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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疗养院

        索菲娅在向日葵疗养院里的房间就像那所位于蒂勒瑟的苏尔贝里亚路上的房子的玩具屋版本。

        还是那个旧客厅里破旧的扶手椅和书架,她们隔着之前的那张小餐桌,对面而坐。那个里面装着被雪花覆盖的弗洛伊德的水晶球依然放在梳妆台上,维多利亚还能闻到二十年前蒂勒瑟的味道。

        倾泻而下的不只是回忆,还有问题。

        她想知道一切,还想确认自己已经知道的事情。

        尽管已经年迈,索菲娅的记忆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我很想你,”维多利亚说,“现在跟你坐在这里,我为自己的所做作为感到羞愧。”

        索菲娅微微笑了笑。“我也想你,维多利亚。我经常想起你,常常想知道你过得这么样。你不用为任何事感到羞愧。相反,我记得你是个坚强的年轻女人。我相信你。我想你能够照顾好自己,你也的确做到了,不是吗?”

        维多利亚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我……”她换了个姿势,“我的记忆有些问题。它最近变得越来越好了,可是……”

        年迈的心理治疗师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继续说,我听着呢。”

        “就在昨晚,”她说,“我意识到我并没有杀我之前的伴侣。差不多一年里,我一直觉得我杀了他,但是结果他还活着,整个事情都是我想象出来的。”

        索菲娅露出了担忧的神情。“我明白了,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恨他,”维多利亚说,“我非常恨他,以至于我觉得自己把他杀了。那是某种报复。只对我来说,在我的想象中,简直是可悲。”

        她听到自己声音开始像年轻的维多利亚的声音了。

        “仇恨和报复,”维多利亚继续说,“为什么它们是如此强大的驱动力?”

        索菲娅的回答很迅速。“它们都是原始的情绪,”她说,“但是它们也是人类所特有的。动物并不会仇恨,也不会寻求报复。我觉得这其实是个哲学问题。”

        哲学问题?是的,也许吧。维多利亚想。她对拉斯的报复很可能就是这。

        索菲娅探到桌子上方。“我给你举个例子。一个女人开车外出,当她停下来等红灯的时候,一群年轻人走到她的车旁,其中一个年轻人用一条长长的铁链打碎了一扇车窗。女人吓坏了,驾车跑了,回到家以后,她发现铁链卡在了保险杠上,那个年轻人的手被扯断了。”

        “我明白了。”维多利亚说。

        那双白内障眼睛空洞地盯着她。“你报复了吗?你停止仇恨了吗?你不再恐惧了吗?有那么多问题要考虑。”

        维多利亚想了片刻。“不,我不再恨他了,”她最后说,“现在,事后来看,我得说那段虚假的记忆帮助我迈过那道坎。有时那种内疚感让人难以忍受,但是,今天,坐在这里,关于拉斯,我感觉完全干净如新了。”

        该死,她想。我应该有更加强烈的感受的。但是,也许在心底里我始终怀疑他是否真的死了。

        她不知道,一切都非常模糊。

        索菲娅合上她那苍老而血管突出的双手。凸起的淡紫色的血管,维多利亚认出了她的戒指。她记得索菲娅曾经说过她结过婚,但是她的丈夫年轻的时候就去世了,之后她选择独自一人生活。就像天鹅一样,索菲娅想。

        “你说到了干净,”老人说,“这很有趣。报复的心理学意义隐含着某种决心,这反过来又意味着与敌人的身体对抗、带有清洁并达到自觉意味的心理过程。”

        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维多利亚想,就像过去一样。

        但是报复真的是一个清洁过程吗?她的思绪转到了玛德琳和她包里的笔记本上。里面至少有十五页的假定,其中很多很可能是错误和自以为是的,但是她以此为出发点,那就是,玛德琳是被她曾感受过的同样的感情所驱使。仇恨和报复。

        或许仇恨也可以被清洗掉吧?

        维多利亚深吸一口气,然后才敢说明自己来这里的其中一个原因。

        “你还记得我曾经生过一个孩子,一个女儿吗?”

        老人叹了口气。“是的,我当然记得。我还知道她的名字叫玛德琳。”

        维多利亚感觉全身的肌肉紧张起来。“关于她你还知道些什么?”

        她感到深深的懊悔,为了没有更加努力争取留下孩子,为了没能保护那个小女孩,没有紧紧地抱着她,确保她晚上安稳地睡去。

        她本可以战斗,本应该战斗,但是她那时太虚弱了。

        遍体鳞伤而又对一切充满了仇恨。

        那时,仇恨还只具有破坏性。

        “我知道她经历过苦难。”索菲娅说。她的脸庞看上去很虚弱,当她扭头看向窗户的时候,上面的皱纹似乎更深了。“我还知道她说的任何话都不足以形成起诉。”她稍微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

        “你怎么知道她经历过苦难?”

        老人又叹了口气。她抽出一支烟,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但是并没有点着,只是心不在焉地在手指之间捻着。“我一直通过哥本哈根大学医院里的一个关系人跟进玛德琳的进展。发生的那些事实在太糟糕了……”

        她觉得自己看到索菲娅·柴德兰模糊的凝视中冒出一丝火花。“借我个火,好吗?我不知道自己的打火机去哪里了,尼古丁可以让我更好地思考。”

        维多利亚拿出自己的打火机,从老人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着。

        “你见过玛德琳吗?”

        “不,不过就像我说的,我知道她的遭遇,也看过她的照片。几年前,我在哥本哈根的关系人又给我寄了一张照片,当时我刚刚失明。我自己看不到,如果你想看的话,照片就在这里。照片夹在书架上的一本书里。和弗洛伊德同一个书架,从左边数第三本,一本法式装订的参考书。你看看照片,我跟你讲讲囊切开术和感官剥夺。”

        维多利亚为之一惊。囊切开术?那不是……“他们对玛德琳施行了脑叶切断术?”

        老人弱弱地笑了笑。“这是一个定义问题,我来解释。”

        维多利亚朝书架走去的时候,感到既愤怒,又困惑,又期待。不幸,她边想边把书抽出来。我已经二十年没见过女儿,当我终于找到她时,却是在一本五十年代的百科全书的附录里。

        那张照片上,一个小女孩被毯子包裹着,躺在医院的床上。玛德琳和维多利亚长得惊人地相像。一种压抑的感觉爬上心头。

        “我能留着它吗?”

        索菲娅点点头,维多利亚重新坐下,老人一边又点着了一支烟,一边开始解释。慢慢地,维多利亚回到了她在蒂勒瑟的时光,她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回到了那里,想象着是夏天,她们坐在索菲娅明亮的厨房里。

        “玛德琳是几年前被做的手术。”年迈的心理治疗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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