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优衣品尝到英太做的甜甜圈。

        傍晚五点半刚过，优衣过去一看，就见英太如前几天一样打开仓门，做着路边摊的生意。应对完前面几位顾客之后，英太看见优衣，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开口道：

        “前几天谢谢你了。”

        “这句话该我来说呢，非常感谢你。”

        优衣规矩地行了一礼，随后发现陈列箱里并排摆放着面包和三明治，中间还有一些甜甜圈，不由得窥探了几眼。

        有原味、巧克力、肉桂和杂果四种口味，优衣各买了一个，然后当场尝试了肉桂口味的。新来的顾客朝站在路边吃东西的优衣瞥了一眼，那表情就像看到什么稀罕事，可是这也算是她的工作啊。

        “怎么样？”

        英太把那位顾客买的面包递出去之后，略带客气地问道。

        “非常好吃。”

        优衣怪自己没能说出更漂亮的赞美之词，不过她也实在想不出除此之外的话了。就是一个想法，好吃。有点脆口又有点黏糯，还有在嘴里层层漫开的味道。英太肯定非常喜欢甜甜圈吧，所以才能做出这么美味的口感。要是能每天都吃到这种甜甜圈，该有多幸福。

        优衣整理了一份详细的企划书，并提交给人事部的伊形——这是在她品尝过甜甜圈之后的第二天。

        根据樱子提供的消息，伊形只是把前几天提交的那份企划书的概要部分替换了一下，当天就把它转交给了人事部部长河上。

        “部长批准了。”又过了一天的上午，优衣接到了樱子的电话，“企划书在上交到董事会之前，还要给财务部检查一下。终于来到这一步了。”

        “我知道了。”优衣说完便放下了听筒。到了那天下午，那个老大难的财务部立刻就给她打了电话。

        优衣确实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总觉得，事情没那么顺利，感觉会发生一些什么情况……

        下午四点刚过，优衣来到财务部，知道自己的预感应验了。她在小型会议室里等了几分钟，就看到财务课长和课长代理一起走了进来。

        课长加茂田久司，他的挑剔在公司里是众所周知的，总的来说就是一个让人觉得不好应付的人。优衣所属的营业部门被他推翻的企划不计其数，更有甚者，申请应酬经费却不予批复，不少同事因此而哭号连天。这么一位营业部门的强敌，现在化身为挡在优衣一个人面前的高墙，板起面孔坐着。

        另外，加茂田旁边那位一脸假正经的就是课长代理新田雄介——就是与优衣搞外遇的那个男人。

        “关于你的企划书，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吗？”

        开口第一句话，加茂田的“嘴炮”就开始了。不分青红皂白地抛出各种否定的话，这是加茂田的做派。

        “因为饿着肚子加班会影响工作效率，拖到很晚才能吃饭，这样对身体来说也不是很健康。之前我做了问卷调查，很多员工都赞同这个企划。”

        那份问卷调查，也附加在企划书里面了。

        “哦哦，是这个吧。”

        加茂田取下回形针，对问卷调查只瞄了一眼，便丢到桌子上。“要是听从所有员工的要求，那事情就没完没了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有利于公司。你的企划书里虽然写着员工肚子饿会降低工作效率，但实际上真是这样的吗？就算真的降低效率，又能降低多少呢？即便不专门弄个甜甜圈内部销售，想吃的人自己去买不就行了吗？”

        “我觉得您这么说是不对的。”

        面对咄咄逼人的加茂田，优衣勉强试着反抗。由于紧张，她的声音就像卡在喉咙里，但她说出口的话语听起来那么正气凛然，连她自己都大吃一惊。

        “哪里不对？”

        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加茂田，而是待在旁边的新田。或许是因为当着课长的面吧，他的视线相当冷漠，曾经对着优衣展现的爱意，如今一丁点儿也感觉不到了。

        “这个甜甜圈真的非常好吃，并不是在外面随意能买到的。重要的是，这种好吃得不得了的甜甜圈能摆在公司里卖，而且只要花两百日元就能随时且自由地购买。”

        “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加茂田说，“这个问题自己花点工夫就可以解决吧。这么做不是浪费吗？”

        “不是浪费。我觉得这是充实职场必不可少的一件事。因为，在公司里可以随时品尝到好吃的甜甜圈，您不觉得这样的公司很棒吗？”

        优衣说完，加茂田低下头，用右手使劲挠了挠后脑勺的位置。

        “我说你这个人，问题并不在这里。”

        你这个人——新田这么称呼她，态度如此冷漠，视线也是居高临下。确实，从财务部精英的角度来看，优衣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提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企划。站在财务部的立场，这个主意尽是些麻烦事。

        “那么，请问是什么问题？”

        新田的反应让优衣怒火中烧，忍不住用僵硬的声音开口问道。

        “刚刚说过了——”新田代替不乐意再说话的上司，开始解释道，“这个企划，看不出有经营性质的必要性。我们说的问题就是这个。”

        “什么是经营性质的必要性？”

        优衣想也不想就发问了。其实她想说的是——正因为你们总是把这种事情挂在嘴上，不管再过多久，公司还是这么冷漠刻板。

        “当然是，尽最大可能地实现股东的利益——”

        “你的意思是，为此可以拿员工来做牺牲品吗？”

        如果不是还差一个多月就要离职，她应该不会用这种方式说话吧。或者说，如果对方不是新田。

        “我也没说要让员工做牺牲品啊。”新田说道，口气有点吓呆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如果你对这一点感到不满，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提意见？”

        “因为之前大家都没有那个意识。”优衣说，“现在大家都意识到自己有办法让这个职场环境变得更好。或许这只是一件小事，但若是大家的内心变得丰富，说不定多多少少会喜欢上这个公司。你说的那个经营性质的必要性，老实说，太复杂了，我听不懂，但是那些不能以数字或金钱表示的事情，也是非常重要的吧？”

        “你这人，凭着感情用事的想法来提出企划，我们也很难做啊。”

        面对激动的优衣，加茂田的谴责仿佛冰块一般。

        “我不是感情用事，之前也做过调查问卷了。”

        加茂田默默地往那份调查问卷瞥了一眼，嗤笑道：“这种东西……公司可不是学校里那种闹着玩的社团。还有啊，我们公司可是隶属索尼克的、正派的中坚制造商企业，合作的对象也得好好甄选才行。但是你看看，这个面包店是什么玩意儿？创业一年？你打算让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进入我们公司吗？”

        “光凭那些资料就下判断，您不觉得不妥吗？”优衣努力地做出反驳，“或许合作对象是普通公司也不错，不过三云先生好歹是单凭一己之力做面包的专业人士。虽然刚做了一年自由职业，但是他做的甜甜圈非常好吃。他非常努力，也非常诚实，是值得信赖的人。”

        “你似乎对他很执着，但那个人也不过辞了职刚成为面包师傅，对吧？从生意的角度来看，那种人是最危险的。保不齐哪一天会连人带甜甜圈消失得无影无踪。”

        优衣之前一直忍受着新田，却被这句话点燃了怒火。

        “你有资格这么说吗？”优衣禁不住对着新田放言道，“你有人家那么诚实做人吗？”

        加茂田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新田。新田则被吓得收起下巴，望着优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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