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寐中。
五月的午后阳光,令人薰风舒爽。
窝在副驾驶座上虽然没睡着,但眼皮下仍能感受到光线。
那感觉,简直像上了天堂。
整个人仿佛包裹在羽毛被中。
此时,耳边不知传来什么音乐,原来是来自冥河咏唱的御咏歌(朝山歌),与现在的气氛完全不搭。
这会儿究竟是到了天堂?还是到了地狱?
我稍稍睁开眼睛。
要撞上前方来车了!
二十岁就丧命?
这没天理,太年轻了!
手中的方向盘急往左切,旋即向右打回,再也没有比这一瞬间更妙的时机了。下一秒,既未碰撞公路护栏,也未撞上对向来车,而是驶回道路中央。车体甩尾、车身翻转的意外都未出现,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地继续行驶。所有人都哑口无言,只听到车里的音响依旧传来不变的阴郁旋律。
胸口剧烈跳动。只见几乎要正面对撞的厢型车驾驶座上,大叔两眼直视张大了嘴,邻座的女子也同样露出孟克的作品“呐喊”一般的表情。看来今晚入睡前,大概都难以忘掉这个画面。
心中早已准备接受四窜飞来的怒骂,然而却一点声音也没有。才偷看一眼副驾驶座,随即换来一句:“注意前方!”
“开车要看前方,有栖川,你这样太……太危险了!”
她,有马麻里亚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尽管沐浴在五月大白天的阳光下,但从侧面看去,脸上却惨无血色,真可怜。
“是红花!看,在那儿!”
“喔……应该是山杜鹃,很漂亮!”
车后座的两位学长发出声音,看来是为了打破困窘的气氛而故意悠哉闲聊。我很好奇他们说的杜鹃花在哪儿,所以左看看、右瞧瞧地往山上的方向望去——“有栖川!你在干什么?胆子真大!”
“看前方!”
怒气冲冲的口气,害我吓得差点误转方向盘。但话说回来,我这些学长还真是可爱,骂了我几句之后,随后又加上“麻烦你了”、“拜托你了”。为了冲淡尴尬的气氛,我也该清楚表示一下歉意吧?
“对不起,我会小心的。可是……”
我很想找个理由。因为刚才的意外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对方来车也真是胡乱驾驶!接着就是一连串的连珠炮。“我知道,我知道”、“说的也是”、“有栖川说的没错”、“是对方的错”、“但是,万一车祸死了,说一大堆理由也没用”、“这也没办法”、“所以说,安全驾驶第一”、“这可是租来的车呀”、“还要还人家的”、“大概是新手驾驶”、“才二十岁”、“与江神见面前,竟然就……”、“就算发生车祸,至少也算是回老家”、“笨蛋,那可烦人了!”
不知是否因为紧张的情绪已放松,整个车厢瞬间吵杂了起来。随口说出笨蛋的人是望月周平,遭回呛的人则是织田光次郎。一个是七爷、一个是八爷,即使坐着,都看得出明显的高矮。
“望月学长,可以停一停吗?”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有马麻里亚发出哀求,她说的是音乐。“听起来比乱步或横沟还要恐怖好几倍,跟御咏歌没两样,很不吉利!”
望月带来的是J.A.凯萨作曲的重编原声带。在御咏歌摇滚的乐声中升天,可并不幽默。望月听了之后,取出其他的音乐带,是卡尔门·马基&OZ的《被封锁的小镇》,浓厚的怀古曲风,一开始就是反复弹奏的吉他声,活像巨兽酷斯拉要出场了。
“看来性命还是不能交给刚领到驾驶执照的人手里,”织田说,“进入山路前,还是换我驾驶好了,奇迹可不会连续出现。”
“好。”
这趟旅程的目的地是位于木曾山中一个叫神仓的“街村”。由于神仓位在长野县与岐阜县交接处附近,因此自京都出发,有两条路线可供选择。一条是经由名古屋、中津川,自木曾福岛北上的路线,而另一条则是从岐阜经由飞驒高山南下的路线。经协议之后,我们选择前者,因为这条北上的路线花的时间比较短。春假才考取驾照的我,负责的路段是从小牧交流道进入中央自动车道,直到通过木曾福岛为止,总感觉像是被免职一样。但是,对于进入山路单线道驾驶的渴望,我可不是抱着轻率的态度。
“呃……”我语调客气,“应该快到开田了,麻烦看一下地图好吗?……喂,麻里亚!有马小姐!”
似乎在发呆,她应了一声,然后翻开地图,“开田高原之后的路是吗?等一等,呃……”
“哇……”
望月从后座踮起脚惊叹。还在想他到底是被何事给吸引之际,缓和的弯道前方突然出现一片雄伟的风景,那是以蓝色天空为背景的御岳山。坚毅梯形的山貌呈现丰富的表情,紫色的山脉理路上还斑斑点缀着残雪。山脚下的缓坡美丽的新绿萌芽,宛如一片向远处展开的天鹅绒毛毯。树海中,散居着几户人家。不禁令人想起北海道壮阔的景致,虽然极欲脱口说出,但难过的是,我连北海道去都没去过,所以也说不出口。一时之间看得入迷,但由于还关系着其他人的身家性命,因此对眼前的美景也只是一瞥而已。
“那是木曾的御岳山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纯就信仰之山而言,就已经太有风格了!”
麻里亚陶醉地说道。望月在后座似乎打算取出相机,但由于准备不足,当车子滑行下坡时,绝景却已变得昏暗灰沉了。从车里照后镜看去,他好像连底片都还没装好,只见他打开盖子,啪啦啪啦地正在忙。
“真有灵峰的意境呀!”错失按下快门良机的学长说道,“不仅是秀丽壮阔,还充满悬疑的气息!”
织田应道:“悬疑?任何东西在你眼里都很悬疑。”
“有异议吗?”
“不,没有。”织田顺从地回应,“毕竟这座山从古至今因为信仰的灌注而拥有力量。”
车子进入开田村,其中一个角落似乎正在开发别墅用地,但模样宁静,也没有艳俗的招牌。
沿途有不少摆放蔬菜的木台,都是无人看守的贩卖点。
“那么大一颗高丽菜只要一百元!”麻里亚先是惊叫,接着指挥起来,“前面左转,然后一路沿着三六一号线直走,到了日和田高原附近要左转……到达那儿之前,记得由信长换手负责开车。”
有信长昵称的织田学长,提议道:“找个地方休息吧!”
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赞成。
望月此时好不容易才将底片装好,正将相机收进包包时,织田却阻止他。
“等等,相机别收进去,收进包包里,万一有什么急事需要,又会来不及了,而且我们也不知道UFO何时会出现。”
“难道今天要做个了结?天之舟会在大白天出现?”
“这可不是幽灵,即使在大白天,也千万不可大意!你们以为这儿是什么地方?这地方很接近圣地,万一没拍到照片可别后悔!”
闻毕,所有人都抬头仰望天空。
即使在信州,最出名的也只有荞麦面店,尽管零星可见挂有荞麦的店门遮帘,但对四个食欲旺盛的大学生而言,很不巧地,现在早已过了饥肠辘辘的时刻。过了村公所又往前行驶了一会儿,眼前出现像是咖啡庭园的地方,于是车子停了进去。虽然有住宿设施,不过店家也将部分空间挪作咖啡馆使用。
前方庭院有一只哈士奇犬在跳跃嬉戏,角落上还并排停放四台摩托车,织田见状信步晃了过去。“男生就是这样。”麻里亚看到织田绕着摩托车检视的身影不禁笑了起来。狗屋四周点缀着缤纷绽开的蒲公英。
气氛悠闲沙龙般的小店里,弥漫着馥郁浓纯的咖啡与木头香,同时流溢出节奏自由、调性慵懒的爵士乐。角落里,烧柴壁炉稳稳地坐镇在那儿。有三个仿佛仍在抵抗迈入中年事实的男子,另外还有一个年近三十的客人。那三个像是投宿客的同伙,朝围上围裙的老板说道:“我们要去尾之岛的瀑布,来一趟高山远征!”说完便走了出去。
我们选了靠窗的桌子坐下,喘一口气。看着菜单点餐的织田默不作声、伸出右手,结果车钥匙从手掌中掉了下来。
“拜托啦!念一下这本书嘛!”里面传来央求的声音。
“又是这一本?早上到现在已经念了三遍了呀!”像是母亲的声音边笑边回应,然后缓慢而优雅地开始朗读。麻里亚噗哧一笑,窃窃低语:“我也曾经那样。”现在一些仍对《古利和古拉》着迷的女孩,或许——唔……只有天知道——也像我们一样,紧抓着推理小说不放而长大成人。
“真是太棒了,这肯定是一趟愉快之旅!高原的晚春还真厉害,再过不久,应该就能看到水芭蕉了!早来了半个月。喔……这儿是木曾马的产地,有机会真想骑一骑!”
望月说完,抽起置于玄关旁的当地旅游简介看了看,口中喃喃自语。或许是从求职活动中获得暂时的解放,而让他有这么好的心情。
所谓的“这肯定是一趟愉快之旅”,应该是指“如果有机会的话”。其实,织田内心很清楚到底有没有机会。
“你忘了重要的目的吗?我们这一趟,可不是为了什么游赏高原晚春之旅唷!”
“喔,说的也是。”望月两眼仍在浏览旅游简介,“也不是为了白桦林之旅,更不是为了拍摄UFO的照片而来,而是因为担心江神二郎部长,好让他脱离求职之战的痛苦。”
“知道就好。”
“可是话说回来,江神也已经廿九岁了吧?入学也八年了,他这个年纪,偶而也会想要一个人外出旅行吧?也许他有很多事情要思考。”
但我想,若只是这样倒还好,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毕竟是我们期待的观察结果。
不仅是我们的母校英都大学,所有的大学都只允许学生的学籍存续八年。江神在入学前,因为家中发生了一些事,所以耽搁了两年没上学,后来又优雅地留级留了四次,接下来无论是否领到毕业证书,到了明年的三月,他都必须因为学籍资格终止而离开学校。然而,却完全看不出他有求职的准备,尽管学弟妹们无法摸透他的心思,或许江神学长也正为自己的出路而迷惘。
“如果江神学长想要独处的话,就算我们这样追着他跑是为他好……”
我不自觉地道出心声,而望月此时也摘下金边眼镜,仿佛拿着眼镜指向我一般。
“有栖川,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别说这种话!因为担心江神,所以提议前来神仓的,不就是你?——我说到这儿旅行也不错,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想要有个愉快之旅,得另外找机会来。已经预约了神仓那边的旅馆,稍后再抽完一根烟就赶路,我想尽早确认江神是否待在那个地方。”
饮料来了,小碟子里有一些饼干点心。老板的一句“请慢用”,直让人想在这儿坐上好一阵子而不愿出门。
越过望月肩头,可以看到另一位客人。该不是一个人旅行吧?他身上耀眼的鲜红色防寒夹克,好像有些适合却又似乎不太适合。浓眉大眼的他,正用汤匙在杯子里搅拌,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窗外是阳光亮丽的庭院,树枝上有一只松鼠到处窜动。
“该睡午觉了喔!”“嗯,好。”店内深处只传来母女的对话。
虽然望月说过是因为担心江神二郎部长,但是他所表现出来的神情,与我们心中所顾虑的是否相符,关于这一点倒是有些可疑之处。连续假期不久之后,江神说:“也许会出趟远门。”然后就外出了。因为突然就这样不见人影,所以是不是真的外出旅行,也不是很确定。仅有的证据是,他大概前往木曾山中的神仓去了。虽然不知是否能达到我们的目的,但心中总有些许的不安。神仓是个很特殊的街村,因此我提议前往打探一下——真的是想不透。江神二郎这个人并不会提及他幼时有何不幸的成长过程,也或许他是个冷静思考型的人,在面临关键时刻之际,总能发挥他的灵活思路。因此,尽管我们与他很亲近,他仍是个猜不透的谜,不过他在私生活方面,倒也不会故作神秘。就因为这些因素,所以很在意他这趟远行。然而,如此的刻意追踪,侵犯他人隐私的举动,我是有些犹豫的。毕竟不是小孩了,而且对于比我们年长七八岁,为他安上长老、老贤者之类的绰号也不为过的学长,我认为还是回去等一等好了。不、不,还是很担心。这个有街村之称的神仓……想到这儿,不禁钻起牛角尖,烦恼了起来。
“我也很犹豫,但我认为还是去好了,以免后悔遗憾。”
麻里亚客气地嘟囔了一句,我能理解她为何低声说话。去年秋天,她当着我们的面跑了,跑到四国山中一处艺术家之村躲了起来。当时,从她父亲口中打听出她避居之处,包括江神在内,我们急忙赶赴,终于撬开她封闭的坚硬外壳。几乎可说是将她挽救回来。若只是这样倒还好,因为她竟然卷入了村里一起诡异的连续杀人事件,而这件事令她感到很内疚。不过,上次的事件与这次的事件情况迥异。在麻里亚的事件中,是因为父亲担心女儿突然身陷莫名的村子,所以委托我们往西出发。但是,在这次江神的情况中,却像是前途未卜的旅程、找寻初恋情人,又或者像是埋头于巨大长篇推理小说《赤死馆杀人事件》的笔耕而外出取材收集资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完全是晦暗未明,而这也正是令人苦恼之处。
“不想在日后留下后悔。”
织田在脚边的背包中翻找出一只牛皮纸袋信封,尺寸足以放入A4大小的文件,里面似乎垫有厚纸板以防折弯。因为是要交给江神的信件,所以完全不清楚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如果在神仓遇见了江神,结果触怒他,还斥责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真是太多管闲事了!’我们最好回答:‘因为要将这封信件交给你。’这样就行了,尽管这封信件看来也没那么急。”
交代这只信封的人是石黑操,他和江神一起创设了我们这个社团——推理小说研究会。前天星期三,他来到我们经常聚会的学生会馆,知道江神不在时,蹙起眉头轻啧了一声。然后,就将信封交给我们,说道:“这个礼拜起就没看到他的影子了?那这样好了,他回来的时候把这个信封交给他。本来打算出发前见到他的,没想到错过了时间。”当时,也不好冒昧问他信封袋里装了什么。因为石黑不仅封了袋口,还在封口盖上签名,虽然他应该不是要防止我们任意拆开信件。
“好,我们就针对信封里装了什么内容推理推理吧!”
望月拿起信封,上下左右摇晃,只听到卡沙卡沙的干涩声音,该不会是信纸或照片吧?
“勿随意穿凿附会,”织田提出告诫,“各位都是正派的推理专家,千万别坏了品行!另外,也别告诉我说,没任何资料要如何推理!”
眯起眼睛,藉着光线透视一会儿后,望月将信封袋还给织田。
“看不到,不过,若只是为了递交信件,却由四个人专程来到神仓,这也说不过去吧!他一定会看穿我们的心思,并且说:‘我看你们是担心我而来的吧?’我想,就算穿帮也无妨。”
我接着说道:“我认为,关于这里是圣地,因为担心江神学长出了什么事,所以来到神仓这个地方,这方面的事我们只字不提,另外对他提出的理由是:‘石黑托我们把信件交给你,其实我们是想藉这个机会,顺便来这个蔚为话题的圣地参访、旅游的。’只要这么说,他就会答:‘这样啊?不愧是你们这些会员会做的事。’这么说应该说得通吧!”
“什么你们这些会员?我和望月可是扔下了重要的求职活动不顾而跑来的,别人现在都已经在确认是否已内定录取了。你们相信江神会那么悠哉说出那些话吗?不,我不相信。至少我和望月的事就不可能。”
“别一个人自言自语了。”望月咬了一口饼干,“倒是有栖川和有马,到明年为止大概都还没什么问题,但是往后几年,企业征才的意愿可能会降低,因为日本的经济曲线有往下滑的现象,泡沫经济时的美梦,此刻也该结束了。不只是日本,全世界都有不小的变动。”
不知是否因为饱受求职活动的折磨,最近这阵子,望月嘴边常常挂着这样的言论。然而,这个时代的确是动荡不安。去年十一月柏林围墙倒塌,东西德的统一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东欧的共产主义政权纷纷垮台,在戈巴契夫总统领导下积极改革推进的苏联情势,也有急遽的变化。在我出生之前就已存在的东西对立局势此刻正面临瓦解,继之而起的是新时代的来临。身处此境的我们,是否会变成一不留神就会脱口说出“西德”这个字眼,因而遭到年轻人嘲笑我们是昭和年代出生的老头?近几年,即使在中国,要求民主化的呼声也日益高涨,然而却在天安门事件中遭到压抑。就在不久前,边看电视边想,或许邻国的大学生有一些人已经遭到杀害了,心中为此不禁感到难过。看完电视隔天,却也未有任何想要发起的行动。
世界变得愈来愈小。早在过去,遥远的国外发生的事件,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引起民众的关注。一两天内发生的新闻,瞬间就会传递整个地球。看起来理所当然,但与我们父母辈的那个时代相比,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世界——诺斯特拉达穆斯会预言,一九九九年七月将是世界末日,结果……就算国际情势的变化,不会在一两天之内影响我们的生活,但泡沫经济的崩溃却非如此。八〇年代后半段起,对学生而言是买方较多的卖方市场。为了拉拢刚毕业的大学生,各企业无不使出各种笼络的招数。例如:“我们公司的待遇优厚,员工食堂也都改装成时髦的西餐厅,而且在度假区还设有员工度假休闲的研修养身中心,加上有给休假的天数也增加不少……”等等。
去年,日经平均股价指数在一年之中就上涨了百分之廿三;在年终最后一次交易里,更创下史上最高指数的三万八千九百一十五点,有人更预言股市将会上冲至五万点。然而,今年的情况却急转直下。最后,该面临的恶果应该还是得面临。虽然目前的日本经济仍处在泡沫经济的余波中,整个社会仍然随之起舞,可是这样的庆祝行情没理由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关于地价狂飙一事,日本银行(日本中央银行)方面在前几天终于坦承金融政策失败,并确保基本放款利率将会逐步调升回来。
尽管如此,泡沫经济仍然是个诡异的词汇。在泡沫经济的漩涡里,每一个人都自嘲:“眼前的荣景只是泡沫,是虚伪的繁荣假象,可以预见这样的假象总有一天会幻灭的。”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们的子孙或许很难相信曾经具有这样的事实存在,甚至回道:“所谓的泡沫景气,不是在崩溃之后才命名的吗?少骗人了!”这一切简直就很疯狂!自幼就很胆小的我,想到不久之后就要踏入社会,一想起来就觉得恐怖。我相信,若要历经粉身碎骨而不受打击的历练,就必须拥有刀剑不侵的强韧条件。在这个世上,社会的蛮横粗糙,远远超过你的想像。所以,与此相反的思考,同样也令人感到畏惧。
“有栖川,你还蛮安静的嘛!你在祈求世界和平吗?”
织田直盯着我看。
“不,只是在胡思乱想。”
“正如有栖川所言,”望月边说边用指尖收集饼干碎层,“就算让江神感到困惑,我们也只要回答:‘我们是来参观热门话题中,关于人类协会总本部所在的街村,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看到UFO,所以就跑来这儿旅游了。’我记得有人会在相关杂志上,写了一篇有关悬疑热点的探访文章。有栖川不是很想创作吗?对了,麻里亚,你是不是也想写?”
她立刻摇摇头,微带红色的半长发也跟着摇晃起来,两手置于膝上说道:
“江神学长和我不一样,他不会像小孩离家出走那样,这一点我深信不疑。然而,他的目的地是神仓的话,那就令人担心了。那儿可是人类协会的总本山呀!不仅耸立一座怪异的城堡,而且深山中的街村里住的还都是信徒。他如此瞒着我们到那个地方去,也许为的就是要加入那个教团成为信徒也说不定!”
突然传来喀当一声。鲜红防寒夹克男从座位站了起来。
当那个男子结完帐走出去时,音乐也正好停了。整个空间显得很空旷,刚才的对话也戛然而止,只传来摩托车远去的声音。
望月用平稳的语调说明:
“麻里亚的挂念心情我很清楚,但未免也言之过早了。首先,那句‘瞒着我们到那个地方去’的说法就很怪,因为江神并未刻意瞒着我们偷偷外出旅行,虽然未清楚说明地点与目的,但他不是说过‘也许会出趟远门’?而且,到神仓去的人,也未必全都是信众。到现在为止,那个什么协会或教团的,都还是很热门的话题,每个人都很好奇那个拥有城堡的街村,尽管位处木曾山的偏远深山,但在今年的黄金假期里,不就挤进了大排长龙的汽车与人潮?也许江神就是基于想要探究那些狂热者的心态,所以就跟着过去了。这是很有可能的,不是吗?毕竟说出来颇令他羞于启齿、很难为情,所以才会有不告而别的情况。我并非在安慰谁,而是真的认为这就是真相!若真在那儿碰面了,想必江神会露出苦笑,并且骂我们为何不邀他一起来!”
“你真是太乐观了,望月学长。”
对于麻里亚的反应,望月能理解。
“嗯,或许吧!我是个胆小的乐天派——但话说回来,麻里亚的说诃也有矛盾之处。若真的相信江神,就没必要烦恼担心。我们这位长老,岂会轻易受到来路不明的新兴宗教劝诱而上当受骗?假设江神是自愿入会,就算人类协会是个可疑的组织,但他们传播的讯息也有可能很正派,不是吗?事实上,那些步上歧途的可疑仿宗教团体虽然跋巵嚣张,但根据某些评语得知,人类协会却非如此。的确有一些小孩自制力弱、过度热衷投入,然而似乎并未发现有大肆宣扬人类灭亡危机而藉此威胁、强制要求捐款,或者迫使他人出家的情事。当然,随之而起的一些附带小麻烦是有的,但以规模如此庞大的组织而言,都必然会出现一些小问题的。上个月,就接到一通预告将有炸弹爆炸的恶作剧电话,结果警方人员据报进入城堡,但在里面并未发现有何异常。”
“你说我矛盾啊?”麻里亚颇为不满,“就算我相信江神学长,但人总会有一时之间迷糊的时候,所以……”
因为身着围裙的老板走过来,麻里亚便噤口不语。老板以直爽而有礼的口气问道:“请问还要续杯吗?”两位学长要求再续杯。
“请问……”麻里亚举起一只手,结结巴巴地提问,“我们待会儿要前往神仓,请问到那地方的人全都是信众吗?”
根据报导,那儿全是信众,但有人表示那些报导太夸张了。我们很想知道实际的情况到底如何。
“喔,各位要去神仓啊?刚才那位客人也一样,他专程从福冈过来看UFO,而且还是骑摩托车过来的。”是那个身穿鲜红防寒夹克的男子吗?“神仓并非住的全都是人类协会的信众而连一个当地居民都没有。不过,倒是有九成左右的人都是协会的相关人员,虽然不大,但算得上是一座宗教都市。”
人类协会的英文名称是y。他们就以这个名号在全世界展开宣教活动,分别在亚洲、大洋洲、欧洲、北美、南美等十六个国家设有分部。
“信众占了九成,那可是很惊人呀!”织田显得很佩服,“在那个村子住下,就表示他们是真心诚意地相信了。以前,那可是一座非常平凡的小村子,结果却被人类协会喧宾夺主了。”
“喧宾夺主的说法未免言过其实了,应该说是当地居民都成了信众。当初,那个聚落只有六十户人家,协会前身创立之初,人口还不足二百五十人。因为野坂御影被告知,到访者培利帕利将会降临该地,大字的神仓地区就成了地球上唯一的圣地,结果造成大轰动。因此,除了一些顽固份子,其他村民也都争先恐后地加入信众之列。顽固份子这个说法或许不礼貌,换个说法就是,那些无法忍受全村清一色陷入疯狂现象的人,便纷纷迁出村子、远避他乡。另一方面,外地的信众则陆陆续续迁入圣地所在的神仓,大约经过了十二年,就形成了现在的街村型态。”
野坂御影是人类协会的创始人,也就是会祖。培利帕利则是在御影面前现身,并传授谕知的外星到访者,换句话说,培利帕利是个外星人。其实,对人类而言,原来的名字并不容易发音,而培利帕利大概是为了配合人类而产生的发音近似的名字。这个近乎戏谑的名字或许正因为有戏谑的感觉,所以知名度领先群伦,若在日本全国进行问卷调查,询问是否听过这个名字的话,应该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答案是“听过”。
“尽管村里出现外来者会引人注目,但前去参访游览应该不至于会遭他们一顿白眼吧?”
麻里亚提出了我一直很在意的问题。结论是,应该不会遭致异样眼光。
“因为他们这个团体,为的是等待从遥远银河系搭乘UFO前来的救世主,所以大众传播媒体就以突兀、有趣的角度来报导他们。其实,他们是善良、友好的一群人。在总本部任职的会务人员,有时候也会到我们这家店里来用餐、喝咖啡,所以我很清楚。总本山之所以设在深山里,是由于当地是到访者培利帕利降临的圣地,他们本来就不是封闭的团体。因为信众人数急遽增加,所以建立了如今这么宏伟的总本部,或许给人感觉怪怪的,但其实并不怪——呵呵,再强调下去,我都像是他们里面的人了,还以为我这家店是监视外来者的前哨站,呵呵!”
老板的这番说词,并未松解麻里亚的愁眉。
“可是,还是有一些负面的传闻呀!”
“你是说,因为有家人对人类协会过度投入而引发家庭问题之类的吗?那也没办法!像是有些老公热衷于高尔夫球,老婆感到很孤单寂寞:或者是老婆过度投入志工活动,老公觉得生活乏味之类的不满。当然,也有一些希望小孩留在身边,但小孩却执意搬到神仓住的母亲怨叹的情况,这些我们都能理解。不过,这并不是协会方面的责任。传播媒体炒作这些枝微末节的纠纷,其实是对一种新鲜奇特宗教的过度反应。另一方面,新闻炒作得愈热闹,他们获得的利益就更大、更有价值。”
或许吧!真相到底如何,只要去一趟神仓,就可亲自得知人类协会的真面貌。
“对于协会,这附近的人是怎么想的?”我提出问题。
“因为协会位在山的那一边,也无任何劝说入会的活动,所以对协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虽然有一些年轻人会起哄什么UFO来了、外星人来了之类的瞎闹行径,但毕竟都无伤大雅。连续假期远从外地来的人潮,虽然把道路挤得一塌糊涂,但人潮带来了钱潮,有些人反而乐得高兴。只是,当中或许也有一些不良的影响,有些人对此感到不放心。加入信众的人?并非完全没有,但在开田这地方,并未闹出什么麻烦事来。邻近的比良野那儿,倒是会经听说因为家人太过投入而起争执之类的——各位打算到神仓投宿?”
我们已经向神仓唯一可供投宿的天之川旅馆预订房间了,很期待那会是一家如何乡土的旅馆。
“各位投宿的是天之川旅馆,若是信众的话,可以在协会备妥的房舍里寄宿。但如果不是为了彻夜等待观测UFO的降落,倒没必要住进那个地方,因为也没什么可看的。进入总本部必须获得许可,就算进去了,也无法获准进入培利帕利降临的洞窟,那是不公开的。在街村散步个半小时,从外面眺望总本部,拍个几张照片,大概也就差不多了。不但有了亲身前往神仓的证据,而且另外还有著名建筑师设计建造的资料馆、宝物馆,这些行程加上去,大概也不需花上一天的时间。”
“那我们了解了。”织田露出客套的笑容,“其实我们也知道参访神仓之旅,没有住宿的必要,但神仓是个观测UFO降落的地方,能到那儿算是机会难得。”
“那就好好玩吧!入夜气温冷,注意别感冒了,难得来一趟,若能见到闪闪发亮的东西也不错。”
“在这附近是否会有人见过不明物体?”
望月问完之后,老板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可能他突然发现,这样突兀地站在客人身旁不礼貌。
“很遗憾,没见过什么有趣的东西。听说外星人只会出现在神仓上空。”老板微笑道,“各位也都不是小孩了,就告诉你们实话吧!这附近也一样,但尤其是在神仓,昼夜温差特别大,所以早晚经常会起雾,整座山就像蒙上了一层纱,雾真的非常浓,那些雾大概就是所谓的UFO吧!在山中行驶的车头灯,经浓雾的反射,看起来就像飘浮在空中的神秘发光体。透过雾气缝隙,有时候也会误以为是火星或金星。况且,每天晚上总有几颗流星。这可不是我个人的看法,而是会在我这儿投宿的气象学老师说的。他很肯定,所谓的UFO现象,其实都只是一些错觉产生的。”
这些说法我们事前都已知道。在UFO迷之间,神仓很早以前名气就很响亮了。在诸多超自然杂志上,也多次以热门热点为主题而经常被报导。除了刚才所提的气象学老师的说法,也有人认为那纯粹是雾气的恶作剧。但是对人类协会的信众而言,那些说法不过是故意找碴罢了。
“好像从昭和四十年(一九六五年)左右,就有人‘目击飘浮在空中的圆碟’。野坂御影与到访者培利帕利正式的超现实会面之前,那个村子就已是UFO之乡了。若非如此,神仓的名号也不会响遍全日本,甚至全世界也都很知名。喔,对了……”老板依序看了我们一递,“各位还都是学生吧?几年级了?是神秘(Mystery)研究会之类的吗?”
江神部长不在,所以由望月代为说明。他说我们是四回生与三回生,两年前就没有新会员加入了,目前遇到了人员上的危机。
“说是神秘(Mystery)也没错,但稍微不一样。我们是京都英都大学的推理小说研究会,虽说是社团,但是与近来英国很热门的悬疑社团又不一样。”
“推理小说迷也对UFO感兴趣?”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探访的方向稍有不同,因为我们都是不相信UFO或幽灵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唯物论者。”
“喔,推理小说研究会呀……?”老板缓缓抚摸下巴,“那神仓或许会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十年前,那个村子会经发生过一件怪事,而且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事件,到现在还没解决。你们知道吗?”
没人听说过这件事。此时,望月的眼眸闪烁着入迷的光彩。
“陷入迷雾之中吗?是怎样的事件?”
“听说是杀人事件,但完全没查出凶手是谁。一开始认为是自杀案件,但后来又发现凶手像烟雾一般自现场消失。更详细的案情?这可就难倒我了。我本来不是这儿的人,五年前搬过来之前,我住在名古屋。为了开这家店,脱离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所以也只是耳闻过去的传闻。但是,在这穷乡僻壤发生了这样一件陷入谜团的杀人事件,却也颇骇人听闻的。毕竟这里是人口稀少,每一个人都彼此认识的小地方。当时,人类协会的前身,也就是野坂御影创立的教团已经成立,但怎么说都还是个小地方。虽然还有人持续在侦办这个案子,但看来是没有破案的可能了。被害者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人,由于凶手极可能来自外地,所以为了本地共有秩序的稳定,案子似乎就会这样无疾而终——你们的表情看来仿佛很感兴趣。各位到了那儿,最好不要随意说出口,免得惹上麻烦。否则的话,气氛会搞得很糟。”
望月紧闭双唇,表情严肃。
“当然,我们不会说:‘听说以前这里发生过杀人事件。’到了这种特殊场所,言行本来就应该要更加谨慎。”
“那就好。但也别把神仓想像成如此的恐怖,就像你说的,那是个‘特殊场所’,根据时间与场合的不同,有些事情或许是无法以外界的常识去判断的。希望各位注意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摩擦,并祝各位有一越难得而又愉快的旅行!”
老板带着微笑,朝柜台深处走去。我们望着他的身影,不禁都皱起眉头。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神仓有未解的杀人事件。他提到‘凶手像烟雾一般自现场消失’,这不就是密室杀人吗?实际的情况到底又是如何?”
配合望月的压低嗓子,织田也刻意放低音量,像在密谈什么事似地说道:
“就凭‘凶手像烟雾一般自现场消失’这句话,还无法判断是否为密室。不过,在一座小村子发生这样一起离奇未解的事件……”
“就这件事看来……”
我和麻里亚同时说出这句话,只见她以手示意要我先说。
“江神学长前往神仓的目的,是否与这个案子有关?也许,事件的调查才是他的目的!”
望月低吟道:“嗯……有这个可能性,但臆测的根据太薄弱了。目前尚无法判断这是怎样一件谜案,但江神很有可能只是因为好奇而前往深山调查这起坠入迷宫的事件。果真如此的话,或许他在个人方面与事件的被害关系人之间有什么牵连之处。”
织田再度从背包里取出刚才的牛皮纸袋,砰的一声丢在桌上,双手抱胸。
“好戏要登场罗!这纸袋里,该不会就是关于这个事件的资料吧!大概是江神交代石黑协助收集的。”
石黑操目前在东京从事自由撰稿者的工作。虽然他并非专门从事事件的謌查,但在这方面的探访能力却是一绝。或许江神就是深信他在这方面的能力,所以事先委托他进行调查。虽然当场拆封即可确认真相如何,但还是不妥。
“该怎么说呢?”麻里亚的食指顶在脸颊上,“若这份资料真与事件有关,那么江神学长还没收到资料就出发了,这不是也很奇怪吗?”
“我在想……”织田随即答道,“应该是当时发生了什么急事,所以无法顾及资料是否已经收到。不过,他这样急急忙忙飞奔而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实在是猜不透呀!”
“该不会与人类协会有关吧……”
我只是低声自言自语,没想到麻里亚也听到了。
“什么意思?有栖川?那件未破的案子与人类协会之间是否有关,目前应该还不清楚吧?”
“的确是情况未明。但是,当我听到‘无法顾及资料是否已经收到’这句话时,突然想起来人类协会最近有一些新的动向——各位想想,就在两个月前,协会高层不是在交棒吗?他们是怎么称呼那个职位的?”
“代表。该协会为了尽量不要出现宗教色彩,因此以代表称呼。像是教祖,他们就称为会祖。喔,对了,我想起来了!”麻里亚抬头望望天花板,“我是在美容院里的周刊上看到的,人类协会新上任的代表,是个与我们年纪相仿的女子。标题是‘神仓城新女王诞生’,她的名字叫……野坂公子。”
我也突然想起,会在杂志架旁翻阅周刊时看到过。从该协会公关部提供的照片看来,感觉上是个很可爱的女子,但印象有点模糊了。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如此普通的女子,竟然会是拥有全世界信众多达廿万人以上的教团代表。望月与织田也同样见过那张照片。接着,两人开始唱双簧了。
“没错,野坂公子,她是野坂御影的养女,甚至还将她描述为‘代表地球的美少女’。都廿一岁了,还以美少女称之,似乎有点勉强。不过,她是信长喜欢的那一型。”
“是啊,很接近好球带正中央。就算不是百分百美女,但仍有天真无邪的气质,实在看不出来会是诡异宗教的领导人。”
“并非领导人,他们所谓的代表,主要是担任人类协会的象征,并不需要拥有强烈的领导魅力。即使当上了代表这样一个重要的角色,她也无须在信众面前雄辩滔滔地发表演说,也不需在录影带上为信众说法布道。要做的大概只是发布一些手写讯息,几乎是不站上第一线的。说来这样的神秘感,或许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吧!前一任代表不也是如此?”
“前一任代表?我不是很清楚。”
“野坂季子,也就是野坂御影的女儿,据说是因为健康上的理由而(退位),在会祖的计划里,季子是担任交棒给公子的中继角色,待公子的年纪到了廿一岁时,便由公子正式接掌代表之座。”
“有事先作功课嘛!原来如此,在野坂公子正式接掌代表职位之后,加入信众之列的年轻男子好像就增加了。这追星族还真多!”
“喔?你怎么不也加入啊?”
“我才不会这么随随便便就加入!不过,若在河原町附近分送附有野坂公子照片的传单,我倒是可能会伸手要来一张。身为代表,在事务性的工作上,显然与那么简短的头衔名称不相符,真想劝他们别开玩笑了!传播媒体给她的(女王)封号才是真的有道理嘛!”
“还真是十足的追星族!什么(女王)啊?那该封我什么封号?艾勒里……”
才一说出打从心底崇拜的艾勒里·昆恩之名,望月便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然后,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直点头。
“喂,你怎么了?脸色很怪。”
“关于江神前往神仓的理由,到底是不是为了调查木曾深山里发生陷入谜团的杀人事件?往这个方向思索,也许我们会愈搞愈迷糊。但是,若与目前我们所获知的资料相符的话,事态不就很清楚了?不懂?我的意思是说,就算他有远离俗世的特质,但毕竟身体里还是个流渝着热血的人。初次见到(神仓城)诞生的新(女王)照片,难道他不想亲自前来一亲芳泽?这也有可能,不是吗?”
“不可能吧!”麻里亚一口否定,“这不是他的为人,江神学长才不会这样!”
“为何如此肯定?嫉妒吗?喔,我稍稍动了怒气,不好意思。虽然我的臆测没什么根据,但比起杀人事件,我的说法不是更有真实感?江神不是我的眼睛,他在暗地里如何活动我当然不清楚,但他今年也要迈入廿八岁了,却完全没有女人缘。如果说,这样的长老在看到照片时一见钟情、感情暴冲,难道我们不该为他感到欣慰?在同为女人的麻里亚眼里,野坂公子的评价如何我不清楚,但就是有很多男人为那种类型的女孩倾倒不已。比起麻里亚这种真正的大美女,有些男人就是比较偏爱长相普通的女孩。我已经说得很客气了,为什么还生气?——撇开玩笑话不说,野坂公子的确是江神的好球!”织田立刻摆出戴上手套的姿势,“你们看,就算是正中红心的好球也不为过!”
“我只能说你这样的妄想,还真胜过艾勒里·昆恩狂热份子!”
麻里亚整个人都呆住了,硬汉推理迷的织田则不做评论。
“有栖川,你怎么想?”麻里亚问我。
说实话,我完全感受不到望月所谓的真实感。
“真的是非常跳跃式的假设。我想问望月一个问题,假设江神学长对(女王)一见钟情,那么他到神仓去要做什么?刚才我们也听到了,进入城堡必须获得许可。或许,非属信众的一般人会兴冲冲地前往,结果却无法见到心仪的对象一面。但是,仅仅为了要见偶像一面,就加入信众之列的举止,并非江神学长会有的行为。”
“当爱情的火花炽烈燃烧,或者是……算我没说、算我没说。没错,的确是不可能加入。不过,江神出发时或许在想,只要到了神仓,至少可以站在远处以仰慕的心情,遥望那美丽的容姿。但话说回来,到底是为了侦察陷入谜团的杀人事件?或是感情暴冲?甚至完全是为了其他的理由?就目前而言,我们完全无法判断。为了查明真相,也该出发前往神仓了。待在这儿,还真舒服啊!”
下午四点钟,织田手里握着车钥匙。
打算结帐时,就见到老板正巧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中卷握着一本杂志。
“要出发了?听到你们提起野坂代表昀名字,让我记起我也有这本杂志,刚刚正在整理一些旧报章杂志,如果你们想要的话,不用客气。”是上个礼拜的写真周刊。“这里面有协会代表最新的照片,以及有关协会的一些八卦消息。”
我们很感谢地收了下来。
“我想请教一些有关野坂代表的事。”麻里亚询问道,“请问她来过这里吗?实际上,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不知是否因为望月刚才说的一番奇怪言论,所以她特别挂记。
“没来过我们店,往后大概也不会来吧!因为听说都待在总本部的城堡里,所以应该是个身处深宅大院,而且与俗世隔绝的千金小姐!”
这么说来,为了谒见容姿而幸得荣光披覆,仅仅加入信众之列是不够的,看来还要成为干部非得(登城)不可了。于是在面纱的包覆下,成为生身密佛,让人看起来带有一股领袖的魅力。或许这种老套的把戏比较有效吧?况且,(女王)被迫失去自由,对协会而言,是一出最不花成本的演出。
“通往城堡之路还很遥远,真是苦了江神啊!”
望月说这话时,麻里亚假装瞪了他一眼。
为了惯重起见,织田向老板确认一下道路状况,亲切的老板在洒盖御岳山周边的地图上,用签字笔描出路线来。在神仓的位置上除了印上(人类协会总本部)的字样,还绘有两座高塔耸立的城堡,以及亚当斯基型的UFO剪影插画,真不愧是圣地。
“开车大概要四、五十分钟才能到达。天黑前应该还有时间探索街村。”老板最后又加上一句话,“真怪我多嘴,说出了杀人事件这种无聊话。各位可千万别误会,那儿其实是个亲切、平静的街村。而且也勿怪我罗唆,到了那个地方,最好不要谈论刺激性的话题。”
他的意思是说,不要评论当地人的信仰很愚蠢,也不要针对陷入谜团的杀人事件有其他的穿凿附会谈论,并且希望我们忘了不愉快的想法等等。我们依言称是,谢过老板的忠告。
老板与同样穿上围裙的老板娘一起走了出来,站在玄关送走我们,还要我们在返程时,可以顺道再光临。
山风起,廿公尺高的落叶松林沙沙作响,仿佛每一棵树下都有几名巨型大汉在摇晃,前后左右地各自东倒西歪。
我们乘坐的车已驶离开田高原,朝比良野的村落出发。那是石黑操的故乡,听说自此开始,就有愈来愈多的UFO目击报告。小溪谷中流淌的是樱川,会听石黑说,山樱花的白色花瓣会染白了小川,可惜如此美景的季节不久前才刚过了。跨过桥后,只见小村子在车窗外快速往后飞逝。
与织田换手驾驶,我坐进车厢后座,信手浏览庭园咖啡店老板送我们的周刊,仔细端详野坂公子的彩色照片。依图解上的说明得知,以银河系图板为背景的半身照,同样也是由人类协会公关部提供。另外一张是在后山散步时的姿态,应该是摄影者强行拍下的——原来,她有时也会走出城堡之外啊?但所有照片中的她,都身穿人类协会舒适的蓝色正式服装,就是那种象征地球、蓝天与大海的瓷蓝色西装式夹克,另外配搭同色系的衬衫与长裤。全都是丝质材料,整体穿着让人感觉不到有宗教气息。如果胸前未配戴徽章——白底配上代表地球的蓝色圆球——或许有些女孩会因为看起来很时髦而想穿呢!
公关用的照片果然拍得很用心,面对照片中洁净、理性、健康、惹人怜爱,而且又充满慈悲微笑的女子,应该没有人会对她怀有敌意或觉得反感吧!尽管少了领袖魅力,对身为组织代表一职而言会有一些缺憾,但是却带给人一种安心感与信赖感。她被遴选为代表的理由并不清楚,然而外貌应该也是关键因素。
野坂公子的长相,是日本人最抱好感的女子类型。换句话说,她完全符合了(虽非美人却很可爱)的印象,但似乎也不尽然。应该可以这么说,她的外貌不仅符合了日本人的喜好,同时也具备了地球上各个民族各自偏好的些许特征。这就像是制作一份汇聚世界美食于一堂的便当(盒饭),可以让食欲不佳的人变得想要用餐,而她的长相仿佛就是一份菜色取得绝佳平衡的便当。眼形颇长的杏仁眼,加上大而黝黑的瞳孔,这到底是哪一个国家的喜好?细细的鼻梁高而尖挺,这又是属于哪一个地区的魅力?丰满优雅的双唇、令人联想到流畅缓坡的双颊,会是什么地方的最爱?就算再追问下去,似乎也找不出答案。
人类协会聚集了一群人,他们相信会有来自宇宙遥远彼端的一场邂逅,但是在如此光辉灿烂的日子到来之前,他们也认为人类必须超越现有的界限,不断地实践自我提升的行动。由于协会以世界性的规模急速成长,信众更是爆炸性地增加:因此,选出一个为多数人所亲近的外貌主人为代表,无疑是最佳良策,而且是一张能代表全人类的脸。
报导方面没什么重要的内容,大约一千字,多半是撰稿者信笔随写的杂文。例如:神秘美女就任谜样教团高层宝座、她就是(神仓城)新主人、人类向外星人极力推荐的极致偶像、世纪末(女王)、北美发生多起信教引起的纷争、法国政府指定为邪教……大概都是诸如此类的内容。
“从刚才就看你一直很专注地在阅读嘛!”望月说道,“江神是否坠入情网我不清楚,但我看你倒是被(女王)给迷得心荡神游的。”
“没凭没据的,别乱说好不好?我这是在做研究!”
“那就好,如果连你也变得怪怪的,那可就辛苦了身为保护者的我了!”
“你什么时候变成保护者的?就只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有,什么叫做‘连你也’?甚至还以江神学长的异样为前提,这样不妥吧!这本拿去看看,望月学长也该好好吸收一些基本知识了。”
刚才阅读的杂志递给望月之后,便将视线移向前方,正好看到麻里亚的头。
我们也会有过根据周刊的八卦内容事先进行调查的经验。是的,就在距今大约六个月前,当我们获知麻里亚位在高知县木更村一处极为秘密的地点时,便开始收集该处的资料,并且事先调查清楚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然后才开车前往四国。如今是旧事重演,只是麻里亚替代了江神,一切的开车情景都一样。
当我们离开持续绕着高山跑的国道三六一号线,接着穿过日和田高原一路往西行驶时,发现车子愈来愈往山里走了。虽然行驶在御岳山的北麓,但由于靠得太近,反而无法见到山貌。若有对向车驶来,要避开停车还真难,所以这段路并不适合新手驾驶。我想,在前往街村的途中,可别发生什么意外才好。通常我心中不愉快的预感,往往会成员。自京都出发起,我就一直挂念江神学长可能遇上了麻烦事。现在,那股不安的氛围再度向我袭来,仿佛沉睡中的巨兽缓缓睁开眼睛。大概是我的错觉吧?毕竟从高原进入山区,愈来愈远离人烟,所以心思也跟着敏感起来,但胸口郁郁不快的感觉仍未释怀。
“注意说话咬到舌头,前方的道路很颠,车子会弹起来!”
如织田的警告,车身来了好几次的大跳跃,是道路施工。如此看来,大概是预估日后前往人类协会圣地的信众人数会大幅增加,所以向长野、岐阜二县以及中央申请,要求改善通往神仓的道路。结果,这样的趋势获得了认可。
麻里亚认为,那不过是道路施工罢了。
“很难相信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总本部,十月一日的培利帕利降临纪念日,一定会塞得满坑满谷。来自全国的信众大集合,这条路上的包租巴士肯定是大排长龙,整个交通陷入瘫痪。令当地人感到最困扰的,大概就是这件事吧!”
织田接着问:“十月一日?不就是烟火大会吗?”
“如果你说是烟火大会,那些信众一定会纠正你的说法。其实,那只是庆典过程中炒热气氛的一场秀。但他们会说,那是为了向天空传达诚挚的讯息,这种仪式好像叫希天祭。因为他们希望将‘遥远彼方尊贵的大德,我们在这里,请求大德再度允显尊容,到此引导我们。’之类的期望射入空中。就像东京隅田川的烟火大会那样,轰轰轰的发射一万发。”我回答。
“喔?是宗教仪式啊?很像那个完美自由教嘛!”
“有很大的差异!”
在大阪府南部富田林市的(完美自由教)本部,每年八月一日教祖的忌辰当天,都会举行全世界规模最大的烟火大会,现场发射升空的烟火总数多达十万发以上,的的确确是国内规模最大的。烟火大会中的高潮是,八千发的烟火在数秒钟内同时打入夜空,周遭瞬间化为白昼,简直就是一场精彩绝伦的豪华大秀。观赏烟火表演的群众车潮,挤满了附近道路。车站里的人潮,更是比尖峰时段还要壅塞不堪。到底花了多少经费,我们无从得知;但是在这样一场超大型的活动中发表的新型烟火倒是不少,对烟火技术的革新应该也有很大的贡献。但是,一个宗教团体为何要举办这样的活动?主要是因为教祖留下遗书,‘我往生后毋要悲伤,为了让教义能广被众生世界,务必要施放烟火以示庆祝。’我无法正确引用具体内容,但大致上就是如此。
“说明得很详细嘛!有栖川,该不会是因为你会在(完美自由学园)的棒球部担任过捡球员吧?”
“我才没有那么值得夸耀的经历,这在大阪算是常识。对了,正式的名称并非烟火大会,而是(教祖祭完美自由花火艺术)。求职测验面试时,或许不会问到这一题,就当作是文化教养记下来吧!”
织田嘟哝说道:“大型宗教团体的资金还真庞大,人类协会的城堡也很雄伟。撇开完美自由教团不谈,就信众人数的比较看来,人类协会在资金上的调度,还真是多到令人咋舌呀!果然也受到了泡沫的影响。”
“没错,”麻里亚断然答道,“人类协会的信众,听说的确是经济富裕者居多,那些人把泡沫经济期间赚得的大把钞票,慷慨大方地哗啦哗啦往协会里送。搞不懂他们为何会如此,但电视里会经有位社会学者做过分析表示,人类协会的新世纪思想并非什么特别稀有的事,而是因为能与遥远宇宙沟通的那种豪迈而又故弄玄虚的气氛,深深打动了泡沫经济中的成功者的心。所以当他们赚了一大把意外之财后,就会想把原来要买金银首饰的钱试着用来投入宗教。另有一种说法是,虽然人类协会主打的并非现世利益,但对一些靠自己本事赚钱的人而言,却认为那是个寻求依靠的好地方。也就是说,协会是个没有穷酸味的地方,对他们而言那是好的。”
“你这根本就不是说明!”织田笑道。
“那个协会的标志看起来很像粗糙仿自日本国旗,白色为底,加上象征地球的蓝色圆形图案;但同时也有人说,那是象征了平成泡沫、日本第一(Japan as No.1)的氛围;甚至还有人相信,这个图案预见了日本总有一天会站在世界的顶端。”
“被这种说词给骗了的外国信众还奠可怜!”
结果,这只是一种流行的追逐罢了。套句现代人常说的词,人类协会只算是一种潮流、一种时髦(trendy)。对于暴发户而言,他们浑然不知这只是金玉其外、大肆挥霍的一种游戏,而捐款也只是他们为了满足俗世精神所表现出来的轻率洒钱态度。自从以外貌取胜的野坂公子就任代表一职以来,此一倾向就显得更为强烈。也不问是否会与宇宙交流,更不论培利帕利是否降临,捐给野坂公子的现金袋或是一整捆一整捆的现金,便如飘落的雪花般大量送达。
“难道这是泡沫经济的副产物?这种团体还真怪呀!”织田叹了一口气,“莫非……对东洋哲学、西洋哲学稍有涉猎的文学部八回生江神,也被这样的玩意儿给诓骗了?”
望月将野坂公子的照片,推向照后镜中的驾驶。
“没错!野坂公子。就算不愿为宇宙的超越性价值跪拜,肯定也会拜倒在她的容貌与姿色之前……算了,车里的气氛很沉重,麻里亚正怒火中烧。”
个性还真直率。“我才没生气呢!”然而,整个背都在发怒。
随着车厢的摇晃,微红的半长发也随之摆荡,我边看着这样的画面边思考。
她是不是因为江神被其他的女孩所吸引而生气?真的是因为吃味吗?如果今天把江神换成是我,她也会有同样的反应吗?
先前莫名其妙的不安消散了,代之而起的是另一股混乱交织的情绪。
三天前——五月十五日星期二。
新的一周开始之后,我稍稍留意到,校园里不见江神的影子,于是前往他位在西阵的公寓一探究竟——我知道备用钥匙藏在盆景下方——这才发现他可能前往神仓所留下的暗示痕迹,那个地方是相信救世主将搭乘UFO降临的怪异教团圣地。我相信一贫如洗的江神,绝不会为了一时好奇而跑到那个地方去,肯定是有无法告知他人的原因,我就安心等他回来好了。但愈想愈耐不住性子了,所以我就认为,最好去看一看情况如何。
其他两位四回生学长正忙于求职活动,根本就分身乏术,因此我打算一个人前往。但我又想了想,就算望月与织田真的挪不出时间,麻里亚或许会跟我同行。因为我猜想,她大概无法忍受就这样默默等待江神自己回来吧?若果真如此,那就是我和她的两人旅行了:心想,这样也很有趣才是。然而……连我自己都认为这是很可笑的点子。一边希望她能对我多投注一些关心,一边却又利用她对其他男人的关注情绪,这也未免太矛盾了!
无论如何,我只规划了概略的计划。这趟旅程必须开车前往,但我才刚取得驾照不久,途中应该就会连人带出租车一起翻落山谷。由于从木曾福岛出发的定期公车,每天早晚就只有各一个班次,所以无论是一个人前往,或者是与麻里亚同行,也都只能搭那两班车。
“我也要去!”
听到她说出这句话时,心中很是兴奋;但是,当望月与织田说出“一起去好了”时,却令我惊讶不已。值此人生重要时刻,是不是应该再考虑考虑?我们这样大军压境,可能会为江神带来困扰。虽然那个地方有些诡异,但毕竟不是什么妖幻鬼怪的魔境,我和麻里亚两个人去就好了!如此劳师动众的,若是没找到江神,岂不麻烦?另一个冒犯的问题是,钱呢?有吗?因为我比预期中还要顺利取得驾照,所以还措有一些钱,而麻里亚好歹也算是个大小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等等,为了推翻他们两人的决定,我在脑海中不断思索方法。然而,实际上说出口的却是“喔,是吗?感谢二位的助阵相挺!”
“哇!”麻里亚大叫出声,身躯往前,从车窗抬头看出去。
“望月,相机!有个雪茄形的东西飞起来了!好厉害,没想到这么大,真不敢相信!”
“是UFO吗?”
望月拨开膝盖上的周刊,开使翻寻提包,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又把相机收起来了,总在关键时刻出问题。手忙脚乱搜出相机之后,要求我跟他换位子。也真是的,在行驶中的车厢里,要如何换位啊?只见我们的摄影师慌慌张张的模样,此时副驾驶座朝他传来一阵声音。
“开玩笑的啦!”
“不会吧!”望月整个人呆住了,“你是不是因为嫉妒,所以生气报仇,唉,真是上了你的当。可别把我们大人看扁了,懂吗?小姑娘?”
麻里亚刻意松开安全带,转过头来,两手搭在椅背上,伸出舌头行了一个礼。
“害你紧张了一下,对不起。可是,总要事先预习一遍嘛!见到真正的UFO时,最后会加上这一段。”麻里亚假装手持麦克风,“这不是演习,再说一遍,这不是演习!”
平常很少有这种欢闹的场面,或许是快接近目的地了,为了想忘却愈发鼓涨的不安情绪,所以才这么做的。织田要我们系好安全带。
“又要开始摇晃罗!就快到了。”
“要进入邪马台国了吗?”望月莫名其妙地说了这句话。
“为什么神仓会是邪马台国?它可是深山里的未来都市——”
麻里亚才说完,望月立刻接话:
“想像力太差了!若是引用《魏志倭人传》,其中就有(女王之所都)这句话,虽非当时的卑弥呼,但公子不也坐拥王国,不,应该是坐拥(女王国)吗?”
“哇!你这说的是成年人的笑话,还真成熟啊!”
麻里亚的情绪已完全陷入高潮,望月也不分轩轾。
“正好是脱皮要成为大人的阶段,我从宇宙的超越性价值得到启发,因此我是灵性上的进化。来吧!培利帕利!你们看,那应该就是与宇宙连结的未来都市吧?”
在一片杉木林被铲平的地方,出现了拥有两座高塔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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