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看起来存在,但实际上不存在的东西,如幻影,用来比喻难以实现或是极难获得的事物。
美国作家威廉·艾利希所著之推理小说。“《幻女》的开头令人印象深耶,不过我现在忘了。”
“所以我就说嘛,应该要先吃点西班牙海鲜饭啦,你就是这样才会遇到一堆麻烦事,像是见到幻女之类的。”响野在柜台里洗着杯子,嘴上还唠叨个不停。
“可是菜单上没有西班牙海鲜饭啊。”藤井答道。
这家店的老板说起话来怎么老像是消防队在灭火一样,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啊?年纪大概比藤井大上五岁,所以应该超过三十五岁了,不过,他却最喜欢那种没啥营养的话题,总是像个高中生在谈论前一天的电视节目一样,聊一些有的没的。或许是这个缘故,藤井几乎忘了响野比自己年长的事实,不知不觉心情就变得像跟同辈朋友聊天一样轻松。
“幻女?什么啊?”响野身旁的祥子忍不住插嘴。她刚回到店里,正在柜台里一手抱着钵盆,右手拿着打泡器不停搅拌,正开始熟练地准备制作干酪蛋糕。
“我跟你说啊,西班牙海鲜饭的黄色米饭呢,是利用番红花染色的,而番红花呢,含有一种叫做藏红花素的成分,藏红花素对记忆很有帮助哦。”
“你说对什么有帮助?”祥子把耳朵凑近。她手上的打泡器发出有点让人振奋心情的声音,一阵阵迅速轻快的搅拌声,跟响野说话的节奏像是一搭一唱。
“记忆啊,就是记忆啦。因为藏红花素能刺激脑部海马体的神经细胞。”
“这和藤井先生的那个幻女有什么关系呢?话说回来,藤井先生怎么穿着便服啊?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时间是下午四点多。藤井会出现在这家咖啡厅,通常都是在跑业务的途中偷闲喘口气,或是跟别人约好在这里谈生意,总之,不管什么状况都是穿着西装。
“我一大早就打电话去请假了,反正就是不想去上班。”
“原来是不想去上班啊。”
“昨晚喝得太多,好多事都想不起来,觉得脑子一片混乱。”
“所以我才给他个忠告啊,说喝酒之前要先吃西班牙海鲜饭嘛。”响野说道。
“忠告?”祥子好奇地问。
“就是说啊,昨天傍晚他来时,就说待会要去喝酒,所以我就告诉他,西班牙海鲜饭对于预防酒精性健忘症很有效。”
“可是没有西班牙海鲜饭啊,我倒是吃了匈牙利红椒。”藤井的语气听来有些惶恐心虚。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重点是西班牙海鲜饭里所用的番红花,因为其中含有藏红花素,有它才会刺激海马体嘛。”
响野像是发表演说一样,边指着藤井边说:“难道匈牙利红椒里有番红花吗?”
“可是英文念起来还满像的啊。”
“啊?”
没想到响野接着又开始自言自语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难道名字相似,可爱的安娜卡莲娜跟骇人的安娜卡列尼娜就能相提并论吗?”
祥子转过头问藤井:“不过,失去记忆又怎么会跟幻女扯上关系?”
“我一早起来发现有人留了张纸条。”藤井犹豫一下,还是老实说了。
“留纸条?”
“藤井啊,其实是个很爱拈花惹草的人哩,经常几杯黄汤下肚就随便搭上女孩子,然后就直接把人家带回家,每次都这样啦。更过分的是,隔天早上醒来还忘得一乾二净!不知道该说是太浪费呢,还是太可惜,根本就是暴殄天物嘛。”
祥子听得手上的打泡器都停了下来:“是哦,藤井先生是这种人哦,看不出来耶。”
“我不是那种人啦。”藤井苦笑回答。
“这下子我对你有些改观了哦。”
“看吧。总之呢,他昨天又跑去喝酒,然后又干相同的事了。”响野不知为何,语气听来有些莫名的得意。
“相同的事?”
“昨天我跟一个名叫桃井的同事去喝酒。”藤井发现,再这么放任响野说下去,大概会偏离主题,越来越强调那些枝枝节节,于是干脆做个简洁的说明:“我们公司刚过完秋季的业绩提升月,这段期间业务员被操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终于熬过,我们俩才想一吐鸟气,一起去喝一杯。一开始我为了不想之后失去记忆,所以听从响野先生的建议,吃了很多匈牙利红椒。”
“不是西班牙海鲜饭就没效啦。”
“菜单上就没有嘛。”
“然后呢?后来你就跟个陌生女子上床了啊?”
“他自己好像全记不得了啦,不过起床后发现有人留了张纸条。”
藤井从棉质长裤后面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接着摊开递至祥子面前。
“‘因为藤井先生睡着了,我就先回去啰。Nozomi’”祥子念完纸条上的留言,若有所思的说:“哦哦,原来藤井先生经常做这种事啊?这倒是啦,藤井先生长得满可爱的,应该是吸引女生的类型吧,要说看起来像二十几岁也一点都不夸张哩。”
这话听在藤井耳里只觉得像是反讽一样:“总之,就有人留下这张纸条,所以我才知道应该是带了个女生回家吧。不过,自己是毫无印象啦。”
“这就是幻女吗?根本只是个不告而别的女生而已吧?”
“可是,清晨四点钟她是怎么回家的呢?”响野侧着头寻思。
“清晨四点?”祥子惊讶得睁大眼睛。
“我就是在清晨四点醒来的,那时她已经不见踪影了。”藤井答道。
“清晨四点?藤井先生都这么早起啊?”
“是被电话吵醒的。桃井打电话给我,说他好像发生车祸意外。”
那天早上,藤井整个人像是被电话声摇晃一样地醒来,一坐起来就感到脑袋一阵闷痛,马上知道自己又干了蠢事。边揉着惺忪双眼边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不过,即使努力试图挖出记忆,却仍然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连跟谁去喝都忘了。直盯着右侧墙上的月历,才想起来“昨天刚好是公司业绩提升月最后一天”,然后推测“既然这样,一定是为了慰劳之前的辛苦和郁闷才去喝两杯的”,之后再进一步往下想“能临时找去一起喝酒的,应该就只有同期进公司的桃井吧”。就这么悠哉地靠着莫名其妙的三段式推理,藤井才想起前一天是和桃井去喝酒。
桃井根本不会喝酒,几乎毫无酒量可言,不过这个人好相处又豪爽,不管地点是居酒屋或是小酒廊,他都兴致勃勃,欣然同行。
当电话响起时,藤井看了一下时钟,才清晨四点,他一惊之下还是接了电话,应该说,他对于清晨四点电话会通这件事还比较难以置信吧。
“藤井?”是桃井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意朦胧,藤井也不管是人家主动打来的电话,就自顾自地说着:“哦哦,是桃井啊,你打来得正好。我昨晚是跟你去喝酒的没错吧?”
“你又忘啦?我们喝到半夜一点左右吧,后来你就走出店门口,接着搭出租车回去啦。”
“完全记不得了。”藤井搔着头说。
桃井听了却没立刻回答。不知道他是在想事情,还是吃惊到不知该说什么,总之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
“我们是去哪喝啊?”
“一开始先去‘天天’,之后又到‘黑矶’去了吧。唉呀,我打来不是要讲这个啦。”这下子藤井总算发现,桃井的语气听来是前所未有的沉重谨慎。
藤井想着桃井刚说的那两家店。‘天天’是一家日本全国连锁的居酒屋,最近在公司后面那栋细长建筑的三楼,开了家类似阁楼的分店;至于‘黑矶’,则隔了一段距离,是一间位在闹区地下室的酒吧,是由一位名叫黑矶的老板一个人经营。
“就我们两个去喝的吗?”藤井根本不管桃井的事,不死心地追问。
又过了几秒钟空白,桃并的语气更加强了些:“就我跟你两人啊,你真的记不得啰?”
“我也觉得有点丢脸啦,但真的完全忘了。”
“反正,那个不重要啦。”桃井口气变得激动,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话来。
藤井赶紧换了个立场——对哦,电话是你打过来的嘛。嗯嗯,清晨四点打来扰人清梦,还真是没水平。
桃井啐了一声:“我惹麻烦了,我刚撞到人啦。”
“咦?”藤井停顿了几秒钟才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之后才迟钝地反应:“真的假的?”随即双眼反射性地望向窗外。由于窗帘只拉上一半,所以看得出来外面天色还很暗,与其说是清晨,看起来感觉更像深夜,好像还下着小雨。“在哪撞到的?”
“就在区公所后面。”桃井用颤抖的声音说了肇事地点,藤井也知道那条路。单向各一线车道的马路,说起来还算宽敞,不过沿路却没几盏路灯,所以视线不太好。“不小心就撞上了,还是机车耶,机车。”
“机车?对方没事吧?”
“不知道。我在这条路上开着时,那辆机车就忽然转弯切进来,虽然我紧急煞车,可是还是来不及。”
“欸!等等!你还没送那个机车骑士到医院吗?也没叫救护车吗?总之,你现在赶快叫救护车啦,还有报警,说不定那个人还有救啊。”藤井被这么一惊,睡意顿时全消。
“果然应该这样做哦。”
“什么果不果然,这叫理所当然吧。”藤井再次深深感到,这个人真的一点常识都没有。
桃井的父亲是个大型经纪公司的社长,由于将来公司会由桃井继承,因此他现在这份工作只是暂时性的,纯粹只是为了见识社会以及满足个人吃喝玩乐的兴趣。每到周末就泡在夜店猎艳,要不就是把年假通通休光,到国外寻欢作乐。
“难道外国真有那么多辣妹吗?”之前曾经亏过他,他却说:“虽然这不是什么好大声张扬的事,不过呢,真的可以弄到一些日本找不到的药哦。”结果自己讲得比谁都大声。自己接着问他,所谓日本弄不到的药,应该不是治病用的,而是“另一种”药吧。他就以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回答:“可以这么说。”
“那肇事的责任是哪一方呢?”
“什么叫做哪一方?”
“就是车祸的原因啊,到底是谁该负起过失责任嘛。”
“是对方闯红灯,违规转弯才撞上的。”桃井紧咬着这一点,从头到尾就这么坚持。
“真的吗?”藤井也很了解,桃井不是什么正直老实的人。
“真的啦,那样根本闪不掉嘛。”
“那你的车速呢?”
“呃……还满快的。”桃井不知道是不是惊吓过度,言词有些闪烁。
“总之快报警啦,如果还能证明对方闯红灯,说不定对你比较有利。”
“对哦,有道理。”桃井一改平常充满自信,瞧不起人的态度,显得慌张不安。藤井也只能想到什么就先建议他:“附近有人目击到当时的状况吗?有人可以帮你作证说对方闯红灯吗?”藤井虽然怀疑真的是对方闯红灯吗,但还是把这句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嗯,不过,那么一大早,大概不会有什么人经过吧。还有,你通知你爸了吗?”
“还没耶。”
“快打给他啊,说不定他能帮你的忙。”虽然藤井说这话时带着些微讽刺的语气,但实际上以他老爸的关系,应该能帮他找个有名的律师。
“说的也对。跟你商量过后,让我觉得踏实多了。”桃井的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踏实,不过他这么说完就挂掉电话。
即使现在是清晨四点多,然而挂掉桃井打来的电话后,藤井发现自己已经睡意全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无奈得开始挖掘起昨晚喝酒的那段记忆。
他想起昨天傍晚到咖啡厅时,响野斩钉截铁的告诉他:“如果没吃西班牙海鲜饭,一定会犯失忆症哦!”
在“天天”喝酒的事他还留有些许印象。在一张下方挖空、类似暖被桌的座位上,他和桃井面对面坐着。他还记得自己翻开菜单时,拚命找着“西班牙海鲜饭,西班牙海鲜饭……”然后两人愤慨地抱怨上司,又听桃井炫耀刚买的那辆进口车。那时自己应该还没喝多少酒吧。
啊,对了!之后又听桃井讲了在国外尝试过的怪药,还有一些他经历过的危险事件。
不过,等到在“天天”结账的画面闪过之后,脑子突然开始变得一片模糊,接着到“黑矶”续摊的部分就完全记不得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头重重的,好像酒精沉淀一样,他四下张望着,就在这时,发现桌上有张纸条。他暗自咒骂一声,这种一夜情之后留下纸条走人的女生,到现在不知道是第几个了。
果然不出所料。藤井看着桌上那张纸条写着短短一句话,署名“Nozomi”,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啊。
他环顾房里,已经不见女子踪影。
既然留了纸条,就表示之前应该有女人在屋里,这么说来,一定又和平常一样,是在外面搭讪认识带回家的吧。但是,自己真的完全没印象啊!既不知道Nozomi到底是怎样的女人,也完全不清楚两人在房间里做过些什么。基本上,藤井带回家的女人大多也醉得跟藤井不相上下,经常是两人什么都没做,二话不说直接倒在床上昏睡。当然,也有不少时候会一拍即合,来段像是即兴演奏的性爱交欢,因此,藤井也不忘确认一下自己身上有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他摸了摸两腿之间,但还是无法完全确定,全身上下只闻到酒臭味。不过,就纸条留言的字面上看来,大概能确定的就是那女人对睡死的藤井没什么兴趣了,于是留下纸条走人。
“就这样啊,至于那个女人是谁,在哪里认识的,我完全不知道。”藤井皱着脸叹气说。
“就是因为被那女人的事情搞得一个头两个大,所以藤井才跟公司请假的。”响野以一副了然于胸的口吻说着。
但藤井也没有否认:“可以这么说啦,不过我对桃井的车祸事故也满在意的。”
祥子问道:“到第二家店之前不是都只跟桃井两个人喝吗?这么说来,一定是走出那家店之后才搭讪认识的女人啦,肯定差不多是这样。”
“别说什么反正差不多是这样啦。”藤井加以反驳:“不过,根据桃井在电话里说的,我出了店家之后好像就马上坐上出租车啦。”
“欸,我忽然想起来了,那个桃井先生是不是你上次带来我们店里的人啊,个子高高的那个?”祥子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
被她这么一说,藤井也想起来了:“啊,对啊,我带他来过一次。”
“我怎么不记得。”响野皱了皱眉头。
“有啦。就穿着一身看起来很贵的西装啊,还戴着一副很时髦的眼镜,好像很懂咖啡,还跑来嘱咐咖啡豆的磨法啊。”
“哦哦。”响野的脸上一下子亮了起来,但随即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就是那个很嚣张的男人喔。点了咖啡之后还跑来说:‘老板,咖啡豆麻烦磨得粗一点。’就是那个人吧。”
“对对,还会问说:‘这种豆子经过washed的吧?’连豆子的处理方式都会在意的人,真的很少见耶。”
“干嘛装模作样说什么washed,不会说水洗过的就好了哦。真是的,而且居然又问为什么要用washed过的豆子。”
“他哪知道你做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呢。”祥子笑着回答。
“是哦,原来是他出车祸啊。真可怜咧。”
“可是你脸上的表情明明就很高兴。”
“对啊,响野先生看起来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呢?”
“因为我对那个男人没什么好感嘛。”因为响野立刻就承认了,让藤井也忍不住附和:“嗯嗯,他就是那种位居上游的类型啦。”
“上游?你是说溪流吗?”祥子好奇问道。
“我的意思是,桃井那个人呢,不知该不该用上流阶级来形容,感觉老是高高在上的感觉。”
“没错,就是有这种人。就是这么一小撮自以为了不起的人,把整个世界弄得乱七八糟的,连这种人也是你的酒肉朋友啊。”响野语带奚落。
“那小子根本不会喝酒啦,嗯,不过,我们俩交情还算不错。”藤井面带苦笑地点点头。在业务部里桃井和藤井是同期进入公司,年龄也相近,此外,两人“不与固定对象交往,享受自由恋爱”的生活态度也很类似。
“和有缺点的人交朋友,也是一种善行呢。”祥子忽然像是念起圣经中的句子一般,有感而发地说着。
“这句话从哪听来的啊?”
祥子指着响野说:“以前他的朋友曾经说过这句话,那个人是他的同学,名叫成濑。”
藤井用力点点头:“原来如此。他的心情我能了解。”
“啰唆耶你。”响野作势要挖耳朵。
“那个叫桃井的家伙,他爸到底是在干嘛的?是开了一家什么公司吗?”
“就是经纪公司啊,旗下好像有不少艺人和歌手。”
“真可疑耶。感觉就会让人联想到那种偷偷摸摸的接待应酬,不然就是跟违法毒品有关。”响野说道。
“偏见!”祥子边笑边指着响野,像是在责备他。
藤井听了苦笑着说:“以桃井来说,倒也不全是偏见。实际上他好像真的跑到国外参加一些莫名其妙的摇头派对呢。”
祥子却立刻辩驳:“但那跟经纪公司没关系吧,经纪公司又不是什么万恶的渊薮。”
“这样说也没错啦。”的确,那完全是桃井本身的个性和他自己道德观的问题。
“话说回来,我从以前就一直认为,如果有心想要解决毒品问题,只要规定吸食毒品或是持有毒品的人一律死刑不就得了。”
“你太极端了啦。”祥子又忍不住指着响野。
“我是说如果真的要杜绝的话,这样做不就好了?”
“不过,实际上好像真的有这种国家耶。”藤井想起以前曾听人家提起这方面的话题。
“这种国家是哪种国家啊?”
“就是只要持有少量的毒品就会马上被判刑,而且搞不好还会被判死刑的国家啊。”
“哪有这种国家,太夸张了。”响野完全无视于这是刚才自己提出的建议,大肆批判。
“好像是某个南美洲国家。就是我昨天和桃井去的那家店,也就是黑矶的老板之前告诉我们的啦。”黑矶的老板很爱旅行,又懂得当地语言,经常有说不完的当地趣闻和怪谭。“听桃井说,最近好像还有日本的演员在那个国家被捕,到现在都还脱不了身。”藤井说完,才想起来这似乎是昨天才刚听到的新闻。
“日本演员?新闻有报导过这回事吗?”
“听说是经纪公司施压,不让媒体报导的,因为一曝光他的形象就完蛋了。”
“这算什么经纪公司,真是的。不过,那家伙干嘛故意在法令严格的国家碰毒品啊?”
“说不定是想享受冒险的刺激。”
“我看应该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吧。”祥子笑着说。
“可是,听说真的很严格耶。而且再怎么解释也没用,就算能逃过死刑,好像也得被关上二十年,这只是持有哦。”
“我还一直以为南美洲国家对毒品很放纵哩。”
“响野先生,你这是偏见啦。何况,光是南美洲就有好几个国家了。”
“搞不好这根本就是一个大阴谋。”响野弹了一下手指,像是有惊人发现。
“什么阴谋?”
“就是有人想陷害那个演员,偷偷把毒品放在他身上啊,然后害他在那个国家被捕。二十年的时间,可是能完全让一名演员销声匿迹呢。”
“人家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被找来取代那个演员的人,就是犯人。”
“可是,如果要栽赃毒品,在他还没抵达那个国家之前,也就是从日本出关的时候不就会被发现了吗?”祥子提出质疑。
“基本上呢,这类行李在入关时才会比较引人注意。”响野回答。
祥子立刻接着说:“欸,下次你要不要一个人去那个国家看看?”
“干嘛?”
“悠闲慵懒地过日子不是很好吗?”
“你想在我的行李里偷藏毒品喔?”
“没想到你还不笨嘛。”
“对了,那个骑摩托车的人,真的闯红灯吗?”响野忽然发问,不知道是不是想转移话题。
“好像现在对方还是意识不清,但听说有目击者哦。”
“有目击者啊?”
“其实刚才桃井又打给我,似乎之前都在警察局作笔录,好不容易才告一段落的样子。听他说好像有个碰巧经过的路人,愿意为他作证。”
“那不是很好吗?”响野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似乎对此感到十分可惜。
“欸,先不要管桃井先生车祸的事啦,该回到藤井先生那个幻女的话题了吧?人家对那件事比较有兴趣。”祥子把钵盆放在柜台上说着。
藤井却苦笑着说:“你对这个有兴趣啊。不过,我真的完全记不得,到底是何时遇到这个叫做Nozomi的女人。我对到‘天天’喝酒的事是有那么一点印象啦,但那时候还没有女人出现啊,这点我敢肯定。而且根据桃井所说,好像到了‘黑矶’时也只有我们两个啊。”
“这么说来,应该就是离开第二家店之后才遇上的啰。会不会是在你搭上出租车之后,趁着等红灯时跟路上经过的女人搭讪呢?”
“原来是因为不知道在哪认识的,所以才称作幻女啊?”祥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嗯,对啦,就是这样。其实,就连那个女人是不是真的出现过,我也搞不清楚呢。”藤井耸耸肩,无奈地说。
“那么,会不会是这样呢?”响野竖起食指,一脸自信满满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宣示自己要开始瞎掰了,藤井看到之后也忍不住起了戒心。
结果,不出所料,响野脱口而出的就是莫名其妙的说辞:“搞不好那个Nozomi真的就是个幻影呢?”
“什么跟什么啊?”藤井想也不想就回答。
“其实那张纸条是藤井自己写的也说不定。”
“我写的?”
“会不会你不只有酒精型健忘症,还有梦游症的体质呢?”
“我根本连什么酒精型健忘症都没有啦。”
“病患本身当然都会这么想啦,一般说来呢,健忘症严重时甚至还会有说谎的症状,就是会自己捏造出记忆中没有的那个部分,不过那并不是刻意的行为,而是在无意识之中做的事。会不会你就是因为这种原因,才捏造出那个女人的事啊?”
“不过,我又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呢?”藤井语气中没有任何不悦,只是单纯好奇询问。
“不就是因为下意识中的欲望,希望有女人在自己家过夜吗?”
“我不是在赌气喔,不过,我身边倒是从没缺过女人。”藤井赶紧反驳。事实上,他就算没喝酒时,也常在闹区找女人搭讪,然后就直接带回家或是上宾馆。实在很难想象会有下意识对女性感到饥渴的情况发生。
“哦哦——”祥子发出带点揶揄意味的感叹声。
没想到响野毫不退却,进一步闽述:“说不定正因为这样啊,平常身边都有女人陪着,偶尔没半个人在反而让你浑身不自在,或许这就是让你捏造留言的原因。”
“可是,这上面的笔迹跟我的完全不一样啊。”藤井指着柜台上的那张纸条。
响野若有所思地摇着头:“太可怕了,你居然出现了其他的人格,连笔迹都不一样呢。”
“响野先生,你就饶了我吧。”藤井带着一脸困惑。
“欸,你就别再作弄他了,能不能讲点多少足以相信的推测啊。”
“照你的说法,好像我讲的都是不足相信的推测。”
“我看下次藤井先生最好在身上装个讯号发射器,把所有到过的地方都记录下来,这样就知道自己去过哪里了。”
“讯号发射器,听起来好像小孩子看的漫画哦。”藤井显得有些惊讶。
“真的有那种东西哦。我最初听到时也吓一大跳,只要把一个像小贴纸的东西贴在身上,就能发射出类似电波的讯号哦。”祥子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真的有这么好用的东西吗?”藤井忍不住转过身问旁边的响野。
“其实就是把GPS缩小到极致的东西啦,前一阵子我有个朋友买了,可以从类似液晶接收器的东西确认自己所在位置,然后还能记录移动过程,好像还能打印出来。”
“那他要拿来做什么用?”
“我那朋友是个银行抢匪,他就是用那个东西来确认自己抢来的包包,有没有被人拿到乱七八糟的地方。”
“响野先生,你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哩。”藤井皱着脸说。
“总之呢,你就去确认一下藤井先生口中的幻女,到底真的是幻影呢,还是确有其人嘛,就借用一下你那丰富渊博的智慧吧。”祥子开心地拍着手说。
“我去确认?用我这丰富渊博的智慧?我干嘛没事找事?”
“我今天晚上跟雪子约好要碰面,所以呢,你也找点事做比较好。不如你就跟藤井先生到他昨天去过的店绕一绕吧。”
“你待会约了雪子?我怎么都没听说。”响野问完,祥子立刻若无其事地回答:“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
看着这对夫妻的对话,藤井不禁心想,两者比起来,他倒还比较想借用祥子的智慧呢。
刚被祥子赶出店时还显得气呼呼的响野,等来到闹区时显然已经恢复了好心情,甚至还吹起口哨了呢。
“居然悠闲得哼起歌来了。”
“这可是圣母颂呢,圣母颂哦,舒伯特的作品。”
“我又没要问这个。”
“还是你觉得古诺的圣母颂比较好?”
“不是这个意思啦。”
“话说回来,纠出幻女真面目这种事还真是有趣哩。”响野显得兴致勃勃。
“那就从我记忆比较新的部分开始回溯吧,先到‘黑矶’看看好了。”藤井说道。
“欸,藤井,你喝酒后能够了解自己酒醉的程度吗?如果把醉到失去记忆的程度当作山顶,那应该会有慢慢往上爬的感觉吧,比方说喝到第几杯时会开始恍惚之类的。”响野忽然这么问。
藤井搔搔鼻头,回想之前在店里喝酒的状况后回答:“没耶。就忽然什么都忘了,应该说,只剩下一点喝酒之前的记忆,还有刚开始喝的印象,再来就是隔天早上起来的记忆了。”
“也就是说,才刚踏进入山口,然后下一瞬间就在山顶上挥旗子了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啦。”
穿过行人专用的拱廊,走进一条小巷子,再往前走二十公尺左右,两人便在转角停下脚步,右手边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黑矶”就是在地下一楼。
“你常来这家店吗?”响野发问。
藤井回答:“是啊。这里的老板黑矶先生,还是个很会察言观色、手腕很高明的人。”
“手腕很高明?”
“有些难以启齿,总之他会介绍一些女人给我们,或者当我们搭讪时他会敲边鼓。”
“敲什么边鼓啊?”
“比方说在不着痕迹下,告诉我们的女伴,说我跟桃井是多么老实善良的男人之类的。”
“老实善良?根本是骗人的吧。”
“所以我才说是手腕高明嘛。”藤井边说边觉得心虚:“不是我爱找借口啦,但通常都是桃井想这些有的没的馊主意。”
“而且,桃井又有能将这些馊主意付诸实行的能力哦。”
“是啊,有钱能使鬼推磨吧。”
“因为他是经纪公司的小开吗?”
“也不是所有公司的小开都这样吧。”
“嗯嗯,所以他是本性已经腐化的公司小开,对吧。”
楼梯前方挂了一块“黑矶”的招牌。地上摆着黑白条纹的塑料广告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啊!”
“怎么啦?”响野转过头来。
“我想起来了,昨天我曾经撞到这块广告牌耶。”他回想起膝盖撞到广告牌的事情,还肿了一个包。“没错,我脚还肿起来咧,果然我昨天真的来过。”
“这可真是个好预兆,那我们就继续往前进吧。”响野满足地抬了抬下巴,往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走去。
一进入店里,就看到正拿着抹布擦拭木桌的黑矶。他一边摸着留有松须的下巴一边笑着说:“哎呀,可以看到清醒的藤井老弟,还真是稀奇咧。”藤井忍不住在心里嘟哝着,怎么一开口就讲这件事啊,心情顿时变得一片黯淡。
“看来是个好兆头呢。”
“别把人说得跟立起来的茶柱一样啦。啊,黑矶先生,这位是响野先生,他是我常去的一家咖啡厅的老板。”
“我今天来,是陪同藤井一起展开一场记忆之旅。”响野装模作样地说着,接下来好整以暇地巡视店内,那态度看起来根本就像是警察在犯罪现场搜证的样子。
黑矶挑了挑浓眉:“记忆之旅?难不成藤井老弟你又不记得昨晚的事啦?怎么又这样?”
藤井深深叹了口气:“没错。”他噘了噘嘴,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又是一如往常全都忘光了。对了,黑矶先生知道桃井那小子出车祸了吗?”
“咦?”黑矶瞠目结舌,嘴巴张得老大好一会儿,像是整个人僵住似的,过了一下子才继续说:“你们俩昨晚不是一起喝酒吗?”
“在那之后的事啦,好像是今天一大早,应该说清晨四点左右发生的。”
“听你这么一说,昨天桃井好像说要一个人开车去兜风哦。”就好像发生的事情记在天花板上一样,黑矶望着天花板,直接念了出来。“那小子一个人在清晨兜风?为什么?”
“你不是跟桃井聊过了吗?怎么你又跟以往一样,完全记不得了啊。”
“先把车祸的事情搁在一边吧,请问,昨晚这里有出现一位名叫Nozomi的女子吗?”刚才走到店后方巡视的响野,回到吧台之后开口发问。边问还边搓着双手,那个动作就像是电影里的大侦探一样。
“响野先生,你刚才在研究什么啊?”
“我在试着测量这家店有多宽,计算一下这样的距离大概要走几步。”
“这跟我的记忆有关系吗?”
“我是想知道这家店和我的咖啡厅哪一家比较大。”
“哦,是哦。”根本不相干嘛。
“昨天只有桃井老弟跟藤井老弟两个人啊。”黑矶像是强调一样,又加重了语气:“怎么了?怎么会有个叫Nozomi的人啊?”
“难道我没有跟其他女人搭讪,或是趁桃井上厕所时跟别桌的女人聊天之类的吗?”藤井再次慎重地问着。
黑矶双手叉在胸前:“一直都只有你们俩而已吧。我还记得很清楚,因为几乎没什么客人嘛。而且,离开时藤井老弟你一出店门,就马上搭了出租车啦。”
“是哦。那我是坐在哪里啊?”
“就是那张四人桌啰。”黑矶立刻指出来。那是位于最里面靠墙的位子,右侧的墙上还挂了一幅裱框的抽象画。听黑矶这么说,藤井确实隐约有印象,当时坐下时自己还特别留意避免撞到画框。“那我是坐这个位子啰?”
“对,对!”
“好像想起了一小部分。”
“就我所看到的,藤井老弟一直跟桃井老弟面对面坐着,还聊个不停哦。而且有时桃井想发表意见时,你还会制止他,自己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呢。”
“咦?真的吗?”
“藤井啊,所谓的沟通呢,是要从倾听对方开始。懂得收敛自己的意见可是比什么都重要,发言时大概只要说出心中所想的七成最恰到好处,差不多就是听了对方十分的话之后,自己再讲个三分,这样最理想啦。”响野说道。
藤井不解的皱起眉头:“从来不听别人讲话的是响野先生吧,我看你是说十分,听零分。”
响野竖起手指:“有句俗语你听过吗?就是‘照我说的做,而不要照我做的做’。”
“这俗语还真适合用来当借口咧。”
“就是这么回事。”响野理直气壮回答。
接着,藤井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边心想,说不定Nozomi这个人真的是自己虚构出来的呢。就在这时,他发现地板上有块污渍。靠近桌脚边的一小块木制地板的颜色不太一样,像是被水渗透过。藤井歪着脖子,盯着那块污渍,原本以为是光线的关系造成颜色有些微差异,然而,紧盯着一会儿之后,感觉好像只有那部分特别突出,同时脑中的记忆也隐隐约约随之一起浮现。
“啊,对了。”响野忽然上前询问黑矶:“真的有对毒品管制超级严格的国家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无厘头问题让黑矶愣了一下,不过由于职业的关系,不管什么话题他都能见招拆招,所以随即回答:“对啊,很严格。我会说当地语言,要不要一起去见识一下呢?”
“这个嘛……”响野皱起眉头:“你是想陷害我吧。”
“怎么样?接下来要去哪?话说回来,如果只有你跟桃井两个人来这家店,那就表示你与幻女Nozomi小姐的相遇,应该是在离开这家店之后所发生的事。”响野走出“黑矶”后边爬楼梯边说,感觉上根本只有他一个人在推理。
“嗯嗯,应该是吧。”藤井含糊地回答,然而,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脑子里出现一幅轮廓模模糊糊的画作,就像是浮现在水面的风景一般,看不清楚。这时,他无意间低头向下望,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眼神正好落在鞋尖处,看到右脚皮鞋鞋尖的颜色有些不同。
“怎么啦?”响野凑过来问。
“没什么啦。”藤井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刚才在店里的桌边,我忽然想起一小段,不过只记得打翻了酒。”
“打翻了酒?”
“是啊,昨天我跟桃井喝酒时,红酒不小心被人打翻了,好像是伸筷子挟菜时手肘不小心撞到酒杯吧。”
“那表示?”
“表示我旁边应该坐了个女人,因为那女人尖叫一声:‘糟糕!’我还有点印象。”
“那就怪了。”
“然后那女人还慌慌张张捡起酒杯,然后把洒在桌上的酒擦掉。刚才我就发现地板上有一块污渍,所以才忽然想起来,除了我和桃井之外,应该还有个女人。”
“可是,刚才老板也说没有看到什么女人啊。”
“你看,连我的鞋子上也留着污渍耶。”藤井伸出右脚给响野看:“我猜这一定也是当时打翻酒后被溅到的,应该是这样没错。”
响野皱着眉头:“喝得烂醉之后,怎么可能想起什么记忆啊,这也太古怪了吧。我看你不要再硬拗下去了啦,不如爽快承认吧。”
“承认什么?”
“承认那个叫Nozomi的女人根本就是你虚构杜撰出来的人物啊,这样就会轻松多啦。与其当个意气用事的笨蛋,不如当个承认错误的贤者。”
“响野先生自己也是那种死不认错的人吧。”
“‘照我说的做,而不要照我做的做’”响野又重复了这句谚语,看来他对这句话还真不是普通的喜欢呢。
这时,藤井脑中又灵光一闪,口中喃喃着:“井底之蛙。”接着说:“我又想起一句话了!‘桃井和藤井,两个人的名字都有个井字,我跟你们俩在一起,感觉就像是井底之蛙咧。’”
“什么跟什么啊?”
“就是有个女人昨天说了这句话啊,我想跟那个打翻酒尖叫的声音,应该是同一个人。果然那女人并不是幻影啊。”
“我才不认为世界上会有女人讲出这么无聊的话咧,这么一来反而更加证明对方其实是个幻女啦,根本就是超梦幻级的台词。”
“可是,我真的有印象啊。”藤井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闪过一丝念头,担心这些是不是也是自己编出来的。
“响野先生,你认为Nozomi这个女人其实是不存在的吗?”
“非常遗憾,也只能做出这种结论了。”
这时,藤井发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赶紧接起手机。
“喂?藤井哥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而且一副跟自己很熟的样子,甚至有点吊儿郎当。藤井心想,应该是哪个后辈吧。果不其然,对方随即又说:“是我啊,田宫。”原来是办公室里坐在隔壁桌的那个后辈啊,这家伙工作表现平平,倒是对认识客户公司的女职员兴致勃勃,就是个个性轻浮的小伙子,也就是说,跟藤井和桃井都算同一类人啦。
“不好意思啊,今天临时请假。”
“别这么说,我想你一定是昨天喝多了吧?”田宫亲切表达关心。
“你还知道得真清楚耶。”
“藤井哥,你昨晚不是从‘黑矶’打给我的吗?就跟平常一样啊。”
“真的吗?”当然,藤井自己毫无印象,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有个坏习惯,就是喜欢在酒酣耳热之际打电话骚扰那些后辈菜鸟。他又问:“大概几点的事啊?”
“我想想。”田宫顿了几秒钟,回想一下才回答:“应该是半夜十二点左右吧,嗯嗯,没错,而且你还是用店里的电话打来的哦。”
“用店里电话打的?”
“因为藤井哥在大半夜里打的电话,已经没人要接了嘛,大家都习惯了。而且最近就算故意不显示号码,也常被识破,为了不让别人认出电话号码,才用店里的电话。真高竿啊。”
“哦哦。”藤井苦笑着回答。听田宫这么一说,好像隐约想起自己曾跟老板借用那只老旧的黑色电话,当然,另一方面又觉得好像没借过,总之,记忆很模糊。他接着问:“对了,当时我说了什么啊?”
“就抱怨跟桃井哥两个人一起喝酒很无聊之类的啊。”
“真的吗?我真的这么说?”藤井不由自主地大声了起来。
“咦?”田宫被藤井激动的情绪吓了一跳,他接着说:“不过,你们俩不就老是这样吗?不都会互相开玩笑说对方的坏话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真的只有我们俩一起喝酒吗?”
“是啊,你是这样说的。”
之后,藤井随便讲了几件工作上的事敷衍一下,然后就挂掉电话。
藤井把跟田宫的对话内容告诉响野。
“这下子错不了啦,那个Nozomi根本就是藤井虚构出来的啦!”
响野提议,为求慎重不如也到第一家居酒屋去看看:“也不能完全推翻在第一家店遇到Nozomi的可能性啊,说不定当时就约好之后见面的约定,这么一来就能跳过‘黑矶’,到其他地方碰面了。”
“这倒是。不过,我在第一家‘天天’的印象大致上还满清楚的啊。”记忆中并没有出现其他女伴。
“总之,先去看看吧。”
他们边说边走,无意间已经走进商店街的拱廊。此时已经超过晚上六点,路上也出现许多放学回家的年轻人,抬头一看,才发现夹在建筑物之间的天空已经暗下来了。
右侧的一家电器量贩店,门口陈列着好几台薄型电视机,刚要从前方经过时,响野忽然“哦”了一声停下脚步。
“嗯?”藤井也不自觉转过头。
响野什么也没说,就站在原地看起电视上播放的新闻,藤井只好无奈地停下脚步,也一起看向画面。电视上播着晚间新闻,正好报到各个地方的专题报导。此时有一条县内新闻,画面中出现横滨的街景,不过却弥漫着莫名的不安气氛,画面右上角显现几个抢眼的字体,写着“屋顶男遭逮捕人质平安无事”。藤井惊叹:“居然发生了这么危险的事情啊。”
这好像是几个小时前发生的案件。看来是一个有药瘾的惯犯拿着把刀挟持一名大叔,和警方展开对峙,在陷入一段胶着的状态之后,警察趁隙突袭,最后顺利逮捕嫌犯。
“手法还真是粗糙啊。”响野少见的认真语调,让藤井有些惊讶地反问:“手法粗糙?”
“跑到屋顶上挟持人质,只要被警方一围住,不就成了瓮中之鳖了吗?到最后也只能束手就擒啦。这种手法真是逊毙了,真让我看了不顺眼。”
“响野先生有些莫名的坚持耶。”
“还好啦。”之后,响野又把脸朝电视机画面凑近了些,仔细听着播报员的声音,接着忽然说:“哦哦,这倒有趣了。”
“什么啊?”
“就在这个案发现场的隔壁栋大楼,刚好也在同一时间发生一起民宅遭闯入的抢案。”
“真的假的?”
“这起案子的嫌犯好像也被逮着啦。”
“是碰巧吗?”藤井侧着头思索。
“报导中是这么说啦。”响野稍稍停顿一下:“不过,这绝不是凑巧。”说着说着,他双眼都亮了起来。藤井已经有心理准备,反正响野大概又要开始高谈阔论起自己毫无根据的判断吧。果不其然,他开始说着:“这两起案子是有关联的,我看屋顶上的那个犯人恐怕跟闯入大楼民宅的强盗是同伙哦。”
“屋顶上的犯人跟闯入大楼的强盗是同伙?”
“没错!”响野有力肯定的回答,似乎自己说的就是事实。“我想他们一定为了分散警方的注意力,才会故意挟持人质到大楼的屋顶,这么一来,就不会有人发现隔壁大楼的案子,同伙也可以趁机逃跑。”
“可是,结果两边都被抓了啊,如果他们真像响野先生所说的是同伙,那根本是造成反效果嘛。”藤井忍不住吐槽。
就算想尽办法转移警方的焦点,但是如果连屋顶上的同伙都被抓了,那不就偷鸡不着蚀把米吗?藤井心想,这种推理肯定只是响野先生想太多了。
“所以说呢,蠢笨的罪犯就是会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试图遮掩自己的罪行,其实摆出大大方方的态度不就得了?你听过一句谚语吗?叫做‘住在玻璃屋的人,不能乱丢石头’。”
“没听过耶。”
“这就是说,住在玻璃屋里的家伙,如果乱丢石头,反而自讨苦吃,自己整个家马上就碎碎平安了。这句话就是在警惕大家,在刮别人的胡子之前,要先把自己的刮干净。”
“是哦。”
“不过呢,我却认为,越是住在玻璃屋里的人,就会越想丢石头耶。”
“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说,拼命想掩饰自己弱点的人,就越会做出一些欲盖弥彰的蠢事。所以啰,那群犯人啊,本来根本什么事都不需要做的,结果你看吧,故意在隔壁大楼屋顶上引起骚动,反而被一网打尽。越是这种做亏心事的人,行为就越不合道理。”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是硬拗。”藤井回答之后,立即回到正题:“别管那群人了,还是想想我的这个奇案吧。”
“你有什么奇案?”
“就是幻女一案啊。”
“嘿,老兄!”此时,身旁突然有人粗鲁地出声招呼,藤井转过头去,看到身边站了一个烫着长头发,肤色白皙的男子。要说是高中生或大学生似乎老了点,但若已经出社会的话,这身打扮又未免太过豪迈不羁了。男子身穿一件皮夹克,耳朵和鼻子上都穿着饰环。
藤井皱着眉头心想,这谁啊。看他背着一个吉他箱子,九成是个乐手吧。
“莫非……”响野忽然从旁边插话,他语气急促地就像是已经揭开真相似的:“你就是Nozomi吗?”
藤井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大跳,直呼:“怎、怎么可能嘛!响野先生你就饶了我吧,我干嘛跟这个男人过夜啊?”
“是吗?你光以Nozomi这名字就认定对方是女人,这就是败笔啊,根本是一大盲点。”
“你们在说什么啊?”卷发乐手似乎不太耐烦,不过马上又恢复一脸亲切的表情说:“欸,老兄,你不记得我啦?”
“难不成我们昨晚见过?”
“对啊对啊,你不是还夸赞了我的演奏嘛。”卷发乐手边说边指着后方。那里有间拉上铁门的小酒馆,应该就是这个男人演奏的地方吧。
“你跟另外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女的,三个人一起经过这里啊。你还说那女的是之前路上钓到的。总之,你称赞我的演奏说是‘很摇滚哦!’我听了超开心的。”
藤井差点就要告诉他,自己真的完全没印象,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这么说来,这件事应该是在前往‘黑矶’的路上发生的。因为自己喝醉了,所以和路边的乐手闲聊几句。
藤井再次确认:“你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你真的夸赞我了嘛。”
“不是啦,我不是说这个。我真的跟另一个男的,还有一个女人,三个人一起经过这里吗?”
“欸,老兄啊,自己做过什么事自己都忘啦?”卷发乐手的眼神隐约有些不悦。
“请别介意啊,事实上呢,这个人完全失去了昨晚的记忆。”响野在旁边直言无讳地说明。
“失去记忆?真的假的啊?”乐手吃惊得睁大了眼。
“真的呀。”响野用力点着头。
“哇!感觉好摇滚啊。”不知道他莫名其妙的在感动啥,他接着说:“总之还有个女的啦,跟你勾肩搭背的、像章鱼一样黏在一起。”
“像章鱼一样啊?”响野好像挺开心的。
藤井搔着头,满腔苦闷地说:“响野先生,我已经被搞混了啦。到底有没有幻女这个人啊?”
“这么难的问题不要来问我啊。”
等到两人回到响野的咖啡厅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半。之后又去‘天天’晃了一下,但还是没有什么发现,完全找不到任何昨晚跟女人在一起的证据。
“响野先生,我真的被搞迷糊啦。”藤井坐在咖啡厅的吧台前,举双手投降。“有人说确实有这个女人,却也有人说没看过这个女人。”
站在吧台里的响野,在杯子里倒了咖啡并说道:“我看,这跟错觉图片的道理差不多吧。”
“错觉图片?”
“没错。不是有一种图片会因为看的人角度不同而出现不同的图案吗?有的人会认为那是人的脸孔,有些人则看成容器,这件事道理也一样。”
“难道因为看的角度不同,有人看到女人,而有人却没看到?这世上会有这种事吗?”
“好吧,既然这样,就来一项项分析清楚吧!”响野像个小孩子一样瘪瘪嘴,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他应该很喜欢这种分析归纳的事情吧。“就把目前所知的证词分类来看吧,也就是把它们分为‘确有其人’一派,和‘幻女’一派。”
“认为‘确有其人’的,有我和那个街头乐手。”藤井屈着手指一数,发现只有两人,似乎有些意外。
“而‘幻女’派的有桃井和黑矶老板,然后加上田宫后辈。”
“还有我也是啊,把我也加入‘幻女’派。”
“你又不是当事人。”
“就算不是当事人也知道啦,说到底,我压根儿就不相信藤井你喝醉时说的事啦!”
“也不用讲得这么白吧!”
“好吧,那就以证人人数决定,采取多数决的话,那‘幻女’一派就获胜啰。”
“重点不是输赢吧。”
“好啦,你冷静想想嘛,主张‘确有其人’论点的两个人,很可能就是虚构出Nozomi小姐的人啊。”
“你是说我跟卷发街头乐手吗?如果是这样,我何必专程跑来找响野先生商量呢?这不是没事找事做吗?”
“哎哟,我刚不是说过了吗?住在玻璃屋里的人是不能丢石头的。但是,人性就是没来由地更想丢嘛。”
“完全是一派歪理。”藤井叹了口气:“比起来,我还是比较想找祥子姊商量。祥子姊到哪去了啊?”
“哦,她跟一个叫雪子的朋友出去了,真是个任性的家伙哩。”
“她说的是真的吗?”藤井故意促狭地问:“祥子姊说的是真话吗?搞不好其实她是出去跟响野先生不认识的男人吃饭哦。”
“少白痴了。”响野似乎有些激动,连说话的速度也一下子加快了:“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再说,只要跟和她在一起的雪子确认一下,马上就知道啦!”
藤井微笑心想,开点小玩笑而已,反应不必这么激动吧,于是他试着更进一步挑衅地说:“不过,这种事只要先套过招就行啦,你也不知道那个叫雪子的人说的话能信几分吧!?”
响野突然停下了动作,嘴张得大大地盯着藤井,然后又抬头望着天花板,好像在认真思考。
“我开玩笑的啦,响野先生。祥子姊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嘛。”藤井连忙挥着双手。
“就是这样!”
“就哪样啊?没有啦,祥子姊是清白的啦。”
“不是啦,我是说套招。”响野原本望着天花板的双眼,又低下来凝视藤井:“这其实很简单啊,目前我们得到的情报都只是听别人说的而已。你想想,只要几个人事先套过说辞,想要捏造出一个幻女根本不是件难事啊。”
藤井一时之间搞不懂响野说的意思,只能皱着眉头苦思。
“搞懂了没?你仔细想想,属于‘幻女’一派的所有证人彼此之间全都有关联啊,桃井、黑矶的老板,然后还有藤井你那个后辈,几个人彼此都认识嘛。”
“响野先生不也是‘幻女’派吗?”
“我呢,从一开始就是‘信任藤井’派吧。”响野居然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这么大言不惭:“你想想,桃井是不是可以拜托黑矶的老板或是你那个后辈呢?”
“要拜托什么?”
“就是说,他可以拜托他们一致表示没有那个叫Nozomi的女人啊。反正你一喝醉,就记不得有女人的事了,熟知这一点的桃井,就跟另外两人套好招,想否认那个女人的存在。”
“如果光是考虑可能性,倒也不是做不到吧。就凭想揶揄我的理由,黑矶先生跟田宫应该都会有兴趣参一脚,就算不是这样,桃井死皮赖脸拜托也应该会让两人答应的。”
“那就对啦!桃井是想要掩饰Nozomi出现的事实,而那女人也是共犯。”
“共犯?”
“你想,那个乐手的证词,还有你发现的酒渍,这些都是在桃井的预料之外吧。”
“那桃井到底想干嘛呢?”
“一定是因为碰到了什么突发事件,所以才会匆匆忙忙地想出这种对策吧。不过,在这么慌忙之下想出来的办法,多半都会失败啦,这就是住在玻璃屋里才会越想丢石头的道理吧。其实,要不是他刻意把你牵扯进来,也不会让我识破他的伎俩啊。”
“桃井到底想干嘛啊?”
响野回答:“那场车祸啊。他今天早上不是出了车祸吗?因为开车撞到摩托车,所以才会乱了手脚。”
“可是,那是对方闯红灯啊,错的应该是对方吧,况且还有目击证人。”
“万一其实没有目击者呢?”
“什么啊?这下又换成虚幻的目击证人了吗?”
“说不定目击者是桃井捏造出来的。”
“什么?”
“考你一个问题。你认为坐在副驾驶座的女人和碰巧在路上经过的女人,谁的证词比较让人相信呢?”
“这个嘛,如果是当事人的朋友所做的证词通常比较无法相信,所以应该是路人比较容易让人相信。”才刚说完,藤井总算察觉到,“啊”的惊呼一声。
“我猜事情大概是这样。那个叫Nozomi的女人,确实到了藤井家,但看到藤井睡得不省人事就不耐烦地走人了。之后可能还跟桃井联络,说那个无趣的男人完全睡死了,所以要桃井过来陪自己之类的。”
“可是,这样的话干嘛留纸条啊?”
“搞不好是生气,或者想挖苦你,总之一定会想抱怨几句吧?不过,她也没想到之后这张纸条会惹来这么多麻烦啰。”
“然后,在桃井载这个女人时不小心出了车祸?是这样吗?”
“没错!我们又不知道摩托车是不是真的闯红灯,总之,车祸之后桃井一紧张就打电话给你,而他也藉此知道你失去了记忆。”
“反正每次都这样。”
“对啊。然后很可能他就闪过个念头,反正知道副驾驶座上那个女人的人,就只有藤井而已。虽然黑矶的老板也知道,但他可以巧妙地说服他,这么一来,就可以叫那个女人假装是目击证人。”
的确,藤井心想,黑矶的老板感觉上是只要花点钱就能让他说谎的那一型,毕竟,这应该也在“敲边鼓”的服务范围内。
“不过,他们又是何时套招的呢?”
“应该是发生车祸,桃井又发现你失去记忆之后吧。铁定在报警之前就商量过了。”
“清晨四点?”
“‘黑矶’应该营业到清晨吧,想要联络并不是不可能的。再说,现在回想起来,那个黑矶的老板对桃井发生车祸的事什么也没问,完全漠不关心,连是去撞到电线杆还是撞到人都没问,这也太不自然了。还有啊,我们刚出那家店就接到你后辈打来的电话,这也巧合得太离谱了。”
“那田宫又是何时受到委托的呢?”
“要不是桃井直接一大早拜托他,就可能是桃井事先跟‘黑矶’的老板说好:‘要是藤井起疑心,就叫田宫也一起说假证词。’总之,桃井就是想让副驾驶座的女人变成路人的身分啦,而且还是毫无关系的第三者,也就是‘值得信任的目击证人’。所以那个女人也是共犯,因为她随便捏造证词。反正对方目前正陷入昏迷当中,所以才会灵机一动想出这条计策。”
藤井摸着下巴思索:“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会有人刻意做这种蠢事吗?”看来复杂周密的安排,感觉上却又漏洞百出。
“人在慌乱之中往往都会做出欠缺思虑的行为,而且对方现在意识昏迷,对桃井来说是个大好机会啊。嗯嗯,不过他这种临时应付的套招说词,我看也骗不了警察,没多久就会露出狐狸尾巴的。到时候如果摩托车骑士又戏剧性的恢复意识,那就有趣啦。”
“用有趣这个词好像不太礼貌吧。”藤井喝了口咖啡继续说:“话说回来,真是让我太意外了。”
“那倒是,我的推理能力是很惊人的哟。”
“我是说,响野先生冲的咖啡还真是意外地难喝,还有,响野先生的解释怎么听都像是在唬烂,真是太让人惊讶了。”
响野听完,嘴角不断抽动着说:“藤井,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太操了?”
“咦?”
“不如到国外去好好放个假吧,南美洲有个国家还不错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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