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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5

        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因为我们打车花费了一段时间。在打不着车的那段时间里,我们俩像两个年轻的学生一样,在路上对着月亮大声唱着《莫斯郊外的晚上》,刚才那些伤感的情绪完全被这种心身的放松和快乐所淹没。

        坐电梯的时候,里面有一位小姐模样的女子浓妆艳抹,依偎着一位大腹便便的男子似乎刚吃宵夜回来。小姐身上的浓烈的香气似一阵阵旋风翻卷冲来,直顶我患有鼻炎的鼻子,我不禁连打两个喷嚏,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站在了司马啸前边,司马啸顺势拥住了我。大腹便便的男子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在小姐头上低头嗅了一嗅,小姐也一脸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我不好意思地将眼睛移向旁边,对面镜子里正好映出司马啸怔怔的眼神,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那对男女。

        回到房间,我开着玩笑说,你是不是很羡慕那个男子。他瞪大眼睛,一副不解的样子,为什么?我说他很风流啊!他哈哈大笑:谁更风流?是我!他在羡慕我!他在嫉妒我!他一伸手将我抱了起来,然后说,看看他风流还是我风流!然后将我放在床上,迅速地一面解着我的衣服,一面吻着露出的肌肤。一种痒酥酥的感觉在肤肌上慢慢荡漾开来,伴着他硬硬的胡子还有一种扎疼在隐隐地跳跃着。他柔软的手在我的衣服上显得笨拙而慌张,他不断地催促着,快点告诉我如何解开你的裙子,快点告诉我如何打开你的胸衣……

        这个学者的笨拙以及似童男般可爱的神情使我对他的爱怜不断复加。我的母性在体内开始变得活跃,我丢弃所有的害羞帮着将我们的衣服褪尽了。

        在充满月光的屋子里,我们像神话中两条光溜溜的美人鱼发着圣洁的光泽。他轻轻地抱起我走向卫生间,我听见我的心与他的心在一起咕咚咕咚地跳着,沉闷而有力。

        司马啸搂着我一起站在喷头下,温热的水流似一根银白的柱子从上落下,落在我们相贴的胸上,似轻轻的电击,让人舒服而激动。然后在我们的身体上被击成若干股小小的闪着白光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泻下。整个卫生间很快地弥漫了一层雾气,对面的镜子在瞬间也似蒙上了一层白纱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司马啸慢慢在水流中将头低下来,带着飞流而下的水柱吻向我的嘴唇。一种不曾有的颤栗似乎在水流的冲击下冲进了我的身体,我大声呻吟起来。司马啸仍在不停地吻着我,从嘴唇到脖子到胸到腹,不停地吸着我身上的水珠。我感觉自己要死了,我的腿因激动而哆嗦着,整个身体也似乎受了电击似的激烈地颤抖着。当我觉得自己再也不能支撑自己时,司马啸突然抱住我,一起躺了下去。池水顿时被溅出许多,流了一地。

        我在司马啸的疯狂拥抱下,感到浴盆里的池水在不停地晃荡着,并在我们的身上涌来涌去。激动使我全身处于一种颤栗中,感觉好像坐在一只不断摇摆的船上,行驶在风浪颠簸的大海上。涨潮的声音呼啸着卷着厚重的雾气不断在耳边吼叫着,一浪高过一浪似乎有着无尽的力量。

        我竭尽全力地划着小船,身心充满着靠岸的欲望。海水无边无际,越远越深,与天连成一片。恍惚中我看见不远处有个巨大的生物在沉浮着,它美丽的体形在它跳跃而起时在空中潇洒地画着完美的弧线。潮水在巨浪的飞奔中涌到船里了,我尝到了海水的咸咸的腥味。我还看见那条巨大的鱼正在靠近我的船。我拚命地划着,用尽平生力量,然而我仍然看见那条大鱼冲了过来,我甚至在恍惚中看见了他张开的大嘴。也就在这一霎那,我看到了岸。我使出平生力气,飞了起来,就在大鱼闭嘴的一霎那,我跳到了岸上。然后意识一片空白,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清醒过来时,司马啸正将我抱离浴盆。在他的臂弯里,我轻轻辍泣着。噢!我的学者!我爱你!我爱你!

        16

        与情人过夜的那天早上,我是在一片灿烂的阳光里醒来的。当我揉着惺忪的双眼明白自己睡在宾馆时,才发现窗帘已经被拉在两边,窗户也大开着。白色的真丝纱帘轻飘飘地在风中舞着,一缕一缕柔和的甜腻腻的晨风便随之吹拂过脸颊和头发,浑身一阵惬意。卫生间里传来刮胡子的电动剃须刀声。我不禁脸色开始发烧。我想起夜里我们从浴室出来并肩躺在床上,司马啸问我感觉怎样时我说的话,我说,我好像晕过去了,是不是好长时间?司马啸大笑起来,并且拧着我的鼻子说,小可怜虫。

        司马啸只穿件内裤走了出来,身体白白的,在早晨清新的阳光里,泛着健康的光泽。我突然发现他的胸部中央部位竟然还稀疏地长着几根黑毛,似光秃秃的平地上冒出的几根乱草似的,使他儒雅的气质里平添了几分雄壮和野性。他笑嘻嘻地走到我跟前,将脸贴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着,我的小情人还是个小懒人,竟在我醒来一小时后才睡醒。伴着他的声音一股清香和爽凉的气味不断在我的身边弥漫着,并有细细的一小股曲曲弯弯地钻向鼻腔,立时一种剌痒开始在鼻腔产生,我吸了几下,喷嚏没有打出来。司马啸吓得也急忙直起腰来。看到我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怪不得这个可爱的小女人不擦香水呢!

        这时,他突然拿出自己的领带,说,让我们做个游戏。不容我的提问,他一下子将领带蒙住了我的眼睛。我的眼前一瞬间黑了下来,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他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着,宝贝,伸出你的手。我顺从地伸出两只手,然后感觉到他为我戴上了一枚戒指。当他将领带从我的眼睛上除去后,我的眼睛从模糊中先看到一道白白的强光。当再次看过去时,我看清了我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漂亮的钻石戒指,正在中指上耀眼夺目地闪着美丽的光亮,回映着窗外的灿烂的阳光。

        这时,我也想起我为他买的礼物,于是拿了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最终在我坚持下还是穿上了。非常合适,非常帅。我满意地看着我打扮出来的情人,幸福而自豪。

        大约十点钟的时候,我们分别了,因为他晚上之前要赶回去。我从车站走出来,看着纷杂的人群,心里却似快乐的小鸟,走起路来竟然感到有飞起来的感觉。迎面一个小女孩头发蓬乱着,上衣一个衣襟长一个短,让人感到滑稽而难过,她怯怯地将手伸向我,眼睛里流露着满是畏惧和自卑,我掏出五块钱递到她的手里,换回她满是感激的眼神。

        半小时后,我已站在了家门口。当我打开家门时,我一下子愣住了:满客厅里都是烟雾,烟雾中的沙发上端端正正坐着面无表情的丈夫,嘴里正向外吐着白白的烟雾,而前面茶几上烟灰缸里已满是烟头。他可是已经戒烟好几年了。

        仅仅一霎间,我刚才还一直无比快乐的心情被吓得踪影全无,我似一只突然被冻僵了的尸体,没有语言,没有思想,没有表情,没有动作。我听到他低哑着的嗓子里挤出的几个字似冒出的火星一般喷了过来,干什么去了?

        我心虚地不敢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也只好含糊地说着与朋友在一块。

        什么时候去的?与什么朋友在一块?他的眼睛充满血丝,像从鱼肚子剥出的还带着血丝的鱼瞟。我急忙躲避开来,将眼睛挪向对面墙上的婚纱照上,我看到那里的我在甜甜地笑着。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我搞不清他知道了什么。于是我只好愚蠢地像所有做贼心虚的傻瓜似的顾左右而言他,孩子呢?因为我一直没有听到孩子的动静。

        这一问不要紧,他的情绪竟然激动得更厉害了,他从沙发上“噌”地站了起来,然后在屋子里像一只被激怒的大猩猩般窜来窜去,嗓子骤然间提高了八度,他大喊着:你还有脸提孩子,你到底上哪去了?你配做一个母亲吗?

        在他的激动的喊声中,我终于听明白了:昨天傍晚他们就回来了,因为孩子病了。他一直给我打电话,找遍了同学和亲戚家,手机却一直关着。而且我还明白了昨天夜里当我在郊外与情人共度浪漫黄昏时,孩子正在输液。

        事情糟了,而且糟得一塌糊涂。当我冲向卧室看见睡熟的孩子因发烧而红红的小脸时,我一下子似沉在水底的一块石头,觉得自己都沉重得不堪扶起。脑子里迅速闪出一丝可怕的念头:我做下的孽遭到了报应。孩子因他的喊叫被惊醒了,大大的眼睛因生病而显得无精打彩,空洞洞的,一副茫然的样子。当她看到面前的我时,竟一翻身半坐起来,搂着我的腰,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小小的鼻子一耸一耸的,泪水现成地流得嘀嘀哒哒,脑后的小辫子拧得乱七八糟,乱蓬蓬的,而且因为哭泣不断抖动着。在女儿的哭声中,我竟然想起火车站那个小女孩。我不禁鼻子发酸,眼睛里一时泪水盈眶,为自己的不守妇道而懊悔。

        下午又带着孩子输了一次液,到晚上孩子明显好转了,烧也退了。小姑娘便像一只快乐的小猫似的开始欢快地在屋里蹦来蹦去,嘴里不断地嚼着泡泡糖,含含糊糊地讲着旅途的见闻,讲见到的景观,不时嘴里冒出一只大大的白色的泡泡,于是跑到我或者丈夫身边炫耀着,然后让泡泡变软,再重新吃到嘴里,咕叽咕叽地嚼着,并含糊地嚼着。而丈夫阴沉的脸始终没有见晴。

        晚上孩子看完电视,准备睡觉时,她不知什么原因跑到了书房,并在里边喊了起来:爸爸,你还没关电脑呢?

        这句话最初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但是当女儿的喊声再起时,我的心里突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这使我迅速想起了“五一”节来临时的那种不安。几乎同时,我心里升起一种可怕的预感。

        我怀着一种忑忐不安的心进去准备关电脑,当我刚移动了一下键盘后,屏幕再次亮起。我吓傻了:屏幕上是我的信箱,里边显示的是收件箱里有二十封信。

        丈夫已经破译了我的信箱密码!他已看了我的信!

        我的这个信箱是由丈夫设置的,我只是在认识司马啸后改了一下密码。而密码只是从女儿的生日换成了我的生日!我怎么如此粗心!但惟一庆幸的是,这个信箱里的信只是我与司马啸相识后的前二十封信。在第二十封信后,也就是我与我的情人在相聚的几天前,我在学者的一再提醒下才重新设置了新信箱,而以后那些感情炽热以及谈论分别后的思念的信却是在新信箱里。但是虽然如此,那二十封信足以让我的丈夫洞悉我们的感情和隐私了。

        我知道我是在劫难逃了,我知道孩子睡着后,会有一场暴风雨来临。

        夜渐深沉,小姑娘终于进入了梦乡。屋内那层厚厚的乌云越积越多,越积越厚,压得我几乎窒息,我觉得自己像坐在针毡上一样,浑身刺疼,心情慌乱。我不停地在调动所有的脑细胞寻找搪塞的借口,寻找开脱理由,寻找脱身之计。最后我发现自己没有想到任何好的计策和理由。我想自认倒霉呢,还是承认网恋呢。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我我只能承认网恋,只能坦白至此,而且一口咬定。

        看着坐在沙发上一直拼命抽烟的丈夫,我心慌气短。像所有做错事后又想抵赖的人一样,我愚蠢地决定,我还是先避开他吧,能躲一会儿算一会儿吧。

        我轻手轻脚走过去,走过丈夫的身边,像害怕惊醒一头睡熟的狮子一样小心翼翼。我准备先洗个澡,以此拖延时间。

        当我将水龙头打开,将头洗完后,才发现我的洁面奶在包里还没拿出来,我只好裹着一条浴巾走进客厅。

        我一面从包里摸着洗面奶,并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看了一眼在沙发上拼命抽烟的丈夫,然后颤颤惊惊地从丈夫眼前溜过。

        真如人们所说的,越是怕什么越会有什么。当我竭尽所能不出声地从丈夫身边走过时,偏偏就发生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我下意识地将手在包里摸洁面奶,包却因为盛东西太多随着我的手滑出了一样东西,那样东西由于太轻也没有什么颜色几乎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当它从我的手背旁滑出并且引起我的注意时已经晚了,因为它轻飘飘地正好落在了丈夫的跟前:那是一只避孕套!

        17

        丈夫看清脚前的东西后,愣在了哪里,而我几乎同时吓傻了!

        那是我在赴约前特意从家里随手装了一盒中的一只,因为这几天是我的危险期,而我知道我的学者情人是不会顾及到这种事情的。我记得早上化妆时就发现那只盒子已经开口,并且有的散落了出来。那肯定是前一天用时,拿出一只后由于匆忙忘了合口。在片刻的惊吓后,我的大脑立即进入了紧急动员状态,我想我一定要闯过这一关,不管撒什么谎都在所不惜。

        我的脑子还没有恢复清醒,面前的丈夫突然咆哮着站了起来,敏捷得似一条暴怒的野兽。他一下子揪住我,圆睁着双眼问道:与什么样的朋友在一起需要带这种用具?你的网友吧?

        我觉得我的脸正在变得腊黄,但我仍然强撑着自己进行辩解。因为我知道我必须走过这一关,不然一切就都完了。我心惊胆战,又卑鄙无耻地撒谎说,那是单位发的计生用品,我一直忘了放在家里了。至于你看见信箱里的信,我的确有个网友,但是我们也只是限于网上……

        丈夫打断我的不堪一击的解释,狰狞着面孔大吼着,单位就发一只?你们信中谈的相聚也只限于网上吗?我虚弱地继续撒着谎,避孕套都在包里呢,盒子可能坏了。而对于丈夫的第二个问题,我仍然在强嘴辩解着,我说,我们的相聚……只是……我无法说下去了,我不知道在下文里如何继续圆这个谎,我只好硬着头皮,像一个无赖再一次愚蠢地胡说八道着,我们所说的相聚就是网上的……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简直心虚得不敢让丈夫听见了。

        你的脸皮可真够厚,可惜你的水平太低了。丈夫在我面前挥舞着胳膊,脸色铁青,大声怒吼着。然后他突如其来伸过长长的胳膊将开着口的包从我的手里夺了下来。接下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将包摔了出去。大张着口的黑色皮包从我面前一闪而过,像一只黑色蝙蝠从眼前飞过,然后“啪啦”一下砸在了客厅的墙上,又迅速地翻转掉到地上。而就在这一过程中,包里鼓鼓囊囊的东西,洁面乳、面霜、粉盒、口红等叽哩咕噜地滚了出来,当当啷啷地四处滚动着,还有几只避孕套不起眼地夹杂其中。

        他一面疯狂地喊着,骗子,婊子,一面恶狠狠地在我的面前来回窜着,愤怒地踢着眼前脚下的每一样碰着的东西,当他一脚踢向地上的皮包时,新的危险又出现了。皮包再次腾空而起,在掉落的过程中,又从中摔落出几样东西,其中一个四方的很精致的锻面小盒子在地上翻转了几下后正好停在了我与丈夫的眼前。我们同时注意到它,我看见对面眼睛血红的丈夫突然停下了正在活动的脚和愤怒的嘴巴。而我又一次吓呆了。

        我怎么忘了它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个谎叫我怎么说?

        还未从惊魂的信箱和避孕套事件中缓过来,又面临这样的大祸。一时间我感到头晕转向,难以支撑。我只记得丈夫在那一刻停下了动作,记得他似乎忘记了避孕套的事情,还记得他全神心关注那个盒子的神情。然后记得的就是我清醒过来时的第一反应,那就是本能地、迅速地弯下身子去抢它。我想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或许在最后一刻我还想挽回什么。但就在我伸手接近它时,丈夫却一把将它抢了过去。

        整个客厅的空气似乎凝结住了,被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一片可怕的沉默和安静中。他的手因激动因愤怒或者因恐惧在不停地哆嗦着,好像手捧着的是一只潘多拉盒子,担心打开它时,所有恶魔将冲出来。

        望着丈夫扭曲的脸,和手中那只漂亮的盒子,我的心脏在狂乱地跳着,好像秋后寒风中树梢上的一只几近掉落的叶子,随时随刻都会随风而逝。

        时间在一秒一秒中过去,丈夫似杀人杀红了眼似的,脸和脖子也像染上红颜料般通红可怖。他将那只精致的小盒子在手里转动了两圈,寻找着打开的暗扭。当他的手指按下盖子时,我突然觉得虚弱得不能再站立了,我已经听到我那奔到嗓子眼里的心脏的跳动了,它好像是一只拉满的弓,只要稍微再用一点儿力或许就会崩断。

        我闭上了眼睛。

        “啪”的一声巨响,一种火辣辣的疼痛钻心般传到我的脑神经,然后,眼前一片混沌,我感到黑暗中正有无数色彩斑澜的飞行物冲来,红的绿的紫的黄的白的蓝的绿的似蝴蝶似蜜蜂似蝙蝠似电脑屏幕保护的飞行windows似狂风中的叶子,从远及近源源不断地冲到眼前,我感觉自己好像正在被吸进去,并在黑色的混沌中迎着这些飞行物向前冲着,没有尽头没有停止没有时间也没有变化,脑门上脸上头上不断碰触着这些迎面而来的轻盈的飞行物,头上脸上开始有些疼痛。我越飞越黑,越陷越深,那是一个无底的黑洞,那或许是宇宙没有产生前的那个黑洞。我想。终有一天这个洞会爆炸会产生宇宙的,那时我也将爆炸成碎片,或许会产生巨大的能量而变成某个星球的。

        就在我的混混沌沌中,我听见又是“啪”的一声,脸上那种尖锐的疼痛一下子将我激醒了。我竭力睁开眼睛,眼前闪有几束美丽耀眼的光线,顺着这几条光线的聚合点,我看到了打开的那只漂亮的盒子,看到了丈夫两个手指捏着的一条粉色纸片,以及旁边丈夫充血的眼睛和扭曲的脸。

        丈夫伸着长长的手臂又一次轮了过来,我本能地双手捂住了头,迅速地蹲了下来,躲过了这第三次打击。愤怒的丈夫将那个盒子用力砸向我,盒子飞旋着冲到我的胸前,落在了我的腿上,然后滚落在脚前的地上。有两秒钟或者更长时间,丈夫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我蹲在原地,双手仍然抱着头,傻呆呆地等着事态的发展。然而,没有任何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畏畏缩缩地将头从两条胳膊里抬了起来。我看到了一张绝望、悲伤的脸。然后,在我恐惧的目光里,丈夫坚定地扭过身去,恶狠狠地将那张粉色纸片揉了几揉向我猛地投来。

        他冲进了卧室。

        我蹲在客厅中央的地上,惊魂未定。而那只镶着钻石的白得耀眼的戒指像个无辜的美丽少女无端受欺负似的不发一言,但是,尽管如此,那颗玲珑的钻石在光线暗淡的客厅里仍以美丽炫目、晶莹剔透的光亮占尽风光,在它旁边那团揉皱了的粉色小纸条,那是我的情人的留言,几个遒劲有力的小楷写着:给我永远的爱人,啸。

        真得没有想到,该来得这么快就来了。一切都不用解释了,更不用再撒谎,不用再掩盖了。我颓唐地坐在客厅的地上,内心升起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夜已很深了,四周一片寂静,房间里滔天的巨浪似乎也平静下来,然而,我知道这种平静里正在酝酿着巨大的海潮。

        卧室里异常安静,这种安静让我更加恐惧。在经历了刚才的事故后,我像一副战后被丢弃的盔甲瘫在一个随随便便的角落,浑身已经虚脱。墙上的钟表仍在无情无义地自我走着,已经一点钟了。

        卧室里突然有了响动,我听到丈夫的拖鞋在地板上来回走动的声音,沉重而郁闷,然后是噼哩啪啦的声音,最后我听到拉拉链的声音。我不知道丈夫在做什么,但一种不详的预兆已经将我彻底击跨了。

        丈夫终于走出来了,手里提着一只旅行包,似一只受伤的狼,眼里和脸上写满了悲伤和绝望。我顿时蒙了,当我明白他准备离开我和女儿时,所有的自尊心、羞耻心在瞬间全部被深深的悔恨和极度的恐惧所代替。我不顾一切站起来,并冲了过去,发疯似地抱住了丈夫的腿,泪流满面。

        他缓慢地掰开我的双手,然后挣脱我的身体,继续向前走着。当他拉开家门时,我不知那来的勇气又一次扑上去搂住了他的后背。我第一次感到一种因为失去他而产生的恐惧。我可怜巴巴地阻挡着他,祈求着,不顾羞耻,不顾尊严。

        我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我觉得我爱他,我爱我的丈夫,我爱这个男人,还因为我深深地伤害了这个爱我的男人。在他面前我无论多么没有尊严都是罪有应得。我用力抱着他,然而我像抱着一根粗粗的木桩丝毫没有他的响应。我满脸泪水地抽泣着。他就那样站在那里没有声音,没有行动。

        我爱你,别走!我爱你,爱这个家,我是一时糊涂,请你原谅我。我不知羞耻地诉说着,请你原谅我吧!我感到我抱着的身子微微抖动了一下,我想他终于有了反应,于是我继续不断地祈求着,我们还有孩子,还有十几年的感情……

        这时,我觉得怀里的这个树桩开始轻轻的颤抖,然而只有那么短,甚至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突然挺了挺胸,挣脱了我。他拉开了门,不等我再次伸出手,连头都没有回就冲了出去。一阵蹬蹬的脚步声越去越远,渐渐没有了声息。

        我的身体一瞬间似一堆剔光了骨头的肉随着他的脚步声的远去瘫在了地上,没有了丝毫的生息,甚至连眼泪都不曾有。而脑子空白一片,意识似乎已经随着那扇门的开闭从身体里飞出了房间,落在某个角落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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