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关键时刻才派上用场。”凯辛说，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我去门口盯着，然后你让蒙特勋爵过去。”

        “好自为之吧。”凯辛说，“需不需要点零钱？”

        “那些是警犬吗？”她说。

        “有一位女士报警，”她说，“是贝克特附近的海格太太，她认为有人非法进入了她的棚屋。”

        不要太执着，继往前走就好。

        “跟我来。”她说，“狗在里面，疯了似的，小狼崽子！”

        这是一个不完美的世界，

        “没必要，离我不远，告诉我详细地址。”

        他快步走向餐桌，在便笺上记下了日期、时间、事件和地址：“告诉她，我十五至二十分钟到，把我的电话号码给她，在我到那儿之前，发生任何事情随时打给我。”

        “我在赶路。”他说，“只是在这里睡了一觉。”那人五十多岁的样子，一头灰白的短发，肩膀很宽，新冒出来的胡楂儿表明，他至少一天没有剃须了。

        “把它放回口袋里，外套扔过来。”

        她立刻摇了摇头，忽然警觉起来，“里面的浑蛋会弄伤它的。”她说。

        “是的。”

        “一路搭顺风车过来的。”

        路上，戴夫·雷布伸手去逗车上的狗，看起来他对它们很了解。到了三岔路口处，凯辛停下了车。

        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很是犹疑，手里拿着一个帆布旅行包，从里面走了出来，根本没有理会那条狗。

        “你走哪条路？”他说。

        “我来的时候，这儿看起来不像有人住，”那个男人说，“狗也没叫。”

        戴夫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克罗马迪。”

        “把他抓起来！”海格太太在身后叫喊。

        他沿着她的目光看向身后，两个毛茸茸的黑脑袋从同一扇车窗里伸了出来，“它们协助警察工作。”他说，“那个人在哪儿呢？”

        “你当然可以自由出行！有证件吗？驾驶证、医疗卡这些。”

        猎犬们出来了，他让它们坐在地上，因为肚子里满是刚刚喝下的水，它们坐下的动作很迟缓，隐约还透着几分不情愿，像是腿得了关节炎似的。获得进食许可后，它们毫无兴趣地看着这些食物，继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齐委屈地看向他，仿佛在向他抱怨：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看这么难吃的东西啊？

        最后那段蜿蜒的小路，他尽可能加快了脚步，就在他伸手推开大门的时候，猎犬也跟上了他。它们那漆黑的卷毛脑袋极力将他挤到旁边，非要自己先进去不可，强壮的后腿拼命向前发力。他刚取下门闩，它们便迫不及待地凑了过去，穿过被它们挤出来的那条细窄的门缝，依次钻了进去，沿着小径一路小跑到暗门那边。这次，两条狗争起了第一，谁都想先进去，它们争先恐后地直起身子，凑着鼻子去顶门柱，两条竖起的尾巴，像两把毛茸茸的弯刀。

        “好的。”

        “的确。”他说，“放蒙特来吧。”

        “是的。”

        “便衣。”他说。他出示了那个看起来像一只狐狸的维多利亚州警徽，女人摘下了脏兮兮的眼镜，仔细看了看。

        那人弯下腰，从自己的外套里翻出一个钱包，拿出一张叠起来的纸，递给凯辛。

        “新南。”

        “警察？”她问。脏兮兮的灰发包裹着一张像用钝器从硬木上凿刻出来的脸，毫无血色。

        猎犬们现在已经精疲力竭了，但它们还在积极找寻着，鼻子紧贴着地面四下里嗅来嗅去，这样徒劳无功的搜索，越来越让它们感到无望。忽然，一条猎犬似乎闻到了点什么，一股突如其来的生机猛地灌进了它们腿中，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条狗已经蹿进密林，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地方在哪儿？”凯辛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她诧异地问。

        “从哪里来的？”

        凯辛径直向房间走去，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那只小狗狂吠着穿过草地，小小的身体紧绷着，停在了棚屋门口，把头探进门里大声咆哮。

        “随便猜的。”

        凯辛摸了摸他的胡楂儿：“地址是哪里？”

        “把手上的旅行包放下，”凯辛命令道，“脱下你的外套。”

        “你好！”

        “就是一直走，去哪儿是我自己的事。”

        门一打开，两只大卷毛狗直奔厨房，那里有它们喝水的碗，大概是渴坏了，一个个忙不迭地嘴巴连同鼻子一起扎了进去，整个厨房充斥着它们嘈杂的喝水声。凯辛给它们准备了食物：每条狗都有两片加农炮筒式的狗香肠，那是他在肯梅尔的一家熟食店买回来的，此外，它们还各有三包干狗粮。他特意把这些装着狗粮的碗放到了外面，分别间隔一米放置好，这成功引起了狗儿们的注意。

        “做什么了？”

        “就这个？你就拿它当证件？你难道是三岁小孩吗？”

        他感觉自己口干舌燥，头皮也没来由地痒起来，在雷·萨里斯那件事情发生之前，自己从来不会这样。他穿过草地，悄悄走到门的左边，他很早就学会了要与潜在的危险分子保持距离，自然不会进入黑暗的棚屋里与他们直接交锋。

        “你退后几步。”凯辛说，他上前拿起外套，检查了一遍，除了那张纸以外，什么也没有，由于经常被折叠，那张纸磨损得厉害，凯辛打开了它。

        海格太太在那片马铃薯地的篱笆旁边站着，凯辛向她竖起大拇指，示意放狗，同时也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逐渐加速。

        男人脱下脏兮兮的外套，叠起来放在脚边的挎包上。他穿着一双系带的靴子，看上去从没被打理过，鞋尖处能看到明显的凹痕。

        “你是怎么到这里的？”凯辛问道。

        “你是不是在躲警察，戴夫？”

        署名是经理科林·布兰迪，日期是1996年8月11日，下面还有一个电话号码。

        女人大声唤着那只狗，小狗极不情愿，但也顺从地退了回去。“你这是非法入侵他人住宅。”凯辛的声音比先前平静了许多，他没有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丝毫威胁。

        “远道而来啊。”

        “怎么没穿制服？还有，警徽呢？”

        “你要去哪儿？”

        “怎么不用你的警犬？留着那些死狗干吗？”

        戴夫·雷布，曾在布瑞迪码头工作过三年，他工作很努力，并且从不惹麻烦。他对发动机和绝大多数机械设备都很在行，还懂得如何维护，我会很高兴再次雇用他。

        “放狗去看看。”他说。

        “在昆士兰，靠近文顿。”

        “不用了，”雷布说，“你已经对我很好了，很少有人把我当人看的。”

        “在那里面。”她说。

        凯辛掏出笔记本，在上面记下了名字和电话号码，把那张纸放回了外套兜里。“你吓到那位女士了。”他说，“那可不太好！”

        小狗突然后退了两步，歇斯底里地朝着空中叫得更大声了。

        “好吧，话是没错，可我只是睡了一觉。”

        车掉头的时候，凯辛望着雷布远去的背影，长条旅行包横在他的背上，从身体两侧各凸出短短的一截。清晨的薄雾中，他看上去像个行走的十字架。

        “那我把你捎到蒙罗港。”凯辛说，接着他拐向了左侧的那条路。到了进城的岔道时，他停了下来，两人一起走下车，凯辛打开后备厢，把挎包递给了戴夫。

        “叫蒙特，大家都叫它蒙特，是为了纪念阿拉曼战役中的蒙特勋爵，你太年轻了，不会知道这些的。”

        凯辛在山岗上来回踱步，凛冽的海风侵袭着他。已经是深秋了，天气阴冷，曾叔祖当年亲手栽下的那些枫香树和枫树上，最后几片红叶正顽强地攀住孱弱的枝丫，它们就快缴械投降了。他爱这个季节。深秋的清晨寂静肃穆，比起春天，他更爱这样的秋天。

        “那里面是什么？”凯辛看着离马路几米远处一个同样锈迹斑斑的瓦楞铁棚，虚掩的铁皮门引起了他的兴趣。他隐约感到自己的锁骨上微微渗出汗来，有点后悔没让肯德尔来处理这个案子。

        “我是警察。”说着，他亮出了那个狐狸警徽。

        “我去吧。”

        “新南威尔士州？”

        “我只有这个。”

        “杰克·罗素犬。”凯辛说。

        “不会。”他说，“那只狗叫什么名字？”

        “没有。”

        衣服落在了凯辛身前一米远的地方。

        “哦，什么也没做。她的狗一直在叫，我会处理妥当的。”

        “没有，我一直很本分。”

        他们在农舍周围转了转，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凯辛心底慢慢升起，他的胃有些发紧。

        没等多久。

        凯辛上前几步，把外套还给了他：“我们走吧！”

        凯辛点了点头。

        当他走近房屋的时候，如墨汁一般的黑色猎犬们，已经从树林里跑出来了，它们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抬起脑袋，好奇地四处张望，就好像是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似的。它们是天生的探险家。它们将目光转向他，盯了一会儿，似乎想要确定些什么，随即便齐刷刷地从斜坡上跑了下来。

        凯辛左手用力，猛地撞在棚屋的瓦楞铁皮墙上，砰的一声。“警察！”他对着里面大喊道，很高兴自己终于开始行动了，“出来！快点！”

        “没有任何身份证明？”

        “是乔吗？”

        “把狗看好，海格太太。”凯辛的视线越过那人，看向后面的海格太太说道。

        “没有。”

        “我才是警察，海格太太。”凯辛说，“我来处理这件事。戴夫，我会开车送你到大路上，你敢再回这里，会惹上大麻烦的，听懂了吗？”

        海格太太摸了摸下巴，她的指甲又长又黑，苍老干枯的手看起来像一柄破损的发梳。“都是些杂物，”她说道，“一堆破铜烂铁，还有辆旧货车，我已经很多年没清理过那里的垃圾了，不要进去。”

        “你是谁？”

        “他可能是个谋杀犯。”海格太太在他身后插嘴道，“杀人犯！危险的杀人犯！”

        猎犬们喜欢他的这种紧迫感，它们兴奋地在他身边跑来跑去，待他收拾妥当走出家门时，他的两条狗也飞快地冲向了停在外面的车。一路上，猎犬们笔直地立起身子，尖细的鼻子从后窗探了出去，随时待命。凯辛把车停在离农舍大门一百米远的车道上，就在他向农舍走近的时候，一个脑袋突然从篱笆后面冒了出来。

        “不要把事情弄复杂。”凯辛说道，“我还没吃早饭呢。没证件的话，我就要带你去做指纹识别了，指控你非法入侵，把你送进监狱。那样的话，你可能就得在里面住上一阵才能重见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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