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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之夜

        觉醒来,幸子在旁边睡得正香,床头上的红灯依旧亮着。

        灯光昏暗,不影响睡眠。屋里不开灯,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在暗红色中,幸子轻轻地打着鼾。她侧身睡是因为他们刚才一直接在一起;打鼾不仅是因为累了,还因为有男人睡在身旁,心里格外踏实。道夫很少来过夜。

        道夫伸手拿起枕边的手表在灯下看了看,2点划分。看表已成习惯。

        他把手放回原处。要缩手时,看到了手背上的胶布。擦伤在右手。肉色胶布的边上起皱,是因为幸子揭开过,嫉妒心引起的猜疑在睡觉前使他难堪了一阵。

        道夫把胶布掀开一半,只见创口成一条谈黑色的血道子,大概后天就不用贴了。

        幸子指责说这个擦伤是女人的抓痕。要想使她释疑,就不得不向她交底。当然,他还是将错就错了。

        —好像是藏在竹丛中时披荆棘刺的。那地方白天就很暗,夜里更看不清。他要处理波多野雅子又胖又大的身子。

        胖女人惹人注目。把她带到那个现场颇费心机。若让人看到他同雅子两人一起去就全完了,那不啻是向人炫耀自己就是“罪犯”。

        在现场地已设下妙计。

        道夫一年前曾带领店里的人到奥多摩湖游览,那是对雇员的慰劳。当时曾在中途下车,参拜了御岳神社,对那片山林有些印象。奥多摩湖周围是最理想的地点,只是距离太远,傍晚从东京出发,顶多只能到御岳。从山林情况来看,那一带也不错。

        不过,从御岳站到多摩川岸边一带人烟稀少,有几家土特产商店、小餐馆、大众饭馆等。傍晚这些店还在营业,一个胖女人走过,当然会留下印象。雅子对那一带地理不熟,把地点告诉她,让她独自先行到那儿等待,她若瞪大眼睛像等人似地站在那儿,也不像个“自杀者”。

        结果,道夫约雅子4时20分到涩谷站前。那儿车水马龙,反而不引人注意。一个开车的人搭上一个等车的女人,这样的事一天至少有上千件。

        道夫驾驶自己的汽车前往青梅。他用还账和幽会两件事引雅子上钩。雅子隐约感到,去那儿要比老在市内、老在饭店里幽会更有意思,于是毫不迟疑地上了他的车。

        在青梅的山路上行驶了约两个小时,一切还是安然无恙,别的车并不注意。一个男人驾驶的车里坐着一个女人,这样的车一天要有成千上万辆,行人也不注意。

        途中,他们在东青梅的中国菜馆吃饭,到御岳站前时天已黑了,尤其是这里群山环抱,黑得更早些。土特产商店和饭馆还有营业,但也没人注意这辆车。

        过了桥,没走神社那条高高的石阶参道,而是往左,到村子那边去了。这一带没有行人,只遇到村里的年轻人骑的三辆摩托车。道夫将车开进旁边的山道,停在茂密的树下,来往的行人看不到。

        “怎么了,干吗停在这儿?”雅子坐在后排问。

        “散散步,山道很有意思。”

        他打开车门。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影,林子里黑黝黝的。

        “怕吗?”

        雅子抓住道夫的胳臂,瞪着眼睛往前看。她仅没觉得帕,只是有些紧张。女人不断追求变化,对变化感到新奇,受到刺激。她跟着他来到山林里就是为了猎奇。树梢顶上的星空、黑黝黝的树影、长层林鹤的叫声——恐怖激起女人的兴奋,青草的气息刺激着性神经。

        道夫将雅子按倒在地。这是个斜坡。他贴着女人的后背,右臂伸到前面,弯在女人的下颚下。雅子以为他在戏弄她,没起疑心。他嘴贴着她的脖颈上,吻着她的耳垂。因异常的环境而兴奋的雅子在他那习以为常的抚弄下,左右扭动着身子,大口地喘着粗气。她本来气息均匀,可他手臂勒着她的脖子,使她呼吸受到压迫。女人手伸到背后抓着他的膝盖。他的两膝从两边紧紧地夹住女人的腰肢。渐渐地,女人抓着他的裤子的手颤抖起来。——还账的要求现在顾不上说了。

        他从背后租着女人的毛发、脖颈,用牙齿咬她的耳垂,勒着她下颚的手臂猛地一下勒紧了。女人没出声。她把身子翻转朝下,想从手臂中挣脱。为了加重压力,道夫又把左臂压在右臂上。他上衣只穿件毛衣,就是为了使胳臂运动自由,好成功地完成这一计划。

        用手扼,会在脖颈的皮肤上留下手指压痕,用绳索勒会留下索痕;用手臂压迫颈动脉,则能够不伤表皮而使其窒息。雅子脖颈又粗又柔软,用这个办法正合适,脖颈细就不一定适用。雅子的粗脖子被手臂紧紧勒着,里面一点儿空隙也没有。他一点点地加力,慢慢地勒紧。

        雅子两手用力扳道夫的手臂,想从手臂中挣脱。这是她明白事态后的垂死挣扎。对他来说幸运的是,她身体肥胖,动作缓慢,挣扎起来动作很迟钝,坐在草地上臀部不能灵活承受自身的重力。因为身子没有浮力,她只是用手扳着道夫勒在她脖颈上的手臂。就是那当儿,她指甲抓破了他压在右手上的左手,不顾一切的道夫当时未曾感觉到。道夫手上用劲,持续了许久。草虫在耳边鸣叫。他忽然感到,以前也曾有过这样的经验。

        若慢慢地计数,大概是在数到30的时候吧,雅子的喉管里咕喀响了一声,鼻子里涌上一股鼻涕,两手从他手臂上滑落,身子颓然瘫软,脑袋耷拉下来。毛衣袖子上沾上了她的呕吐物。道夫又数了数下,尔后才松开手臂,弯曲的时关节好半天不能伸直。

        他把女人放到在地上,看了看四周,悄没声响地回到车上。他不敢回头,仿佛觉得雅子就要站起来从后面追赶他似的,生怕一回头就没命了。停车的地方离得很远。

        好容易跑到停车处,打开车后行李箱,里面放着事先准备的绳索。他拿出绳索,轻轻地盖上行李箱盖,从裤兜里掏出小手电,往地上照着又折回原处。

        草地上有一条踩出的小道,道夫沿着小道往前走。眼睛不往前看,也不往两边瞅,只盯着灯光照亮的脚下。往前看,他仿佛觉得雅子正迎面走来;往上看,就产生一种幻觉,好像雅子正攀在树上。

        道夫脚不停步地往前走。他觉得一停下就会吓得转身逃回去。他心里想,我会怕她?这个白母猪?

        手电光柱照到了女人的衣服。见到尸体还在,反而平静下来。女人静静地躺在草丛中。他将绳索套在她脖颈上,轻轻地从背后打上结,用力往上提,于是张力与女人的重量使绳索紧紧地勒住女人的颈动脉。斜坡上有树,树枝低垂,道夫将绳索的两端挂到树上挂紧。

        这样做身体依然贴在斜坡的地面上,不像缢死的样子。道夫看不到一米的旁边,斜坡像刀削一样坡度很大,灌木和竹丛把这块悬崖掩盖住了,但仍能看出倾斜度。眼睛一适应夜暗,视野要比手电广阔。系着绳索的树枝就靠近悬崖。他把尸体斜着拖了一下,将绳索拴紧后,便把尸体往岸下推。尸体一离开斜坡,转眼就变成正确的姿势,垂直地吊在悬崖上。

        灌木的树枝仍能触及女尸的脊背和臀部,但并不能支撑人体的重力。缢死时,如果将绳索挂在橱柜的铁环上,身子半起半坐,那么即使吊着脑袋也能站起来。

        验尸也好,解剖也好,前颈部素痕很深,后颈部被勒的痕迹看不到。“缢死”的痕迹显而易见。

        把雅子摆成缢死状,其有利条件他早就考虑过。她有自杀缘由。丈夫有外遇,一直是个贪色之徒,夫妇感情不和。有夫之妇在41岁这样的年龄,容易产生厌世之心。

        雅子背着丈夫炒卖股票蚀了本,丈夫逼她赔偿。不用说,她受到了严厉斥责。自杀事出有因。

        雅子的丈夫怎么样呢?丈夫早就嫌弃这个老婆,想早日同年轻貌美的情妇结婚。女方自然也热切地盼望这一天。丈夫盼望妻子早死,一看到那个胖女人,他就暗暗诅咒,但愿她遇上交通事故吧,遇上强盗、火灾都行!他如此盼望妻子早死,她自己上吊当然正中下怀。

        即使觉得不太正常,经营股票的丈夫也会老老实实地承认说,对老婆自杀并不感到意外。丈夫不会希望事态复杂化。要是猜到他杀,他还会在心里感谢那位凶手呢。自己不能下手除掉老婆,却有人来帮忙,对丈夫来说这是件幸事。

        对警方推断的“自杀”论,遗属不仅没有异议,反而会极力合作。一旦定为自杀,警方便不能行使侦查权,这不正是最理想的犯罪吗?!——

        五天以后。道夫在想着天数,为顾客做发型的时候,与人交谈的时候,去青山看工程进度的时候,甚至在吃饭的时候,无时不在想。

        贴在右手背上的胶布摘掉了。那是荆棘的擦伤,已经不显眼。左腕上的伤是抓痕,不过一星期是不能完全消掉的。雅子手抓在毛衣上,那是垂死挣扎,抓得很深。幸子没发现,抓痕的上部还有一道白印子,那是勒住雅子时,她用力扳他的手臂时留下的。

        从幸子发现抓痕那天晚上,已经过去四天了。

        奇怪,尸体在那地方是不该没人发现的,虽然是在林子里,离通汽车的大道最多只有七八百米,’应该有人发现。村里人要进山砍柴,孩子们要上山捉蝉,来御岳游览的情侣要到山上寻求隐秘处,应该有人发现,又不是深山老林,怎么回事?

        道夫一度认为是警方故意封锁消息,正在秘密侦查,可是马上又打消了这个想法。即使警方断定尸体是他杀,这是不能见报的重大犯罪吗?不是,这是一件寻常的杀人案。

        那么,是因为案件太平淡,新闻才未作报道的吗?这也不可能。被害人——就算是自杀,其身份是证券公司的经理夫人,没有理由不作报道,就连那些农夫的老婆悬梁自尽的消息不也都在社会版的角上刊登过吗?

        那么,雅子的尸体仍旧吊在竹丛覆盖的悬崖上?若是这样,事情就好办了。时间越长,尸体腐烂越严重,表皮就要糜烂,皮肤组织就要损坏,脖颈上的索痕就会消失,那样,不论哪位具有经验的法医都无法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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