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瑠华小姐一直过着不自由的生活吧？”菜美又问道。

        “过去、现在、未来——从左至右啊。”深骑说道。

        被雨淋湿的铁栅栏，发出暗淡的光，尖部齐刷刷刺向阴雨连绵的苍穹。铁栅栏的长度直如无限一般，径自延伸至一望无际的密林深处。

        “我是无产者。”

        屋顶是尖的，让人联想到西洋的教堂。“钟城”本来就是十八世纪的建筑，赶上了哥特式建筑复兴的余韵。窗户较小，大概只是为了实用。整体说来，如以“城”字称之，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夸张，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只不过是一栋居民楼罢了。

        由于常年的风雨侵袭，有些地方的墙皮已经剥离，显得很难看。再仔细一看，靠近地面的墙壁也开始腐蚀，整个外墙被绿色的苔藓覆盖起来，也许只是个时间的问题了。

        深骑灵巧地倒换着手脚，敏捷地翻过铁栅栏。着地以后，他张开两手，做了一个拍手的样子，但没有拍出声响。

        比深骑预想的还要年轻。

        深骑抬起头来，看着那三个大钟。只有中间那个大钟走时准确，左右两个大钟虽然一个慢了十分钟、一个快了十分钟，但没有忽快忽慢的现象，看来都未受到磁场异常的影响。

        管家脸色骤变，犹豫了一阵之后，态度颇见缓和。最终，管家伸出了右手，做了个“请进”的动作。深骑先让瑠华进去。瑠华似乎挺害怕的，缩着肩膀低头走了进去。菜美看了深骑一眼，便随着瑠华走了进去。深骑是最后一个进去的。

        “我从家里逃出去，然后找到了南先生。”瑠华一边走一边说，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根本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我没上过学，整天待在家里看书画画，糊里糊涂地过日子。那是一种什么新鲜事都没有的生活，非常痛苦，只不过是活着罢了。”

        昏暗中，三个巨大的时钟浮现在“钟城”正面。

        真是一所奇怪的住宅——深骑想。外边有这么大的时钟，里边却只有一个，而且还不让大家看，太不协调了。

        “就是这儿了！”

        “为什么一个慢十分钟，一个快十分钟呢？”菜美问道。

        “什么事？”

        “你这个滑头，也给我一个！”菜美说着伸手就抢。

        恰如自远处看到的轮廓那样，“钟城”是一座立方体的建筑，大概有四五层楼高，从正面看上去比从侧面看上去更宽一些，稍嫌粗糙的外表予人一股豪放之感。伴随着冷雨的映衬，任何人见到了“钟城”，想必都会忍不住觉得那是一个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门内有一个头发稀疏灰白、身材瘦小的男人。深骑一眼就断定他便是瑠华说过的管家。管家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脸上毫无表情。

        优良的防磁表是很难买到的，一直没有人开发生产这种表。

        “墙上这三个大钟，就是我家别称‘钟城’的缘故。”瑠华淡淡介绍道，“据说，中间那大钟表示的是现在的时间；左边那个表示过去的时间，慢了十分钟；而右边那个则表示未来的时间，快了十分钟。‘钟城’里边也一样，中间是‘现在馆’，左边是‘过去馆’，右边是‘未来馆’。入口只有一个，进了玄关是‘现在馆’。这座‘钟城’跟在法国的时间完全一致。”

        瑠华和菜美从不宽的缝隙里挤进来。瑠华向深骑道谢。深骑从菜美手上把手提箱接过来，转身把门照原样闩好。

        “是现在住在我们家里的克罗斯先生告诉我的。他说，南先生靠一把弓弩，打遍天下无敌手。”

        “什么都没有？”深骑惑然问道。

        “也许如南先生所说，我是想得到拯救才跑出去的。”

        “黑鸪博士吩咐过了，不许放瑠华小姐进来。”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虽同样荒凉，但随意摆放在院子里的几个现代派石雕却予人一种奇妙之感。那些石雕说不准是否曾经过雕琢，在哗哗的大雨中显得可怜兮兮。

        “我叫南深骑，是个侦探。”深骑冷静地说道，“倘若您硬要把我们赶走，我们就把‘钟城’的位置告诉SEEM！如果您觉得此事无关紧要的话，我们这就走！”

        “瑠华小姐，您回来啦？”

        “莫非里边也到处挂着钟表？有百八十个？”深骑问道。

        “你的怀表为什么准呢？”

        “这个家里，已经没有瑠华小姐的位置了。”

        瑠华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抓住门把手来开门。然而门又从里边被锁上了，转了好几下都没能打开。没办法，瑠华只好重重敲了两三下。

        “从里边很容易地就能打开。”瑠华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深骑。菜美也模仿着瑠华的样子看着深骑。

        “两边的钟不准嘛。”深骑看着三个大钟，自言自语地说。

        “哎呀！”菜美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我的表又不准了！”

        “什么？”瑠华不解地问道。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从屋檐上流下来的雨水，无情地浇在她的肩头上。

        “瑠华小姐多大了？”深骑换了个话题。

        深骑从手提箱里掏出一块怀表，跟三个大钟对了一下时间。深骑手上的怀表是十二点五分，中间的大钟跟深骑的怀表一样，也是十二点五分。左边的大钟慢了十分钟，才十一点五十五；右边的大钟快了十分钟，也就是说已经十二点一刻了。时针和分针都被雨淋湿了，发出暗淡的光。

        这个问题把瑠华给难住了，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哼哧了半天，方才说道：“我也不知道呀。”

        门从里边被插上了，折腾半天，既推不动，又拉不开。

        拔开门闩，门开了。也许是因为合叶生锈了吧，开起来很费劲。深骑用双手加上体重，好不容易才把门推开了一点，勉强可以过人。

        “不，里边只有一个，在我父亲那里。我们谁都没见过钟表。我最近才知道怎么看时间，小时候根本就不知道钟表是怎么回事。我弟弟小铃现在还不会看时间呢！”

        深骑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个地方被瑠华这句话触动了。

        表盘上的数字是罗马数字，每个数字单独看上去都很大。不过，表盘并不是挂到墙上去的，而是跟墙壁融为一体。时针，分针，十二个罗马数字，都在墙壁上。三个表盘靠得很近，每个表盘的直径大约有十米。

        “钟城”正面的外墙上，出人意料或者说是非常荒谬地并排挂着三个巨大的时钟，几乎把二楼和三楼全部遮挡起来。三个巨大的时钟形状完全一样，一字排开。

        三个大钟三个时间，暗喻着什么，现在还说不准，不过，如果从艺术的角度来看，这个设计在一定程度上是成功的，至少给深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姑且不论艺术价值有多高，至少让来访者感到很有魅力。

        说是门，可根本不像个门的样子，好像是不欢迎客人来访似的。铁栅栏上非常马虎地焊着两个合叶，勉强把门安上。

        据说，中间那个大钟表示的是在的时间；

        “十七。”

        不知不觉三人已经靠近了“钟城”，即便是在昏暗的雨天，也能看得很清楚了。

        正门比深骑高。门上有豪迈的雕刻，看上去令人精神振奋，不过感觉跟今天的阴雨天气很不协调。不知道晴天的时候看上去是什么感觉。

        “别闹！这种防磁怀表可娇贵了，很容易碰坏。”

        只听瑠华对管家说道：“天巳先生，请您把我父亲叫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瑠华抓住门把手，对深骑和菜美说。

        “钟城”四周，是高高的铁栅栏。

        “你是想得到拯救才逃出去的吗？”深骑问道。

        “克罗斯？”菜美看了深骑一眼。

        菜美回头问深骑有没有看见“格式塔片段”，后者摇了摇头，答称到目前为止还什么都未看见，同时心想：刚才看见的那棵人面树，莫非就是“格式塔片段”？但眼下暂时无法确定。

        “管家先生！”深骑叫道。绝对不能就这么回去——深骑主意已定。

        “请您把手松开，我要关门了。”管家非常冷淡地说。他使劲推了一下瑠华的肩膀，瑠华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从屋檐下退出来，全身立刻被大雨浇湿了。

        “不，我们很自由。不过，我们什么都没有。”

        “好吧，我从铁栅栏上翻过去。”深骑把手提箱交给菜美，爬上了铁栅栏。铁栅栏湿乎乎的，很滑，但不是很难爬。实际上这道铁栅栏的安全性并不高。

        不过，这里有三个巨大的时钟。

        “瑠华小姐是怎么知道深骑的？”菜美窥视着瑠华的脸问道。

        这时候，三个大钟的分针同时发出轻微的声音，同时往前走了一分钟。深骑的怀表也往前走了一分钟。

        “我的怀表是防磁的，不受磁场影响，一个客户送给我的礼物。”

        铁栅栏里边那个黑糊糊的大家伙，可能就是“钟城”吧。不过，从深骑他们站的地方看去，只能看到一个巨大的立方体轮廓。显然，他们距离那里尚颇有一段距离。

        “开玩笑呢吧？”瑠华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伸手抓住了管家的衣服。

        无产者。这意思仅仅是她什么都没有吗？

        过了片刻，里边似乎有人开锁，紧接着，门被轻轻拉开了。

        “咱们进去吧。”瑠华说着站在了正门前面。

        “磁场异常嘛。不要说金属制作的机械表了，就是数字式手表，只要里边有金属，都不会很准，都是忽快忽慢。”深骑说。

        “那边有门。”瑠华说完，便沿着铁栅栏走去。而深骑和菜美则紧紧跟在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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