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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比剑

        十月十九,黄道吉日,宜婚嫁,宜远行,不宜动刀兵。

        江南数一数二的武林世家,以“武善传家”闻名天下的金陵苏家,一大早就府门洞开,合府内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这日是苏家大公子苏鸣玉大婚的日子,得到消息的武林同道,即使未收到请柬,也纷纷从各地赶来祝贺。对于许多江湖豪杰来说,能和金陵苏家拉上关系,在人前说话都要硬气许多。

        一大早,负责迎宾的苏小刚就在高声迎候着众多贺客。他虽不是苏家嫡传子弟,却因为人机灵、武功不弱而深受宗主苏敬轩信赖,加之他天生有副大嗓门,所以苏敬轩特意让他在门外迎宾,兼管大礼之日的安全警戒。

        这次大礼依新郎官苏鸣玉的意思,原是要低调举行,除了金陵附近的近亲好友,没有通知更多的人,不过闻讯起来祝贺的宾客还是远远超出了预计。负责迎宾的苏小刚没多久就嗓子冒烟,口干舌燥。不过为了坚守世家望族严苛的礼仪,他依旧声色不变地坚持着。

        “中州大侠武耀祖携弟子来贺,里边请!金陵富商贾千万携夫人来贺,里边请!京城张公子携夫人来贺,里边请!”在恭迎张公子夫妇进门后,苏小刚立刻向一旁的府丁使了个眼色,那府丁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忙跟着这拨宾客进了府门。

        苏小刚一眼就看出那个明眸皓齿、容貌秀美的“京城张公子”,明显就是女扮男装,而她那个“夫人”更是白纱蒙面,完全看不见面目,令人起疑。

        为防别有用心的人上门捣乱,他要府丁传信府中弟子,留意这对陌生的假夫妻。她们仅仅是来看看热闹也就罢了,若稍有异动,就得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立刻将她们控制起来。苏家的威仪,可不能让混在宾客中的宵小损害。

        不说苏小刚在府门留意着进来的宾客,却说张公子携夫人进门后,一路上好奇地东张西望,神情就如同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对旁人异样的目光也浑不在意。

        二人在小厮带领下,随着旁人进了二门。此时尚未开席,不过庭院中却已排下数十张八仙桌,众宾客三三两聚在一起,边嗑瓜子花生边高谈阔论。张公子找了张没人的空桌坐下后,俯身在夫人耳边悄声问:“听说这苏家大公子是金陵有名的大帅哥,姐姐以前也来过金陵,不知见过没有?”

        她那蒙面的“夫人”略一迟疑,方淡然道:“你姐姐以前不过是个走镖的江湖女子,哪有机会见到这等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

        “说得也是。”张公子理解地点点头,笑着安慰道,“不过咱们很快就能见到了,也算不虚此行。”

        她那“夫人”突然一声轻笑,凑近她耳边悄声道:“你一个大家闺秀,金枝玉叶,说起帅哥竟这样兴致勃勃,两眼放光,像个急色鬼一般,真是没羞。”

        “姐姐讨厌,人家只是好奇嘛!”张公子顿时满脸通红,恼羞成怒似的举手要打,那手扬上半空却停了下来,跟着慌忙放下,满脸惊喜地站了起来。

        她的“夫人”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一个青衫书生和一个彪壮汉子正缓步过来,那书生不等张公子开口,就拱手一拜,悄然问候道:“真是巧了,没想到明珠郡主也来了这里?”说首他转向那蒙面女子,“这位想必就是舒姑娘了?咦,怎么将面目遮得严严实实,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那蒙面女子尚未回答,那张公子已抢着说:“上次多亏了云公子仗义送宝,我姐姐才得以重获新生,咱们还没好好谢你呢!”

        “你们要想谢我,就千万别在这里搞事。”那云公子说着在桌旁坐了下来,低声警告道:“这里可是金陵苏家,不比少林寺。”

        “谁说咱们要在这里搞事了?”张公子顿时满脸委屈,撅起小嘴道,“难道云公子认为咱们是天生的骗子,每次相遇都在做坑蒙拐骗的勾当?”

        “不是搞事?那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云公子有些意外。

        “我们不过是来看看热闹罢了,你呢?”张公子笑问。

        “我?”云公子一怔,仰天打了个哈哈,“跟你们一样,也来看看热闹。”

        “是吗?”蒙面女子突然一声轻哼,意味深长地笑道:“大名鼎鼎的千门公子襄出现的地方,肯定会有不同寻常的热闹。”

        不用说,这蒙面女子就是整容后的舒亚男,张公子就是明珠郡主,而那青衫书生和他身后的彪壮汉子,则是千门公子云襄和西北刀客金彪。上次舒亚男得云襄义赠《易筋经》和达摩舍利子,终于在“天工手”下重整了容貌,但她一直不敢以新面目示人,所以才戴着面纱。离开“天工手”隐居处之后,她心中惦记着苏鸣玉大喜的日子,便算着日子赶来。虽然苏鸣玉在她心中已是过眼云烟,但她还是希望能当面向他表示祝福。

        自从心底那种强烈的感情渐渐淡了后,对他的恨意也就消失无踪,心灵深处只剩下点点甜蜜回忆。

        明珠并不知道舒亚男心底的秘密,但听她说要去参加金陵苏家大公子的婚礼,便死活要跟着来看看那位金陵有名的大帅哥。舒亚男被她纠缠不过,只得想法甩开了跟踪保护她的那些王府侍卫,赶在大礼的日子混进了苏府,却没有想到在这里竟与云襄和金彪巧遇。

        此时,舒亚男已知道,眼前这貌似忠厚善良的文弱书生,并不是变通的小骗子,而是新近在江湖上风生水起、大名鼎鼎的千门公子襄!不过她始终无法将眼前这个看不透的文弱书生,和传说中臭名昭著的千门公子襄联系起来。

        “云公子,你就是传说中的千门公子襄?”明珠一脸崇拜,两眼波光粼粼地凝望着云襄。虽然她早已知道这点,但还是想从云襄这里得到他亲口的证实。

        云襄苦涩一笑,摇头道:“我既没有传言中那般神奇,也没有传言中那般恶毒,所以我并不是传说中的千门公子襄。”

        明珠刚开始有些失望,跟着就恍然大悟,连忙对舒亚男兴奋地道:“我第一次见到云公子就说过,他若是骗子,也一定是天底下最高明的骗子!我当初的直觉竟分毫不差!”

        舒亚男听明珠当着自己的面夸赞对手,心中有些酸溜溜的不好受,不过上闪自己败在对方手里,却也无从辩驳,只得在心底暗暗发狠道:“公子襄,你别得意,我迟早要找回场子!”

        就在这时,周围突然响起了唢呐和鼓乐声,宾客们纷纷奔走相告:“苏公子出来了!新郎官要出门去接新娘子了!”喧嚣声中,只见苏家大公子应景似的僵硬微笑,并无多少喜气。他一面与宾客们客气地拱手,一面大步来到二门外。

        早有小厮牵来披红挂绿的骏马,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率领乱哄哄的迎亲队伍出门而去。众宾客发一声喊,也纷纷跟了出去。

        明珠远远望见苏鸣玉,依稀觉得有些面熟,跟着就想起,他就是在少林寺外见过的那个白衣公子。明珠不禁惊讶地转向舒亚男:“咦!那新郎官不就是你在少林见过的老朋友啊?你怎么会说不认识?”

        “我……”舒亚男顿时无言以对。

        “噢,我明白了!”明珠见状恍然大悟,正要揭舒亚男的老底,突听鼓乐声在府门外停了下来,宾客们的喧嚣吵闹也渐渐低下去,最后完全停止。几个人不由面面相觑,俱不知是怎么回事,明珠最是好奇,忙拉起舒亚男:“走!咱们出去看看!”

        四人随着宾客们来到大门外,就见正对苏府大门的大路中央,一个白衣如雪的男子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杀气凛然地笔挺而立。

        在他面前,一柄出鞘利剑笔直地插在青石板上,剑锋入石三寸,在下午的阳光照耀下,依旧寒气逼人。虽然那男子一言不发,但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依旧令吹鼓手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吹奏,令宾客停止了喧嚣,甚至苏鸣玉坐下的骏马,也踯躅不敢向前。

        苏鸣玉拍拍坐骑,令它稍稍平静后,这才朗声问道:“阁下为何阻我去路?”

        那白衣如雪的男子缓缓抬起头来,露出杂乱披发下张拍板如玉的脸。

        那是一个不到三旬的年轻人,目光如剑锋般锐利,嘴唇如刀刃般凉薄,虽然面目英挺俊美,却冷得令人不敢亲近。他眯着眼打量着苏鸣玉,冷冷问:“你就是苏鸣玉?”

        “不错,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又为何阻我去路?”苏鸣玉也在仔细地打量着对方。

        “在下南宫珏!”那剑一般的男子话音刚落,宾客中立刻响起一孟窃窃私语:“是南宫世家二公子!难怪有如此气势!”

        苏鸣玉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抱拳道:“原来是南宫二公子,幸会。”

        “我听说金陵苏家年轻一辈中,以你的刀法最高,我一直想要讨教,只是自觉剑法未臻化境,所以虽近在咫尺,却一直未能成行。”说到这儿,南宫珏顿了顿,叹息道:“听说你今日就要娶亲,我虽没有胜你的把握,却也不能再等,所以赶在你出门迎新之前在此恭候,但愿苏公子不会令我失望。”

        “你想上门挑战,以后有的是机会。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二公子远道而来,还请收起宝剑,进门喝杯喜酒如何?”苏鸣玉不亢不卑,款款道。

        “不行,这万万不!”南宫珏连连摇头。“你若娶亲生子,心中多了一份牵挂,刀法便要大打折扣,我那时再胜你还有什么意思呢?要是你不幸死在我剑下,留下孤儿寡母,我岂不是害人不浅?如今我赶在你成亲之前挑战,你就算死在我剑下,新娘子也还来得及改嫁他人,你看我为你考虑得有多么周到。”

        话音未落,苏家弟子早已忍不住破口大骂,纷纷拨刀,就要动手。负责今日安全的苏小刚更是气得脸色铁青,“锵”的一声拨出短刀,正要上前,却听苏鸣玉一声轻喝:“都住手!”苏家众弟子虽群情激愤,却还是依言停手。苏鸣玉翻身下马,对身后的小厮吩咐道:“去取我兵刃来。”

        这时就听门里传来一声冷喝:“胡闹!也不看看是什么日子!”众人循声望去,就见苏家宗主苏敬轩大步而出,他已得到弟子飞速禀报,匆匆赶来。不满地瞪了侄儿一眼,他冷哼道:“大喜的日子擅动刀兵,是为不祥。咱们苏家除了你,难道就没有旁人了么?”

        话音刚落,一旁的苏小刚立刻越众而出,对苏敬轩抱拳道:“弟子愿代大公子出战,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徒!”见苏敬轩没有反对,他立刻挥刀指向了南宫珏。

        就在他挥刀出手的同时,南宫珏也拨出了地上的长剑,迎着他的刀光信手一挥。苏小刚一刀砍空,正要返身再战,突感胸前一阵寒冷,低头一看,就见胸前衣衫尽裂,一道剑痕从胸前一直贯通到小腹。只差几分便要开膛破肚。他顿时面如死灰,回想方才南宫珏那一剑,并无任何奇巧超绝之外,唯一一点就是快,快得不可思议,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更不谈抵挡了。

        “我找的是苏鸣玉,旁人若再上前,莫怪我剑下无情!”南宫珏信手将剑插入地上的石板中,若无其事地淡然道。

        苏家众人见南宫珏一剑击败苏小刚,不由面面相觑。苏小刚的武功在苏家也算得上佼佼者,谁知一个照面就为南宫珏所败,众人自忖武功不比苏小刚更强,所以面对南宫珏的挑战,没有人再敢应战了。

        苏敬轩见到南宫珏那信和一剑之后,心中也暗处吃惊。以前只听说南宫二公子习剑成痴,却很少在江湖上露面,没想到今日一见,才发觉他的剑法已远超两个兄弟,其凌厉迅捷,实乃世间罕见。恐怕苏家年轻一辈中除了苏鸣玉,还真的找不出谁是他的对手。但今日是苏鸣玉大喜的日子,妄动刀兵,无论胜负皆为不祥。如果亲自出手,一来自己以宗主之尊与一个晚辈动手,就算胜不骄败不馁也胜之不武;二来并不必胜的把握,一旦失手,苏家的颜面就算丢到家了,想到这儿,苏敬轩不禁左右为难。

        苏家的难处落在众宾客的眼中,也落在了混在宾客中的云襄眼里。他略一沉吟,拉过金彪悄声道:“苏公子于我有恩,我要助他度过眼前难关,我打算替他出战,你要帮我。”

        金彪闻言面色大变:“你疯了!我听说南宫世家三位公子,论交游广阔以大公子南宫豪为先;论精明能干以三公子南宫放为首;但要论要剑法武功,却是以二公子南宫珏最强。方才他那信手一剑,就是我也难以抵挡,你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所以才要你帮忙。”

        “怎么帮。”

        云襄拉过金彪,在他耳边小声耳语片刻,金彪听完后十分惊讶,却还是连连摇头:“太冒险了,一旦拆穿,你必死无疑。”

        “你多虑了。”云襄笑道:“无论胜败,我都非常安全。”见金彪依旧摇头,云襄只得耐心解释道,“我不是苏家弟子,就算输了也无损苏家名声。我身无半点武功,以南宫珏的高傲自负,定不会对我这样的对手痛下杀手,你放心好了。”

        金彪还在犹豫,一旁的明珠好奇地问:“你们鬼鬼祟祟地嘀咕什么?”“公子想替那苏鸣玉迎战南宫珏。”

        明珠闻言满脸惊讶,跟着鼓掌欢呼:“好啊!公子出发点,一定能胜!”一旁的舒亚男闻言不同地一声冷笑:“若论阴谋诡计,他或许还能有几分能耐,但要与人面对面动手,只怕是白白送死。”

        金彪原本还有些犹豫,听到舒亚男这话,不禁激起了他胸中那股倔傲之气,狠狠地瞪了舒亚男一眼,金彪转身对云襄决然道:“好,我帮你,让那些有眼无珠之辈,看看公子如何击败南宫珏!”说完他拨刀割下一缕乱发,交到了云襄手中。

        云襄将那缕头发藏于掌心,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施施然来到南宫珏面前,嘻笑着拱手一拜:“久闻南宫二公子习剑成痴,剑法超绝,在下早存讨教之心。今日适逢其会,但愿二公子不会拒绝在下的挑战。”

        南宫珏将云襄上下一打量,见他步伐虚浮,身体孱弱,实在不像身负绝顶武功的模样,不由皱眉问:“你是苏家弟子?”

        “不是,”云襄笑道,“不过苏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不宜妄动刀兵,所以在下愿替他出战。”

        “就凭你?”南宫珏上下打量着云襄,心中狐疑不已。这小子怎么看也不会半点武功,却敢笑嘻嘻地站到自己面前,不是深藏不露地绝顶高手,就一定是疯子。

        “没错,”云襄笑着点点头,“我不仅要替苏公子出战,还要兵不血刃地赢下这一战,以免苏公子的婚礼被血腥玷污,所以你今日走运了。”南宫珏听明白了云襄的言下之意,不由怒极反笑,手扶剑柄傲然道:“好,拨出你的剑。看看咱们今日谁能兵不血刃地赢一这一战!”话音示落,杀气已弥漫全场,激得众人浑身一个激灵。

        云襄依旧笑嘻嘻地道:“我剑在心中,拨不拨剑也没多大区别。”

        南宫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是剑道至理,南宫珏也是最近才悟到其中奥妙,他实在不相信一个从未练过剑的普通人,能有这等心得和体会。心中不由收起几分轻视,试探道:“你心中那是什么剑?”

        “我心中不是剑,而是剑意。”云襄笑道。

        “剑意?”南宫珏一怔,眼中的疑惑渐渐变成了敬佩,连连点头道:“不错,意在剑先,剑为形,意为神。你能悟到这一层,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这等剑道至理,云襄只是从前辈高人留下的典籍中读来的,完全是纸上谈兵,没想到竟能唬住南宫珏这等剑道高手。他心中暗自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地笑问道:“如此说来,我有资格与你一战了?”

        南宫珏微微颔首道:“你在剑法上有此领悟,在下哪敢轻视?不过你用什么剑?总不能以心中的剑意对敌吧?”

        “有什么不可以?”云襄说着缓缓伸出一只手,将五个指头张开,笑道,“我的剑随心而发,由意化气,一旦使将出来,无声无息,却能杀人于无形。二公子出身武林世家,又习剑多年,对这剑法想必也有所耳闻吧?”

        南宫珏皱起眉头,耐着性子问道:“那究竟是什么剑?”

        “六脉神剑。”云襄悠然笑道。

        “六……六脉神剑?”南宫珏顿时张口结舌。

        “二公子不会连六脉神剑都没听说过吧?”云襄面露嘲笑。南宫珏当然听说过六脉神剑,那是北宋年间大理国一个段姓皇族高手的独门绝技,据记载这剑法确实是随心而发,由意化气,完全无招无式,令人无从抵挡。只可惜那位绝世高手并未留下传人,所以六脉神剑早已绝迹江湖,成为武林一个传说。今听云襄自诩会使六脉神剑,南宫珏忍不往哈哈大笑:“你若真会六脉神剑,我南宫珏死在这等传说中的神剑下,也当死而无憾。”说着拨剑在手,遥指云襄,“就让我领教你那传说中的六脉神剑!”

        “等等!”云襄连忙抬手阻止,“我这剑法传自北宋那位段姓高手,而那位北宋段姓高手,好像除了这套迹近神话的六脉神剑,也不会任何武功。”

        对这点南宫珏也知之甚详,便大度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调侃,笑道:“你尽管试剑,我决不乘人之危。”

        “那好,我先试剑了。”云襄说着竖起食指,嘴里喊声“商阳剑”,跟着指划出。众人齐刷刷盯着云襄的手指,南宫珏更是全神戒备,谁知却不见任何异状。

        云襄一指划空,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有些不灵,我再试。少冲剑!”跟着小指划出,却依旧不,见任何动静。云襄手舞足蹈一连比划了七八指,却都没有任何动静,人丛中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南宫珏更是面露嘲笑,调侃道:“你打算还要试几剑?”

        “最后一剑,少阳剑!”云襄说道拇指一挥。南宫珏正待大笑,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打在了身后的墙上,他忍不住回头望去,就见身后数丈外的墙上,多了一个指头大小的小洞,就如同指头戳上云的一般。

        “成了!”云襄如释重负地长嘘了一口气,竖起食指摆出个不伦不类的姿势,对南宫珏招招手,“来吧,让你尝尝本公子的六脉神剑!”

        南宫珏疑惑地望望身后那墙上的小孔,再望望对面的云襄,心中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也想不通那小孔是如何戳上去的。他不敢大意,连忙横剑在胸,取了个守势,想先看清对方的出手再作打算。“中冲剑!”云襄一声轻喝,中指突然划出。这种虚空乱划的指点,南宫珏原本不会放在心上,但方才那莫名其妙出现在墙上的小孔,令他不敢轻视,连忙往旁一闪。只听身后“噗”的一声轻响,南宫珏回头一看,墙上又多了个指头大的小坑。

        这就是六脉神剑!南宫珏心中震骇无以言表,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回想方才情形,对方的指剑完全无声无息,令人根本无从防范,但却能在数丈外将墙戳个洞,这等剑法谁能抵挡?自己所练的有形之剑,与这等无形之剑比起来,实在不是一个层次,他不禁心如死灰,却不甘心就此认输。忙将长剑一抖,欲行抢攻。谁知身形方动,对方又是一声轻喝:“看剑!”

        南宫珏见云襄的手指向自己遥遥划来,连忙倒地一滚避了开去。却见云襄十指乱指,双手连挥,南宫珏只得左躲右闪,狼狈万分。

        虽然云襄的“六脉神剑”时灵时不灵,十剑倒有七八剑落空,只偶尔在墙上留下一两个戳痕,南宫珏却也不敢冒险。如此一来,意只有躲闪之功,全无还手之力。在云襄十指虚点之下,就只有拼命闪避,一时间十分狼狈。

        围观的宾客中响起了一阵哄笑,不少明眼人已看出端倪。原来在云襄挥舞“六脉神剑”的同时,另有一个面目粗豪的彪壮汉子,躲在人丛中顺着云襄的手势弹射泥丸,泥丸打在墙上一碰即碎,却也在墙上留下了一个个小坑。那汉子所站的角度十分巧妙,南宫珏很难看到他出手,加上是苏家的至亲好友,虽然看破却不揭穿,反而配合着云襄的表演,你一言我一语地出言挤对:“你看南宫公子在这六脉神剑之下,有几成胜算?”

        “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还谈什么胜算。”

        “六脉神剑,果然是天下第一的神奇剑法,令人叹为观止!”

        “这南宫珏也算是名门之后,怎么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还能厚颜斗下去?”

        ……

        众人的讥讽调侃,像刀子一样刮在南宫珏脸上,令他脸上火辣辣痛。他不禁一声厉啸,再不顾自身安危,奋力一剑刺向数丈外的云襄。这一剑义无反顾,迅若闪电,宾客中响起几个人的惊呼,但任何人都已来不及相救。

        “哈哈!”云襄突然停手,若无其事地仰天大笑。南宫珏的剑锋应声停在离云襄咽喉不及一寸之处。望着一脸从容的云襄,南宫珏厉声喝问:“你在笑什么?”

        云襄满脸后悔地连连摇头:“我不该太过自负,豪言要兵不血刃地将你击败。对你这种死不认输、死缠滥打之辈,我实在不该夸下这等海口。”

        “你意思是,我已经败了?”南宫珏怒道。

        云襄没有理会南宫珏的质问,却从容走到南宫珏方才站立之处,从地上捡起一缕头发,高举到南宫珏面前,叹息道:“我原以为削掉你一缕头发,以二公子的名望就该弃剑认输了。难道咱们能像那些三流三剑手一般,非要拼个头破血流才分出高下?谁知……唉!”云襄说道,满是遗憾地连连摇头。

        南宫珏闻言,顿时面如死灰,回想方才的情形,自己确有几招“指剑”未能完全躲过,原本以为那几指恰好对方六脉神剑失灵,心中还暗自庆幸。却没想到原本对方是要不流血地将自己击败,这才只削掉自己一缕头发。神剑面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南宫珏只感到万念俱灰,连死的心都有了。

        宾客们趁机起哄:“南宫家怎么出了这样的子弟?别人明明已经手下留情,他却还好意思缠斗下去。今日要不是苏公子大喜的日子,他恐怕早已死在六脉神剑之下了。”“呵呵,大名鼎鼎的南宫二公子,见面不如闻名,见面不如闻名啊!”

        众宾客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南宫珏满脸羞愧,突然将手中长剑一折两段,仰天长叹:“世间有此神剑,我就算再苦练一百年,也还是无法与之相抗,我练剑还有何用?”说道奋力将断剑扔出老远,然后转向云襄一拜:“不知公子尊姓大名,请不吝赐告。”

        云襄原本对南宫世家所有人都心怀仇恨,今见南宫玟坦然认输,倒也是个性情中人,不忍胡乱编个名字难度他,便道:“我姓云,你知道这点就够了。”他知道一个老千最忌出名,能告诉仇家这点,已经算是破例。

        南宫珏没有再追问,点头叹道:“云公子的六脉神剑,果然天下无双。我若不找到破解之法,不敢再向公子讨教!一旦有所突破,定要再试公子的神剑!”说完也不理旁人的讥讽嘲笑,转身扬长而去。

        直到宫珏走远,明珠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地,不由拉着舒亚男欢呼雀跃:“他赢了!他真的赢了南宫珏!我就知道他一定能赢!”众宾客跟着齐声欢呼,不约而同地围了上去。

        苏敬轩排开众人来到云襄面前,将他上下一打量,然后挽起他的手哈哈大笑:“我一生见过无数次名动天下的比武较技,却从未见过如此经典的一战,这一战必将载入武林史册,成为无法重演的千古绝唱。你兵不血刃地为苏家退此强敌,苏家将视你为永远的朋友!”

        苏鸣玉此时也认出了云襄,就是在少室山下与自己共醉过的酒友,忙上前挽起他的手叹道:“公子真当英雄也!鸣玉能识得公子,实乃石有幸!今日你无论如何不能就走,待鸣玉接回新娘,行完大礼,定要与你痛饮三天!”说完也不等云襄就同意,便对随从高声吩咐,“快将恩公迎进内院,以最隆重的礼节接待。”

        舒亚男望着被众宾客簇拥进了内院的云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方才见他狂妄地要迎战南宫珏,舒亚男心中只盼着他当场丢人现眼,但当他真正危险时,却又十分担心害怕,暗自祈祷他能智胜。而当他真正胜了之后,舒亚男心中又有些酸溜溜的不好受。方才见苏鸣玉遇到难题,她也想帮他一把,但仓促之间,却没想到任何可行的法子。今见云襄巧妙智胜,受苏家感激,为众人敬佩,她虽然心中有些嫉妒,却也忍不住暗自喝彩。

        苏鸣玉带着迎亲队伍继续上路后,众人重新回到苏府,人们纷纷打听云襄的来历,却只知道他姓云,其他一概不知。明珠好几次都忍不住要同旁人炫耀她心中的英雄,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千门公子襄,但却被舒亚男阻止。想起云襄的身份,明珠只得强忍冲动,将满腔的兴奋和激动强压在心底。

        舒亚男见明珠不住向内院方向张望,没好气地道:“现在人家是苏府贵宾,要想再见到他,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姐姐说什么呢!”明珠脸上一红,立刻反讥相讽,“你才是巴巴地赶来见你那个老朋友,谁知跟人家连一句话都没说上,还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让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你来过,这又能是何苦?”舒亚男一窒,顿时哑然无语。

        明珠见说中舒亚男心事,不禁有些后悔,忙揽住她小声道:“你要有什么话不方便对那个老朋友说,我可以帮你转告。过了今日,你有再说可就迟了。”

        舒亚男微微摇了摇头,轻抚着自己的脸颊幽幽叹道:“除了祝福,我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自从我亲手毁掉这容貌开始,过去那个舒亚男就已经死了,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只是一场遥远的梦。”

        明珠似懂非懂地望着舒亚男,不知道该如何开解。二人各怀心事,相对默然。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门外鼓乐齐鸣,鞭炮阵阵,远远传来迎宾司仪的高呼:“新人到!”众宾客齐声欢呼,争先恐后地围过去看新娘子,苏府上下一时喧嚣嘈杂。就见苏鸣玉在前领路,而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的新娘子,则在两个丫环搀扶下,袅袅娜娜地缓步进了苏府大门。众人追着新娘子齐声起哄,一直将她送进大堂。

        舒亚男目送着国营企业鸣玉将新人领进大堂后,转身对明珠悄然道:“咱们该走了。”明珠本待留下来喝喜酒看热闹,不过一想到舒亚男的感受,便懂事地挽起她道:“没错,咱们是该走了,乱哄哄的也没啥看头。”二人相挽来到大门,此时众宾客已经跟着新人进了大堂观礼,门外就只剩下两个负责迎宾的苏家弟子,此时他们脸上有种与喜庆不相称的冷厉,眼中更有一丝莫名的慌乱。

        见明珠二人出了大门,其中一个突然一声轻喝:“站住!”明珠与舒亚男回过头,就见那个负责迎宾的苏家弟子追上几步,拦住二人去路,对明珠拱手道:“张公子不等大礼完了再走?”

        明珠有些惊讶对方还记得自己的假名号,不由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认得他就是先前败在南宫珏剑下那个苏家弟子。见他眼神不善,明珠不满地一扬下颌:“本公子想啥时走就啥时候走,你管得着吗?”

        不用说,这苏家弟子就是负责迎宾和警戒的苏小刚。此刻他眼神冷厉地盯着明珠,冷冷道:“张公子想什么时候走在下本管不着,就算人女扮男装隐瞒身份混入苏府,咱们也依旧待你们如上宾。不过现在府中发生了点状况,所以还请张公子暂时留步。”

        明珠见对方已看穿自己装扮,倒也不好继续耍横,便问:“什么状况?”苏小刚抬手往身后一指,明珠抬头望去,就见苏府门楣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猩红刺目的图案,远远望去,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火焰中央,隐约透出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像,即便在青天白日之下看去,也显得十分诡异恐怖。明珠诧异道:“那是什么鬼东西?”

        “我也正想请教二位。”苏小刚冷冷道。方才新娘子进门时,所有人都追着去看新娘子,大门外有些混乱,谁都有可能趁乱将那个诡异的图案贴在门楣上,苏小刚也是待众宾客进了大堂后,才发现门楣上不知何时多了这么个图案,不禁十分气恼。大公子大喜的日子,门上多了这么个图案,实在有些不吉利。正好见明珠和舒亚男要匆匆离去,他自然不会庭任何可疑的人。所以他一面令人飞报宗主,一面将明珠二人拦住。

        明珠见对方眼里满是敌意,立刻一扬脖子:“人负责看门都不知道,我哪能知道?你不会因为这个,就拦住咱们不让走吧?”

        苏小刚冷冷道:“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二位最好别走!”

        明珠一听这话就要发火,却被舒亚男一把抓住了手。只风舒亚男仰望着门楣上那图案,涩声道:“我们不会走。”明珠还想争辩,突然感受舒亚男的手在微微发颤,从她手上的力道,可想象到她心中的紧张。明珠连忙悄声问:“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见过这图案?”

        舒亚男微微摇了摇头“我以前从没见过,只是听我爹爹说起过。”

        明珠还想再问,就见苏家宗主敬轩,在一名弟子带领下由门内大步而出,尚未站定他就在问:“在哪里?”

        苏小刚忙向门楣上一指。苏敬轩抬头一看,浑身不由一颤,半响无语。苏小刚见宗主脸色傺有过的凝重,正待检讨自己的失职,只听苏敬轩喟然叹道:“这图案已绝迹江湖十八年,难怪你们不识。这是拜火教,也就是俗称魔门的独门标志。它出现的地方,必伴着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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