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晚上八点。
马洛尼重新斟满自己的酒杯,打开的窗户外天色渐暗,运河传来阵阵刺鼻的气味。天空低挂着起伏的厚重云层,第一抹金色的光线沿着地平线出现。
“她严重狂躁。”本顿·韦斯利的声音很清晰,似乎他人就在此地,而非远在马萨诸塞州1,“我不能保持客观,无法称职,我没办法坐在那里听她的嘲弄和谎言。交给别人吧,保罗,我受不了她,也不能妥善处理。在感觉上,我比较像个警察,而不是临床医生。”
马洛尼医生坐在自家窗口,品尝上好的巴罗洛红葡萄酒,这番谈话却让美酒风味尽失。他摆脱不了玛莉莲·塞尔芙。她侵入他的医院,袭人罗马,现在又一路跟着他来到威尼斯。
“我只要求让她离开这项研究计划。我不想为她作扫描。”本顿说。
“我当然不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马洛尼医生回答,“这是你的研究。但是如果你要我的建议,我会说,别惹她,给她作扫描,让事情过去,但是要确保数据无法采用。接着,她就会离开。”
“你所谓的离开是什么意思?”
“看来你还没接到通知。她已经安排好出院,作完扫描就会离开。”马洛尼医生说。眼前的运河呈橄榄绿色,犹如明镜一般平滑。“你和奥托谈过了吗?”
“奥托?”本顿问道。
“波玛队长。”
“我知道奥托是谁。我为什么要和他讨论这件事?”
“昨天晚上,我和他在罗马共进晚餐。他还没与你联系,我还真是惊讶。就在我们打电话的这个时候,他正搭机前往美国。”
“老天爷!”
“他要找塞尔芙医生谈德鲁·马丁的案子。你明白吗?他感觉塞尔芙医生握有一些资料,却不打算出面澄清。”
“拜托,别告诉我是你说出去的。”
“我没有,他本来就知道。”
“怎么可能!”本顿说,“如果她以为我们告诉任何人她来此就医,你知不知道她会有何反应?”
一艘水上出租车缓缓滑过,水波轻轻拍打着马洛尼医生的屋角。
“我以为他是从你这里得知消息,”他说,“或是从凯那里听来的。你们两人都是国际调查组织的成员,并且都在调查德鲁·马丁的谋杀案。”马诺尼医生说。
“当然不是这样。”
“露西呢?”
“凯和露西都不知道塞尔芙医生在这里。”本顿说。
“露西和乔西交情很好。”
“老天爷。她只有来作扫描的时候才会见到他,话题也不过是电脑。他何必告诉她?”
运河对岸的屋顶上有只海鸥,发出像猫叫一样的鸣声,一个观光客朝它掷去一块面包,海鸥叫得更响亮了。
“当然纯属假设。”马洛尼医生说,“我会这样猜,是因为每当电脑出故障或出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乔西都会打电话给露西。你知道吗,要乔西担任磁共振成像技术师或是信息技术人员,可能超出了他的能力。”
“什么?”
“问题是,她接下来要去哪里,还会引出什么麻烦?”
“我猜是纽约。”本顿说。
“你知道以后再告诉我。”马洛尼医生啜饮着美酒,“这纯属假设,我是说有关露西的部分。”
“就算是乔西告诉了她,你还是少了一个环节:她如何去告诉完全陌生的波玛队长?”
“塞尔芙医生离开的时候,我们必须要监控,”马洛尼医生说,“她绝对会惹麻烦。”
“为什么要说这些隐晦不清的话?我不懂。”本顿说。
“我看得出来,真可惜。嗯,没什么大不了。然后她会离开,你再告诉我她去哪儿了。”
“没什么大不了?如果她发现有人告诉波玛队长,她是麦克连医院的病人,无疑违反了hIPAA医疗保密法案。她绝对会找麻烦的,这正合她意。”
“他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找她谈话,我都无权过问。意大利国家宪兵队负责整个事件的调查。”
“我不了解整件事,保罗。在我和她谈话的时候,她提起一名转到你这里的病人,”本顿的语气中透出明显的沮丧,“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运河边,建筑物的门面染上柔和的色彩,灰泥碎落之处,砖块暴露在外。一艘抛光的柚木小船穿过砖拱桥的下方,船夫站立着,几乎碰到低低的桥身,用拇指操控着油门。
“没错,她的确转了一名病人给我。奥托也问起这件事。”马洛尼医生说,“昨天晚上,我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波玛队长。至少我对此可以自由发言。”
“如果你早点告诉我,可能会更好。”
“我现在正要告诉你。如果你不提,我也会说出来。我在为期几周的时间内见过他几次,在去年十一月的时候。”马洛尼医生说。
“根据塞尔芙医生的说法,他自称‘睡魔’。这听起来是否有些熟悉?”
“我对睡魔这个名字一无所知。”
“她说,他发来的电子邮件以睡魔作为署名。”本顿说。
“去年十月,她打电话到我的办公室来,要我在罗马见这个人,当时她并没有提供给我任何电子邮件作参考,也从来没说过他自称睡魔,而他来我办公室的时候也没这么说过。我记得他来过两次,我说过,就在罗马。没有任何凭据足以让我得出他会杀人的结论,我也是这么告诉奥托的。我不能说出他的生活背景以及我对他的评估,我相信你能理解我,本顿。”
太阳落到运河后方,马洛尼医生伸手拿起酒瓶为自己斟酒。从拉开的百叶窗吹进室内的风凉了些,运河的气味不再那么刺鼻。
“你可以告诉我他的资料吗?”本顿问,“任何个人经历?他的外貌?我知道他曾经去过伊拉克,也只知道这一点。”
“就算我想告诉你,也没办法说,本顿。我没有把笔记带在身边。”
“这是说笔记里有重要信息?”
“假设是这样。”马洛尼医生说。
“你不觉得应该确认一下吗?”
“笔记不在我这里。”马洛尼医生说。
“你没带着?”
“我的意思是,不在罗马。”置身于这个日渐下陷的城市的马洛尼医生如是说。
数小时后,在查尔斯顿以北二十英里外的跃马酒吧里,马里诺坐在姗蒂·史路克对面的位子上,两人吃着炸鸡排,配以薯条、肉汁和粗磨粟米。手机响起,他看着上面显示的号码。
“是谁?”姗蒂问道,用吸管啜饮着血腥玛丽。
“大家就不能让我静一静吗?”
“最好不是我猜的那个人。”她说,“现在是该死的七点钟,我们正在吃晚餐。”
“我不在这里。”马里诺按下静音键,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是啊。”姗蒂大声吸掉最后一点饮料,这让他想起疏通水槽的声音。“没人在家。”
酒吧里,Lynyrd Skynyrd乐队的音乐通过喇叭轰然作响,百威啤酒的霓虹灯闪烁发亮,天花板上的吊扇缓缓旋转。墙壁上挂满摩托车坐垫和签名,窗台上也有摩托车和竞赛马匹模型的装饰,以及陶瓷制作的蛇,摩托车骑手们环坐在木桌四周。外面的门廊上还有更多骑手,又吃又喝,等着参加Pet Shop Boys乐队的摇滚演唱会。
“狗东西。”马里诺念念有词,瞪着桌上的手机以及放在旁边的蓝牙耳机。根本不可能视而不见,是她打来的。虽然屏幕上出现的是“未显示来电”,但是他知道是她。这时,她也该看到他电脑屏幕上的东西了,只是他既惊讶又恼怒:她为什么在这么久之后才打电话来?他同时也有一股防卫感油然而生。他想象着塞尔芙医生对他满怀欲念,就像姗蒂一样让他筋疲力尽:整个星期,他都无法睡个好觉。
“我早就说过,死人不会更糟,对吧?”姗蒂提醒他,“这次就让大老板自己去处理吧。”
是她。姗蒂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殡仪馆的人。马里诺伸手拿过自己那杯加了姜汁汽水的波本威士忌,眼睛没有离开电话。
“这次就让她自己处理吧,”姗蒂依然怒气冲冲,“去她的。”
马里诺没有回答,摇晃着杯里的最后一点饮料,紧张的情绪高涨。不接听或是不回复斯卡佩塔的电话,都会让他备感焦虑。他想到塞尔芙医生的话,觉得自己遭到欺骗与利用,热血便涌上脸庞。二十年来,在多半的时间里,斯卡佩塔总是让他觉得自己不够好,也许问题出在她身上,没错,可能就是她。她不喜欢男人,一点都不喜欢。这么多年来,她却让他觉得这都是他的错。
“让大老板去处理新到的尸体。她反正也没别的事好做。”姗蒂说。
“你根本不认识她,更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你要是知道我了解多少,绝对会大吃一惊。你等着看好了。”姗蒂招手又点了杯饮料。
“等着看什么?”
“你这样老是为她说话,就是为了惹我生气。你老是忘记我在你生命中的地位。”
“才一个星期。”
“记好了,宝贝。你不只是随叫随到,根本是任她差遗。”她说,“你何必呢?何必她一下令你就跳?跳!跳!”她轻弹手指,大声取笑他。
“闭上你该死的嘴。”
“跳!跳!”她往前靠,好让他看进丝质外套的里面。
马里诺伸手去拿电话和耳机。
“事实上呢,”她没穿胸罩,外套里面一览无遗,“她只把你当成服务生,马屁精,微不足道的人。我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我不会容许任何人那样对待我。”他说,“我们等着瞧,看谁才是微不足道的人。”他想到塞尔芙医生,想象自己出现在国际电视频道。
姗蒂把手伸到桌下,用手揉搓他。
“不要。”他等待着,愈加焦虑与愤怒。
其他摩托车骑手很快就会找尽借口走过他们的桌旁,看着靠向桌边的姗蒂。他看着她动手,接着看向她晃动的胸脯和深深的乳沟。她知道如何弯身说话,好让每个有兴趣的人想象她的肉体。一个皮夹上系着条链子的大块头慢慢地从吧台起身,慢条斯理地走向男厕,好生浏览一番。马里诺开始狂乱。
“你不喜欢吗?”姗蒂继续揉搓他,“可是我觉得你喜欢。记得昨晚吗,宝贝?你好像个少年。”
“不要。”他说。
“为什么?我让你挺难过是吗?”姗蒂为自己的遣词用字骄傲。
他拨开她的手。“现在不要。”
他打给斯卡佩塔。“我是马里诺。”他语调简慢,把她当成个陌生人,这样姗蒂才不会知道谁在电话的另一端。
“我得见你。”斯卡佩塔对他。
“哦,什么时候?”马里诺说话的语气像是不认得她。骑手们经过桌边,观赏他身穿黑衣的女友展露身躯,他异常兴奋又深感忌妒。
“看你什么时候能到,来我家里。”斯卡佩塔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他从来没听到过这种语气,并且感受到她排山倒海的怒意。他敢肯定,她读了那些电子邮件。
姗蒂用眼神询问:你在和谁说话?
“是啊,我也这么想。”马里诺假装不悦,看着手表,“半个钟头后到。”他挂掉电话,对姗蒂说:“有具尸体要运进来。”
她看他的方式,似乎是想从他的眼中读出实情,仿佛有某种原因告诉她,他在撒谎。“哪个殡仪馆?”她往后靠。
“又是梅迪,真是有多动症的家伙,从早到晚除了开着灵车跑来跑去,大概没别的事好做。我们说,这种人就会追着救护车到处跑。”
“噢,”她说,“真他妈的。”她的注意力转向一个头戴火焰图案头巾、脚套短靴的男人。他走过两人的桌边,向自动售货机走去,完全没有注意他们。
马里诺早先到达酒吧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个男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他看着男人从取款机里取出一张可怜兮兮的五块钱钞票,带来的杂种狗就躺在椅子下蜷着身子睡觉。男人没有抚摸它,也没要求酒保拿点零食给它,连一盆水都没有。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是你。”姗蒂重新开口,但是她的音调有所不同,机械、冷静,怨恨的第一道锋面冷冷接近,“想想看,你知道这么多,也付出了这么多,你是红透半边天的凶杀组警探。老板应该是你,而不是她,也不是她那个同性恋外甥女。”她用最后一片饼扫过纸盘边上的白色肉汁,“大老板把你变成了隐形人。”
“我说过,不要这样说露西。你什么都不懂。”
“事实不容否认,我也不需要你说教。酒吧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她胯下骑的是哪种垫子。”
“她的事不用你发表意见。”马里诺怒气冲冲地喝完酒,“露西的事不用你开口。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我教她开车、开枪。我不要听你说她的坏话,懂吗?”明知在三杯浓烈的威士忌下肚之后不该再喝,但是他仍需要再来一杯。他点燃两根烟,一根给姗蒂,一根自己抽。“看看谁是隐形人!”
“事实不会变,在大老板拖着你到处跑之前,你曾经也有自己的一番事业,何必紧追不合呢?我知道,”她意有所指地看着他,吐出一丝烟雾,“你以为她会想要你。”
“也许我们应该离开,”马里诺说,“去大都市。”
“要我跟你走?”她吐出更多烟雾。
“纽约如何?”
“在该死的纽约,我们不能骑车,我才不去那地方:四处挤满神气活现的北方佬。”
他用最性感的眼神看向她,将手探到桌下抚弄她的大腿,担心自己会失去她。酒吧里的每个男人都想要她,而他这么幸运。他揉搓姗蒂的大腿,心里想到斯卡佩塔,不知她会作何评论。她读过塞尔芙医生的邮件了,也许她现在明白他是何等人物,明白其他女人对他有什么看法。
“我们去你家。”姗蒂说。
“为什么从来不去你家?你是担心有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吗?是因为你住在一群有钱人当中,我配不上你?”
“我得决定是否要和你定下来。瞧,我不喜欢奴隶制。”她说,“她会要你像奴隶一样工作到死。我的祖父以前是奴隶,但是我老爸不是,没有人可以指使他。”
马里诺举起空杯,对杰丝微笑。她今晚穿了件紧身牛仔裤搭配裹胸,十分迷人。她拿来另一杯波本威士忌和姜汁汽水,放在马里诺面前。“你打算骑车回家吗?”
“没问题。”他对她眨眨眼。
“也许你应该留在营地里。我在那里有顶空帐篷。”她在酒吧后面的林子里搭了好几顶帐篷,以备不时之需,让客人在无法安全骑车时使用。
“我好得很。”
“再给我一杯。”姗蒂习惯指使身份地位不如她的人。
“我还等着你赢得摩托车组装赛大奖呢,彼得。”杰丝没有理会姗蒂,机械式地慢慢说话,眼睛盯着马里诺的嘴唇。马里诺花了好一阵子才习惯杰丝,学会在说话的时候看着她,绝不提高音量,也不刻意夸张。现在,他几乎忘了她的耳聋,并且对她产生了一种特别的亲切感,这也许是他们在沟通的时候必须望着彼此的缘故。
“第一名可以赢得十二万五千元。”杰丝慢慢说出惊人的数字。
“我敢打赌,河鼠队今年一定会赢。”马里诺对杰丝说。他知道她在开玩笑,也许还有些调情的意味。他从来不曾组装摩托车,也没有参加过任何比赛,将来更不可能。
“我押的是闪电车队。”姗蒂以马里诺痛恨的方式插嘴,“艾迪·托拉真他妈的火,他随时可以到我床上来脱啦。”
“告诉你,”马里诺把手环在杰丝的腰际,抬头好让她看到他说话,“总有一天,我会有大钱,根本就不用去参加什么摩托车组装赛或接什么烂工作。”
“他应该辞掉那个烂工作的,付出的心力远远超过那些钱。”姗蒂说,“根本就是老板的小妾。何况他根本不需要工作,他有我。”
“噢,是吗?”马里诺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但是他醉醺醺的,又满怀恨意,“如果我告诉你,有人要请我去纽约上电视呢?”
“做什么?是拍落发精的广告吗?”姗蒂大笑。杰丝则努力地阅读唇语。
“塞尔芙医生要聘请我当他的顾问。”他无法遏制自己,本该换个话题的。
姗蒂十分惊讶,脱口而出:“你撒谎。她才不关心你的死活。”
“我们认识很久了,她要我去为她工作。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想立刻接受,但这等于要立刻搬到纽约,并且离开你,宝贝。”他用手臂环着她。
她抽开身子。“那么,她的节目看来要转型为喜剧了。”
“那位客人的账单算我的。”马里诺大方地朝那位戴火焰图案头巾的男人说,“他今晚不好过,只有破烂的五块钱。”
男人转过身子,马里诺看清了那张布满青春痘疤的面孔,他奸险的双眼使马里诺想起蹲过牢房的人。
“我付得起我那杯该死的啤酒。”戴火焰头巾的男人说。
姗蒂继续对杰丝抱怨,完全没有费心去看她的脸,这与自言自语无异。
“就我看,你不像负担得起任何东西的样子,我为我这南方式的热情向你道歉。”马里诺的音量大得酒吧里的每个人都听得见。
“我觉得你哪里都不应该去。”杰丝看着马里诺和他的酒。
“他的生命里只容得下一个女人,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姗蒂对杰丝以及其他竖着耳朵听的人说,“没有了我,他还有什么?你们以为他那条漂亮项链是谁送的?”
“去你的!”戴着头巾的男人对马里诺说,“去你妈的!”
杰丝走近吧台,叉起双手,对戴着头巾的男人说:“在这里说话要有礼貌,你最好离开。”
“什么?”那男人大声说,把手环在耳边嘲笑她。
马里诺摔开椅子,大步一迈就插入两人中间。“你道歉,浑蛋!”
男人用一双针般的双眼迎上马里诺,捏皱从自动取款机取出来的五美元,丢在地板上,用踩熄香烟的方式踩在靴底下。他拍了拍狗儿的屁股,朝门口走去,对马里诺说:“你何不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马里诺跟着他和狗儿穿过停车场的泥地,来到一辆旧摩托车旁,这辆车可能是在七十年代组装的,四挡变速,脚踩启动,火焰的烤漆图样,牌照看起来有些可笑。
“纸板,”马里诺看清楚了,大声地说,“家庭加工的,嘿,真温馨。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今天来这里的原因——我带了个口信给你。”戴着头巾的男人说。“坐下!”他对狗儿大吼,小狗畏缩地趴下。
“下次寄信来。”马里诺抓住他肮脏的外套,“会比办葬礼便宜。”
“放手,否则你绝不会喜欢我以后的报复。我来这里是有原因的,你最好听着。”
马里诺放开他,注意到酒吧里的人全都走到门廊上看。小狗仍然畏缩地趴在地上。
“你那婊子老板在这一带不受欢迎,最好早早回到她原来的地方。”戴着头巾的男人说,“我只是带个建议给可以改变这件事的人。”
“你叫她什么?”
“那个大胸脯的贱货。”他把手圈在胸口,作势舔着空气,“如果她不离开这里,我会尝尝她的滋味。”
马里诺使劲踢向摩托车,车子应声倒地。他掏出牛仔裤后方的点四O格洛克手枪,指向男人的眉心。
“别傻了。”男人说,门廊上的骑手们大声喊叫。“你对我开枪,你毫无价值的一辈子会跟着结束,你自己也知道。”
“嘿!嘿!嘿!”
“哎,不要乱来!”
“彼得!”
马里诺盯着男人的眉心,感觉头重脚轻。他拉开滑套,子弹上膛。
“你杀了我,自己也会没命。”戴着头巾的男人说,但是开始害怕。
骑手们站起来大喊,马里诺模糊地注意到人们拥进停车场。
“扶起你那垃圾摩托车,”马里诺说,垂下手枪,“把狗留下来。”
“我才不要把那笨狗留下来!”
“留下它,你根本拿它当垃圾看。滚,否则我在你脸上开个洞。”
旧摩托车呼啸着离开,马里诺推开滑套,清空枪膛,把枪放回腰套,不知自己刚才着了什么魔,心里感觉到一阵恐惧。他拍拍狗儿,依旧趴着的小狗舔他的手。
“我们找个好人家照顾你。”马里诺对小狗说。这时,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他抬起头看着杰丝。
“该好好处理这件事了。”她说。
“你在说些什么?”
“你很清楚,那个女人。我警告你,她贬低你,让你觉得自己一文不值,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短短一个星期,她就把你变成个野蛮人。”
马里诺双手颤抖。他看向杰丝,好让她阅读唇语。“真傻,本不是这么回事的,杰丝。怎么了?”他拍拍小狗。
“它可以留在酒吧,如果那男人回来,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但是你自己最好小心,你让事情起了头。”
“你以前见过他吗?”她摇头。
马里诺注意到姗蒂靠着扶手站在门廊上。他不明白她为何在那儿。他差点就杀了人,而她竟然还站在门廊上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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