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愧和恐惧让露西局促难安。
她把拉笛森旅馆五一一号房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博格,但没说是谁枪杀了罗科。
“是谁扣的扳机,露西?”博格追问。
“这不重要。”
“既然你不肯说,我就认定起你了!”
露西没吭声。
博格静静望着窗外,炫目的城市灯火逐渐融入哈德逊河的幽暗之中,变成闪烁不定又无边的新纽泽西平原。博格和露西之间的距离难以估量,她感觉自己仿佛远在那弯巨流的彼端。
露西悄悄走近,试图碰触博格的肩头,又害怕一旦这么做,博格会忽然下坠消失,好像她正站在四十五是楼高的空中,身边只有大气围绕。
“不能让马里诺知道,绝对不能。”露西说,“还有凯姨妈,无论如何不能告诉她。”
“你真可恨。”博格说。
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味,露西忽然意识到,博格不是为她丈夫擦的香水,因为他不在家。
“不管怎么说,”博格继续说,“你和鲁迪都犯了谋杀罪。”
“文字游戏。”露西回应,“战争、事故、自卫、司法杀人、家庭防卫,有太多说法太多法律托辞可以解释那些无可饶恕的罪行。杰米,我向你保证,我做那件事没有一点乐趣,也没有丝毫复仇的快感。他是个可怜虫,坏事做尽、卑微苟且一生之后,临死前竟只哭着说他非常遗憾自己终于遭到了报应。马里诺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罗科到底遗传了谁的基因?”
“这事有谁知道?”
“鲁迪,还有你……”
“还有谁?是谁给的指令?”博格追问。
露西想着本顿的伪死,以及她永远不会告诉博格的诸多往事。哀伤和愤怒的暴君已经宰制她许多年。
“还有其他人牵涉在内,间接牵涉。但我不能说,真的。”露西说。
博格并不知道本顿还活着。
“其他人?谁?”
“我说了,只是间接牵涉。我只能说这里,抱歉。”
“下秘密指令的人通常都会避免曝光。你所谓的其他人就是这个意思吗?下秘密指令的那个人?”
“和罗科的事没有直接关联。”她想起罗德参议员和尚多内家族,“我只能告诉你,不少人希望罗科死,只不过直到现在我才掌握了这么做的充分依据。尚多内写信给我,把我该知道的都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你认为让-巴蒂斯特·尚多内的话很可信。当然了,所有精神病人都值得信赖。不管和这事间接有关的人是谁,都已经没了踪影。这点总不会错吧。”
“我不知道。上级对尚多内家族做过一些指示,而且很多年了。我在烟酒枪械管制局迈阿密分局的时候曾经出过力,但没什么成果。碍于规定。”
“是啊,你向来遵守规定。”博格揶揄道。
“我一直没什么贡献,罗科这件事除外。”
“这次你的确贡献不小。告诉我,露西,你认为你能脱得了罪吗?”
“能。”
“你和鲁迪犯了大错,”博格说,“你忘了带走防身棒,又回旅馆去拿。有几个人见过你,很不妙,太不妙了。你布置了犯罪现场,非常专业,非常聪明,但也许太专业又太聪明了。我会怀疑旅馆房间里的枪、香槟酒瓶等等一切为什么全都干净得只留有罗科的指纹。还有尸体腐烂的程度,似乎和死亡时间不符。苍蝇,竟然有那么多苍蝇,绿头苍蝇并不喜欢低温。”
“欧洲的苍蝇很习惯低温,九摄氏度的低温都没问题,比如最普遍的绿头苍蝇。虽然它们更喜欢高温。”
“是你姨妈告诉你的吧。她一定以你为傲。”
“你当然会怀疑。”露西将话题拉回,“你什么都怀疑,所以才会担任检察官。”
“别低估了波兰警方和法医专家的能耐,露西。也许你不爱听这些,但万一他们把矛头指向你,我可帮不上忙。我必须将这次谈话保密,现在我是你的律师,不是检察官。这是谎言,但我不得不这么想。不管是谁给你的指令,不管是多久以前下的指令,这位高层人士都不可能回你的秘密电话。甚至否认认识你,他只会在某个内阁会议中耸肩装傻,或者在棕榈海滩喝酒,或者更糟,只是一笑置之。这就是热心的私家侦探的悲哀。”
“不会发生这种事。”
博格缓缓转身,抓起露西的手腕,“你是太自信了,还是真的愚蠢?”
露西满脸通红。
“这世界到处都是骗子。他们会拿自由正义当幌子引诱你去冒险卖命,然后一溜烟消失,让一切成为泡影。你开始怀疑这些人是否真的存在。事实上,你在某个联邦监狱老死的时候,他们早已偷渡到国外。渐渐地,你会怀疑一切真的只是幻想,因为所有人都认为你有妄想症,妄想自己是替中情局、联邦调查局、五角大厦,女王特勤小组执行秘密谋杀任务的可怜虫。”
“够了!”露西大叫,“事情不是这样的。”
博格双手按着露西肩膀,“就此一次,听听别人的劝告吧!”
露西眨着泪眼。
“是谁?”博格坚决地问,“到底是谁派给你这可怕的任务?这人我认识吗?”
“拜托别问了!我永远不可能告诉你的!有太多……杰米,相信我,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老天!”博格抓得更紧,怎么也不肯松手,“老天,露西。瞧你,抖得像片叶子。”
“别这么做。”露西愤怒地后退,“我不是小孩。你一碰我……”她又后退几步,“你一碰我的身体,就表示我们的关系有了变化。这是很明显的道理。所以别碰我,千万不要。”
“我知道。”博格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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