了这个声音,心里感到一阵刺痛——因为这不是爱德华的声音.....

        我没法照他说的做,从我嘴里源源不断流出的水根本不给我机会呼吸,胸腔里满是冰凉的海水。

        岩石又一次猛撞我的后背,正好撞在两片肩胛骨之间,肺里的海水又涌出了许多。

        “呼吸,贝拉!快!!”雅各布着急地说。

        我的眼前出现了无数的黑点,它们越变越大,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亮。

        岩石再次撞了我。

        这岩石不像海水那么冰凉刺骨,它撞到我时,我感到它是热乎乎的。我这才意识到,是雅各布的手在帮我把肺里的水拍击出来。

        那个拽我离开大海的铁棒也是.....热乎乎的....我一阵晕眩,黑点终于遮挡了一切.....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不喜欢这一回的感觉——比不上刚才那一回。眼前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什么可以看,没有什么值得看。轰鸣的海浪声渐渐消失于黑暗之中,变成了宁静的、轻柔的流水声,这声音似乎是从我耳朵里发出来的.....

        “贝拉?”雅各布叫道,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焦虑,但没有先前那么急切,“贝尔!亲爱的,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感到天旋地转,脑袋里就像注入了汹涌的海水一样翻腾着....

        “她失去知觉多长时间了?”另一个人问道。

        这个不属于雅各布的声音让我一惊,我的神志逐渐清醒。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静止不动的,没有海水推动我——有波涛起伏的感觉是因为我头晕目眩。身下是平展的、静止的地面,我的胳膊能触到地面上的沙砾。

        “我不知道。”雅各布着急地回答,他的声音如此之近,有一双手——这么温暖的手一定是他的——抚开了我脸颊上的湿发,“几分钟吧?把她拖上岸没花多长时间”

        之前听见的宁静的流水声并不是海浪发出的声音——是我大口地呼气、吸气的声音。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呼吸道像是被钢丝绒摩擦过一样皮破肉绽,接触到空气就是一阵揪心的刺痛,但至少我能呼吸了。

        我浑身冰凉,刺骨的冰雨从天而降,击打着我的脸和手臂,真是雪上加霜。

        “她在呼吸,她会醒过来的。我们不能让她待在这么冷的地方,她的脸色有些吓人.....”这一次我认出了山姆的声音。

        “你觉得可以移动她吗?”

        “她跳下来的时候有没有伤到背或者其他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他们犹豫了片刻。

        我试图睁开眼睛,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成功。我看见暗紫色的云层向我投来无数冰冷的雨滴。“杰克?”我低哑地说。

        雅各布的脸立即出现在我眼前。“噢!”他喘着粗气,如释重负,他的眼角挂着雨水,“哦,贝拉!!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只有——我的——喉咙。”我结结巴巴地说道,嘴唇瑟瑟发抖。

        “我们带你离开这里。”雅各布说道。他把胳膊伸到我背下,轻轻地将我抱了起来——就像抬起一个空箱子。他赤着的胸膛十分温暖;他耸着肩,为我挡住雨水。我没精打采地将头倚靠在他的手臂上,茫然地盯着汹涌的海水,看着海水冲击他身后的沙滩。

        “好了吗?”我听到山姆问道。

        “好了,这里交给我吧。你回医院去,我过了一会儿到那里找你。谢谢,山姆。”

        我的脑袋里还是一阵眩晕,完全不理解他在说些什么。山姆没有回答,周围一点声响也没有,我想他可能已经走了。

        雅各布抱着我离开,海水卷起了我们身后的沙石,似乎因为我的逃脱而怒气冲冲。我疲乏地盯着海面,一点亮色吸引了我游离的目光——在海湾深处,黑色的海水之上跳跃着一团红色的火焰。这个景象简直不合常理,我怀疑自己仍处在神志不清的状态。我的脑海里想的尽是漆黑、翻滚的海水——还是那个迷失方向、不分上下的我,我迷失在深海中......但是,雅各布却能.....

        “你是怎样找到我的?”我嘶哑地问道。

        “我有线索,”他说道,他抱着我在雨中一路小跑,沿着海滩朝大路跑去,“我跟着轮胎印找到了你的小卡车,然后听到了你的尖叫......”

        他身子一抖,“你为什么要跳呢,贝拉?你没有发现暴风雨来了吗?难道你就不能等等我?”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恼怒,如释重负后的轻松感消失不见了。

        “对不起,”我小声说道,“我太蠢了。”

        “对,确实蠢。”他点点头赞同道,头发上的雨水滴落下来,“你能不能等我在你身边的时候再做这些蠢事?如果知道你会背着我跳悬崖,我根本没法集中精神干自己的事情。”

        “当然,”我满口答应,“没问题。听上去我就像一个嗓音沙哑的烟鬼,我清了清嗓子——立马露出痛苦的表情,似乎有把匕首插入了喉咙,“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找到了吗?”尽管紧挨着他温暖的身体,我并不觉得太冷,但一提到这件事,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雅各布摇了摇头。我们到了大路上,他仍然朝着他家慢跑。“没有,她逃到海里了——吸血鬼在水里比较有优势。这是我赶回来的原因——我担心她会游上岸,而你总是待在海滩边....”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喉咙有些哽咽。

        “山姆和你一起回来的.....其他人也都到家了吗?”我不希望他们还在外面搜寻她。

        “对,也许吧。”

        我在雨中眯缝着眼睛,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中充满忧愁和痛苦。

        我突然间明白了刚才没有理解的那些话。“你说过......医院,刚才对山姆说的。有人受伤了吗?他和你们搏斗了?”我的嗓音徒然抬高了八度,再加上喉咙的嘶哑声,听上去怪怪的。

        “不,没有。山姆和我回来的时候,恩布里在家里等着告诉我们一个消息。是哈里·克里尔沃特在医院,哈里今天早上心脏病发作。”

        “哈里?”我摇了摇头,不愿相信他的话是真的,“噢,不!查理知道了吗?”“知道了,他和我爸爸都在医院。”

        “哈里不会有事吧?”

        雅各布的眼神又流露出一丝犹豫:“现在的情况很不妙。”

        突然间,我的内心充满了负罪感——为了愚蠢的悬崖跳水而深感内疚。这个时侯大家担心的人不应该是我,我在不恰当的时间做了不恰当的事情。

        “我可以做些什么?”我问道。

        这时,雨停了。直到雅各布穿过屋子的大门,我才意识到我们已经回到他家,暴风雨仍在猛烈地击打着屋顶。

        “你可以待在这里,”雅各布边说边把我放在沙发上,“我不是开玩笑——就待在这里,我去给你拿些干衣服。”

        雅各布在卧室里粗手粗脚地找着衣服,我让眼睛逐渐适应屋里的黑暗。比利不在,狭小的客厅显得空荡荡的,甚至有些荒凉,似乎带着什么不详的预兆——也许是因为知道他在医院里,我才会有这种感觉。

        雅各布很快回到客厅,他扔给我一堆灰色的衣服。“你穿肯定太大,但这些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我,嗯,出去一下,这样你可以换衣服。”

        “那里也别去,我现在太累,还不想换,和我待在一起。”

        雅各布在我身旁的地板上坐下,背倚靠着沙发。我怀疑他很长时间没睡过觉,他看上去疲惫不堪。

        他把头靠在我旁边的坐垫上,打了个哈欠:“也许我可以休息一下.....”

        他闭上眼睛,我也合上眼睛。

        可怜的哈里,可怜的苏。我想,查理一定会受不了,哈里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之一。尽管杰克已经作了消极的判断,我仍迫切地希望哈里能恢复健康。为了查理,为了苏,为了莉亚和赛思.....

        比利家的沙发正靠近电暖炉,我觉得暖和多了,虽然衣服还是湿漉漉的。我的肺疼痛不已,这种疼痛让我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而不是令我保持清醒。也许现在不应该睡觉.....难道溺水造成的脑震荡?雅各布开始轻轻地打鼾,他的鼾声像温柔的摇篮曲抚慰人心,我很快便进入梦乡。

        很长一段日子里,我都没有做过这样一个平平常常的梦,仅仅是模糊地回忆往事片段——凤凰城耀眼的阳光、妈妈的脸庞、摇摇欲坠的树上小屋、褪了色的被褥、挂满镜子的墙壁、黑色海水上的火焰.....每一个景象都转瞬即逝,我一个也没记住。

        唯一留在我脑海中的是最后一个景象,它毫无意义——只是个舞台布景。深夜的阳台,一轮描画的圆月挂在天空,我看见一个女孩儿穿着睡衣倚靠在阳台栏杆上,自言自语地说着话。

        毫无意义.....但是,当我渐渐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脑中闪现朱丽叶这个名字。

        雅各布还在熟睡,他整个人倒在地板上,呼吸均匀而有力。屋子里比刚才更暗了,窗外也是一片漆黑。我身子僵硬,但却觉得温暖。衣服差不多快干了。我每吸一口气,喉咙里就像是被火灼烧。

        应该起身走走——至少去拿杯水喝。但是,我的身体只希望毫不费力地躺着,再也不想动弹。

        我们有起身,而是又想起了朱丽叶。

        如果罗密欧离开了她,不是因为被放逐他乡,而是因为对她失去了兴趣,朱丽叶又会怎样呢?如果罗莎琳德对他痴心不改,他们俩重修旧好,朱丽叶会怎样呢?如果他没有娶朱丽叶,而是从此消失不见,朱丽叶又会怎样呢?

        我想,我完全明白朱丽叶的感受。

        她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的生活,恐怕再也不能了。她不可能再开始正常的生活,我对此确信无疑。即使她一直活到年迈体衰、两鬓霜白的年纪,每当她合上双眼,她一定还会看到罗密欧的脸庞,她最终会接受这个事实。

        她会不会为了取悦父母、维持和睦而嫁给了帕里斯。不会,不太会,我这样猜想着,可是,故事并没有过多地讲述帕里斯。他只是个配角——是一个仗势欺人、危险分子,也是她的死敌。

        但是,如果帕里斯是另外一个人呢?

        如果帕里斯是朱丽叶的朋友呢?如果他是她最好的朋友?如果他是她唯一的倾诉对象,能倾听她诉说罗密欧的一切?如果他是她唯一的知己,能帮助她点燃重生的希望?如果他既耐心又友善?如果他保护着她?如果朱丽叶发现自己离开他就无法生存?如果他真心深爱她,衷心希望她幸福快乐呢?

        还有......如果她也爱帕里斯?当然不是像爱着罗密欧那样,但是,这份爱足以令她也由衷地企盼他幸福快乐?

        屋子里只有雅各布舒缓、有力的呼吸声——像哼唱给小孩子听的摇篮曲,像摇椅的轻摇声,像老钟不紧不慢地滴答声......这声音听上去让人心安神宁。

        如果罗密欧走了,再也不回来,朱丽叶是否接受帕里斯还重要吗?也许她应该试着习惯没有他的日子,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最大的幸福。

        我叹了口气,叹息又刺痛了喉咙,我忍不住痛苦地呻吟。我完全曲解了故事情节,罗密欧永远都不会变心,正因如此,人们才会记住他的名字,才会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成双的摆在一起: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才是值得千古传唱的动人故事。“朱丽叶被抛弃,与帕里斯终成眷属”一定不可能成为热门的戏剧。

        我闭上眼睛,又开始浮想联翩。我不再去想那出毫无意义的戏剧,而是回到现实之中——我想到了跳崖这件事,多么愚蠢错误啊。不知是跳崖,还有骑摩托,还有所有不负责任的冒失行为。如果我出了事怎么办?查理怎么办?哈利的心脏病发作突然让我把一切事情看得透彻。而这种透彻不是我想要的,因为——如果我接受了它——这就意味着我不得不改变现在的生活状态,但是,我真的能改变吗?

        也许能。虽然改变不是那么容易,实际上,放弃幻想、学会成熟对于我来说简直是痛苦的煎熬。但是,也许我应该试试,也许我能做到,只要有雅各布陪着我。

        这个问题实在令人苦恼,我现在没法做出决定。于是,我又回想起其他事。

        我想回忆一些令人愉快的画面,但是,下午惊心动魄的场面一直在我脑海中挥散不去.....坠落时空气的阻力、一片漆黑的海底、汹涌的海水....爱德华的脸庞.....我舍不得把思绪从他身上移开。雅各布温暖的双手,拼命地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紫色云层投射下来的刺骨的雨滴.....海面上奇怪的火焰....

        海面上的这点光亮似曾相识,当然,它不可能真是火焰....

        屋外传来汽车的声音,我回过神来。我听见车在屋前停了下来,接着传来开关车门的声音。我想坐起来,但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一下子认出了比利的说话声,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上去沙哑而阴郁。

        大门开了,灯亮起来。我眨了眨眼,被光亮照得视线模糊。杰克惊跳起来,喘着粗气。

        “抱歉,”比利深沉地说,“吵醒你们了吧?”

        我盯着他的脸,渐渐读懂了他脸上的表情,我的眼睛顿时被泪水浸湿。

        “噢!不,比利!!”我呜咽着。

        他慢慢地点点头,神情悲伤痛苦。杰克赶快朝父亲走去,握住了他的双手。因为伤心至极,老人的脸看上去像个孩子——脸庞和身体似乎不属于同一个人。

        山姆站在比利的身后,推着轮椅穿过大门。他以往镇定的脸色全然消失,只留下痛苦的表情。

        “真叫人难过。”我轻声说道。

        比利点点头:“所有人都会觉得难以忍受。”

        “查理呢?”

        “你父亲在医院陪着苏,还有好多.....事情要安排。”

        我说不出话来。

        “我回医院去了。”山姆低声说,匆匆朝门外走去。

        比利从雅各布手中抽出双手,转动着轮椅穿过厨房,进了他的房间。

        杰克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接着又回到我身旁的地板坐下。他用手捂着脸,我轻抚他的肩膀,想找些话来说却又开不了口。

        过了很长时间,雅各布抓着我的手,抚上他的脸庞。

        “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也许该带你去看医生。”他叹了口气。

        “别为我担心。”我的声音嘶哑。

        他扭过头看着我,眼眶红红的:“你看上去不太舒服。”

        “我的确觉得不太舒服。”

        “我开车送你回家——等查理回去了,最好能有你陪陪他。”

        “对。”

        我无神地躺着沙发上,等他去开我那辆小卡车。比利在房间里一声不响,我仿佛是个偷窥者,从裂缝中偷看别人的心事,偷看不属于我的伤心事。

        杰克很快就把车开了出来,小卡车发动机的响声打破了沉寂。他将我从沙发上扶起来,什么也没说。他的胳膊搂着我的肩膀,门外的寒气让我瑟瑟发抖。他主动坐到驾驶座上,拉我紧挨着他,胳膊依旧紧紧地搂着我,我的头倚靠在他的胸膛。

        “你待会儿怎么回家?”我问道。

        “我不回家了,我们还没抓到那个吸血鬼,不是吗?”

        我浑身一阵颤抖,这次绝不是因为寒冷。

        一路上我们都很安静。冰凉的空气令我睡意全无,我的头脑格外清醒,努力而快速地思考问题。

        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我无法想象失去雅各布的生活,甚至连想象到这一点都让我心寒。他已经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是,继续保持这样的关系是不是.....太残忍了,就像迈克指责的那样?

        我记得我曾希望雅各布是我的兄长。如今我意识到,我所要做的是向他表明我的真实想法。他这样搂着我的时候一点不像是兄长。我觉得这个样子很舒服——温暖、安宁、熟悉,还有安全,雅各布是安全的庇护所。

        我可以表明一切,我应该这样做。

        我得告诉他我的感受,这样才算对他公平。我得对他好好解释,这样他才会明白我不适合他,我远远配不上他。他已经知道我受过伤,但他不了解这伤的有多深。我得向他承认我有些疯狂——因为我总能听到某个人的声音,我必须在他做出决定之前表明这一切。

        尽管我觉得有这个必要,但我确信,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接受我,他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我。

        但我得坚持向他表明一切——将这样一个残缺不全的我毫无掩饰地展现给他,这是唯一对他公平的方式。我会这样做吗?我能这样做吗?

        为什么我这么希望雅各布幸福快乐呢?我对他的爱丝毫比不上先前付出的爱,我的心仍在远处游荡,痛苦地追随着我的那个狠心的罗密欧。为什么我还这么希望雅各布幸福快乐呢?

        雅各布在黑漆漆的房子前停了车,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跟从前一样,他似乎又一次读懂了我的心思。

        他的另一只胳膊也揽住了我,将我紧紧地拥在他胸前,似乎要把我和他黏在一起。这种感觉一如既往的舒服,我好像又恢复为一个完整无缺的人。

        我以为他在想哈里的事,但他开口说话时,语气里满是歉意:“对不起,我知道你和我的感受不同,贝尔。我发誓,我不介意。我只是非常高兴你愿意听我唱歌——而其他人根本不愿意听。”我的耳边响起他独有的笑声。

        我的呼吸加快,喉咙里像有千万颗沙砾摩擦。

        爱德华会不会希望我此时此刻陶醉于幸福感之中呢?我们之间尚存的一点朋友情谊足不足以让他如此希望呢?我想他会的。他不可能妒忌:他只不过是把自己不想要的一点点爱送给我的朋友雅各布。况且,这份爱已不同与从前。

        杰克暖暖的脸紧贴我的头发。

        如果我转过脸——如果我的双唇触到他赤裸的肩膀....我完全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一切都将自然而然地发生,不需要任何理由,不需要任何解释。(妈妈的!雅各布你个混蛋,要是你敢碰我们的小贝拉一下,我就砍下你的狼爪,爱德~~你在哪啊~~)

        但是,我会这样做吗?尽管我不是全心全意,但为了拯救自己可悲的生活,我会这样做吗?

        我心神不宁地犹豫着要不要转过头去。

        雅各布察觉到我的身体变得僵硬,不由自主地松开胳膊,伸手去开车门。

        等等!我想说,等一会儿!但是,我什么也没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脑袋里回响着爱德华的声音。

        一阵暴风雨过后的冷风吹进了驾驶室。

        “噢!”雅各布猛地吐出一口气,就好像有人在他肚子打了一拳,“真见鬼!”

        他呯的关上车门,使劲地拧着点火开关上的车钥匙。他的双手抖动得厉害,我简直不相信他用这双手拧动了钥匙。

        “怎么了?”

        他加速过快,引擎噼啪作响,车身跟着抖动了几个。

        “吸血鬼。”他狠狠地说。

        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整个人觉得头晕目眩:“你怎么知道的?”

        “我闻得到!该死!”

        雅各布的眼神充满杀气,他扫视着车前黑暗的道路,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身子颤动的厉害。“变身还是带她离开这里?”他低声地自言自语。

        他转过头迅速地看了我一眼,发现了我惊恐的双眼和惨白的脸色,他又调过头去扫视着前方的道路。“对,带你离开。”

        他猛踩油门,发动机听上去像是在怒号。他调转车头,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车灯的光柱一直从公路延伸到黑压压的森林,最后落在了一辆小轿车身上,它就停在我家门口的马路对面。

        “停车!”我喘着粗气喊道。

        这是一辆黑色的车——我认识这辆车。我绝不是个车迷,但是我对这部车了如指掌。这是梅赛德斯S55 AMG型,我熟悉它的马力和车内的颜色;我熟悉它强大引擎的振动声;我熟悉它皮座椅的浓浓气味;我熟悉它车窗的暗色,让白天看上去都像是傍晚。

        这时卡莱尔的车!

        “停车!”我又喊道,声音比刚才更大,因为雅各布正不顾一切地朝前方驶去。

        “什么?!”

        “不是维多利亚。停车,停车!我要回去!!”

        他用力踩住刹车,我牢牢地抵住仪表板,才不至于让整个身子冲向前去。

        “你说什么?”我惊讶地问道,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神中充满恐惧。

        “是卡莱尔的车!是卡伦一家人!我认得。”

        他看着我如梦初醒的样子,浑身剧烈地颤动着。

        “嘿,镇定下来,杰克。没事,没有危险,明白吗?放轻松。”

        “是的,镇定!”他气喘吁吁地说,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当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变身为狼的时候,我朝车窗外那辆黑色的轿车望去。

        只有卡莱尔而已,我对自己说,别指望还有其他人。也许还有埃斯梅....别再往下想了!!我警告自己。只有卡莱尔而已,这已经足够了,已经超越了我的预想。

        “你家里有个吸血鬼,”雅各布不满地说,“你却想回去?”

        我看了看他,极不情愿地将视线从梅赛德斯身上挪开——生怕我一看向别处,它就消失不见了。

        “当然。”我答道,对他提出的质疑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我当然想回去。

        我盯着雅各布,他的表情变得僵硬,那种带有敌意的神情有凝结在他的脸上,我还以为再也不会看到这种样子的他,我发现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遭人背叛的痛楚。他的双手仍在不停的颤抖,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十几岁。

        他深吸一口气,“你确定这不是个圈套?”他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这不是圈套,是卡莱尔,带我回去!”

        他宽厚的双肩猛地抖动,但他的眼神却冷淡、漠然:“不!”

        “杰克,没事.....”

        “不。你自己回去吧,贝拉。”他的话如此冷酷无情——我的身子向后退缩,仿佛被他的话击中,他用力地咬着牙齿又松开。

        “你知道的,贝拉,”他的声音一点也没变,“我不能回去。不管条约里怎么规定,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

        “不是这样的.....”

        “我得马上通知山姆,情况有变,我们不能在他们的地盘上出没。”

        “杰克,这不是战争!”

        他不理睬我,把换挡器挂到空挡,跳出车门,跑着离开。

        “再见,贝拉。”他回过头喊道,“我真希望你不会死。”他冲进了森林黑暗深处,身子抖动得如此剧烈,甚至连背影都变得模糊,我还没来得及叫他,他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呆坐在车里,深感内疚,我刚才对雅各布做了些什么啊?

        但是,我没时间自责下去了。

        我还到驾驶座上,发动了小卡车。我的双手就同杰克的一样抖动着,过了好久我才镇定下来。我小心翼翼地跳转车头,朝家里开去。

        我熄灭车灯后,四周一片漆黑。查理走的时候太匆忙了,忘记打开走廊的灯。我迟疑地盯着黑暗中的房子,如果这是个圈套怎么办?

        我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那辆黑色的车,它几乎隐匿在夜色之中。不,我认得这部车。

        但是,当我伸手去取门框上的钥匙时,双手忍不住又抖了起来。我握住门把,轻轻一扭便打开了大门。我没有关门,门道里黑糊糊的。

        我想打个招呼,但是嗓子又干又痛,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我向屋里走了一步,摸索着电灯开关。屋里真黑——就像海底一样黑......开关究竟在哪儿呢?

        黑漆漆的海水,海面上还不可思议地跳跃着红色的光亮,那光亮不可能是火,那会是.....我的手指沿着墙壁摸索着,依旧抖动不止——

        突然间,今天下午雅各布对我说的一段话在脑海中回响,变得越来越清晰....她逃到海里了,他说,吸血鬼在水里比较有优势,这是我赶回来的原因——我担心他会游上岸。

        我的手停住了,整个身子呆立在那里,我明白为什么我会觉得海面上奇怪的红色光亮很眼熟了。

        维多利亚的头发,被风吹散,火一般的颜色.....

        她当时就在那里。她就在海湾,同我和雅各布在一起。如果山姆不在那儿,如果只有我和雅各布两个人.....我觉得呼吸困难、四肢僵硬。

        灯亮了,尽管我麻木的手指根本没有摸到开关。

        在徒然出现的灯光下,我眨了眨眼睛,看见了那个一直在等待着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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