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尧一惊,元曜也震惊了。
“白姬姑娘,此话怎讲?”
“白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姬肃色道:“雷先生,你手上戴的戒指是断指戒,你可能看不见现在蔓延在你双手皮肤上的咒文,这是巴蜀巫术之中的断指之咒。这戒指被人施了恶毒的法术,这四年里以你的血肉精气为供养,把诅咒深植入你的血脉之中。从一开始,我就很在意你这戒指上的咒语。可惜,我不是很懂巴蜀的古老咒文。我这些时日去了巴蜀之地,去了巫山,终于搞清楚了,你手上的‘咒’是最恶毒的断手之咒。等时辰一到,戒指会以你的生命为祭品,把断手诅咒延续到雷氏的后世子孙。雷氏的子孙后代,全都没有手。”
雷尧惊恐得脸色惨白,他颤声道:“此言当真?”
白姬道:“千真万确。如果你并非正直良善之人,有着宁愿断手也不肯害人的心,要我替你摘下断指戒,我也不会给您说这些。”
雷尧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人生颠倒了。
元曜也惊得头皮发麻,道:“谁这么恶毒,竟然对雷先生做这种事情?”
白姬道:“骗他戴上断指戒的人。”
雷尧艰难地张开嘴,吐了一个名字。
“巫浪。”
白姬挑眉,道:“恕我问一句,你们雷氏是怎么找到巫浪的?”
雷尧道:“父亲在世时,为了保全我的手指,招纳了很多江湖术士。巫浪就是其中之一。”
“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雷尧摇摇头,道:“不知道。他自称是巫咸的后人……我太相信他了,从没多加过问他的事。我雷氏跟他究竟有何冤仇?他为什么要如此歹毒地害我们?”
白姬道:“这个答案,只能去问巫浪了。”
雷尧直身跪地,行了一礼,道:“当务之急,请白姬姑娘为我雷氏解开断手之咒。”
白姬道:“缥缈阁的规矩是一物换一物,我为你解断手之咒,你拿什么作为交换呢?”
雷尧朗声道:“只要不累及后世子孙,我有的,您尽可拿去。”
元曜猜想,白姬之前心心念念雷氏琴,这次逮着机会了,可能要雷尧斫一具,不,十具琴来交换。
可是,白姬却道:“我要太子长琴的精魄。”
雷尧一愣,面露难色。
白姬睨目,道:“难道,雷先生舍不得吗?”
雷尧摇头,道:“并非舍不得。我一向就认为雷氏不需要这妖怪的东西,应该凭自己的能力来获得荣誉。我斫琴,从来不用长琴之魄。只是,叔叔对长琴之魄宝贝得紧,这东西一直在他那里,我都不知道他藏在哪里。”
白姬笑了,道:“你是雷氏家主,你找雷全要长琴的精魄,他不会不给你。”
雷尧点头,道:“行,我姑且先答应你。等事成之后,我去找叔叔要来长琴之魄,交给你。”
白姬摇头,道:“不,我现在就要。”
雷尧一愣,道:“那我现在就回去找叔叔拿长琴之魄?”
白姬点头,笑道:“再好不过了。”
雷尧整理了衣衫头冠,准备离开。
白姬笑道:“雷先生,你此次回去,请假装不知道断指戒的事情,不要跟巫浪起冲突,以免打草惊蛇。甚至,连你叔叔,也不要告诉他真相。”
雷尧道:“明白了。”
雷尧匆匆离去了。
元曜埋冤道:“白姬,你以前收‘因果’的报酬都是在事成之后,有些糊涂烂帐甚至都不收了。这次断指戒都火烧眉毛了,你不先去解决事情,反倒逼雷先生先拿长琴之魄来,这未免有点不厚道。”
白姬笑道:“这世间哪有什么太子长琴的精魄?太子长琴又没寂灭,还好好地待在大荒榣山呢。”
元曜一愣,道:“那,嫏给雷音的是什么?”
白姬若有所思地道:“不知道,所以我很好奇,想让雷先生拿来看一看呢。”
“雷先生能拿来吗?小生总觉得,他叔叔对长琴之魄很执着呢。”
白姬笑道:“也许拿得来,也许拿不来吧。”
元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了,道:“白姬,小生想问一下,那些被巫浪所害的女魄还能救吗?”
白姬道:“大多数恐怕不能救了。看造化吧。”
突然,白姬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开始喃喃自语:“不对啊,断指戒不需要女魄,雷尧本身就是诅咒的祭品。他拿那么多女魄究竟在干什么?难道我搞错了?眼见不一定为实,‘术’这种东西,还真是一叶障目,迷惑人心啊。”
小书生沉浸在无法拯救女魄的悲伤之中,没有听见白姬的自言自语。
白姬、元曜等了一下午,直到下街鼓敲响,雷尧也没有拿来太子长琴的精魄。
离奴仍旧十分不开心,晚饭又做得敷衍了事。傍晚时分,白姬、元曜、离奴坐在后院吃晚饭。
元曜喝了一口鱼汤,道:“离奴老弟,这鱼汤淡而无味,你忘了放盐了。”
离奴道:“死书呆子,就你话多。吃什么盐呀,盐吃多了生闲(咸)气!”
白姬看着青瓷荷叶盅里满是蛋壳的蒸蛋羹,默默地放下了银勺。
元曜又忍不住话多,道:“离奴老弟,你眼神恐怕不好,这鸡蛋羹里的蛋壳都没挑出去……”
离奴骂道:“闭上你的嘴,那蛋壳是爷专门留着噎你的,让你少说话!”
元曜满腹委屈,又不敢跟离奴吵。
白姬笑道:“离奴,你是因为阿黍不参加猫乐宴生气?还是因为辛辛苦苦白练了那么久的筚篥而生气?”
离奴委屈地道:“当然是因为辛辛苦苦白练了那么久的筚篥生气,主人你看,天天抱着筚篥吹,离奴的脸都吹圆了,嘴都吹肿了。”
白姬笑道:“你辛苦坚持学吹筚篥是为了什么呢?”
离奴道:“当然是为了在猫乐宴上吹给大家听啊。”
白姬笑道:“那就好办了。阿黍不去参加猫乐宴,你可以自己去,在宴会上吹给大家听了,你的辛苦也就没有白费了。”
离奴一听,心中的郁结有些缓解了。
“可是,筚篥不适合单独演奏。阿黍不去,没有人陪离奴一起合奏。”
白姬笑道:“轩之的笛子吹得不错,可以陪你一起去合奏呀。”
元曜正在扒饭,听见这话,差点噎到。
离奴道:“可是,猫乐宴只有猫能参加,书呆子又不是猫。”
“这有何难?”白姬笑着拂袖。
一道白光闪过,正在扒饭的小书生变成了一只呆呆的狸花猫。
狸花猫一惊,十分生气,道:“白姬你搞什么鬼?快把小生变回人!”
白姬笑道:“这样,轩之就可以去参加猫乐宴了。”
离奴转悲为喜,道:“太好了。离奴这些天的辛苦没有白费了!”
白姬笑着对气鼓鼓的狸花猫道:“轩之,你就陪离奴去参加猫乐宴吧。不然离奴心情不好,我们也吃不好。”
狸花猫知道拒绝不了,但是想拉一个垫背的,道:“如果白姬你也变成猫一起去参加猫乐宴,小生就同意。”
离奴满怀期待地望着白姬。
“那,我来弹琴吧。”白姬笑着答应了。
白姬倏然化作一只体态优雅的白猫,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狸花猫。
狸花猫脸一红,道:“白姬,你变成猫也挺好看的。”
“多谢轩之夸赞。”白猫蹭了一下狸花猫,笑眯眯地道。
离奴道:“离奴最拿手的曲子是《善善摩花》,乐谱在从乐坊带回的行李里,一会儿离奴去拿来。主人,书呆子,你们赶紧吃饭,吃完了赶紧练。时间不多了,后天晚上就是猫乐宴了!”
白姬一听不是自己熟悉的曲子,不想苦练,笑道:“啊,既然要奏《善善摩花》,那我就不弹琴了,改成伴奏的羯鼓吧。”
元曜一听白姬躲懒,也道:“既然要奏胡曲,那小生也不吹笛了,改拿铜钹伴奏吧。”
离奴一抖胡须,道:“也行。你们且伴奏,看离奴来一曲筚篥惊艳全场。”
月上柳梢,离奴收拾了碗筷,从仓库中翻出了一只羯鼓,一具铜钹,拿出乐谱,逼着白姬、元曜练习。
白姬心不在焉地拍鼓,元曜有气无力地击钹,离奴斗志昂扬地吹着筚篥。筚篥本是一种哀咽悲怆的乐器,在离奴的口中,竟硬生生地吹出了几许清脆高昂。
练了一个多时辰,白姬、元曜都很累了,离奴却仍旧精力充沛,催促两人继续练。白姬、元曜只好借口喝水,躲去里间休息片刻。
里间中,青玉案边,灯火如豆。
元曜头疼地道:“白姬,看这情形,恐怕今晚是要被离奴老弟逼着练通宵了。”
白姬也头疼道:“早知如此,就不串掇它去参加猫乐宴了。”
元曜叹了一口气,他的眼角瞥到了多宝阁的一个地方,不由得有些迷惑。
“白姬,雷家装妖怪的坛子,你拿上二楼了吗?”
白姬一愣,转头望向多宝阁的底层。
原先放灰色坛子的地方,空空如也。
白姬的神色瞬间变了,她金色的眼眸灼灼如火。
“不,我没有拿。轩之,有人来缥缈阁偷东西,我们居然毫无知觉。”
元曜一惊,居然有人能来去自如地从白姬眼皮底下进入缥缈阁偷走妖怪坛?这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元曜疑惑地道:“偷走妖怪坛子的会是谁?”
白姬走到多宝阁边,蹲下,道:“用脚想也知道,是与雷氏相关的人。一般人,谁会偷这个不值钱的东西。”
元曜迷惑地道:“到底是谁呢?他为什么要偷这个妖怪坛子呢?”
白姬扫视着多宝阁,她的手拂过放坛子的地方,突然之间,那空荡荡的黑暗处变成了一个黑洞,黑洞中喷涌出一股雪白的蜘蛛丝。蜘蛛丝仿如溃堤的洪水,越涌越多,在缥缈阁中四散蔓延。不一会儿,缥缈阁中就结满了蛛丝,仿如盘丝洞一般。
白姬静静地望着这一切,元曜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离奴飞快地跑了进来,身上还缠着一团蛛丝,它生气地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倏然之间,蛛丝网上蠕蠕颤动,出现了许多手指大小的白色蜘蛛。成千上万只小蜘蛛从四面八方潮水般向白姬、元曜、离奴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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