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那样能减轻一些心理的压力,可是根本不行。压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一天天在俱增,现在已经把他搞得近乎于崩溃了。他真的没有想到,弄死一个智力低下的傻子竟会使自己变成这样。一个小时前他在街头拨了傻子他哥哥的电话,拨了又压断,反复着。他受不了啦,情愿以命赎罪。他知道,支撑着自己拨那个电话的是一种源于内心的巨大恐惧,是对命运不可知性的无奈与臣服。他尤其有种预感——自己再不把实话说出去的话,时刻都有可能永远的闭上嘴巴。
不行,即便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什么动静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抬起头来。突然抓起墙边的一个破脸盆朝堂屋门狠砸过去,他看见门缝的外边有一对贼溜溜的眼睛在往里偷窥。随着咣的一声巨响,那对眼睛倏然不见了。他再次摸出手机开始摁号。
“喂,林老板…………”
李铁的摩托熄火的时候,郭东浩的那辆车子也刚好熄火。他看见郭东浩躬着身子从车里钻出来,很洒脱地朝后甩了甩头发,然后撞上车门开始看表。感觉上像在等人。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钟。
李铁也说不清是一种什么心理驱使自己做了这种事儿,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可跟踪的行为一旦变成真的,感觉上却也没有什么。
弟弟被杀的事情在局里反响很大,邹副书记专门过问了此事并且要来看他。沈局详细了解了勘察的全部内容,指出要把这当大事来抓。只可惜,得到的线索残缺不全,几乎无法形成完整的思路。倒是他最后搞到的这个四指人的部分还稍微说得过去些。目前的结论是:一个四指人,在那个下雨的夜晚,将傻子领到潮河附近的一个废砖窑里毒害而死——仅此而已。
行为目的基本趋向李铁本人的说法:对手慌了。
而最关键的东西,譬如,四指人是谁?四指人背后的对手又是谁?下一步的侦察方向应该怎么确定?一堆难题,谁也说不出个意思。与林涛见面目前看来还算是一步棋,但调查内容只能限在路昌惠腹部的那块伤口上,多一步也走不出去。考虑到林涛上次见面已经把话说到了极致,再多问似乎不会有太大空间。至于路昌惠的伤口,林涛可以找到一百个理由把谎话圆过去。
大家支持老海的意见,先看看再说。
“什么叫‘先看看’,看到那天算一站?”郭东浩的一句话又把气氛搞的很不好,他随即又说:“我可不想再看到一具尸体,长着四个手指头的尸体!”
说完这话他就推门走了,留给刑警队一个大窝脖儿。李铁觉得那句话里暗含着许多意思,他追出去请郭东浩说清楚。说实话,他真的很想听听他的想法。但是郭东浩嘿嘿一笑,屁也没放一个就走了。当时的感觉真的很像小土豆等人常说的那句粗话!
好在李铁不属于那种特冲的莽撞人,他莫名其妙的采取了现在这个方式,一直跟到这儿。
至于目的,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郭东浩没有等多久,甩开步子就上了拐口的人行道。来往的人不是很多,李铁相信不会失去目标。他把摩托停好,快速地沿着已经黄了叶子的法国梧桐跟了上去。郭东浩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鼻梁上多了副眼镜,感觉上十分斯文。李铁不敢靠得太近,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此刻,他实在不好表述前面这个人在自己心里的形象,按照叶晓霜等人的说法,这人毫不犹豫的应该划归到坏人的行列。但是李铁觉得那种看法太意气用事。他比较赞成老海的态度,承认对方的能力却不一定非要理睬他。与老海稍有不同的是,他愿意更多的了解这个人——至少海边那父子俩看见的“瘦子”尚未从李铁的大脑里消失。
那个瘦子是他么…………还是林涛?李铁至今不太相信林涛会亲自到海边去。那么,前边这个人的疑点便无形中增大了。当然,考虑到10年大案的复杂背景,并不排除那是目前尚不明晰的另一个人。
郭东浩在银河商厦前放慢了步子,他在巨大的灯箱广告处又一次看表。广告上,一个当红的影星高挺着骄傲的乳房在推销一种什么膏。李铁的心呼悠了一下,想起了自己的那个久远的青春梦。梦中的女孩子真有几分像广告上这个人。这时,他看见郭东浩机敏地闪进了银河商厦的玻璃转门。
他收回心神窜了几步,疾跟上去。
商厦里,清爽的气流和一簇簇慢慢浏览的人们营造了一个让人松弛的氛围。李铁站在升降梯的一侧,瞟着远处快步走去的郭东浩。很快他就明白了,郭东浩是去尽头的咖啡厅的。于是,他从另一侧开始迂回。咖啡厅是一楼的一个独特的角落,灯光昏暗而富有异国情调,由一个长吧台和一个短吧台自然合围而成,地面比商场高出约10公分左右,自成一体。李铁闪到小吧台附近往里看,一眼就看见了郭东浩的后背。他已经把风衣脱了,搭在椅背上。
姓郭的确实在等人。
李铁见郭东浩点上一支烟慢慢的抽,抽得很悠闲的样子。一些关于女人的说法不由自主地进入他的脑海,他想到了小闵。想到小闵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没劲,非常没劲。做法非常小人。正欲转身离开,忽听郭东浩开口了。
“出来吧李铁,何必呢。来了就坐坐!”
见他妈的鬼,这人是个妖精!李铁像被人当众脱了裤子,那种尴尬自不必说。坐下来的时候他觉得脑门子上全都是汗。郭东浩很深奥地看着他,看得他恨不得甩一巴掌过去。
为了松弛,他指指小茶几上的烟:“郭处,我能不能…………抽一支。”
郭东浩抬抬下巴,摸出打火机扔给他。李铁笨拙的点上烟抽了一口,紧跟着就空空地咳嗽起来。郭东浩说:“别绷面子了,小伙子。谁都有年轻的时候。把烟掐喽。”
李铁掐灭烟,朝对方笑笑。这么近距离的面对面,而且心怀叵测,表情自然不可能很好。郭东浩那么老练的人,感觉上都有些不对劲儿。不过还好,一开始谈话,两个人便轻松了。郭东浩说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被跟踪了,是故意把李铁引到这儿来的。他甚至说出了李铁盯梢过程中的一些小动作。
李铁依然笑笑:“郭处,我只不过想跟你聊聊。”
郭东浩看着他,眼角微微朝一侧瞟着。对于李铁的解释他未置可否,只是用小拇指抠了抠耳根子,不语。李铁不再说什么,他不怕冷场,他本来就是个话少的人。
郭东浩坐直了身子:“听说邹局为你弟弟这件事说话了?”
“嗯,听说他发脾气了。”
郭东浩动了动脑袋,然后转换了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办你弟弟的后事?”
“还没想呢,迟早要办的。我在想要不要做一做尸检。”
“必须做。”郭东浩毫不迟疑的说,“要弄清它胃中的残留物成分,从而分析一下他那个下午的行为脉络。”
李铁说:“郭处。你觉不觉得咱们俩有不少共同的地方——你也是一板一眼的,书生气十足。”
郭东浩不看李铁,抬手瞄着自己的指甲:“非也,咱俩绝对不一样,你小子是真正的书生气。而我只不过像书生气而已,像不等于是。至少你应该承认我已经是快20年的老警察了!打住,不说这些废话了。李铁,开诚布公如何?说说你们对我的怀疑,我非常想知道我在你们眼里已经坏到了什么程度。”
李铁无法断定这是不是对方的先发制人的手段,如果是的话,自己应该怎么应答。也实话实说么?他相信破案有的时候是靠感觉的,在这起10年大案突如其来地落在头上的这段日子里,历史的和现实的种种已经给了他充分的感觉。也许这些感觉在发展中会自然而然地进行其自身的调整,仅就目前的感觉而言,郭东浩无疑是不可以相信的人——感觉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10年前此人是专案组的成员,案子因为复杂的背景而最终搁浅,这复杂的背景中当然不排除这个人可能充当的角色。10年后他仍然在位置上,几乎办案的每一步他都参与着,并且将继续参与。那么,就案子而言,自可以实话实说,甚至不排除探探对方的口风。但是谨慎起见,也用不着太实在。
“郭处,你别给我出这种难题——我不想说也不会说。您那么聪明的人,心里不会没数吧。我倒想和您聊点别的。”
“聊什么,10年前的东西?”
“对,10年后的我已经领教了。”
空气变得严肃起来。郭东浩招呼小姐上了两杯咖啡,往杯子里夹了两块方糖,然后把夹子递给李铁。
“作为正常的聊聊当然可以,可是你同样是个聪明人,你觉得咱们之间的关系正常么?”郭东浩以一种站在上风的口气问,“如果你承认不正常的话,所聊的东西又有多少价值呢?”
李铁看着他,这一刻他觉得郭东浩实际上很想聊聊的,他只不过反着表现而已。他决定看看对方究竟怎么走下边的棋。
又点上一支烟,郭东浩道:“李铁,你不说我就说吧。现在你面对的这起案子,尽可以往复杂了想,怎么想都不会过分。10年了,人事更迭,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案子表面上已经像老黄历似的没人愿意提了。年纪小一些的孩子,你问他们他们都不知道。但是你见过泥潭里伏着的鳄鱼么,它还活着。别看他一动不动,别看他身上几乎长出了青苔,可它却没有死。还在呼吸。李铁,你面对的就是这样一起奇特的案子。刑警队里恐怕只有你才配听我说这些。”
李铁慢声道:“郭处赏脸。可你并没有说出什么新东西。你用一种很生动的语言说了个众所周知的玩艺儿。我们的人不配听也罢。”
郭东浩发出一串短促的笑声,表情极为古怪:“敌意,这就是敌意。多年来我郭东浩就生活在这种敌意当中,我自豪的是我在这敌意当中活得还算可以,还没有趴下!换成你恐怕不行吧,换位思考一下,李铁。”
“我肯定趴下了。”李铁坦率地说。
“还来一杯么?”他们的咖啡都喝得见了底。
李铁问:“难道你就是为了和我聊天的?我还以为你有约会呢?”他又想到了小闵的说法。
“计划可以调整,机会不是老能有的。”郭东浩叫小姐再上两杯咖啡,“东西很好,纯正的小粒咖啡豆磨成的。”
李铁越发坚信了自己的分析——郭东浩确实非常想聊聊。
非常想聊聊…………目的何在?
事实上没有聊出什么新东西。后来李铁认真地思索了一遍,觉得在那种情况下也不可能聊出什么新东西,更多的可能是获得了一些感觉而已。他承认,包括自己,在很大程度上更像是试探。自己在防范对方,对方也一样。只不过郭某表现得更深沉更不可捉摸罢了。
郭东浩很仔细地讲述了10年前管小虎被杀案的经过,很细致。
“这人是个左撇子,我们在管小虎卧室的墙上发现了一处抓破壁纸的痕迹。这一点材料里没有吧?”他甚至还清晰地记得这样的细节。
材料里有,但是只带了一笔。
“那个秋天来得很早,发案的时候已经很冷了。两具尸体和室内的一些痕迹均证明,他们那个晚上不可能在羊毛地毯上做爱。可是材料里很清楚地说明他们有过这种行为。你怎么认为,李铁。材料你都看了吧?”
“看了。还有照片。”李铁点头,他觉得郭东浩似乎在诱导他的思路,心里马上警觉起来,“结论好像是这样说的,凶手将管小虎击昏后,放了煤气。而那个女人丁蕾,当时已经因药力发作睡着了。”
“那么谁在毛地毯上做的爱?”
“应该是管小虎和丁蕾。”李铁选择着字眼儿。
郭东浩摇头不语,样子很特别。李铁发现他提出的问题看似很有意思,细想起来却似是而非。
“我为什么不能认为还有一个人呢,一个男人!”郭东浩突然神兮兮的凑上来,诡异地笑了笑,“是这个人在地毯上和丁蕾做了爱!这个人可不可能是那个凶手!”
李铁心里一抖,感到郭东浩似乎在把案子往情杀上引导。
“你是说,凶手杀了管小虎以后又和丁蕾发生了性行为。是的,丁蕾的胃液里有安眠药成分,但其体内的精液化验却只有管小虎的呀?凶手可能用安眠药使丁蕾入睡,而精液…………”
“精液不进入女体的办法还少么?”郭东浩死盯着他。
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郭东浩说:“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诸如此类的细节不可能予以核实。我当年提出过刚才那些疑问,但无人响应。现在我讲给你,很大程度上是给你一些思路。”
是给思路,还是引导(误导)思路。
“郭处,凶手与丁蕾有性关系,我的确是第一次听到也第一次想到,容我想想。不过我想知道,您对我说这些有没有什么实际目的?”李铁知道自己问得有些大胆了。
郭东浩毫不犹豫地说:“有,我的目的就是想让你明白,如果我的分析成立的话,凶手应该是一个爱丁蕾的人!”
李铁心头一抖,承认这个思路确实有一定道理,他看着他,少顷才小声道:“路昌惠?”
“我没有具体所指。”郭东浩的话说得很活,很有分寸。
“难道是那个莫菲?”李铁想到了现场找到的指纹,想到了林涛的说法和自己的分析。
“绝不可能,当我们分析并找到莫菲的时候,他已经处在垂危的边缘了。我去看了他,盖在被单子里的那个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具骨架。真的,毫不夸张!”
“据说是20多天以后找到的他。那么20多天以前呢,他有没有可能…………我是说,他有没有可能站起来做一些事呢?”
“杀人…………还是做爱?”郭东浩笑了。
整个想法与自己非常一致。李铁盯着郭东浩的脸,竭力想从其最细微的表情中看出隐藏着的东西,但是他最终也没看出任何东西。的确是一个精明同时又深不可测的人。他想。
郭东浩完全同意管小虎之死的重大背景,但是说到文化馆大厅的倒塌,他的说法与调查材料有些不同。调查材料中认为施工质量与施工材料的问题是关键,但郭东浩说了一句:“不,那只是表象。所有的技术调查均证实,施工材料与施工质量虽说有些问题,但不足以导致一栋建筑的倒塌。这一点有数十名高级技术人员的签名。关于这一点你们队长难道没说过么?”
这是郭东浩迄今为止第一次提到老海。
老海当然说过——就在潮河边上的破砖窑前说的。
李铁永远忘不了队长当时的神情,那神情里有许许多多他平时绝不会让人看到的一面。他说他老了,10年的风风雨雨,就是块石头也差不多磨光了。说着话时他的语气中透着非常真实的疲惫,李铁第一次注意到队长的腰竟是弯的。那时候,夕阳正在远远的地方缓缓地燃烧,如同一团即将熄灭的炭火。队长的脸上镀了一层淡淡的桔红,特别是那浓浓的眉毛,质感分明。
他说:“伙计,我把晓霜支走,就是不想让她听到这些东西。丫头是个好丫头,就是管不住嘴。你过来——”
接下来,队长说的就是关于倒塌建筑的技术鉴定问题。
这原本和弟弟的死不是一码事,但是背景毕竟可以追溯到一个点上,那就是10年前的管小虎之死,以及先先后后的连带事件。
“李铁,材料里有几份倒塌建筑的技术鉴定你看见没有。就是有许多专家签名的那几份东西?”
“我看了,队长。技术鉴定认为大厅倒塌的原因不一定是材料或施工质量问题,至少把倒塌的责任完全归结于施工是不能服人的。”
“问题就在这里!”老海用力甩了甩手臂,面色如铁,“如果是一个两个人的意见也就算了,问题是几乎所有的专家都这么看,都在这里打了问号,我们再不引起注意就不对了。可是事实你看到了,专家们的意见完全被当成了耳边风,不予采纳。紧接着管小虎就被杀了,社会上的注意力自然被吸引到死人的事情上来,施工方面的问题便被搁置了。”
“嗯,我印象很深。看材料时我尤其注意这一部分。”
“你注意到资料馆失火那件事了么?”
李铁点头:“好像有几页剪报说到了那次火灾。”
“那几页剪报是我剪下来的,在我的坚持下才放进了档案!”老海嚓嚓地按着打火机,逆着风把烟点上。
老海特别强调的就是资料馆失火这个重要疑点。据剪报称,火是因为一个字纸篓被烟头点燃了而着起来的。烧得不算很大,扑灭的时候只损失了一些档案图纸。烧伤了一个救火者。所谓的疑点在于,在损失的东西中,恰恰就有文化馆大厅的全部设计资料,而且烧得干干净净。这一点剪报上绝对是不可能有的。市民百姓看到的只是一条小小的报道。
“我认为,这个疑点是除管小虎之死以外的最大的一个谜。它和管小虎之死来自于同一个根系,那就是倒塌事件!”
老海的眼睛里有愤怒的光闪烁着。因为他当年负责刑事这一块,直接介入了调查。他告诉李铁,这个调查组很快就被解散了,火灾只按一般事故定性。便没有人再能查下去。和那些设计资料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个资料馆的管理员于萌。
“于萌?!”
“对,我今天着重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个。一个大活人就那么消失了,永远的消失了。”老海咬牙切齿地说,“可材料里连提一笔都没有,至少你是刚刚才听到的吧!”
李铁记得当时自己除了惊愕几乎没有其他感觉了。
“这才是问题的全部症结所在!”老海认真地看着他的脸,“也难怪林涛当着我们的面说出那样激烈的话,作为亲历者,他的确比你知道得多。当然,这不影响我们对林涛的怀疑,但有些事情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的。我直到现在依然认为,文化馆大厅的倒塌是因为设计问题所致!全部设计资料的失踪就是证明!”
在那一刻,李铁已经感到了肩膀上的压力。
“队长,你是说…………”
老海无言地看着远处的潮河,潮河大桥上有个人在喊。后来他蹲下来,捡了块碎砖在土地上写了个名字:“设计者就是此人的大公子!”
李铁一看那人名,后边的话便也用不着说了。
也就是说,10年前那起大案最终偃旗息鼓,原本应该从资料馆失火开始算起。至于为什么许多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从莫菲之死开始进入绝境,老海至今是人为制造的错觉。因为莫菲已经对任何人不构成威胁了,你尽可以往情杀方面误导。
“队长,那个于萌从此就不见了?”
“还用问么,自然是不见了。就仿佛从地球上消失了。而办案无证等于白忙,10年就这么过去了。10年来,我没有放弃任何一次可能在寻找着这个人,但是均以失败告终。李铁,我敢负责任地说,于萌在案件中的重要性远在路昌惠之上。”
“嗯,可他们连路昌惠都不放过,于萌的生存可能更是微乎其微了。再说,这位大人物还在位置上。”李铁用脚擦掉了地上的人名,“队长,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杀害我弟弟,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呀!”
“这一点你其实心里明明白白,他们当然不是冲着傻子来的。目标是你。至于为什么不害别人的弟弟,我想你更明白。”
“我不明白!”李铁的眼睛热了,叫的声音有些大。
老海朝四周看看,道:“找死呀你!说你聪明你可能不好意思,那我换个说法,你小子的思路常常比别人快半拍,懂吗,这是了不得的半拍。郭东浩一口一个时间是平行的,事实上,由于有了你这半拍,时间已经不平行了。你比他们快!”
李铁接受了这个说法:“也就是说,对手很了解我们。”
“他们的耳目无处不在,了解我们的一举一动毫不费力。”
李铁沉默了片刻:“于萌的家人呢?队长。”
老海叹道:“他父母是东北人,远在天边。而结婚刚一年多的老婆闻讯就疯了。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潮河边的谈话到此结束。
关于资料馆火灾的这次谈话,老海反复叮嘱不让李铁扩散,甚至连叶晓霜都不要说。李铁当然明白,老海是在提防什么人。
此刻,“什么人”就坐在眼前。
李铁表情平静地问:“那些技术材料我看过,郭处以为是怎么回事呢?”他盯着他的脸。
“果然是杜长海的弟子,口风很严啊!”郭东浩仰头看着天花板说。口气是带笑的,感觉却十分不对味儿。
他没有再提施工及其与施工有关的问题,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目前最值得一说的人身上。两个人分别谈了谈对林涛其人的感觉。李铁说这个人很精明也很有城府。郭东浩不以为然,他说林涛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不得了。这个“你们”恐怕更多指的是老海。
“那只不过是个精明却有些神经质的人,在业内的地位当年也很一般。后来迅速扩张壮大,和整体国民经济的好转有关。政策上他尤其获得了不少好处。当然,他很会经营也是事实…………噢,对不起,我去接个电话!”
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快步出了酒吧。
李铁笑了,笑他这小小的纰漏。要说打手机,酒吧这里恐怕比任何地方都安静呀——显然,他不希望自己听出电话的意思!
事实上他一句话都没说,就那么嗯嗯着,最后说了句:“好,知道了。”他回来买了单,告诉李铁说:“对不起李铁,我真的有个约会,实在无法奉陪了。”随即笑道,“老弟如果愿意继续跟踪的话我倒是不反对——明天见。”
看着匆匆而去的那个人,李铁的牛脾气忽然上来了。他出门打了辆车,紧咬住郭东浩的车子跟随而下。他觉得郭东浩那句话是一种典型的反激将,真不跟踪你就上当了。
不过,为了目的他没敢用自己那辆摩托。
郭东浩的车子一直向北开,穿过最繁华的闹市很快就上了北郊一号公路。车速明显加快。李铁让出租车赶超郭东浩的车,司机说,人家那是切诺基,小夏利想超过去门儿也没有。李铁说,谁也没让你真超过去,就是个意思。司机不懂李铁的“意思”,李铁也没工夫解释。他玩的其实就是一种心理手段,最大限度地干扰郭东浩的警惕性——你如果始终在后边鬼鬼祟祟的死盯,反而容易被察觉。
就那么忽前忽后地追了一会儿,郭东浩的车子在铁道那儿拐上了去运河的辅路。李铁无法再追,下车拦了一辆拉盘条的大卡。就那么颠了一阵子,在挨近运河桥的地方他看见了郭东浩的车。
不但是车,还有一个女人。天黑,他看不太清楚女人的模佯,只能借着运河岸边的灯光大致看到一头齐肩的头发。女人背对着他,观察面部很难。离开大卡车往回摸的时候,刚好看见那女人和郭东浩双双钻进了车子。李铁看到一个侧面,感觉那女人长得挺清秀。切诺基往后倒了倒,刷地掉了个头沿原路快速开走了。李铁闪在树后望着车子远去,直到那尾灯消失在潮乎乎的夜色里。
他自然想起了小闵提到过的事情,不过他无法认为这女人是郭东浩的外遇。这里有什么情调——臭运河一条,找女人找到这里原本就很反常。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狗的叫声。
完全是不经意听见的,丝毫没有心理准备。但是,这几声狗叫顷刻间使他的汗毛竖了起来,一个记忆点刷地被激活了——队长某一天晚上似乎就在这样一个地方。是的,队长同样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他还清楚地记得电话里那声女人的笑嗔:讨厌!
郭东浩的人在这儿干嘛?巨大的问号。
为了拿准感觉,他抬头观察环境:运河的东岸,也就是自己站的这一侧,是一些以柳树为主的杂树,沿河远去。有几堆没人管的垃圾散发着极其难闻的味道。过运河桥的那一边是居民区,傍河有一条窄窄的水泥路,路边一字排开将近一华里都是些鸡毛小店和许多充满底层民风的小饭铺,属于那种光着脊梁蹲在长板凳上喝酒的人消费的地方。再看桥,附近有两座。眼前这一座和上游那一座距离约300来米。他侧耳谛听,狗叫声来在下游。那里有几根烟筒,再远些便是很大一片菜地了——是菜农养的狗。
李铁相信,站在上游那座过河桥上是听不见狗叫的,尤其是通过电话。那么,队长的所谓“外室”就应该在附近。不会错的!为了稳妥起见,他快步朝上游过河桥走去。结果很快印证了他的分析,那里绝对听不见狗叫。言下之意,郭东浩的那个女人确确实实在盯老海。看来,所有的怀疑都是有道理的!
他摸出了手机。
电话打到值班室,他问马三老海的新手机号码是多少。马三不知道。他把电话又打到老海城里的家,老海在:“什么事?我正在赶材料,关于你们几个年轻人的住房问题,措词很费劲。”
“队长,你先放一放笔,放一放。听听——”李铁把手机举起来,“怎么样,老队长,听出这是哪儿了么?我不提示你。”
老海听了一会儿,声音传过来:“小子,你玩儿的这是哪一出。掏我的老窝么?这是掉了石狮子头的那个运河桥。你跑那儿去干什么?”
李铁道:“队长,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马上回去向你细说。你在家等着我!”
刚揣好手机老海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让他不要回来:“你就在桥上等我,我马上就来!”
“那好吧,我等你。”
等队长的时间里,李铁把这一带的环境再次看了看,然后走到一家名曰“好运来”的小杂货铺买烟。从这里看出去正好能看见刚才那女人站的地方,他想摸一摸那女人更多的线索。可铺子老板没在意来往的人,他说他今天进的一批盐是假的,损失惨重。经过诱导,他找到一些印象:“是不是一个30出头的小娘们儿,穿一件灰条绒的上衣。好像天擦黑就在那儿。”
天擦黑的时候郭东浩也正好出发,李铁计算着时间。
他谢过老板出了门,沿着潮渌渌的狭窄小路来回走着。满鼻子是爆羊肉的味道。毫无疑问,郭东浩酒吧里接到的那个电话就是这女人打来的。电话内容姑且勿论,全部意思在于她来的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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