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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重逢

        旭日初升,洒出了千千万万条金线到人间,照在整座结了冰的雪山上,映出了满山的反光,金霞万丈,灿烂辉煌,形成一片特异的美景。

        而每一个日夜反覆一次的“树挂”奇景,也开始展现晨光中的瑰丽;玉树琼枝上结了一夜的冰雪开始在旭日的光芒中融化;从树梢枝头开始,原本结成银花的冰雪开始消融,在金光下幻化成五彩晶莹的水珠,再从树顶上开始缓缓下落,闪闪耀眼……

        栖息了一夜,躲避过风雪的鸟儿也展翅飞了出来,在树林中盘旋翱翔,向着金色的晨曦高歌;一时间,整座被肃杀的冰雪封冻了一夜的山上又恢复了盎然的生气。

        就在众鸟吱啁,唤醒黎明声中,努尔哈赤睁开双目,从熟睡中醒了过来。

        这一觉睡的时间虽然不很长,但却睡得极熟,已经足够他消除疲劳,恢复体力了;因此,他一睁开双眼便觉得精神饱满,肢体舒畅,于是,他立刻翻身而起。

        可是,人才一坐起,他却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咦?……”

        身下的乾草沿着他的身体湿了一圈,鼻端却隐约的嗅到了一股焦味,再一看,球球倒卧在脚边不远处,而山洞里倒不像有人进来过的样子,于是,他下意识的喊了声:“球球!”

        可是,球球的反应却不像平常那般的机灵活泼、闻声跃起、摇着尾巴朝他奔来,反而是一动也不动的卧在地上,什么动作也没有。

        努尔哈赤心中诧异,又唤了它一声,还是没反应,走过去一看,这才发现球球伏在地上,双目圆睁,舌头还半露出口外,全身的毛都是湿的,有些部位已经结上了一层霜,心跳早已停止了。

        “球球……”努尔哈赤心中一酸,伸手抱起了狗儿,轻轻的阖上了它的眼睛,自己的眼中却流下了泪来:“我明白了——空气中有一股烧焦味,一定是我睡着的时候,外面起过火;你怕我被火烧死了,所以,用自己的身体沾满雪水,在我身体四周打滚,把我身下的乾草都弄湿了,不让火烧过来——而你却这样活活的累死了……”

        说着,他便顺手在地上挖了个洞,将球球埋了进去,一面埋,一面低声的向着狗塚说道:“球球,你舍命救我,这份情义,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说着,他仰头长叹了一声道:“我会做出一番事业来的——来日我出人头地的时候,我会命令我的族人,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不准杀狗,不吃狗肉,不穿戴狗皮衣帽,来报答你今日舍命救我的情义

        他的心中充满了感伤,可是,他也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再看了狗塚一眼他就转身离去了;走到洞口,他仔细的侧耳倾听了一会,确定了附近没有人声,这才走出了山洞。

        洞外果然触目都是火烧过后的痕迹,一段段焦枯的树木和烧成灰烬的落叶杂草,上面又铺了一层雪,间杂着几只走避不及而被烧死的鼠、兔小兽,焦味更浓,不远处的一株树上还有余烟袅袅;像是火烧起后,又逢下雪,雪水浇熄了大火却留下了几许火苗蔓延,燃着树枝,许久才熄,热气在雪中化为烟腾……

        这种种火焚后的痕迹,看得努尔哈赤委实有点儿心惊肉跳;从这些痕迹中,他可以推断出,这场火燃起的时间虽不长,火势却很大,而且这不是天火,而是人为的纵火——自己是再度的死里逃生了。

        “天哪!难道这一切都是在考验我的吗?”

        他不觉热血沸腾、热泪盈眶;才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遭逢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险些使他失去了宝贵的生命,若不是二夫人、雪儿、鸦鸟、狗儿的相救,世上也许已经没有他这个人存在了——他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仰首向天,向光芒万丈的旭日,发出了一声怒吼:“天哪!无论你给我什么样的考验,我都会战胜的!我是努尔哈赤,我会战胜一切的!”

        心中有千军万马在奔腾,有翻天怒涛在澎湃,于是,他向天立誓:“女真人的命运坎坷了几百年——但我立誓,我会战胜这一切的,我会战胜女真人的命运,使每一个女真人都不再受欺凌、残害……”

        立完誓,他就在自己激昂的情绪中迈开大步往前走;胯下没有马匹,手无寸铁,乾粮也已经用尽,而前路崎岖陡峭且漫长,沿路既有数不清的荆棘,山中更随处隐藏着凶猛的野兽,随时会冒出来吞噬行人,再加上李成梁所派出的追兵的威胁,在在都使他的前路充满了凶险和困阻,但是,除了信心以外一无所有的他却毫不犹豫的抬头挺胸往前走……

        远在山的那一边的建州左卫,徒步的话至少要五天以上的时间才能到达;渴了嚼雪块,饿了就只能凭着以往打猎的经验,从山洞里诱出些小兽来捕食;而遇上猛兽的时候,因为手中没有武器,他不想多费力气在它们身上,就尽量以爬到树上躲避的方式来解决;只有一次,他遇上了一只大熊,对他穷追不舍,他爬上了树,那熊却在树下用力的摇撼着树干,一株大树转眼已被摇得快要连根拔起了,他没奈何,只好跳下树来,空手和大熊搏斗,直到凭着双拳打死了大熊为止。

        这样走了几天,距离建州左卫只剩下一半的路程了,他更加的加快了脚程,在蜿蜒的山路上跑着小步子前进;忽然,他的耳朵竖了起来,两腿下意识的立刻就停住了步子。

        原本只有风声雪声和松涛声、兽吼声、鸟鸣飞扑声的山中竟隐隐的夹杂着几许马蹄声……

        警觉心油然而起,他仔细的伏在地上,耳朵贴地倾听了一会儿,确定了是马蹄声,但是为数不多,只有十来骑的光景;他立时做出了决定,先找了一棵枝桠茂密的大树爬了上去,一则躲避,二则可以居高临下,看看来的这队人马是什么身分,若是寻常的猎人,避过了就没事了;若是李成梁的手下,因为只有十来骑,而不是千军万马,他相信自己即使赤手空拳,也还对付得了。

        于是,他置身树上,屏息以待,睁大了眼睛,仔细的注意着渐行渐近的马蹄声。

        不多时,这一小队人马的行踪出现了,只差还隔着一段距离,看上去还只是一团模糊的黑影,分辨不出是不是李成梁的手下;他一面全神贯注的注视者,一面准备好了扑击之势……

        终于,来人的形状逐渐分明了,从服装上看起来已经不太像是明军的装束,再走得近些时,又可以看见马上的人穿的是窄袖的猎装,脑后垂着辫子——看来这一小队人马竟是女真的猎人!

        紧绷着的心终于放松了一些,但却也不敢全部松懈下来——他告诉自己,要等到看清来人的面貌时,才做下一步的打算,以防这是李成梁的手下改扮女真人的模样来诱使他现身的。

        可是,当他看清了那骑在马上、带头走在前面的人的面貌时,心中立刻涌上了一股意外的惊喜,他登时朝着那人大喊了一声:“额亦都!”

        一边喊着,一边立刻就从树上跳了下去。

        正在马上前进的额亦都当然一点都没有料到会有人躲在树上喊他,先是被吓了一跳,根本不及勒马,马又跑得快,等他勒住马头的时候,已经跑过了好一段路了,于是他再掉转马头跑回过来,这才看见了喊他的人。

        “啊,努尔哈赤——你怎么会在这里?”

        喜出望外的额亦都立刻高兴的跳下马来,和努尔哈赤紧紧的抱在一起;两人不期而遇,心中都是万分的惊喜,拥抱了许久才分开来。

        “这些都是跟我学武艺的徒弟,今天,我特地带他们上山打猎,让他们实际上印证所学,打几只大熊回去呢!”额亦都大声笑着对努尔哈赤说道:“遇上了你,那真是太好了,待会儿就请你示范给他们看看,也让他们知道‘人上有人’的道理!别说是他们,武艺比他们师父强的都还大有人在呢!”

        他说得兴高采烈,努尔哈赤却只能报以苦笑:“额亦都,猎熊的事,我看只有改天了——不瞒你说,此刻我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回建州左卫去呢,哪里有心情、有时间在这里打猎呢?如果你肯帮忙的话,我只想请你借我一匹马,好让我能早一点回到建州左卫!”

        “借马有什么问题——这里有十匹,随你挑一匹就是了!”

        额亦都立刻慷慨允诺,但也关切的问:“看你的样子,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努尔哈赤仰天叹了一口气道:“我的祖父和父亲都被李成梁杀害了,我自己九死一生的从李成梁那里逃了出来——我要赶回建州左卫去,召集我的族人,为我的祖父和父亲复仇!”

        一听这话,额亦都立刻“吧”的一声一掌拍在努尔哈赤的肩上,朗声说:“既是这样,我们跟你一起去建州左卫——连我十个人,全都听你的使唤!”

        “额亦都……”努尔哈赤的心中感动莫名,他伸出手去,抓住了额亦都的双手,颤声道:“好兄弟……”

        但是,随即一想,他却不由得要拒绝额亦都的好意了:“以建州左卫薄弱的力量,面对李成梁的数十万大军,无异以卵击石;我是势在必行,你,你却没有必要以身涉险……”

        这话虽然是在替额亦都设想,可是反倒引来了额亦都的大声抗议:“什么话!我额亦都什么时候怕过危险来的?”

        说着,他又重重的拍了一记努尔哈赤的肩膀,高声的说道:“难道你忘了我们三年前就约好的信诺,立好的誓言了吗?大丈夫在世上,应该要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死都不怕,还怕危险吗?”

        努尔哈赤热泪盈眶了:“啊!我怎么会忘了呢?我无时无刻不记得,我们约好一起做一番事业,立誓互相扶助……”

        那是在三年前……

        一天,努尔哈赤有事经过苏克苏浒河部的嘉木瑚寨,因为寨长穆通阿的儿子噶哈善哈思虎刚和他的同母妹订了婚约;于是他依礼拜见了穆通阿,并且在嘉木瑚寨住了两天,就在嘉木瑚寨中,他认识了哈思虎的表弟额亦都。

        额亦都姓钮祜禄氏,世居长白山;他的祖上家世很好,是长白山一带的望族,而且资产庞大,有雄厚的经济基础。到他的祖父阿陵阿拜颜的手里,带着全家搬到了英崿峪居住,家业更大了;他的父亲都陵阿武艺超群,勇猛过人,因而赢得了“巴图鲁”的名号。额亦都生于嘉靖四十一年,比努尔哈赤小三岁。

        不幸的是,阿陵阿拜颜在额亦都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几年后,都陵阿夫妇又惨遭仇家杀害;额亦都才六岁就成了孤儿,只得躲在邻村长大。到了十三岁那年,他已长得和成人一样的高壮结实,孔武有力,也就练了一身好武艺;于是,他找到了仇家,亲手杀了仇人,报了父母之仇。

        但是,报了仇之后,他依然孑然一身;于是,他想到了姑姑嫁在嘉木瑚寨,是穆通阿的福晋,便索性来到了嘉木瑚寨,住在姑姑家里。

        在嘉木瑚寨,额亦都和长他两岁的表兄哈思虎相处得非常好;两人既谈得来,也喜欢一起打猎、切磋武艺,更喜欢带着寨里的年轻男孩们操演阵仗,模拟战场上的前进、后退、攻击等等状况,弄得寨中每天都“杀”声不断,好不热闹;而这对表兄弟之间的感情更是好得连亲兄弟都比不上了。

        等到当两人认识了努尔哈赤之后,这对表兄弟立刻又有了一个新的、共同的精神中心,那就是努尔哈赤——三个年轻人一见如故,彻夜长谈;话题当然不外乎想、抱负、女真人的过去与现在,乃至未来的发展;努尔哈赤侃侃而谈,不但立论精辟、眼光远大,而且气势慑人,一段话说得哈思虎和额亦都打从心眼里佩服起他来:“我常在想,一个人是不是力气大些,武艺强些,就是个了不起的人呢?想了几次以后,我认为不是的。因为,人是血肉之躯,力气再怎么大,武艺再怎么强,别人只要人多些,还是敌不住的;而且,人是会老会死的,到老死的时候,力气和武艺就一点也使不出来了。然后我又想,什么样的人才是了不起的人呢?终于我想出来了,那就是活着的时候做了一番大事业,直到死了以后也被人记得、依然受人尊敬的人!”

        “你说的对极了!”额亦都一听,首先就大叫大嚷了起来:“大丈夫活在世间,的确是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来才不枉此生的;走!我们跟你去!好好的大干一场,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边说他边跳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出发似的。

        哈思虎到底年长了两岁,便不像额亦都这么冲动,他用力拉了额亦都一把,让他继续坐下来谈话,一面对他说:“做一番大事业——你是要去做什么样的大事业呢?先听听努尔哈赤详细的说说嘛!不然,你立刻就跳上了马去,马头要朝哪边都还不知道呢!”

        哈思虎这么一说,额亦都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讪讪的笑着,重新坐了下来。

        努尔哈赤看看他们,心里也着实的喜欢他们,于是,他坦诚的说出了心中的话:“不错,要做一番大事业之前,先要想清楚、看清楚——看清楚现在世上有哪些大事业需要人去做,再想想自己适合做哪一种……”

        他的话还没说完,额亦都已经插进嘴来问:“那么你说,现在世上有哪些大事业需要我们去做的呢?”

        努尔哈赤看着他,慢慢的说道:“这个问题我曾经想了许多,到现在为止,只想到一件,那就是女真的统一——身为女真人,我最关心的当然是女真人的命运;你们看,现在女真人分成这么多小部,彼此打来打去的,结果是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可是,女真人并不是向来这样的;几百年前,女真人只有一个大金国的时候,不是这样自己打自己的,而是团结起来打外国的;那时候,在女真人自己的大金国里,百姓都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

        “对呀!”额亦都用力一拍自己的大腿:“这些,怎么以前我都没有想到过呢?”

        哈思虎也点着头说:“努尔哈赤,你说的太有道理了!咱们女真人光是为了自己打自己,每年就不晓得要打死多少人;如果能把女真各部统一起来,使大家不再自相残杀,老百姓就能像大金国时代一样的过好日子了!”

        “我知道了!努尔哈赤要做的大事业就是统一女真,让老百姓过好日子……”额亦都登时就发出了一声欢呼,接着便紧紧的握着努尔哈赤的双手,高声的说:“努尔哈赤,做大事业需要帮手的——我第一个跟你走!”

        接着,哈思虎的双手也加了进来……

        那个时候,努尔哈赤二十二岁,哈思虎二十一岁,额亦都只有十九岁……

        “这些,我怎么会忘了呢?”

        努尔哈赤紧紧的握着额亦都的双手,心中的热血开始沸腾,他喃喃的说:“好兄弟,那么我们就上路吧!也许,我们的大事业就从此开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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