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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问之眉目,著述之门户

        ——《张舜徽学术论著阐释》编后记

        我并非张舜徽先生的弟子,由我来主编研究张先生的学术论文集,的确有点偶然;可我酷爱张先生的文章,我今天来编研究张先生的学术论文集,冥冥之中好像又有点必然——

        读硕士研究生时我的专业方向虽是唐宋文学,导师曹慕樊先生在入学伊始最先给我们开的课却是文献学(又称目录学或校雠学),当时是用他自编的油印教材,即后来由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目录学纲要》。从向、歆父子的《别录》《七略》讲到纪昀等的《四库全书总目》及《提要》,从版本、校勘讲到辨伪与辑佚,先生言之侃侃,而我听之昏昏。那时既觉得它毫无用处,又对它毫无兴趣,尽管先生讲得十分精彩,我自己仍然所得无多。后来才知道,先生早年在金陵大学师从刘国钧先生受文献学,这种学术渊源决定了他对文献学的重视;也是后来才懂得,文献学是“学问之眉目,著述之门户”,先生一开始就给我们讲文献学,是要将我们领进学术的大门,而且是要让我们“入门须正”,可惜我辜负了先生的一片苦心。

        另一老师谭优学先生以长于考辨享誉学界,他特别推崇张舜徽先生。记得谭老师一见面就问我哪里上的大学,听说我毕业于华中师范学院后,他马上兴奋地说:“是张舜徽先生那所大学吧?”念大学时虽然心不在焉地听过张先生一次讲演,但我从没有到历史系去旁听他的课,更不知道他是驰名海内外的国学大师,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回到母校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工作后,我深感自己眼界狭隘,这才主动去学习文献学,慢慢地品尝到了文献学的无穷乐趣,粗读《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后,真有一种“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敞豁感。曹老师当年的油印讲义早已不知去向,我重新学习文献学是从读张舜徽先生的《中国文献学》开始的,后陆续读了他的《清人文集别录》《清人笔记条辨》《四库提要叙讲疏》及他编的《文献学论著辑要》,并根据张先生文献学著作中所提供的线索,先后读了张先生姑父和老师余嘉锡先生的《目录学发微》《古书通例》,读了《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及张先生的《汉书艺文志通释》、姚振宗的《隋书经籍志考证》、郑樵的《通志二十略》和章学诚的《文史通义》《校雠通义》。经由阅读张先生的文献学论著,我初步打下了文献学的基础,也逐渐喜欢上了张先生的述学文章,特别是他那些用文言文写成的著作。张先生的文言文雅洁清通,亹亹可诵,读来让人流连忘返,不忍释手。

        前些年,因要给古代文学博士生开文献学课,我才着手写了一系列的文献学论文。我试图通过文献学课让学生粗知传统的学术路数,明了传统的知识分类与典籍分类。这些文献学论文大多写得有点冗长,其中几篇内容较专且长达两万字以上的文章发表在相关专业杂志上,稍短的一篇万来字的文章《别忘了祖传秘方——读张舜徽〈清人文集别录〉〈清人笔记条辨〉》,在《读书》2006年第1期发表后,意外获得了学术界的好评。朋友和同行来电话或电邮表示肯定,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位素未谋面的编辑也来信谬加赞赏,拙文被海内外多家网站转载,还被一家网站评为优秀刊物上的优秀论文;我们文学院博导孙文宪先生还就此文组织文艺学和部分现当代文学博士生展开了一次讨论,在讨论会上我就同学们的相关质询进行了答辩;文学研究所所长张三夕兄也因此文组织过一次关于张先生学术个性与特色的讨论会,还特邀了历史文献所两任所长周国林先生、刘韶军先生参加。我深知这并非由于拙文是什么值得大家称道的佳作,而是学术界不苛求我这个文献学的业余爱好者,对此我有自知之明。谁都明白,客串演员特别容易博得观众的掌声,只要他们演得“像那么回事”,人们就会“喜出望外”,就会“开怀一笑”,就会“好评如潮”。显然这不是由于他们演技有多高或演得有多好,而是由于观众对客串演的期望值很低,从来不把他们与专业演员进行比较的缘故。由于自己是因工作需要才“客串”文献学,开始我对拙文也拿不定把握,一脱稿我就将它分别传给了几个朋友,想听听他们的批评意见。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社长范军兄,在正式发表前他便将文章挂到他们社里的网站上,朋友们的称许使我对拙文多了点自信。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近几年来陆续出版了四辑二十册《张舜徽集》,并荣获第三届中华优秀出版物奖图书奖。一是为了配合这套文集的出版,一是明年是张先生诞辰一百周年,范军兄早在一年前就邀我编一本张舜徽先生学术著作研究论文集。他知道我很喜欢张先生的著作,事实上也是张先生的著作把我领进文献学的大门,我自然很乐意接受范军兄的这项委托,还特地向他推荐了张三夕教授,并愿意与三夕兄共同主编这本论文集。三夕兄是张先生开门弟子,又是文献学专家,比我更熟悉张先生的学术特点,因而也比我更适合主编这本论文集。后因他要到韩国讲学,主编的任务不得不由我一人承担。

        由于张舜徽先生博涉四部,论域遍及经、史、子、集,我邀请了多所大学研究文史哲的专家、学者,分别对张先生的各主要学术论著进行阐释。除了像《说文解字约注》这样难读的大部头外,张先生的许多论著往往一书多评。论断的标准不同,论述的视角各异,对同一论著的评价自然各不相袭。恰恰是这种见仁见智的评论,证明张舜徽先生的学术著作具有巨大的学术容量,因而也就具有巨大的阐释空间。

        由于这本论文集是阐释张先生的各部论著,在编排时将论述同一论著的论文编在一起,编排以经、史、子、集为序,阐释同一论著的作者则先校外后校内,同一学校的作者则先院外后院内,同为文学院的作者则以齿序为先后。论文集前冠以张三夕兄的《张舜徽先生学述》,综论张先生的学术成就和学术特点,该文刊于张先生生前,并经由张先生过目和首肯。

        本论文集的作者大多为各大学的教授、博导,部分是副教授、博士后,其中有张先生的弟子和再传弟子,有我的师长和学长,有我的同学和朋友,有我在华中师范大学的同事。论文集中的论文多为万字以上的长文,有些文章甚至长达两万多或三万多字,绝大部分是第一次发表,从作者这种严肃认真的态度中不难感受到他们对张舜徽先生的景仰之情。我由衷感谢所有作者的鼎力相助。编这本论文集的过程中,我既学到了很多东西,又交到了很多朋友,用金圣叹的话来说:“岂不快哉!”

        我原来邀请了我校历史文献所所长董恩林兄,想请他和王玉德、周国林、刘韶军、姚伟钧等先生赐稿,他们都是文献学领域的专家。恩林兄说他们所里也打算编一本纪念论文集,为了避免两本论文集所收论文重复,最好不要邀他们所里的研究人员。尽管他说得非常在理,但我仍觉遗憾多多。

        衷心感谢著名历史学家熊铁基先生为本论文集作序。桂子山上治文史哲的学生晚辈们对于熊老,既敬佩其学,又敬重其人。记得几年前他让我和周光庆先生以及历史文化学院多名中青年教师聚在一起给他的一篇长文提意见,大家没有半点客套和敷衍,先生的胸襟、气度和谦和,让每一个提意见的人都非常感动。此前我还没有见过一个学术名家如此真诚地请那么多学生晚辈给自己提意见的动人场面。熊老在几次大会上对拙文称赞有加,先生对我的错爱是对我有力的鞭策,让我十分惭愧,也让我不敢懈怠。感谢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社长范军、总编辑段维、副社长董中锋和我的同学程继松等先生的大力支持,尤其要感谢范军兄,没有他的建议、策划和鼓励,就没有这本论文集的面世。感谢周光庆先生、张三夕兄在编这本论文集过程中给予我的良好建议。感谢我所在学科的青年教师王炜博士、安敏博士,她们负责对所有论文进行文字审订和体例统一,两人为本论文集的出版付出了大量心血。感谢责编的细心编辑和校对,使本论文集少了许多错误。

        谨以这本论文集聊表对张舜徽先生道德文章的敬意,也以这本论文集纪念张舜徽先生的百年诞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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