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警车抵达秋川学园。
惊吓过度说不出话的浅沼辉代由闻讯前来的丈夫陪同到了学校里的医护室,近内、喜多,以及植村三人都到了一年C班教室前廊,接受刑警的询问。
“再请教一次,各位原先都在教职员办公室吧。”
“是的。”
植村回答了刑警的问题。
“您刚才说是在八点二十分左右听到那声巨响,没错吗?”
“没错。”
“然后植村老师和喜多川先生就到了这间教室?”
“是的。”
“近内先生和浅沼太太留在办公室?”
近内点头。
“是的。我和浅沼太太听到老师和喜多川先生的惊叫后,就上到二楼。”
“原来如此。”
穿着薄外套的刑警说完,看向走廊另一端。
“你们是从那边的楼梯上来吗?”
“是的。”
“所有人都从那道楼梯上来?”
刑警看看植村和喜多川,两人也同时点头。
“当时看到过任何人吗?”
“没有。”
喜多川露出询问的眼神望向植村。
“没看到人。”
植村也持相同意见。
“没有人……”
刑警拿着手上的原子笔尾端搔着头。
“那么老师和喜多川先生是在听到巨响一会儿之后才上来吗?”
“不是,听到后立刻过来。”
“那么从听到声音到抵达教室前方,大约经过多久时间?”
“时间吗?我想顶多一、两分钟,不,我想应该不到一分钟。”
“原来如此。那么从发现尸体到我们抵达,各位都一直留在原地吗?”
“不,我去打电话报警。”
植村说道。
“这么说吧,在我们抵达前,曾经有所有人都离开这里的时候吗?”
“没有。”
喜多川摇头说道:
“我一直在这里。接着近内先生和浅沼太太上来了,所以我也没离开。”
“我知道了。也就是说,没有其他人从走廊走往楼梯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近内终于了解刑警问题的重点。
一年C班教室是从楼梯的方向数来第二间,另一侧并无楼梯。换句话说,如果凶手要逃走,唯一的路径就是近内他们上楼的楼梯。
刑警就是想藉此厘清凶手逃往哪里。
“这就怪了。”
刑警侧首不解。
“刑警先生,”
喜多川说道:
“凶手会不会从那扇窗跳出去逃走?我们进来时窗户是开的。”
“但这么一来,在楼下办公室里的近内先生或浅沼太太应该会发现往下跳的凶手。”
“啊,说的也是……”
刑警说得没错。
一年C班教室在教职员办公室正上方。如果从教室窗户纵身往下跳,近内他们不可能没察觉到凶手,因为近内在植村两人发现浅沼英一的尸体后便直奔二楼。
“其他教室的窗户全都关起来,真是怪了。”
刑警皱着眉头,从敞开的门往教室里面看,接着回过头问道:“你们确定是从这间教室听到声音吗?”
近内和植村对望了一眼。
“应该是吧。”
“为什么会这么感觉?”
“嗯……因为声音听来是由正上方传来的。”
“嗯,这样说来这实在太过整齐了。”
刑警说着又转过头看了教室一眼。
“太整齐?请问是什么意思?”
“各位听到的声音应该像是两三张桌子翻倒的声音吧?”
“是的。”
“可是现在教室保持发现当时的状况,没人动过吧?”
“是的。”
“但是现在的状况是别说桌子没倒,就连移动的痕迹也没有,太整齐了。”
咦?近内探头环一室内。
此刻浅沼英一惨不忍睹的尸体已经被抬走,教室里只有身穿工作服的监识人员,有些拿着相机拍照,有些则检查书桌抽屉。
原来如此。刑警说的没错,那声巨响听来的确像翻倒桌子的声音,但教室里却没任何痕迹……
“不好意思!”
黑板前的监识人员叫着近内等人身边的刑警。
“怎么了?”
“我发现了这个。”
“我过去看看。”
刑警向近内等人打声招呼后,走进教室。监识人员指着讲桌下方,要刑警看某个东西,刑警随即蹲下窥探。“喂!”他叫了一名拿着相机的监识员,拍了照片。
浅沼英一被杀了……
不过三天之前,贯井直之才遭人杀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近内出神地望着监识人员来回忙碌的模样,不安地反复思索。
不一会儿,那位刑警走回来。
“不好意思,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各位。植村老师,站在这里也不太方便,有没有可以好好说话的地方?”
“教职员办公室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就到办公室吧。”
一行人往楼下移动。来到办公室门口时,喜多川问刑警:“不好意思,我可以去一下洗手间吗?”
“当然没问题,请便。”
“不好意思,我马上回来。”
喜多川才刚离开,立刻就有一名看来像个胖绅士的男子气喘吁吁地出现。
“植村老师,植村老师……”
植村转过头看见那名男子,啊了一声:“校长。”
“这、这到底出了什么事?”
植村向众人介绍校长和田伸宏。和田校长先向刑警打声招呼,接着就将植村叫到办公室角落,将事情问个清楚。学生接二连三发生这种事,难怪他如此惊慌。
不久之后,去洗手间的喜多川走了回来。只见他一脸纳闷地走到植村身边,转过头看了近内一眼,一面和植村咬起耳朵。
“咦?”植村神情惊讶地回望近内。他好奇两人谈话的内容,走了过去。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喜多川看着近内身后摇头否认,他似些在意那名刑警。
“究竟怎么回事?”
近内又问了一次,刑警也走了过来。
“真的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
近内皱起眉头,他直觉事情不太对劲。
刑警开口问喜多川: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吗?”
“呃,没什么。”
“您方便说明一下吗?洗手间里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近内先生的公子……”
“咦?”晋煤看着喜多川,没来由地一阵惊慌。
“近内先生的公子?他荐么问题吗?”
“没事,其实真的不是什么问题,只是……我刚才在那边看到他。”
刑警看向近内。
近内双眼睁得斗大,不自觉地回头望着喜多川刚才走进来的办公室门口。
省吾刚才在那里?
“喜多川先生。”
刑警再次开口:
“您在哪里遇到近内先生的公子?”
“刚才我去洗手间,出来时看到他在走廊窗外偷看。”
“也就是说,他从校舍外面看着走廊吗?”
“是啊。然后我想跟他打个招呼,没想到我一举手他就跑掉了,那个——”
“喜多川先生!”
近内抓住喜多川的手臂。
“您说的是真的吗?”
喜多川点了点头,他似乎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省吾他?
“近内先生,您是和令公子一起来的吗?”
听到刑警的问题,近内摇头否认。
刑警转头看向喜多川。
“他往哪个方向跑掉的?”
“那个……后门的方向……”
“我离开一下。”
说完之后,刑警便冲出办公室。近内如坠五里雾之中,不知所措。
省吾为什么在这时间来学校?喜多川说近内抵达前不久,省吾也出现在学校。
到底怎么回事?省吾他……莫名的不安在近内胸口翻腾。他摸了一下口袋掏出香烟,叼在口中的香烟前端居然不争气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老师,方便借个电话吗?”
近内向植村问道。好的,请便,植村指着墙角的电话。近内拿起话筒,拨了家里的电话。
“这是近内家。”
喜子接的。
“是我。省吾回家了吗?”
“没有,还是老样子,完全没联络——”
“我知道了。”
近内不理会喜子叫他的声音,迳自挂上话筒。放下话筒的瞬间喉咙顿时变得干涩,说不出话来。
刚才冲出去的刑警,在过了约十分钟后回到办公室。近内看到他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所提的那个大型方形物体时,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那是收录音机,和省吾昨天离家时带出门的大型收录音机,一模一样!
“刑警先生,我儿子?”
“我没看见。”刑警摇了摇头。
“我派人去找了。不过我想先请大家听听这个……”
刑警边说边将收录音机放在旁边的桌上,接着从口袋里掏出原子笔,以盖着盖子的笔尖按下收录音机的播放键。
“各位在八点二十分左右听到的是这个声音吗?”
听到刑警这么说,近内交替地看着刑警和桌上的收录音机。
八点二十分听到的声音?
喇叭一开始没传来任何声音,接着办公室里突然响起一声巨响,所有人吓得睁大眼睛,听来像是有东西倒塌。
“啊……”
近内和喜多川同时叫了出来。
这就是先前楼上传来的声音——“刑警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植村问道。
刑警点点头说道:
“你们被骗了,这是很单纯的骗人手法。”
约两小时后近内搭了警车回到家里,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当成犯人似地送回家。
“老公。”
喜子哭丧着一张脸,开门迎接近内。
“老公,警察……”
“我知道。”
近内在车上已经听说警方派了人到家里。
那是——为了省吾回到家时防止他逃走的安排。虽然没明讲,但近内十分清楚警方已经将省吾当成嫌疑犯了。
“老公,不可能吧?省吾不可能在学校吧?”
近内刚套上拖鞋,喜子便急切地扯着他的手,扯得他发疼。
“你快说不可能啊,求求你,告诉我不可能!”
“……”
近内就这么被喜子不断拉扯地沉默走进客厅。一名男子从沙发上站起来。
“您好,打扰了。”
派来家里的刑警是昨天的大竹和目黑。当然被派来这里的不只这两人,屋外想必还有更警察监视着往来的路人。
近内默不作声地在刑警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喜子全身颤抖地坐在他旁边。
“这真令人担心。”
大竹平静地说道:
“目前就等省吾回来再说吧。”
近内缓缓抬头说道:
“已经确定了吗?”
听他一问,大竹挑眉问道:“您指什么事?”
“已经确定凶手就是省吾了吗?”
近内察觉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
“没这回事。”
大竹摆了摆手否认道:
“我们尚未确定任何嫌疑犯的身份。”
“但是在我看起来就是这样。”
听近内这么一说,大竹摇头否认并合起双手凝视近内。
“省吾目前的确符合了几个条件,但是我们尚未确定任何事情,我们也希望事情不是这样。”
“哪些条件?”
近内掏出烟盒,里头已经空了,他从茶几上拿起一根。
“第一就是那台收录音机。”
“已经确定那就是省吾的东西吗?”
“目前还不知道。”
近内停下点烟的手,看着大竹。
“不知道?”
“现在正在检查指纹,结果还没出来。不过现在这种技术很快速,马上就会知道对照的结果了。”
“……”
喜子在近内身旁默默地摇头,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地猛摇头。
“我可以请教一件事情吗?”
“请说。”
“警方到底认为省吾拿那台收录音机做了什么?”
“这个嘛……”大竹轻轻点了一下头:“因为目前还没确定就是省吾,所以我就先以‘凶手’称呼做出这件事情的人。”
刑警这么说道,但近内却觉得这话更加残酷。
“我们认为凶手利用这台录放音机,意图混淆行凶时间。为了让人认为案件是在某个时间点发生的,所以利用录音带播放了预录的巨大声响。”
“那么凶手为什么要混淆下手的时间?”
“其实我只听了说明,尚未看到实物。那台录音机里的录音带是‘C-60’型,表示两面一共可录音播放一小时,换句话说就是单面可放三十分钟。凶手在录音带单面结尾的部分录下打翻东西的巨大声响,而在这之前并无任何声音。因此将录音带放进机器里按下播放键大约三十分钟后,教室里就会发出巨响。”
大竹稍微停顿一下,像是琢磨着什么似地看了近内一眼,接着继续说道:“在法医解剖结果出来前还不能肯定,但是我们几乎可以确定被害人遇害时间比八点二十分要早上许多。现场也发现了尸体被移动的痕迹。由此可知,凶手应该是先将浅沼英一的尸体抬进一年C班教室后面布置好,在逃离时按下了播放键。既然你们是在八点二十分左右听到声音,可以推测凶手大约是在七点五十分左右逃出一年C班教室。不过录音带长度有三十分钟,所以七点五十分后的任何时刻都说得通。只是若以凶手的心理来看,通常会将录音带倒到最前面从头播放。”
“……”
省吾被目击出现的时间是近内到学校时的不久之前,他在约定的八点刚过就到学校。
前不久……
大竹说的七点五十分也包括在内。
“不过……”
近内对大竹说道:
“喜多川先生说过他可能看错了,因为他事先知道我会去学校,所以才认为看到的人影是省吾,并不确定那就是省吾——”
“没错,一点都没错。”
大竹用力点了点头。
“您说得对,他非常可能看错。”
“……”
对方干脆地表示肯定,反而让近内无话可说。
近内的情绪焦躁不安。
身旁的喜子突然掩住嘴开始呜咽了起来。近内用力地搂住她的肩膀,原本是要她别哭,却造成了反效果。喜子一头埋进他胸前,放声大哭。
“不过这样说来省吾他在案发后还去了学校。如果他在这之前真的先前做了那种事,应该会怕得不敢回学校吧。”
“因为收录音机还留在原地。”
“……”
大竹四两拨千斤地回答了近内的辩驳。
“凶手总不能将收录音机藏在讲桌下丢着不管,这样一来明天一上课就露馅了,得在那之前处理掉录放音机。对凶手而言这是用来混淆行凶时间的手法,只要在声音响起的八点二十分左右,在其他地方制造不在场证明,有了不在场证明后再到学校收回收录音机就好。却没料到回来时学校已聚集很多人,而无法顺利拿走。”
“……”
近内深深地吸了口气。一不小心,烟灰掉落腿上。
“不过,还是有问题。”
近内努力辩解道:
“省吾没有杀害浅沼的理由,他们可是好朋友啊,省吾怎么可能下得了手?你们找不到任何动机吧。”
“是的,理由的确还不清楚,不过我倒是能猜得出可能的原因。”
“是什么?”
“就是十日晚上,贯井直之遇害的十日晚上。”
近内惊讶地看着大竹。
“那天晚上八点半左右,有人看到省吾从秋川学园往车站方向走。”
“怎么可能?”
喜子全身僵硬地望着大竹。
“之前您说过他在家里睡觉吧,不过有个在车站附近咖啡店工作的女孩表示,晚上八点半左右看到省吾。省吾好像经常会在放学路上绕到那家店,所以女孩记得他的长相。她当时还觉得怎么这么晚还看到省吾。”
“那个,其实……”
近内慌张地地探出身子。
“关于那件事……当天晚上省吾的确不在家,但我们之所以没据实以告,并不是您所认为的原因。那是我们擅自……不,应该这么说,那件事都是我们夫妻不好。因为才刚发生杀人案,省吾正好又不在家,所以我们就自作主张。不,与其说是自作主张,不如说是我们不希望孩子无端遭到怀疑。刑警先生……”
“我知道、我知道。”
大竹举起双手,示意近内不用继续说。近内以拖鞋踩熄掉到地板上的烟蒂用力摇着头说道:“刑警先生,你们该不会因为……我们夫妻胡乱说了那些话,就断定省吾是凶手——”
“不是这样的。我可以体会也充分了解您疼爱儿子的心情。我只是老实告诉您我们查到了这目击证词而已。”
“……”
近内紧握双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焦急得坐立难安。
“只是若硬要找出省吾可能这么做的原因,我认为这是可能的动机,如此而已。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测,目前一切都还不清楚,我们掌握的线索也还相当少。”
近内闭上双眼。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急促的呼吸,闭起双眼听着自己的呼吸。
省吾。
近内在心中呼唤。
省吾,快回来!快给我回来!回来亲口说你未曾做过这些事情。
——喂,这条毛巾可以用吗?
省吾的声音不经意在近内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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