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财务课的人来说，上门拜访与公司有来往的银行是难得的外勤机会。这天下午，新田因为要务来到位于横的白水银行横滨支行。

        公司设在大手町的东京建电之所以特地在横滨的支行开设账户，是因为公司成立时在横滨市内设了工厂。公司从那个时候便和白水银行横滨支行有来往，每到月底都会把一部分周转资金汇入这里。虽然这个操作很麻烦，但财务部长饭山认为银行交易就是得这么办，所以这个惯例从未间断。

        “感谢您对本行的支持。”

        负责融资的人郑重其事地致谢，目送新田离开了支行。此时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刚过。

        支行的地点设在横滨站前的黄金地段。平常新田总是直接坐车回到东京站，不过今天他转而走向横滨线的站台。他搭上快线来到桥本站，上了计程车后，将写在笔记本上的“透明科技”的地址告诉了司机。

        “是这里吧。”

        司机说着，计程车渐渐减速，停在“透明科技”的招牌前方。这里是工业区的一角，离车站差不多有二十分钟的车程。眼前有一栋两层楼高的建筑，占地面积不小，门口的左边是三层楼的事务所，从外往内窥探，可以看见穿着制服的员工。

        新田走进去打了一声招呼，一个素面朝天、表情冷淡的年轻女人走了过来，眼睛频频打量，估计以为他是突然闯进来推销的吧。

        “我是东京建电的人。”

        新田递出了名片。“哦哦，承蒙贵公司关照了。”女人的接待多少变得有些和蔼了。

        “请问贵公司的社长在吗？如往常一样，我是来取财务报表的。”

        一般来说，见社长是需要预约的，毕竟不知道他在不在。

        “请稍等一下。”说完，负责接待的员工退了回去，把名片交给坐在里头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男人的视线在名片和新田身子来回看了一下，然后才站起来开口道：“请吧。”

        男人立刻出来接待新田，递上名片说道：“承蒙贵公司关照。”这个瘦削的男人看似将近六十岁，头衔是财务课长。新田告知来意之后，男人说了一句：“我去请社长过来，请稍等一会儿。”然后就把新田独自留在房间里离开了。

        大概等了五分钟之后，门上传来敲门声，一个矮小又微胖的男人走进房间。

        “啊，你好。”

        男人的嗓门很粗，从外表看绝对想象不到。他倒也没摆出一副谄媚的笑脸，而是麻利地坐进对面那张带扶手的椅子，问道：“你要的是财务报表，是吧？”这位是社长江木，给人干练的印象，全身都散发着“我很忙”的气场。

        “我是负责财务的，出来前查了一下，发现还没收到最新的财务报表。”

        “哦哦，是这么回事。”

        江木回应道，接着问了一句：“还有必要寄吗？”

        “为了方便信用管理，我们公司规定有生意来往的公司都要提供报表的。”

        “可是，我们都不跟你们做生意了。”

        江木这么说，又询问新田：“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最近没有向贵公司支付货款。”

        茶端上来了。新田伸手拿起茶杯，说道：“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以后都不会有交易了吧？”

        在回答之前的短短一瞬间，江木谨慎地看了看新田。

        “大概，不会有了。”

        “负责人换成原岛之后，这生意就断了，对吧？请问是有什么原因吗？”

        在回答之前，江木沉默了几秒。他似乎很诧异新田为什么会这么问。开口之前，他的视线再次落到新田的名片上，应该是在确认上面的头衔。终于，江木回答道：

        “我哪知道有什么原因。”

        “可是，交易的数目不是挺大的吗？”

        新田不肯罢休。“每个月都有数千万日元。恕我直言，照贵公司的销售规模，那种营业额绝对不算少，但是没有任何理由就中断了交易。原岛没有说明取消订单的原因吗？”

        “新田先生，你上门不是为了拿财务报表吗？”江木再次问道，“那么，正如我刚才所说，今后我们不打算跟贵公司做交易了，所以没理由提供财务报表。至于交易中断的原因，我这边没什么好说的。要不要跟我们订购是贵公司的决定。我之后还有预约，就说这么多吧。”

        与江木的会面就此结束了。

        心有不甘的新田离开事务所，走向园区门口。

        原本以为和江木谈过之后可以了解一些情况，看来他还是太天真了。但是，江木刚才那种固执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这一点反而让新田越来越坚信当中有某种原因。

        门口有一辆计程车驶了进来。新田一边走一边思考，毫无察觉地与车子擦肩而过。

        “喂，新田。”

        听到呼唤，新田终于回头了。看到刚从计程车上下来的男人，新田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哦哦，你好。”新田含糊地说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原岛的口气像是在质问，眼中没有一点笑意。被瞪了一眼的新田突然紧张起来，感觉心脏开始疯狂跳动。

        “我是到这附近办事……”

        新田假装淡定地说道。他顺路拜访这里的事，也没跟加茂田报备一声。这完全是新田的自作主张。“然后突然想起还没收到‘透明科技’的财务报表。”

        原岛不作回应。也不知道他信不信。

        原岛面对新田站着，投来的视线像锥子一样尖锐。空车状态的计程车掉转车头，在两人之间的空地驶过。

        “财务课会特地上门做这种事吗？”原岛有些怀疑地说道，“你说到这附近办事，是去了哪里？”

        “这跟你无关吧。”

        新田企图蒙混过关，但原岛严厉地问道：“去了哪里？”

        “银行。我去了银行。”新田粗鲁地回了一句。

        “说到底，如果营业部能乖乖拿到那份报表，我也没必要特地跑一趟。请你不要太过分，好吗？”

        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是新田的拿手好戏。他一直是这么做的。

        没等对方回复，新田便迅速转身，迈步走开。

        新田本以为原岛会对着他喊几句，于是留心听着身后，但直到他走出“透明科技”的园区，始终什么都没听到。出了园区往右一拐，在回头望去的视野中，只见到原岛的身影消失在事务所里。

        “不是说不做交易了吗？那为什么还来这里？”

        这场不可思议的相遇，让新田心生纳闷。

        与原岛在这里偶遇，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新田试着自问，这样会不会造成什么问题？得出的结论是——没问题。毕竟没收到最新一期的财务报表确实是真的。作为财务课的人，新田说来这里拿报表，也不是什么问题。

        新田走向大街，准备招一辆计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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