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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odyssey希腊神话寓意第八章 2

第八章 2

        他走出门外,吸到清新一些的空气,就朝格拉夫顿街折回去。要么吃,要么被吃掉。杀!杀!

        假定几年以后成立起公共伙房,那会怎么样呢?大家都带上粥钵和饭盒,等人给盛,在街上就把自已那一份吞下去了。这里有约翰·霍华德·巴涅尔,比方说,还有三一学院院长,每一个母亲的儿子。[201]别提你们的院长们和三一学院院长。妇孺,马车夫,神父,牧师,元帅,大主教。来自艾尔斯伯里路,克莱德路,工匠住所,北都柏林联合救济院,市长乘着他那辆富丽堂皇、古色古香的马车,老女王坐着软轿。我的盘子空啦。请你排到我前面来。带上我们市政府的杯子,就跟菲利普·克兰普顿爵士的饮用喷泉一样。[202]用你的手绢擦掉细菌。下一个人又用他的来再擦上去一批。奥弗林神父会指出他们大家的愚昧无知。 [203]尽管如此,还是会打架的。人人都争头一份儿。孩子们争夺着巴在锅底儿上的那点残渣。得用凤凰公园那样大[204]的一口汤锅才行。用鱼叉叉起腌猪里脊和后腿肉来吃。你会憎恨周围的一切人。她把这叫作市徽饭店的客饭[205]。浓汤、肘子和甜食。永远也无法知晓你咀嚼的究竟是谁的思想。那么,所有这些盘子啦,叉子啦,又由谁来洗呢?到那时候兴许全都靠药片来充饥吧。牙齿就越来越糟了。

        素食主义毕竟也有些道理,大地栽培出来的东西总是清香的。当然,大蒜挺臭,像那些意大利摇手风琴师的身上散发出的新鲜葱头、蘑菇和块菌的气味。也给动物带来痛苦。拔掉家禽的羽毛,把下水掏净。牲畜市场上那些不幸的牲口等着屠夫用斧子把它们的头盖骨劈成两半。哞!可怜的、浑身发抖的小牛。咩!打着趔趄的牛惠子。[206]煎白菜牛肉卷。屠夫的桶里装满了颤动着的肺脏。替咱把那爿胸脯肉从钩子上卸下来。啪嗒!刚砍下来的头和鲜血淋漓的骨头[207]。剥了皮、眼睛酷似玻璃珠儿般的羊,钩子勾在腰腿部位,从那堵着血淋淋的纸的鼻子里往锯屑上淌浓鼻涕。鞭打陀螺,让它们旋转个不停。娃娃们,可干万不要把它们胡乱抽碎。

        他们给痨病患者开的药方是鲜血。什么时候都需要血。不知不觉之间病情就厉害起来了。趁着它还冒着热气儿,把那浓得像糖一样的血舔个干净。饿鬼们。

        啊,我饿了。

        他走进戴维·伯恩的店。这是一爿规规矩矩的酒吧。老板不喜欢饶舌。偶尔请你白喝上一盅,但次数少得就像四年一度的闰年。有一回他替我兑现了一张支票。

        我吃什么好呢?他掏出怀表。现在让我想想看。啤酒兑柠檬汽水?

        “喂,布卢姆,”大鼻子弗林[208]从他惯常坐的角落里说。

        “哦,弗林。”

        “近来怎么样?”

        “好得很……让我想想看。来杯勃良第红葡萄酒[209]和……我想想看。”

        架子上摆着沙丁鱼。光是望一望就几乎吃出了味道似的。三明治?在火腿和用它做成的食品上涂点芥末,夹在面包当中。[210]肉罐头。倘若你家里没有李树商标肉罐头呢?那可就美中不足了。[211]、多么愚蠢的广告!他们把这则广告插在讣告下面。这么一来,死者就统统爬上了李子树[212]。迪格纳穆的肉罐头。嗜食人肉者会就着柠檬和大米饭来用餐了。白种人传教师味道太咸了,很像腌猪肉。酋长想必会吃那精华的部分。由于经常使用,肉一定会老吧。他的妻子们全都站成一排,等着看效果。从前有过一位正统、高贵的黑皮肤老国王。他把可敬的麦克特里格尔先生的什么物儿吃掉了还是怎么了。有它才算幸福窝。天晓得是怎么搭配的。把胎膜、发霉的肺脏以及气管剁碎,搅和在一起来冒充。费多大劲也找不到一丝肉。清真食品。不能把肉和牛奶放在一道吃。照现在的说法就是食品卫生。犹太教赎罪日的斋戒是内脏的一次春季大扫除。和平与战争取决于某人的消化力。各种宗教。圣诞节的火鸡和鹅。屠杀无辜。[213]吃啊,喝啊,快活一场。[214]然后济贫院的临时收容所遂告爆满。一个个头上缠着绷带。奶酪把本身以外的一切全消化掉。多螨的奶酪。[215]

        “你们有奶酪三明治吗?”

        “有的,先生。”

        要是有的话,找还想来几颗橄榄。我更喜欢意大利产的。一杯高级勃良第葡萄酒会使我忘掉那档子事。那是润滑汕。一客美味的拌生菜,凉凉的,像是黄瓜。汤姆·克南善于烹调。做得有滋有味。纯的橄榄油。米莉替我在炸肉排旁添上一根嫩嫩的荷兰芹菜,端给我。要一颗西班牙葱头。天主创造了食物,魔鬼制造了厨子。[216]辣子镑蟹。[217]

        “太太好吗?”

        “蛮好,谢谢……那么,来一客奶酪三明治吧。你们有戈尔贡佐拉[218]奶酪吗?”

        “有的,先生。”

        大鼻子弗林饮着他那兑水烈酒。

        “近来演唱了吗?”

        瞧他那张嘴。简直能够往自己的耳朵里吹口哨了。再配上一双扇风耳。音乐。这方面他懂得的跟我的马车夫一般多。不过,还是告诉他的好。没什么害处,免费广告嘛。

        “她已经订了合同,本月底就参加一次大规模的巡回演出。你也许己经听说了吧。”

        “没听说。哦,挺时髦的。谁是经纪人?”

        侍者端上了盘子。

        “多少钱?”

        “七便士,先生……谢谢您,先生。”

        布卢姆先生把他的三明治切成细条。麦克特里格尔先生。比那梦幻般的、奶油状的玩艺儿要好切一些。他那五百个妻子。她们尽情地得到了满足。

        “要芥末吗,先生?”

        “谢谢。”

        他把三明治一条条揭起,抹满黄色的斑斑点点。得到了满足。我想起来了:它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经纪人?”他说,“喏,那就像个公司,明白吧。资金大家摊,赚了钱大家分。”

        “啊,现在我记起来了,”大鼻子弗林说,他把一只手伸进兜里去挠大腿窝的痒处,“是谁告诉我的来着?布莱泽斯·博伊兰也搀和进去了吧?”

        芥末热辣辣地刺激着布卢姆先生的心脏。他抬起双眼,跟那座逼视着的挂钟打了个照面。两点钟。酒吧的钟快了五分钟。时间在流逝。指针在移动。两点钟。还不到。

        这当儿他的小腹往上翻,随后又垂下去。越发热烈地渴望着,渴望着。

        葡萄酒。

        他闻着并啜着那醇和的汁液,硬逼着自己的喉咙一饮而尽。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酒杯撂下。

        “是的,”他说,“实际上他是发起人。”

        没什么可怕的:这家伙没有头脑。

        大鼻子弗林吸溜着鼻涕,挠着痒。跳蚤也正在饱餐着哪。

        “杰克·穆尼[219]告诉我,他走了红运。迈勒·基奥在那次拳击比赛中又击败了贝洛港营盘的士兵[220],所以他赌赢了。真的,他还告诉我,他把那小子带到卡洛郡[221]去啦……”

        但愿他那鼻涕别溜进他的玻璃杯里去。没有,他又把它吸回去了。

        “听我说,比赛之前差不多一个月光景,就让他光嘬鸭蛋,天哪,听候底下的吩咐。用意是让他把酒戒掉,明白吗?哦,天哪,布莱泽斯可是个刁滑的家伙。”

        戴维·伯恩从后面的柜台那儿走了过来。他的衬衫袖子打了裥,用餐巾抹着嘴唇,脸色红涨得像鲱鱼似的。微笑使他的鼻眼显得那么饱满。[222]活像是在欧洲防风根上抹了过多的大油。[223]

        “他本人来啦,精神饱满,”大鼻子弗林说,“你能告诉我们哪匹马会赢得金杯吗?”

        “我跟这不沾边儿,弗林先生,”戴维·伯恩回答说,“我绝不在马身上下赌注。”

        “这你算做对啦,”大鼻子弗林说。

        布卢姆先生把他那一条条的三明治吃掉。是新鲜干净的面包做的。呛鼻子的芥末和发出脚巴丫子味儿的绿奶酪,吃来既恶心可又过瘾。他嘬了几口红葡萄酒,觉得满爽口。里面并没搀洋苏木[224]染料。喝起来味道越发醇厚,而且能压压寒气。

        精致安静的酒吧。柜台使用的木料也挺精致。刨得非常精致。我喜欢它那曲线美。

        “我根本不想沾赛马的边儿,”戴维·伯恩说。“就是这些马,害得许许多多人破了产。”

        酒商大发横财。他们获得了在店内供应啤酒、葡萄酒和烈性酒的特许证。正面我赢,反面你输。

        “你说得有道理,”大鼻子弗林说。“除非你了解内情,不然的话,眼下没有不捣鬼的比赛。利内翰就得到了些内情。今天他把赌注压在‘权杖’上。霍华德 ·德·沃尔登爵士的坐骑‘馨芳葡萄酒’挺走红,它曾在埃普瑟姆[225]赢过。骑手是莫尔尼·卡农。两周以前,我要是把赌注下在‘圣阿曼’上,原是会以七博一获胜的。”

        “是吗?”戴维·伯恩说。

        他朝窗户走去,拿起小额收支帐簿翻看。

        “这话一点儿不假,”大鼻子弗林吸溜着鼻涕说,“那可是一匹少见的名马。它老爹是‘圣弗鲁斯奎’。罗思柴尔德的这匹小母马曾在一场雷雨当中获胜,它耳朵里塞了棉花。骑师身穿蓝夹克,头戴淡黄色便帽。大个子本·多拉德和他那‘约翰·奥冈特’统统见鬼去吧!唉,是他拦住我,劝我别把赌注押在‘圣阿曼’上的。”

        他无可奈何地喝着杯子里的酒,并且用手指顺着酒杯的槽花往下摸。

        “唉,”他叹了口气说。

        布卢姆先生站在那儿大吃大嚼,一面低头望着他叹气。笨脑瓜大鼻子。我要不要告诉他利内翰那匹马的事?他己经知道啦。不如让他忘掉。跑去会输掉更多钱的。傻瓜和他的钱。[226]鼻涕又往下人淌了。他吻女的时候,鼻子准是冰凉的。兴许她们还高兴呢。女人喜欢针刺般的胡子。狗的鼻子冰凉。市徽饭店里,赖尔登老太太[227]正带着她那条饥肠辘辘的斯凯更狗[228]。摩莉把它放在腿上抚摩着。啊,好大的狗,汪汪汪,汪,汪汪汪!

        葡萄酒把嘴里那卷起来的面包心、芥末和令人一阵恶心的奶酪都浸软了。这可是好酒。我并不渴,所以味道就更醇香了。当然,一方面是由于刚洗完澡。喝上一两口就行了。然后,在六点钟左右我就可以……六点。六点。时光流逝得好快啊。她。

        葡萄酒的奴火暖起他的血管。我太需要这杯酒了。近来觉得自己气色不佳。他那双不再饥饿了的眼睛打量着架子上那一排排的罐头:沙丁鱼、颜色鲜艳的龙虾大螯。人们专挑那古里古怪的东西吃。从贝壳和海螺里用针挑出肉来吃。还从树上捉。法国人吃地上的蜗牛。要不就在钩子上挂鱼饵,从海里钓。鱼可真傻,一千年也没学到乖。要是你不晓得随便往嘴里放东西有多么危险。有毒的浆果。犬蔷筏果。圆嘟嘟的,你会以为蛮安全。花哨刺目的颜色会引起你的警惕。大家传来传去就都知道了。先让狗吃吃看。会被那气味或模样吸引住。诱人的水果。圆锥形的冰淇淋。奶油。本能。就拿桔树林来说吧,也需要人工灌溉。布莱布特洛伊街 [229]。是啊,然而牡蛎怎么样呢?难看得像一口痰,外壳儿也肮里肮脏。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撬得开。是谁发现的?它们就靠从丢弃的残羹剩饭和下水道的污物长肥的。就着红岸餐馆的牡蛎喝香摈酒。倒是能促进性欲。春药。今天早晨他还在红岸餐馆来着。[230]在饭桌上他活像一只老牡蛎,一到床上身子兴许就变年轻了。不,六月没有“r”字,所以不吃牡蛎。[231]可有些人就是喜欢吃发霉的食品。变了质的野味。用土锅炖的野兔肉。得失逮只野兔。中国人讲究吃贮放了五十年的鸭蛋,颜色先蓝后绿。一桌席上三十道菜。每一道菜都是好端端的,吃下去就搀在一起了。这倒是一篇投毒杀人案小说的好材料。是大公爵利奥波德 [232]吗?不,嗯。要么就是哈布斯堡王室后裔的一个叫作奥托的人吧?[233]是谁净吃自己脖颈后面的头皮呀?那是全城最廉价的午饭啦。当然喽,是贵族们,接着,其他人也都跟着赶起时髦来。米莉也说石油加面粉好吃。我自己也喜欢生面团。据说,为了怕跌价,他们把捕到的一半牡蛎又丢回大海里去啦。一便宜就没有买主啦。鱼子酱。那可是美味。盛在绿玻璃杯里的莱茵白葡萄酒。豪华盛宴。某某夫人。敷了脂粉的胸脯上挂着珍珠。高贵仕女。上流社会的名流。 [234]这帮人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总点些特殊的菜肴。隐士则吃大盘大盘的豆食,这样好抑制肉欲的冲动。想了解我的话,就来同我一道就餐吧。王室御用的鲟鱼。[235]屠夫科菲从名誉郡长那里获得猎取森林中鹿类的权利。他将半头母牛孝敬了郡长。我曾瞥见摆在高等法院法官[236]府上厨房里的野味。戴白帽的大师傅[237]活像个犹太教教士。火烧鸭子[238]。帕穆公爵夫人式波纹形包心菜[239]。最好写在菜单上,好知道你吃了些什么。药味重了就会毁了肉汤。我有亲身体验。把它放在爱德华牌汤粉里做调料。为了他们,把鹅像傻瓜般地填喂[240]。将龙虾活活地扔进沸水里煮。请吃点雷鸟[241]。在高级饭店里当个侍者倒也不赖。接小费,穿礼服,净是些半裸的夫人们。杜比达特小姐[242],我可以给您再添点儿拧檬汁板鱼片吗?好的,再来点儿,而且她真地吃了。我估计她必是胡格诺派教徒家的。我记得有位,杜比达特小姐曾在基利尼[243]住过。我记得法语du dela[244]。但也许这就是同一条鱼哩,穆尔街的老米基·汉隆为了挣钱,曾把手指伸进那条鱼的腮里,开了膛掏出内脏。他连在支票上签名都不会。咧着嘴,只当是在画一幅风景画呢。默哎迈克尔,哧哎汉。[245]像一大筐翻毛生皮鞋那样愚蠢[246,却偏偏称有五万英镑。

        两只苍蝇巴在窗玻璃上,嗡嗡叫着,紧紧膘在一块儿[247]。

        热烘烘的葡萄酒在口腔里打了个转儿就咽下去,余味仍盘桓不已。把勃艮第葡萄放在榨汁器里碾碎。晒在炎日下。好像悄悄地触摸一下,勾起桩桩往事。触到他那润湿了的感官,使他回忆起来了。他们曾躲藏在霍斯那片野生的羊齿丛里。海湾在我们脚下沉睡着。天空。一片沉寂。天空。在狮子岬,海湾里的水面发紫,到了德鲁姆列克一带就变成绿色了。靠近萨顿那边又呈黄绿色。海底的原野,浮在海藻上那淡褐色条纹。一应座被淹没的都市。她披散着头发,枕着我的上衣。被石南丛中的蠼螋蹭来蹭去。我的手托着她的后颈。尽情地摆弄我吧。哎呀,大好啦!她伸出除了油膏、冰凉柔软的手摸着,爱抚着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凝望着我。我心荡神移地压在她身上,丰腴的嘴唇大张着,吻着她。真好吃。她把嘴里轻轻地咀嚼得热乎乎的香籽糕[248]递送到我的嘴里。先在她口中用牙根嚼得浸透唾沫、又甜又酸、黏糊糊的一团儿。欢乐。我把它吞下了:欢乐。富于青春的生命。她把递过那一团儿的嘴唇噘起来。柔软、热乎乎、黏咂咂、如胶似漆的嘴唇。她的两眼像花儿一样,要我吧,心甘情愿的眼睛。小石子儿掉下来了。她躺在那儿纹丝儿不动。一只山羊,一个人也没有。在霍斯那高高的山丘上面,一只母山羊缓步走在杜鹃花丛中,醋栗一路坠落着。在羊齿草的屏障下,她被暖暖和和地围裹起来,漾着微笑。我狂热地压在她身上,吻她。眼睛,嘴唇,她那舒展的脖颈。女人那对乳房在修女薄呢[249]短上衣里面挺得鼓鼓的,怦怦悸动。肥大的奶头高耸着。我用热热的舌头舔着她。她吻了我。我被吻了。她委身于我,爱抚着我的头发。亲嘴儿,她吻了我。

        我。而我现在呢。

        紧紧膘在一块儿的苍蝇嗡嗡叫着。

        他那低垂的眼睛沿着栎木板那寂然无声的纹理扫视。美丽。它画着曲线。曲线是美的。婀娜多姿的女神们。维纳新,朱诺。举世赞美的曲线。只要到图书馆和博物馆去,就能看见裸体女神伫立在圆形大厅里。有助于消化。不论男人瞧哪个部位,她们全不介意。一览无余。从来不言不语。我的意思是说,从来不对弗林那样的家伙说什么。倘若她真像加拉蒂亚对皮格马利翁[250]那样开了腔,她首先会说什么呢?凡人啊!马上就叫你乖乖就范了。跟众神一道畅饮甘露神酒吧,金盘子里盛的统统是神馔。可不像我们通常吃的那种六便士一份的午餐:炖羊肉、胡萝卜、芜菁和一瓶奥尔索普[251]。神酒,可以设想那就跟喝电光一样。神馔。按照朱诺的形象雕刻的女人那优美的神态。不朽的丽质。然而我们是往一个孔里填塞食品,又从后面排泄。食物,乳糜,血液,粪便,土壤,食物[252]。得像往火车头里添煤似的填塞食品。女神们却没有[253]。从来没见过。今天我倒要瞧一瞧。管理员不会理会的。故意失手掉落一样东西,然后弯下身去拾,好瞧瞧她究竟有没有。

        从他的膀恍里点点滴滴地透出无声的信息,去解吗?不去解啦,不,还是去解了吧。作为一个男子汉,他拿定了主意把杯中物一饮而尽,然后起身走到后院去。边走边想:她们觉得自己就像是男人[254],但也曾委身于男人们,并且跟相恋的男人们睡觉。一个小伙子曾享用过她。

        当他的皮靴声消失后,戴维·伯恩边看着帐簿边说:

        “他是哪一行的?不是干保险这个行当的吗?”

        “他早就不干那一行啦,”大鼻子弗林说,“他在给《自由人报》拉广告哪。”

        “我跟他挺熟的,”戴维·伯恩说,“他是不是遭到什么不幸啦?”

        “不幸?”大鼻子弗林说,“可没听说。怎么看出的?”

        “我留意到他穿着丧服。”

        “是吗?”大鼻子弗林说,“确实是这样。我问过他家里的人都好吗?你说得一点儿不错,他确实穿着丧服。”

        “我要是看到一位先生在这方面遭到不幸,”戴维·伯恩用慈祥的口吻说,“我就绝不去碰这个话题。那只会又一次勾起他们的悲伤。”

        “反正他也不是替老婆戴孝,”大鼻子弗林说,“前天我还碰见他正从约翰·怀思·诺兰的妻子在亨利大街上经营的那家爱尔兰牛奶坊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一罐子奶油,带回去给心爱的太太。真的,她在吃上讲究极啦。胸脯丰满,可妖艳哩。”

        “他在替《自由人报》做事情吗?”戴维·伯恩说。

        大鼻子弗林噘起嘴来。

        “他可不是靠拉广告的收入来买奶油的,一点儿没错。”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戴维·伯恩放下他的帐簿,走过来说。

        大鼻子弗林用手指变戏法般地望空比划了几下,眨了眨眼。

        “他加入共济会啦。”

        “真的吗?”戴维·伯恩说。

        “千真万确,”大鼻子弗林说,“古老、自由而众所公认的行会[255]。天主赐与光、生命和爱。他们帮了他一把。告诉我这话的是一位……喏,还是姑隐其名吧。”

        “确有此事吗?”

        “嗯,那可是个出色的组织,”大鼻子弗林说,“你有困难的时候,他们就助你一臂之力。我晓得有个人正在千方百计想参加,然而他们那门关得可紧啦。他们绝不让女人参加,这一点着实做得对。”

        戴维·伯恩边微笑边打哈欠边点头。

        “啊——哧!”

        “一回,有个女人躲在一应巨大的时钟里,”大鼻子弗林说,“想看看他们究竟搞些什么名堂。可他妈的,给他们发觉了,就把她拖了出来,让她当场宣誓,当上一名师傅。听说她是唐奈顿尔的圣莱杰家族里的一名成员[256]。”

        戴维·伯恩打完哈欠后又坐了下来,泪汪汪儿地说:

        “这是真的吗?他可是位规规矩矩、不多言不多语的先生呢。他常常光顾这里,可我从来没看见他——喏,酒后失态过。”

        “连全能的天主都不能把他灌醉,”大鼻子弗林斩钉截铁地说,“每逢闹腾得过了火,他就开溜啦。你没见到他在瞧自己的表吗?啊,当时你不在座。要是你邀他喝上一盅,他就会先掏出怀表,看看该喝点儿什么。我敢说他确实是这样。”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戴维·伯恩说,“我看他是个牢靠的人。”

        “他这个人不赖,”大鼻子弗林边吸溜着鼻涕边说,“还听说,他曾伸手去帮过一个伙伴的忙。平心而论,哦,布卢姆有种种长处。然而有一件事,他是绝对不干的。”

        他把手指当作没有蘸墨水的钢笔,在那杯兑了水的烈性酒旁,作潦潦草草地签字的样子。

        “我知道,”戴维·伯恩说。

        “白纸黑字,他可绝对不肯,”大鼻子弗林说。

        帕迪·伦纳德和班塔姆·莱昂斯走了进来。汤姆·罗赤福特[257]皱着眉头跟在后面,闷闷不乐地一只手按在紫红色背心上。

        “你好,伯恩先生。”

        “你们好,各位先生。”

        他们在柜台那儿停下了脚步。

        “谁来做东?”帕迪·伦纳德问道。

        “反正我已经坐下啦,”[258]大鼻子弗林回答说。

        “那么,喝什么好呢?”帕迪·伦纳德问。

        “我要姜麦酒加冰块,”班塔姆·莱昂斯说。

        “来多少?”帕迪·伦纳德大声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的?你要什么,汤姆?”

        “下水道的干管怎么样啦?”大鼻子弗林边呷酒边问。

        汤姆·罗赤福特用手紧紧按住胸骨,打了个嗝作为答复。

        “劳驾给我杯清水好吗,伯恩先生?”他说。

        “好的,先生。”

        帕迪·伦纳德朝着他的酒友们瞟了一眼。

        “哎呀,好没出息!”他说,“我在请什么样的人喝啊,凉水和姜麦酒!分明是两个酒徒,连伤腿上的威士忌都会舔个干净的家伙。他好像掌握着一匹能得金杯的骏马。万无一失啦。”

        “是‘馨芳葡萄酒’吧?”大鼻子弗林问。

        汤姆·罗赤福特从纸卷里往摆到他跟前的杯中撒了点粉末。

        “这消化不良症真讨厌,”他在喝下之前说。

        “小苏打很有效哩,”戴维·伯恩说。

        汤姆·罗赤福特点点头,喝了下去。

        “是‘馨香葡萄酒’吗?”

        “什么也不要说!”班塔姆·莱昂斯使了个眼色,“我准备自己在那马上投五先令。”

        “妈的,你要是个好汉,就告诉我们吧,”帕迪·伦纳德说,“这究竟是谁透露给你的?”

        布卢姆先生一面往外走,一面伸了伸三个指头来致意。

        “再见吧!”大鼻子弗林说。

        其他人都掉过头去。

        “就是那个人透露给我的,[259]”班塔姆·莱昂斯悄悄地说。

        “呸!”帕迪·伦纳德鄙夷地说,“伯恩先生,我们还要两小瓶詹姆森威士忌,还有……”

        “冰块姜麦酒,”戴维·伯恩彬彬有礼地补充说。

        “唉,”帕迪·伦纳德说,“给娃娃个奶瓶嘬嘬。”

        布卢姆先生边朝道森大街走去,边用舌头把牙齿舔净。必须是绿色的东西才行:比方说,菠菜。这样,就能用伦琴射线[260]透视办法来追踪了。

        在公爵巷,一只贪吃的狗正往鹅卵石路面上吐着一摊令人恶心的肘骨肉,然后又重新热切地舔着。饕餮。把吞下的充分消化后,又怀着谢意把它吐了出来。第一次是香甜的,第二次蛮有滋味。布卢姆先生小心翼翼地绕道而行。反刍动物们。这是第二道菜肴。它们用上颚嚼动着,我倒是想知道汤姆·罗赤福特怎样对待他那项发明[261]的。对着弗林那张嘴去解释,是白费蜡。瘦人嘴巴长。应该有个人厅或什么地方,发明家可以聚在那里,自由自在地搞发明。当然缕,那样一来,各种怪人就会都来找麻烦了。

        他哼唱着,用庄严的回声拉长了各小节的尾音:

        唐乔万尼,你邀请我

        今晚赴宴[262]。

        觉得舒坦些了。勃良第。能够提神。最早酿酒的是谁呢?什么地方的一个心情忧郁的汉子。酒后撤疯。现在我得到国立图书馆去查查(基尔肯尼民众报)了。

        威廉·米勒卫生设备商店的橱窗里摆着一具具光秃秃、干干净净的抽水马桶,把他的思绪又拉回来了。能做到的。吞进一根针去,盯着它一直落下去。有时又在几年后从肋骨里冒出来了。在体内周游一道,经过不断起着变化的胆汁导管,把忧郁喷了出去的肝脏,胃液,像管子般弯弯曲曲的肠子。然而那被试验的可怜虫老得站在那儿展示自己的内脏。这就是科学。

        A ar teco.[263]

        这里的“teco”是什么意思呢?也许是“今晚”吧。

        唐乔万尼,你邀请我,

        今天同你共进晚餐,

        泽,朗姆,泽,朗达姆。

        不对头。[264]

        凯斯。只要南尼蒂那儿顺顺当当,我就能有两个月的进项。这样就有两镑十先令——两镑八先令左右了。海因欠了我三先令。两镑十一先令。普雷斯科特染坊的运货马车就在那儿。要是拉到比利·普雷斯科特[265]的广告,那就能挣两镑十五先令。加在一起是五基尼左右。打着如意算盘吧。

        可以给摩莉买条真丝衬裙,颜色正好配她那副新袜带。

        今天。今天。不去想了。

        然后到南方逛逛去。英国的海滨浴场怎么样?布赖顿[266],马盖特[267]。沐浴在月光下的码头。她的嗓音悠然飘荡。海滨那些俏丽的姑娘。一个睡意的流浪汉倚着约翰·朗酒吧的墙,边啃着结了一层厚痂指关节,边深深地陷入冥。巧手工匠,想找点活儿干。工钱低也行,给啥吃啥。

        布卢姆先生在格雷糖果点心铺那摆着售不出去的果酱馅饼的橱窗跟前拐了弯,从可敬的托马斯·康内兰的书店前走过去。《我为什么脱离了罗马教会 [268]》。“鸟窝会”[269]的女人们在支持他。据说,土豆歉收的年头,她们经常施汤给穷孩子们,好叫他们改信新教。以前,爸爸曾到过马路对面那个使穷犹太人皈依基督教的公会。[270]他们用的是同样的诱饵。我们为什么脱离了罗马教会。

        一个年轻的盲人站在那儿用根细杖敲着人行道的边石。没有电车的影子。他想横过马路。

        “你想到对面去吗?”布卢姆先生问。

        年轻的盲人没有回答。他那张墙壁般的脸上稍微皱起眉头,茫然地晃动了一下头。

        “你现在是在道森大街上,”布卢姆先生说,“莫尔斯沃思大街就在对面。你想横穿过去吗?眼下什么过路的也没有。”

        他的手杖颤悠悠地朝左移动。布卢姆先生目送着,就又瞥见普雷斯科特染坊的那辆载货马车还停在德拉格理发馆门前。上午我在同一个地方瞥见他那除了润发油的头,当时我刚好……马耷拉着脑袋。车把式正在约翰·朗酒吧里润着喉咙呢。

        “那儿有一辆载货马车,”布卢姆先生说,“可是它一动也没动。我送你过去吧。你想到莫尔斯沃思大街去吗?”

        “是的,”年轻人回答说,“南弗雷德里克大街。”

        “来吧,”布卢姆先生说。

        他轻轻地碰了一下盲青年那瘦削的肘部,然后拉着那只柔弱敏感的手,替他引路。

        跟他搭讪一下吧。可别采取居高临下的态度。他们会不相信你的话的。随便拉拉家常吧。

        “雨不下啦。”

        不吭声。

        他的上衣污迹斑斑。他必是一边吃一边洒。对他来说,吃起东西来味道也完全不同。最初得用匙子一口一口地喂。他的手就像是娃娃的手。米莉的手也曾经是这样的。很敏感。他多半能凭着我的手估摸出我个头有多大。他总该有个名字吧?载货马车。可别让他的手杖碰着马腿。马累得正在打着盹儿。好啦,总算安安全全地过了马路。要从公牛后面,马的前面走。[271]

        “谢谢您,先生。”

        凭着嗓音,知道我是个男的了吧。

        “现在行了吧?到了第一个路口就朝左拐。”

        年轻的盲人敲敲边石,继续往前走。他把拐杖抽回来,又探一探。

        布卢姆先生跟在盲人的脚后面走着。他穿着一套剪裁不得体的人字呢衣服。可怜的小伙子!他是怎么知道那辆载货马车就在那儿的呢?准是感觉到的。也许用额头来看东西。有一种体积感。一种比暗色更要黑一些的东西——重量或体积。要是把什么东西移开了,他能感觉得到吗?觉察出一种空隙。关于都柏林城,他想必有一种奇妙的概念,因为他总像那样敲黄石头走路。倘若没有那根手杖,他能够在两点之间笔直地走吗?一张毫无血色的、虔诚的脸,就像是许下愿要当神父似的。

        彭罗斯[272]!那人就叫这个名字。

        瞧,他们可以学会做多少事。用手指读书。为钢琴调音。只要他们稍微有点儿头脑,我们就会感到吃惊。一个残疾人或驼背的要是说出常人也会说的话,我们就会夸他聪明。当然,在其他方面他们的感官比我们灵敏。刺绣。编箩筐。大家应该帮帮他们。等摩莉过生日的时候,给她买一只针线筐吧。她就讨厌做针线活儿。也许会不高兴的。人们管他们叫瞎子。

        他们的嗅觉也一定更敏锐。四面八方的气味都聚拢了来。每一条街各有不同的气味。每一个人也是这样。还有春天,夏天,各有不同的气味。种种味道呢?据说双目紧闭或者感冒头痛的时候,就品尝不出酒的味道。还说摸着黑抽烟,一点儿味道也没有。

        比方说,对待女人也是如此。看不见就更不会害臊了。那个仰着头从斯图尔特医院[273]跟前走边的姑娘。瞧瞧我,穿戴得多么齐全。要是瞧不见她,该是多么奇怪啊。在他心灵的眼睛里,会映出一种形象。嗓音啦,体温啦。当他用手指摸她的时候,就几乎能瞥见线条,瞥见那些曲线了。比方说,他把手放在她头发上。假定那是黑色的。好的。我们就称它作黑色吧。然后移到她的白皮肤上。兴许感觉就有所不同。白色的感觉。

        邮局。得写封回信。今天可真忙啦。用邮政汇票给她寄两先令去——不,半克朗吧。薄礼,尚乞哂纳。这儿刚巧有家文具店。且慢。考虑考虑再说。

        他用一根手指非常缓慢地把头发朝耳后拢了拢。又摸了一遍。像是极为柔细的稻草。然后又用手指去抚摩一下右脸颊。这里也有茸毛,不够光滑。最光滑要算肚皮了。四下里没有人。那个青年正走进弗雷德里克大街。也许是到利文斯顿舞蹈学校去给钢琴调音哩。我不妨装出一副调整背带的样子。

        他走边多兰酒吧,一边把手偷偷伸进背心和裤腰之间,轻轻拉开衬衫,摸了摸腹部那松弛的皱皮。然而我知道那颜色是黄中透白。还是找个暗处去试试吧。

        他缩回了手。把衣服拽拢。

        可怜的人哪!他还是个孩子呢。可怕啊。确实可怕。什么都看不见,那么他都做些什么梦呢?对他来说,人生就像是一场幻梦。生就那副样子,哪里还有什么公道可言?那些妇孺参加一年一度的游览活动,在纽约被烧死、淹死[274]。一场浩劫。他们说,“业”[275]就是为了赎你在前世所犯下的宿孽,而轮回转生——遇见了他尖头胶皮管子。[276]哎呀,哎呀,哎呀。当然值得同情。然而不知怎地,他们总有点儿难以接近。

        弗雷德里克·福基纳爵士[277]正步入共济会会堂。庄严如特洛伊[278]。他刚在厄尔斯福特高台街美美地吃过一顿午餐。司法界的一群老朽们都聚在一道,起劲地喝着大瓶大瓶的葡萄酒,海阔天空地谈论着法院啦,巡回裁判啦,慈善学校年鉴啦。“我判了他十年徒刑。”他也许对我喝的那种玩艺儿嗤之以鼻。他们喝的是瓶子上沾满尘埃、标着酿造年份的陈年老酒。关于记录官法庭该怎样主持公道,他自有看法。这是位用心良好的老人。警察的刑事诉讼卷宗里塞满了种种案件——他们为了提高破案率而捏造罪名。他要求他们纠正。对那些放债者毫不姑息。曾把吕便·杰狠狠地收拾了一顿。说起来他可不折不扣是个人们所说的可鄙的犹太人。这些法官权力很大。都是些戴假发、脾气暴躁的老酒鬼。就像爪子疼痛发炎的熊一样。愿天主可怜你的灵魂。[279]

        哦,招贴画。麦拉斯义卖会。总督阁下。十六日,那就是今天啊。[280]为默塞尔医院募款。《弥赛亚》的首演[281]也是为了这个。对。亨德尔。到那儿去看看怎样?鲍尔斯桥。顺便到凯斯商店走一遭。像水蛭似的巴在他身上也没用。呆长了会讨嫌。在门口总会碰上熟人的。

        布卢姆先生来到了基尔戴尔大街。首先得去图书馆。

        在阳光底下戴着草帽。棕黄色皮鞋。卷边长裤。对,就是他[282]。

        他的心轻轻地悸跳着,向右拐吧。博物馆。女神们。他向右拐了个弯。

        是他吗?多半是。别看他了。酒上了我的脸。我为什么要……?太叫人发晕。对,就是他。走路的那个姿势。别看他啦。别看他啦。往前走吧。

        他边大步流星地走向博物馆的大门,边抬起眼睛。漂亮的建筑。是托马斯·迪恩爵士[283]设计的。他没跟在我后边吧?

        也许他没瞧见我。阳光正晃着他的眼睛。

        他气喘吁吁,发出一声声短促的叹息。快点儿。冰冷的雕像群。那里挺僻静,不出一分钟我就安全了。

        是啊,他没瞧见我。两点多啦。就在大门口那儿。

        我的心脏!

        他的眼睛直跳,直勾勾地望着奶油色石头的曲线。托马斯·迪恩爵士,希腊式建筑。

        我要找样东西。

        他那只焦躁的手急忙伸进一个兜里,掏出来一看,是读后没叠好的移民垦殖公司的广告。可放在哪儿了呢?

        匆匆忙忙地找。

        他赶快又将公司的广告塞了回去。

        她说是下午。

        我找的是那个。对,那个。所有的兜都翻遍了。手绢。《自由人报》。放在哪儿了呢?对啦。裤子。皮夹子。土豆。我放在哪儿了呢?

        快点口。放轻脚步。马上就到啦。我的心脏。

        他一边用手摸索着那不知放到哪儿去了的东西,一边念叨着还得去取化妆水。在裤兜里找到了肥皂,上面粘着温吞吞的纸。啊,肥皂在这儿哪。对,来到大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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