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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六

        六建战功

        平家迁到福原之后,四国的军兵慢慢变了心,其中属于阿波和赞岐两国国司的士兵,计划背叛平家,投靠源氏,他们商议道:“以前我们依附平家,如今投靠源氏,恐他未必肯接受,不如我们向平家宣战作为归顺源氏的意思。”他们闻听门胁中纳言教盛、其子越前三位通盛、能登守教经父子三人屯兵在备前国的下津井,便前去攻击,于是搭乘兵船十余艘驶向那里。能登守得报,说道:“这群居心险恶的家伙,向来是给我们割马草的,如今竟敢背弃誓约!既然如此,一个不留,全部杀掉!”于是搭乘小船,吩咐:“一个不漏,全部杀了!”迎了上去。四国的军兵不过是虚张声势的一击,及至遭到猛烈进攻,便觉不能抵敌,慌忙败退下来,朝京城方向逃去。他们逃到淡路国的福良泊,投靠那里的两个源氏族人,一个是已故的六条判官源为义【1】的末子、贺茂冠者义嗣,一个是淡路冠者义久。于是便拥戴他二人为大将,构筑城堡,准备防御。能登守随即赶来进攻,经一日战斗,贺茂冠者战死疆场,淡路冠者重伤自尽身亡。能登守把敌方放掩护箭的一百三十余人全部斩首,记下立功者的名单,返回福原去了。

        门胁中纳言平教盛从备前到福原去了。他的两个儿子只因伊豫国的河野四郎不听调遣,想要给以惩戒,便派兵与四国交战,先由哥哥越前三位通盛率军进抵阿波的花园城,再由弟弟能登守教经进抵赞岐国的屋岛。河野四郎闻听此消息,只因安艺国的沼田次郎为他的外叔祖父,便想与他合兵一处,于是转移到安艺国去了。能登守闻听,立即从赞岐的屋岛出发前往追击,在抵达备后国的蓑岛之后,次日便向沼田城发动攻势。沼田次郎与河野四郎合兵一处进行抵抗。能登守发起猛烈的攻势,经一天一夜的激战,沼田次郎感觉难以御敌,便摘掉头盔投降了。河野四郎仍不屈服,他的五百余骑军兵只剩下五十骑,没办法只好弃城而逃。行不多久,却又被能登守的武士平八兵卫为员所率二百骑所包围,最后只剩下主从七骑落荒而逃。当他们想要乘船逃走,沿着一条窄路向海边跑去之时,神箭手平八兵卫的儿子赞岐七郎义范随后赶到,七骑之中竟有五骑被射倒。河野四郎最后只剩下主从二骑了。河野的从卒一心掩护主公突围,却被赞岐七郎追上,拽下马来,正当被按倒要割取首级之时,河野四郎拨马回来,趁势斩取了压在上面的赞岐七郎的首级,丢到深水田里去了。然后大声喊道:“河野四郎越智通信,行年二十一岁,打仗就是这样。有本领的,过来交手吧!”说着,把从卒扛在肩上,机警地祇出阵地,乘上小船,渡到伊豫国去了。能登守虽是让河野跑了,却带着降将沼田次郎返回福原来了。

        还有淡路国住人安摩六郎忠景,叛离平家,归心源氏,用大船二艘载着军粮甲胄等物驶向京城。能登守在福原闻听此消息,便派十艘小船追击。安摩六郎行至西宫内地掉转头来迎敌,终究抵挡不住猛烈的进攻,终于败退逃往和泉国吹井浦去了。纪伊国住人园边兵卫忠康,也背离平家,投奔源氏,他听说安

        摩六郎受到能登守的攻击,并已退到吹井浦,便带领一百骑前往,与之合兵一处。能登守立即派兵跟踪追击,经一昼夜的激战,安摩六郎和园边兵卫自觉难以抵挡,便让部下放箭掩护,只身逃往京城去了。能登守把敌方放掩护箭的军兵二百余人全部斩首之后,返回福原去了。

        伊豫国住人河野四郎通信,同丰后国住人臼杵次郎维高、绪方三郎维义同心协力,兵合一处,共约二千余人,渡海到备前国去,驻守在今木城。能登守听说这消息,便从福原率二千余骑前往攻击今木城。能登守说:“这一伙倒是强敌,要用优势兵力攻他!”于是又从福原调来数万人马,形成悬殊的优势。城里的军兵们奋力拚杀,用尽了一切征战厮杀的手段,最后说道:“平家兵多,我们人少,怎么也杀不退他们,放弃这里,找个喘息的机会吧。”臼杵次

        郎和绪方三郎乘船逃往九州,河野四郎逃往伊豫去了。能登守认为没有敌人可打了,便收兵返回福原了。以内大臣为首,所有平家一门的公卿和殿上人都会聚一处,对能登守的屡建战功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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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源为义是源赖朝的祖父,源义朝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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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三草陈兵

        正月二十九日,源范赖和源义经为进军西国追剿平家之事,向法皇启奏。法皇宣诏:“本朝从古代传下来的三件御宝:神镜、神玺、神剑,要倍加小心,完好无损,拿回宫来。”两人领旨,躬身退下。

        同年二月四日,是已故入道相国平清盛的忌日,福原方面,按惯例举行佛事,追悼亡人,但不过是做些礼仪罢了。只因长年作战,对岁月的流逝没放在心上,不知不觉,又到了一个惆怅的春天。若在以前形势得意之际,早该镌碑立塔,供佛施僧了,然而现在只是男女晚辈聚于一堂,哭祭一番完事。接着照例封官叙爵,僧俗人等都有份。内大臣宗盛言道:“门胁中纳言教盛可晋升为

        正二位大纳言。”教盛卿说:

        “吾今犹幸存,岂非梦中梦。”

        只因如此回答,所以没有晋升为大纳言。大外记中原师直【1】的儿子周防介师纯升为大外记。兵部少辅正明升为五位藏人,所以人们叫他藏人少辅。以前平将门【2】征服关东八国,在下总国相马郡建都,自称平亲王,任命百官时唯独没有历博士。但是今日情形有别,虽然放弃了旧都,但却带着祖传的三种神器,奉戴着万乘之君,封官叙爵乃是理所当然之事。

        平家已经攻下福原,即将返还京师的消息,传布出去之后,留在故里的人没有不为他们高兴的。二位僧都全真【3】,因为以前在梶井宫寺院中与承仁法亲王【4】是同窗好友,所以时常得到一些消息,亲王也时常写信给他。信中说:“每忆起旅途中的情景便觉不胜凄惨,京城至今还未平定。”并在信末写了一首歌道:

        暗将遐思付落月,

        倦倦致意到关西。

        僧都把脸紧贴在信上,不禁悲伤流泪。

        且说小松的三位中将平维盛,由于积年累月未能与留在故都的夫人和幼子见面,心中实甚想念,不胜悲哀。虽也曾托商人传递过音信,知悉夫人在京情况,也只是徒增愁闷而已。于是打算将其接过来,同在一块听凭天命;可是又一想,自己如此境遇总算还能忍耐,夫人来此未免受不了吧。如此朝思暮想,愁绪难遣,其伉俪深情确实是有目共睹的了。

        再说源氏原定于二月四日攻打福原,因知晓该日乃已故入道相国的忌日,便让他们举办佛事,没有立即进攻。五日是西塞日,六日是道虚日【5】,所以便计划七日卯时在一之谷东西寨门之外源平两家交战。但在四日这个吉日,源氏就分兵为正背两路从京城出发了。正面的大将军是蒲御曹司范赖,其部将有:武田太郎信义,镜美次郎远光,镜美小次郎长清,山名次郎教义,山名三郎义行;武士大将有梶原平三景时,及其长子源太景季、次男平次景高、三男三郎景家,稻毛三郎重成,榛谷四郎重朝,榛谷五郎行重,小山小四郎朝政、其弟中沼五郎宗政,结城七郎朝光,佐贯四郎大夫广纲,小野寺禅师太郎道纲,曾我太郎资信,中村太郎时经,江户四郎重春,玉井四郎资景,大河津太郎广行、庄三郎忠家、庄四郎高家,胜大八郎行平,久下二郎重光,河原太郎高直,河原次郎盛直,藤田三郎大夫行泰等人为先行,总共五万余骑。四日辰时一刻从京都出发,当天申酉时分在摄津国昆阳野摆好了阵势。背面的大将军是九郎御曹司义经,其部将有:安田三郎义贞,大内太郎维义,村上判官代康国,田代冠者信纲;武士大将有:土肥次郎实平、其子弥太郎远平,三浦介义澄、其子平六义村,畠山庄司次郎重忠、其弟长野三郎重清,三浦佐原十郎义连,和田小太郎义盛,和田次郎义茂,和田三郎宗实,佐佐木四郎高纲,佐佐木五郎义清,熊谷次郎直实、其子小次郎直家,平山武者所季重,天野次郎直经,小河次郎资能,原三郎清益,金子十郎家忠,金子与一亲范,渡柳弥五郎清忠,别府小太郎清重,多多罗五郎义春、其子太郎光义,片冈五郎经春,源八广纲,伊势三郎义盛,奥州的佐藤三郎嗣信,佐藤四郎忠信,江田源三,熊井太郎,武藏坊辨庆等人为先行,总共一万余骑。同一天同时从京都出发,经由丹波大路,兼程行进,当日抵达播磨与丹波交界的三草山的东山口,叫作小野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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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参见第八卷第十节注三。

        【2】参见第一卷第一节注五。

        【3】全真是平清盛妻时子的养子,其生父是参议藤原亲隆。

        【4】承仁法亲王是后白河法皇的皇子。

        【5】按迷信的阴阳之说,西塞日不宜西行,道虚日不宜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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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三草交战

        平家这边,大将军有小松新三位中将资盛,三位少将有盛,丹后侍从忠房,备中守师盛【1】;武士大将有平内兵卫清家,海老次郎盛方,以下所率军兵共三千余骑,在距小野原三里的三草山西边山口布好了阵势。

        当晚约戌时时分,源氏的九郎御曹司义经把土肥次郎叫来问道:“在距此三里的三草山西口屯集着平家大批人马,我们是今晚夜袭好呢,还是明日开战?”田代冠者上前答道:“若延至明日交战,平家兵力将会越聚越多,平家现有三千余骑,我方共有一万余骑,军兵数量处于很大优势,不如今夜就去进攻。”土肥次郎说:“说得对,田代君。那么立刻出兵吧!”于是上马出发了。士卒们都说:“这么黑,怎么打呀?”九郎御曹司说:“照例点起火把好啦!”土肥次郎应道:“是,这就照办。”于是就把小野原的民户点上了火。接着,满山遍野,草也好,树也好,全部烧了起来,照得亮如白昼,三里山路很快就冲了过去。

        这个叫作田代冠者的人,本是伊豆国前国司中纳言源为纲的后人,母亲是狩野介藤原茂光之女,他自幼寄养在外祖父身边,学得一身武艺。论起他的家系渊源,乃是后三条院【2】第三皇子资仁亲王的第五代玄孙,门第高贵,而且弓马娴熟。

        平家方面不曾料到当晚就会受到袭击,心想:“战事肯定是在明天,要打仗就得睡足了觉。好好地睡一觉吧。”于是,前方虽然有警戒,后方的人或是枕着头盔,或是枕着铠袖或箭筒,全都睡得迷迷糊糊。夜半时分,源氏一万大军掩杀过来,喊声震天。平家军兵乱作一团,有的拿弓忘了箭,有的拿箭忘了弓,惟恐被敌人战马践踏,从马缝中钻了出去。源氏对这些溃逃的敌兵,东追西逐,不久就斩杀了五百余骑,伤者无数。大将军小松新三位中将资盛、三位少将有盛、丹后侍从忠房,感到大势已去,从播磨国的高砂乘船逃往赞岐的屋岛去了。备中守师盛则与平内兵卫和海老次郎一起撤退到一之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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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资盛、有盛、忠房、师盛是已故内大臣平重盛的次男、四男、六男、五男。

        【2】后三条院是日本第七十一代天皇后三条天皇(1068—1072年在位)逊位后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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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老马

        内大臣宗盛派安艺右马助能行向平家的公子们传达指示说:“九郎义经在三草方面得手,已经朝一之谷攻来了,山地方面很重要,准备各自迎战吧。”人们听了便都退了下去。内大臣又向能登守教经说:“多次作战都是你立汗马功劳,还是有劳你吧。”能登守回答说:“作战须仔细考察才能取胜,象打猎捕鱼那样只想拣容易得手的地方,不想去碰强硬的对手,是打不了胜仗的。不管多少次,只要有强敌的地方就让我去吧,我一定杀他个片甲不留,请放宽心吧。”内大臣听了,很是高兴,就以越中前司盛俊为先锋,由能登守率一万余骑前去。能登守到了山地与哥哥越前三位通盛卿在那里共同防守。所谓山地,就是叫作鹎越的山麓。通盛卿把自己的夫人接到能登守的营帐中,作最后的道别。能登守大怒道:“这边是强敌,才让教经来对阵。敌人强劲确实不假。眼看源氏就要从头上攻下来,那时恐怕就措手不及了。即使拿了弓,怕是搭不上箭;搭上箭,怕是拉不开弓。到那时,再跟你说也无济于事了。”这样谏诤之后,通盛自己觉得理亏,立即穿好甲胄,打发夫人回去了。

        五日天暮时分,源氏从昆阳野进兵,逐渐逼近生田森林。平家的人向雀松原、御影松、昆阳野一带看去,只见源氏在各处布了阵,燃起了篝火。在漆黑之夜,远望如晴空中群星灿烂。平家也也照例燃起篝火,在生田森林方面点燃起来;在天将放亮之时放眼看去,就象山上出现了月光。这情景令人想起古人“睛夜星光,河边萤火”【1】的诗句。源氏军兵,有的在这边阵地喂马,有的在那边阵地卸鞍;平家方面则害怕立即受到进攻,片刻不敢松懈。

        六日黎明,九郎御曹司把一万余骑分作两路,一路由土肥次郎实平率七千余骑向一之谷的西侧进攻,一路亲自率领三千骑迂回到一之谷背后的鹎越山麓,经由丹波大路攻击敌人背后。军兵都议论说:“这是有名的艰险之处,宁愿与敌人战死,也不愿坠崖摔死,如若有个熟知山路的向导就好了。”武藏国住人平山季重进前说:“季重知晓此处的山径。”“你生长于东国,初次见到西国之山,怎会知晓这里的山道,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御曹司说了之后,平山季重又说道:“将军所言并不尽然。吉野、泊濑之花【2】,歌人知之;敌人困守之城,其背后路径勇者知之。”说这话时完全是一副唯我独尊,把人不放眼里的模样。

        武藏国住人别府小太郎,行年一十八岁,他进前说道:“我父义重法师说过:或是受到敌人袭击,或是在山野狩猎,若一时迷路,可放开老马缰绳,任其自由往前行走,定可找到路径。”御曹司说:“这话倒不错。古时有云:雪蔽原野,老马识途。”于是牵出花白色战马,佩上镜鞍,带上白辔,把缰绳结好搭在鞍上,让它在前带路,进入陌生的深山里去。这时正是二月初旬,峰巅雪融,早春之花初放;山谷莺来,迷惘于云霞之间;缘而上之,白雪皑皑高耸;循而下之,青山巍峨陡峭;松雪初融未尽,苔藓曲径幽幽;雪随风舞,疑是梅花。挥鞭策马疾驰,行至日暮,均已到达,于是立刻排兵布阵,准备进攻。这时,武藏国住人带来了一个老翁。御曹司问道:“这是何人?”答说:“是这山中的猎师。”“那么,知晓路径了,请清楚地说来。”“言之不假,确实知晓。”“想从这里到平家城堡一之谷去,如何走法?”“那是无路可走的,三十丈深的涧谷,十五丈高的峭壁,人没有可攀缘的东西,至于马匹更是不可能了。”“那么,这地方鹿能通过吗?”“鹿是能通过的。天气转暖之时,为了在草深处睡觉,播磨的鹿便迁到丹波;到了天冷之时,为了在雪浅处觅食,丹波的鹿就来到播磨。”御曹司说:“啊,这就有办法了。凡是鹿能去的地方,马不会到不了的。你就作向导吧!”老翁说自己已经年迈,不能效力了。“你有儿子吗?”“有。”这儿子幼名熊王,行年一十八岁,就把这儿子叫了来。

        于是,给他梳了成人的发髻。他父亲叫鹫尾庄司武久,便给他取名为鹫尾三朗义久,让他骑了马在前带路,大家同出发了。后来,在扫灭平家之后,御曹刁与源赖朝失和,在奥州被讨伐时,鹫尾三朗义久与御曹司同在一处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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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原诗见于:“是晴夜的星光,还是河边的萤火?不,是家乡渔师的篝火呀!”。

        【2】奈良县的吉野山和泊濑町都以樱花著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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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冠亚之争

        六日夜半时分,熊谷次郎直实和平山季重都参加到攻击背后的一路里,熊谷对儿子小次郎直家说:“跟这支队伍从鹎越的天险冲下去之后,就无法分清是谁打头阵了。咱们离开这里,到土肥次郎实平受命迂回进攻的播磨路那边去,在那里争个攻打一之谷的头阵,这不是很好吗?”小次郎回答道:“那固然很好,直家也是这么认为的,既然如此咱们就动身吧。”熊谷说:“还有,平山也是这一路的,他是不愿同别人混在一起打乱仗的,去看看平山怎样!”于是派出部下去探听。果如他所料,平山比熊谷更早做好了出发的准备,正在自言自语地说:“且不要声张,俺季重打起仗来可不能落于别人之后。”平山的小卒边喂马边抱怨说:“这匹马真讨嫌,吃个没完没了!”说着便鞭打起来。平山说:“不能这样,与这马相处也就是今天一个晚上了。”说罢就上马出发了。熊谷的部下飞跑回去报知此事。熊谷说:“果然如我所料”,也立即出发了。熊谷穿着褐色直裰,外罩茜色皮革缝缀的铠甲、红色的防箭背心,骑着粟色名马。小次郎身穿淡淡泽淀叶状花纹的直裰,外罩花绳纹理的铠甲,骑着一匹名叫西楼的月白色战马。随身的旗手穿着黄蓝色直裰,蓝地上印了黄色樱花的铠甲,骑着黄红夹杂着白毛的马。左边是悬岩绝壁,他们则从右边策马前行。经过平时人迹罕至的称为田井畑的古道,朝着一之谷的海边汀线走去。在一之谷附近叫作盐谷的地方,当夜色已深之时,土肥次郎实平率七千骑正在那里等待时机。熊谷沿着海边趁着夜色的掩护机敏地穿过了盐谷,逼近一之谷西边的城门。那时正值夜色深沉,敌人那边也都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自己方面也未到一骑。熊谷次郎呼唤儿子,说道:“争打头阵的人不少,不要认为只有直实如此,既已来到这里,就一边等待天明,一边在附近做好战斗准备,且先通报姓名!”便催马来到平家寨前,高声喊道:“俺乃是武藏国住人熊谷次郎直实和儿子小次郎直家,一之谷的先锋。”平家方面叮嘱自己的人说:“喂,不要声张,等敌人的马腿困乏之时,再放箭射他。”没人理他。

        这时,又从后面策马跑来一位武士。问他:“是何人?”答说:“我是季重,问话的是何人?”“我是直实呀!”“哦,是熊谷,何时到的?”“今晚。”“我也是立即就跟了来的,只因上了成田五郎的当,所以拖到现在才到。成田向我发誓说宁可死在一处,可是当我们一同上路之时,他又说:‘喂,平山,一心想打头阵吗!这打头阵呀,只要越过自己方面的人马率先前进,是英雄,是胆怯,人们就看得清楚了。若只是单身匹马闯人大群敌军里去送死,那有何用呢!’他这样劝说,我也认为有理,率先走上小山坡之后,便勒紧马头等待自己的部队。成田随后也跟了上来,我刚想同他并驾齐驱,商量怎样袭击敌人,他却突然变卦,狠盯了我一眼,催马疾驰过去了。我心想:这家伙,想骗我去打头阵呀。这时他冲到我前面五六段【1】远,可是他的马似乎不如我的马快,一口气便追上了他。我说:‘你这家伙,真狡猾!季重也是容易受人骗的吗!’于是甩开他竟自一人驰往一之谷来,把他远远抛在后面了,恐怕他连我的背影也见不着了呢。”

        熊谷和平山一共五骑守候在那里等待战机。当天快放亮之时,熊谷原先虽已报过姓名,这时因有平山听着,想再通报一次,便策马走近敌人栅寨,大声喊道:“刚才报过名的武藏国住人熊谷次郎直实,还有我的儿子小次郎直家,前来一之谷作先锋,平家武士有敢对阵的,上来跟直家比个高低!赶快上来!”平家的人听了说道:“快去把这彻夜通名的熊谷父子擒过来!”要上阵的平家武士是哪几位呢?有越中次郎兵卫盛嗣,上总五郎兵卫忠光,恶七兵卫景清,后藤内定经,包括这几人在内,共有精干军士二十余骑,打开寨门,跃马上前。今天平山穿着白色斑点的印花直裰,外罩深红皮革缝缀的铠甲,镶着两道横线的防箭背心,骑的是名叫目糟毛的名马。他的旗手穿着黑革缝缀的铠甲,头盔下戴着遮掩脖子的护颈,骑的是略带绯红的月白色战马。平山通报姓名说:“俺乃保元、平治两次大战时的先锋,武藏国住人平山季重。”他与旗手二人,共两匹坐骑,大声呐喊着并马进攻。熊谷驰过去,平山冲过来;平山驰过去,熊谷冲过来,两人均不甘落后,交互争锋,此冲彼突,如火如荼地猛烈进攻。平家的武士们见此强劲攻势,觉得不易抵挡,便退入城内,把敌人隔在城外,以弓箭防守。熊谷的马,腹部中了箭猛然一跳,熊谷便抬起腿来飞身下马。其子小次郎直家也冲到寨前近处通报姓名说:“俺行年一十六岁。”刚刚跃马进攻,左腕便着了一箭,也飞身下马,与父亲站在一处。“怎样了,小次郎,手伤了吗?”“伤了。”父亲叮嘱道:“整理一下铠甲,别露出空隙;把头盔的护颈放下来,别被射着头脸。”熊谷拔掉射在铠甲上的箭,怒视着城里大声喊道:“俺直实去年从镰仓出发,就把性命献给赖朝公了,这次决心在一之谷以马革裹尸而还。你们在室山、水岛两次会战【2】中立功成名的越中次郎兵卫在这里吗?上总五郎兵卫、恶七兵卫在这里吗?能登守没有驾临此地吗?武土成名也取决于对手,俺是不随便与别人交锋的,出来跟直实我交手吧,快出来!”听到这番喊叫,越中次郎兵卫穿着自己喜爱的装束,在深红色直裰上罩了红皮革缝缀的铠甲,骑着花白色的战马,朝着熊谷疾驰而来。熊谷父子二人紧靠在一起,把腰刀举在头顶,毫不畏惧,一步步向前逼近。越中次郎兵卫自觉不能抵敌,立即转身退了回去。熊谷看了说道:“啊呀,这不是越中次郎兵卫吗?看俺不配作对手吗?跟俺直实交手比比吧!”“对不起,不能奉陪。”越中次郎盛嗣说着便退下阵来。恶七兵卫看了说道:“未免太怯阵了!”说着便想跃马上前。越中次郎拽住他铠甲的袖子,说道:“主将的胜败在此一举,可不能做没有价值的牺牲。”阻止了他。熊谷换了坐骑,呐喊着催马上前。平山在熊谷父子奋战时让战马休息了片刻,这时也继续投入战斗。平家方面骑马的武士不多,主要是在城垛口上陈兵放箭,那箭镞如同雨点一般射来;但因己众敌寡,混乱中难以射中敌人。“放马上前,交手拚杀!”平家的人虽然如此下令,但他们的战马,乘用多而喂养少,又在船上站立过久,显得很疲惫。熊谷和平山的马却膘肥体壮,倘若与之相撞,便有撞死之危险。保护着平山的旗手被平家射中一箭,平山立即冲入敌阵之中取了放箭人的首级。熊谷也砍杀了多人。在这次交战中,熊谷率先到达敌阵,但敌人未开城门,未能入城;而平山虽然后到,因为城门已开,却得以冲了进去。因此熊谷与平山到底谁算冠军谁算亚军,是很有争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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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段,参见第九卷第二节注七。

        【2】室山、水岛两次会战,参见第八卷第七、九两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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