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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手拉手,在夜色中漫步。无数旋转、跳动、摇摆的五彩广告牌交相争辉,犹如一汪迷离、闪烁、泛滥的光池。他对这样的街区并不陌生,地球上到处都能看到这样的景色。年轻时,他就是从这种地方出人头地的,六型不会碌碌无为,而现在,他又回到了这儿。

        他并不反感这儿的居民。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被困在这儿的。这些庸人都巴不得离开此地。他们与这里的历史毫无瓜葛,更谈不上热爱家园,他们不过是在忍受生活。这与他当年截然不同。看到他们面容冷漠、嘴巴紧闭、心事重重,他甚至感到一阵内疚。

        “是的。”凯西总算开口,“我觉得我是真心全意爱上你了。是你的错,都怪你,你的魅力太强烈,周身气场难以阻挡。你知道我能亲眼看见这种气场吗?”

        “老天。”他面无表情。

        “你的气场是深天鹅绒紫色的。”她紧抓杰森的手不放,“色彩很强烈。你能看见我的吗,我的气场颜色?”

        “看不见。”他说。

        “不会吧!我一直以为你能看见呢。”她现在平静多了。刚才那幕闹剧,那爆炸性的歇斯底里大发作,完全不见了。紧随其后的是相对的平静。他猜,她的人格里会不会包含某种造作癫狂的成分?如果日复一日地这么发展下去——

        “我的气场,”她打断了他的念头,“是鲜红色的。热情的颜色。”

        “很高兴知道这个。”杰森说。

        她停下脚步,转身凝视他的脸庞,试图破译他的表情。他真希望此刻能藏好情绪。“你是因为我完全失态,才这么不高兴吗?”她问。

        “没有。”他说。

        “你看上去不高兴。我觉得你不高兴。算了,我猜只有杰克能理解我。还有米奇。”

        “米奇·奎因。”他条件反射似的跟了一句。

        “他难道不是个绝顶迷人的家伙吗?”凯西说。

        “是个顶尖人物。”他本想跟她多聊聊米奇,但这有什么意义呢?她根本就不在乎,她相信自己已经看透了米奇。

        你还相信什么,小女孩?他好奇地想。这么说吧,在你看来,你对我了解多少?是不是和你对米奇·奎因、阿琳·豪,还有其他那些对你而言连真实存在都算不上的人一样少?要是我有机会跟你说说,你真得思量思量,但你压根不会听。你也不能听。这些事实恐怕会把你完全吓住。但这又何必,你不是对什么都了如指掌吗?

        “和如此众多的名人上床,”他问道,“是什么感觉?”

        听到这个,她顿了一会。“在你眼里,我跟他们上床就是因为他们有名?你是不是给我下了定义,一个CF,专搞名人的婊子?这就是你对我的定论?”

        就像捕蝇纸,他说的每个词都会被她牢牢粘住,他斗不过她。

        “在我眼中,”他说,“你的生活非常有趣,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还有势。”凯西强调。

        “没错,”他说,“有势。从某种角度来说,你是我平生遇过的最有势力的人。想一想都觉得惊心动魄。”

        “你说真的吗?”

        “说真的。”他回答得十分果断。诡异就诡异在,荒唐就荒唐在,他还真是这个意思。从没有人——哪怕是希瑟,能把他拴得这么紧,几乎让他动弹不得。他既无法逃脱这个局面,也无法想象怎么才能继续忍受下去。对他而言,现在的情形就像坐在他那台手工特制奎波的驾驶座上,到十字路口的时候,红绿黄灯一起亮了。无法作出理性的选择。她的不理智造成了这一切。他心想,这是反逻辑的可怕力量,是原型的可怕力量,在连接着他和她的可怕的集体无意识深处发挥作用。只要他们继续活下去,这个结就永远无法解开。

        难怪有些人,他想,相当多的人,一心求死。

        “你想看一部柯克舰长系列电影吗?”凯西说。

        “无所谓。”他随口说。

        “十二影院正在上映一部,挺不错的。故事发生在参宿四星系的一颗行星上,很像塔伯格的星球,你知道的,比邻星系那颗。只是在柯克舰长这套电影中,那颗行星上居住着许多宠仆,它们服侍着一种无形的——”

        “我看过了。”实际上,早在一年前,杰夫·波莫洛伊,电影版柯克舰长的演员,就上过他的节目。他甚至还在节目中插播了一段对波莫洛伊工作室的短访谈。他对这档节目很不看好,就算放到现在,他也未必喜欢。退一步说,他实在是很嫌恶杰夫·波莫洛伊这个人,无论是在银幕上还是在现实中。只要牵扯到这个人,他都没什么好感。

        “真的一点也不好看?”凯西很相信他。

        他说:“在我看来,杰夫·波莫洛伊就是这世上的烂屁眼,他和他那类人。那些喜欢他、模仿他的人。”

        凯西说:“他也在晨曦待过一阵子。我没机会和他多打交道,但我知道他在那儿。”

        “我完全相信。”他其实半信半疑。

        “你知道他有一次和我说什么吗?”

        “据我对他的了解,”杰森道,“我得说——”

        “他说我是他所见过的世上最温顺的人。这说法很有意思吧?我有一次进入神秘状态时他也在场,你懂的,就是躺下来尖声惊叫那种。他明明见我发作过,却还那样评价我。我认为他很有洞察力,我确实这样觉得。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也这样觉得。”他说。

        “行了,我们现在能回房间去吗?”凯西问道,“去干个天翻地覆?”

        他咕哝了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真的这么说了?他转过头,想看清她的面容,但他们正处于灯箱间的黑暗处。老天啊,他不禁叹气。。必须回到属于我的世界!

        “我这么实诚,你是不是不太适应?”她问道。

        “不,”他冷漠地回应,“我向来喜欢实诚人。作为名人,我必须学会面对实诚。”即使是这种实诚,他心想。“所有种类的实诚,”他说,“尤其是你这种。”

        “我是哪种?”凯西问道。

        “你是实诚的实诚。”他说。

        “这么说,你的确是懂我的。”她说。

        “是的,”他点点头,“我真的懂。”

        “你不再看轻我了吗?不再把我当成一个应该去死、毫无用处的人了吗?”

        “不,”他说,“你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同时,也非常实诚。你是我遇到过的这个世界上最实诚、最直截了当的人。我是说真的,我跟上帝发誓我没撒谎。”

        她友善地轻拍他的肩膀。“不要一下子把这么肉麻的话全说出来。要说得自然点。”

        “我就是自然地说出来的。”他想让她相信,“我说的是真话。”

        “很好。”凯西显得很开心。他总算让她暂时把烦恼撂下,让她对自己放心。他的身家性命全押在上面了……这是真的吗?他是不是败给她的精神失常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无法确定。

        “你听好了,”他犹豫地说,“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得仔细听好了。你真正该去的地方是专门关押犯罪型精神病人的监狱。”

        奇怪,她没说一个字,毫无反应,很吓人。

        “还有,我现在要离你远远的,越远越好。”他边说,边猛地把手从她手里甩开,转身朝相反的方向快步走远。杰森在人群中穿梭,人行道上的霓虹灯灯火璀璨。在这个城市最让人不快的地方,他竭力让自己隐入人潮,把女孩留在身后。

        我甩掉她了,他心想,与此同时,我大概也把小命给丢了。

        接下来呢?他停下脚步看看四周。自己身上是不是如她所说,还有一个超微型发射器?现在自己每走一步,人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快乐查理,他想,提醒他去找希瑟·哈特。电视圈的人都知道,快乐查理料事如神。

        当前的问题是,他问自己,我的时间还够不够?也许在找到希瑟·哈特之前,我就死了。我把事情搞砸了,就算我找到她,会不会连累她一起受死?我变成愚蠢的瘟疫了吗?而且,他又想,如果比尔·沃夫尔和艾尔·布利斯都认不出我来,希瑟凭什么就能认出来?可希瑟是六型啊,和我一样。她是世上我认识的唯一一名六型。也许这会让事情有点转机。如果还能有转机的话。

        他在路边找到一个电话亭,走进去,把门关紧,隔开外面的噪声,然后投进一枚五毛金币。

        希瑟·哈特有好几个私人号码,商务专用、好友专用,还有一个是专给某些人用的。说白了,就是情夫专线。以他和希瑟先前的关系,他当然知道这个号码,现在他只希望这关系还没变。

        可视屏幕亮了,影像渐渐清晰起来。他看清了,她用的应该是车载电话。

        “嗨。”杰森打招呼。

        希瑟把眼睛凑近屏幕,想认清对方,说道:“你是谁?”她翠绿的眼珠闪烁光芒,火红的头发璨然生辉。

        “杰森。”

        “我不认识任何叫杰森的人。你从哪儿搞来的这个号码?”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焦躁,也很刺耳。“你马上给我从这该死的电话前消失!”屏幕里的她满面怒容,“谁给你这个号码的?告诉我他的名字!”

        杰森说:“你在六个月前装好这部电话后,亲口告诉我的。你的绝密私人专线,不是吗?这是你给它起的外号。”

        “谁告诉你的?”

        “你告诉我的。当时我们在马德里。你在那儿拍外景。我正好有六天假期,离你的酒店只有半里路。你几乎每天下午三点后都会开那辆劳斯奎波过来。记起来了吗?”

        希瑟的牙齿像是在打战,声调也在发抖,“你是狗仔队吗?”

        “不是。”杰森说,“我是你的一号爱侣。”

        “我的?”

        “情夫。”

        “你是粉丝?你这个粉丝,该死的蠢蛋粉丝。你再敢打过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声音和影像都断了,希瑟挂了电话。

        他又丢了一枚五毛硬币进去,重拨。

        “蠢蛋粉丝又来了。”希瑟拿起电话。这次她好像镇定了一些,她会不会老实听他说完?

        “你有颗假牙。”杰森说,“每当你和情夫在一起时,就会在嘴里装上假牙,用的是你从哈尼商店买的环氧树脂黏合剂。和我在一起时,你有时会把它取出来,装进萨洛姆医生的假牙泡沫套,放在杯子里。这是你最喜欢的假牙清洗工具。因为你常说,它让你想起溴塞耳泽还合法的年代。不像如今,只能在黑市买到那些自制劣品,那些地下实验室出产的劣品滥用溴塞耳泽早在多年前就停用的三种溴化物——”

        希瑟打断他:“你从哪儿八卦来的?”她的面部表情僵硬,语气很冲,语速很快。往日熟悉的语调又回来了,每当和厌恶的人说话时,她都是这种语调。

        “别用那种‘你算根毛’的口气跟我说话。”他的火气也上来了,“你那颗假牙是臼齿。你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安迪,对吗?”

        “蠢蛋粉丝居然连这些都知道。老天爷。我最害怕的噩梦正在变成现实。你是哪家俱乐部的?你们有多少会员?你从哪里来?怎么来的?该死,你知不知道搞到这些隐私和个人信息完全是不正当的行为?我跟你说,你这么做完全是在犯罪。这是在侵犯个人隐私。你敢再打一次电话,我马上报警。”她作势要挂机。

        “我是个六型。”杰森说。

        “你是什么?六什么型?你有六条腿,是这意思吗?还是说你有六颗头。”

        杰森说:“你也是六型。这是我俩能长久待在一起的重要原因。”

        “我要死了。”希瑟的脸色变得煞白,就算是在屏幕里,而且她的奎波里光线很差,杰森也能看出她的脸色变了。“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肯罢休?我一直都知道,有些蠢蛋粉丝最终会——”

        “你再叫我一声蠢蛋粉丝试试看。”杰森尖刻地说。他简直气爆了。就像某种压抑多时的情绪突然宣泄出来,如同急坠的鸟儿,用赶潮流的话来说。

        希瑟仍问:“你想要什么?”

        “见面,在阿尔特罗西饭店。”

        “你知道的是不少。这是唯一一家不会有烦人精大呼小叫喊我名字的饭店。他们举着菜单找我签名,那菜单还未必是他们自己的。”她嫌恶地叹了口气,“总之,免谈。我才不会在阿尔特罗西饭店见你,我不会在任何地方见你。你快点从我的眼界消失,否则我就会叫我的私警们割了你的蛋,然后——”

        “你只有一名私警。”杰森打断她,“他今年六十二岁,名叫弗雷德,原先是橘郡民兵队的神枪手,以前常在加州大学富勒顿分校射杀学生飞侠。的确是一把好手。但那是过去时了,现在不足为观。”

        “真的吗?”希瑟说。

        “那好,我们来谈点别的,刚才那些不过是小儿科罢了。你还记得康斯坦丝·埃拉吗?”

        “嗯,”希瑟说,“无名小辈,三流女星,看上去像个比例失调的芭比娃娃。头太小身子太大,像是有人在她身子里塞了什么二氧化碳气包,鼓得不成样子。”她撇撇嘴。“十足的蠢货。”

        “没错,”他表示同意,“十足的蠢货,你说得完全正确。还记得我们在节目中是如何捉弄她的吗?那是她第一次在全球观众面前亮相。我完全是情非得已,都是协议逼的。你还记得我俩干了些什么吗?你和我?”

        沉默。

        杰森继续说:“作为登台的交换条件,她的经纪人说服她为我们的赞助商做商业表演。我们很好奇她要展示的产品到底是什么,因此在她还没出现之前,就打开了装着产品的纸袋子,发现是祛腿毛的乳膏。老天爷,希瑟,你必须——”

        “我在听。”希瑟说。

        杰森继续:“我们把祛毛乳膏的喷罐从袋子里取出来,然后将FDS喷罐放进去,贴上一模一样的广告标签,上面写得很明了:‘怀着满足与自在的心情演示本产品。’然后我们就赶紧逃离那鬼地方,等着看好戏。”

        “我们有吗?”

        “埃拉小姐来了。她走进化妆间打开纸袋子,然后她——我至今想到这段都会笑岔气——她款款走到我身边,表情十分严肃地对我说:‘塔夫纳先生,很抱歉打搅您,可是,要在台上演示女用除臭喷剂,我可要把裙子和内裤脱下来的呀。当着摄像机的面啊。’‘所以呢?’我问,‘有什么问题吗?’然后埃拉小姐说:‘我需要一张小桌子来放衣服,总不能把衣服脱了往地上一扔吧,那样看起来实在太丢人了。我是说,既然我要当着三千万观众的面,把那玩意喷进阴道,旁边要是散落着一堆衣服,也太不雅观了呀。’她真打算这么干了,还是直播呢,要是艾尔·布利斯没——”

        “你这故事很没品。”

        “那又怎样?你也觉得很好玩,不是吗?那个十足的蠢女孩为了她的首次亮相,什么都肯干。‘怀着满足与自在的心情演示本——’”

        希瑟挂了电话。

        我怎样才能让她理解?他疯了似的自问,边想边恨恨地磨牙,差点把一颗镶的银牙给磨掉了。他痛恨这种感觉:磨掉一颗补牙,伤身体。就凭我对她事无巨细、了如指掌的叙述,她难道没意识到什么吗?很显然,只有跟她非常亲近,乃至肉体关系密切的人才会知道这些。明明没有别的解释,可她却非要把事情复杂化,找到别的原因,让我无法接近她。这么明显而直接的解释,她为什么就视而不见呢?她可是六型啊。

        他又丢了枚五毛硬币,拨通电话。

        “嗨,又是我。”车载电话响了半天,希瑟总算接了,“我很了解你,你不会让电话铃一直响着,所以才会准备十个私人号码,每个号码都派不同的用场。”

        “我只有三个。”希瑟说,“你看,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杰森说:“我只是打个比方——”

        “你要多少?”

        “我今天听够了这些话,”他诚恳地说,“你别想用钱打发我,因为我不是为钱来找你的。你听好了,希瑟,我想要知道为什么没人认识我了。连你都认不出我了。既然你是六型,我想你有能力解释这件事。你对我有记忆吗?你好好透过屏幕看看我。看着!”

        她凝视杰森,一条眉毛挑了起来。“你年轻,但并不是非常年轻。你很英俊。你的声音颐指气使,明明在骚扰我,却表现得我该受这份罪似的。你就是一个蠢蛋粉丝,不但模样贼像,语气也贼像。现在你满意了吗?”

        “我遇到麻烦了。”他说。太不够理智了,他明知道希瑟一点都没认出他来,却想把真正的麻烦摊开来说。可这对他而言又再习惯不过。多少年了,他一遇到麻烦,就喜欢在希瑟面前诉苦,同时也会分享她的苦恼。这种依赖早已根深蒂固,使得他完全无视眼前的事实。这完全是本能反应。

        “真可怜哟。”希瑟说。

        杰森道:“没人认识我。我连出生证明都没有,我没出生过,从来没有出生过!我手里仅有的是花两千块从线人那里买来的一叠假证,还额外付了一千块给接头的。我随身带着这些假证乱跑,搞不好上面还有超微型发射器。就算知道这些,我还是一筹莫展。我必须带着这些证件,你知道为什么——你虽是上流阶层,但不会不清楚这个社会是怎么运作的。昨天我还有三千万狂热粉丝,要是哪个条子或者卫兵敢碰我一根毫毛,他们会不休尖叫到让这个星球停转。而现在,我都望见FLC的大门了。”

        “什么是FLC?”

        “强制劳动营。”他几乎是在咆哮了,想要彻底镇住她,让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那个给我伪造证件的杂碎小婊子,强迫我跟她在一家比狗屎还垃圾的小饭馆吃饭。我们在那儿说着话的时候,她突然发神经躺在地上尖叫。那是精神病人的鬼叫,可怕极了。她亲口承认自己是从晨曦精神病院逃出来的。为了离开那家鬼饭馆,我又花了三百美元。如今,她没准已经把条子和卫兵都引到我身上了。”为了博得希瑟对自己处境的怜悯,他又接着说,“他们很可能正在监听这条电话线呢。”

        “噢!老天,不!”希瑟尖叫着把电话挂了。

        他手里已经没有五毛硬币了。因此,只能先放弃。实在有够蠢,他为什么要提监听电话的事呢?无论电话那头是谁,都会吓得马上挂掉。自己嘴里吐出的蠢话把自己给勒死了。蠢话结成一张蜘蛛网,自己就在老蜘蛛的口器正下方挣扎,紧紧缠在蛛网的正中间。两端都平整到完美无缺。就像一个伟大的人造肛门。

        他猛地推开电话亭的门,走进夜色中繁忙的大街。在这个他眼里的贫民窟中,到处都有巡逻的警察。他心说,真是一出好戏,就像我们在学校里研究的那些经典的松糕广告。

        要是这些破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倒不失为一桩趣事,很可惜恰恰发生在自己身上。好吧,无论发生在谁身上,都一点不好笑。这事太过残酷,痛苦和死亡随时都会降临。

        我真希望能把刚才那几通电话录下来,再加上我和凯西的所有对话,她对我说的,我对她说的。把这些对话统统以3D彩色制式存起来,等哪天我的节目素材偶尔不够了,这些材料绝对可以救场。偶尔,妈的,常常。一直如此。余生都是这样。

        他能立即想到开场方式。“有这样一位先生,品行端正,从无犯罪记录。忽然有一天,所有证件全部遗失,他面对一个……”诸如此类。这样的悬念足以让三千万观众屏住呼吸,因为这种意外正是他们每个人心底里最害怕的。“一个隐形人,”他的介绍可以这样继续,“但又暴露到了极点。隐形合法,暴露非法。这样一个人,如果他不能替换……”等等,等等,可以一直编下去,编出鸟来。编节目而已,他又不需要把所作所为以及亲历的每件事都还原出来。他完全可以进行艺术加工。芸芸众生里又一个失败者。故事素材多得很,但怎么挑是他说了算。他心想,这才叫专业,这是我的办事原则,公私分明。止损要紧,若是到了万不得已,就赶紧跑路,他告诉自己。这话他以前就说过,那时他风华正茂,节目第一次登陆全球卫星网络。

        他下了决心,要再找个伪造证件的。这回绝不能和警察有任何瓜葛,证件上也不能有任何超微型发射器。还有,最要紧的是,我得弄把枪。

        杰森心说,我在那个旅馆房间里醒来时就该想到这一层。多年前,当雷诺兹财团试图把他的节目买下时,他就学会了用枪——也一直把枪带在身上:一把巴伯手枪,射距两英里,在离目标一千英尺内都不会偏离峰值弹道。

        凯西的尖叫,给它起名“迷魂出窍”正适合。音效部门可以让一个成熟的男性声音说旁白。“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精神病。得了精神病可有你受的了,你得……”等等,诸如此类。他深吸一口夜晚的空气,凉爽深邃,充盈肺部,让他打了个冷战。他把双手插进裤子口袋,汇入人行道上熙攘的人群。

        很快,他发现面前有条长龙,队伍十来个人,一字排开,在条子的临时检查站等待盘查。一名身穿灰色制服的警察在队伍末尾闲逛,确保没有人伺机开溜。

        “朋友,你就不能站进来吗?”正当杰森不自觉地想溜走时,条子对他说道。

        “当然可以。”杰森说。

        “很好。”条子幽默地说,“我们早上八点就在这儿设卡了,到现在还没抓够配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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