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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筵请边将任嚣仗义 进京面君蒙恬遭忌

        筵宴边关,憨直人任嚣舍不得开支军费,自掏腰包,问下属借账宴请众将,直到任母来找乳牛,大家才得知真情。皇上旨意下来,特邀边关诸将进京面君叙君臣之谊,而山南江北颂扬蒙恬的说书段子却给他带来了麻烦……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家在进京前一天为任嚣和白羊族女子完婚。

        

初春九原



        蒙恬率领大军自出兵到战争结束,前后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大获全胜,尤其是通过倾全国之力的漠北会战,从实力上重创匈奴,解除了匈奴对大秦的威胁。蒙恬一战定乾坤,使“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不仅清剿河南地所有匈奴军团,而且将九原郡以西、以南及阴山以南包括阴山在内所有疆域囊为秦地。由此,秦国东抵辽东,西与大月氏对峙,西南至临洮,把强大的足以能与秦国抗衡的匈奴阻挡在阴山以北七百里外。

        已是春寒料峭之时,北风仍然天天光顾北河沿岸,隔三差五地再来一场狂风,也能把悬挂在营帐外士兵们的刁斗、盾牌卷到天上去。九原城更是黄尘漫天,艾草沫子夹在黄沙中弥得城郭影影绰绰。军中将校们待在郡府闭门不出,一个个愁眉苦脸嚷道:“这老天爷还让不让人活了……”任嚣只是淡淡地笑笑。蒙恬用湿毛巾擦着脸说:“你们就知足吧!任太守在这里待了十年有余,却不曾听见半句怨言,你等才来几个月就牢骚满腹……”众将粲粲地笑而无语。

        难得一个大晴天。清风徐徐,阳光充沛,骊鸟在无叶的枝头啼瞅叫春,九原上空飞过一群带哨音的家鸽,祥和宁静的北方最大都市绽露着勃勃生机。蒙恬走下城头,心情愉悦地只想到街衢市井走走,遂邀上任嚣、姬凤仪,三人着便装不带侍卫,说笑着走上九原街头。有认识任嚣的民人点头问候一声。去年大熟,加上有蒙恬大军看护,东西近千里、南北三百里的大河套颗粒归仓,人吃的粮食、牲畜饲料全部有余。因此,街市物产丰稔,待售的牲畜家禽盈街叫卖。山货、皮毛扎堆儿处理,饭庄飘香,布店映花;熙熙攘攘人流不断。往年沿街乞讨、盈门要饭的惨景儿已然不见。任嚣感受良多,打心底里说:与其谢天谢地,不如谢蒙恬将军……

        这话他当然不能喊在当面,但却瞒不过姬凤仪,遂绕过蒙恬走过来揶揄道:“老太守莫不是又想发啥感慨?感谢谁心里应该有数吧?”任嚣望着前头蒙恬已见消瘦的后背,自己向来不懂这些场合上的事情,只得求教于姬凤仪:“哎,那你说,我这太守该咋着?得有个啥名义吧?”姬凤莞尔一笑,道:“老太守,您真是迂腐了,后天不是要立春了吗?我虽说在将军帐中效力,可我终归是咱九原人。这开战一年了,你一点表示都不曾有过,不显得咱九原人太抠门。”一席话说得任嚣脸面上挂不住,沉吟半晌说:“那……我府衙出钱,你来替我操办,总该行了吧?”二人在蒙恬身后嘀嘀咕咕老半天,连蒙恬的喊声都没听见。“哎,我说你二人在嘀咕什么呀?”二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笑着撵过来道:“蒙将军何事?”蒙恬努嘴给他们,二人看时,三人已身处文庙街书场,只听说书人说有关蒙恬的故事。

        蒙恬被传得神乎其神,就连他前年微服深入大漠决斗匈奴野人一事也被渲染到令人咋舌的地步。还有什么“决斗大漠”

        “人箭合一”

        “战神战车”

        “神人身世”

        “野火烟熏大漠狼”

        “立定乾坤”

        “疯牛救九原”

        “冰冻左贤王”

        “将军与公主”和“羞杀第一武士”等,全部由乡间文墨之士编纂成诀,在民间街头巷尾广为传诵。任嚣颇感惊奇,但有些不解地看着蒙恬,问道:“将军,他们说得有不对之处么?”蒙恬神色复杂,黯然道:“你们知不知道,辣椒红了值钱,人红了危险……这要让当今始皇帝得知还了得!”任嚣诧异道:“不会吧?难道将军不值得百姓颂扬么?”姬凤仪在后面扯了他一把,无所谓地笑笑说:“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估计京城也不会冷清到哪去……”蒙恬更加惊诧:“什么,你是说京师也在到处传扬我么?”姬凤仪道:“我的意思是说,这又不是将军您授意的,完全是听者自愿,说者酣畅。近日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长此以往真是个事。”任嚣惊讶地睁大双眼:“有这么严重?”蒙恬心事重重,也没了逛街的兴趣,遂淡淡地说:“我们回去吧……”

        立春那天一样是个好天气。到下午时分,起了不算太大的白毛风,算是给这节气以明显的特征,但刚一会儿也就停歇了。得到邀请,将士们已经陆陆续续走向九原府城左营大殿,一边走一边说笑,好一番太平盛世。任嚣、姬凤仪伫立在殿门口拱手相让着各路英豪。田获带着少年李健来到门口,还没等任嚣开口,田获玩笑道:“呵,我咋见老人家今天鹤发童颜,年轻了几十岁呢!”还歪头看一眼小李健,李健只能掩嘴哧哧笑,明白自己小孩子家不便跟老人家开玩笑。任嚣板着脸:“你这小子没大没小,你家将军都不和我开这样玩笑……”蒙恬正好就近:“这一老一少又在说我什么呢?”任嚣笑得比哭还丑,扬手前探要打田获,田获偏就向后趔趄不肯让他挨着,嬉皮笑脸道:“将军,咱回吧,任太守没有诚意……”

        蒙恬明白田获经常和任嚣玩耍,只是不知两个人是因为什么,就随口道:“诚意不诚意的总还给我们吃一顿。”这时,姬凤仪也凑过来问:“太守,老母在外头跟近卫说她的乳牛不见了……”说完就怔怔看着任嚣,一副怪怪的眼神。任嚣一听自然是尴尬之极,嘴里嘟囔说:“什么,什么乳牛……昨晚不是还在么……”蒙恬也醒过神,看着这个性格执拗的太守问:“是你把老母喂养的乳牛宰了请我们?”姬凤仪啪地朝自己嘴上拍一把:“呸,呸……都是我这张臭嘴。”田获和李健也明白是咋回事,任嚣不愿落个吃公差的名头,自己掏钱买了几头大猪,还把母亲喂养大的一头乳牛瞒着母亲给宰了……田获感动得再不敢跟任嚣玩笑,纳头给任嚣行礼:“任太守,您……”大家也都感慨不已。

        任嚣的母亲在近卫带领下寻到门口,任嚣见状一下子闪身进殿,躲开了老母。蒙恬只得迎上前:“大娘,我是蒙恬,您身体还这么硬朗,真是您老的福气啊!”任嚣的母亲快八十岁的人了,却耳不聋眼不花,认得是蒙恬。任母抓住蒙恬的手激动地说:“是蒙将军啊,哎,我老婆子啥福气哟!任嚣到现在也不给我娶儿媳妇,吃饭穿衣都得我操心。你们说说,他这一世咋活的……那头小乳牛我专门留下挤奶给他补身子,谁想倒让贼惦记走了,看他那身板,哪阵让风刮走你们还找不着呢!整天就知道忙……”其他几人望着白发疏朗、布衣整洁的老母整天想着的还是自己已经六十岁的儿子,心里好一阵感动,都不忍再看老人,纷纷把目光撇向一边。蒙恬看着任母不由想到又大半年没见的母亲,说:“都是我这当主将的没有关心好任太守,还得让您老跟着操心了。放心吧,不出今年,我一定给任太守说一门媳妇,我向您保证!姬凤仪、田获,你们都听见了?”任母喜笑颜开:“那可太感谢您啦!我老婆子先给你作揖了。”说着忙冲蒙恬作了个揖,蒙恬扶起任母向回走,给近卫示意,又说:“大娘,先随侍卫们回去吧,牛我负责给您找到送过去。”任母终于放开蒙恬:“那就多多有劳蒙将军了……”

        看着任母远去的背影,蒙恬心里特不是滋味,遂下命令般地对田获道:“这事就交给你来办。”田获心知是让他干什么,但还是随口问:“办什么?都怨姬将军,蹭饭都找不对人!”姬凤仪苦笑一下:“真想不到事情会弄成这样……好吧,我也有份,牛我负责买,你负责送给任母,这总该行了吧!”田获叹口气苦笑一下,道:“哼,这还差不多……”没想到李健也随即叹道:“哎!今天这宴是吃不出香味了!”几个人苦笑着瞪一眼李健,蒙恬摸一把李健的头说:“哼!看你说的……凤仪,让管钱粮的想个法子给任嚣抠出来点。另外,还真得给太守张罗个媳妇。”

        这几个人自然是吃不出滋味来,倒是其他的人满心欢喜,热情高涨。不知谁还就近找来三个年轻且能歌善舞的匈奴妇女和一个白羊族妇女来助兴。姬凤仪悄悄凑过来在蒙恬耳边道:“听说那个白羊族女人男人病死,寡居几年,留下一个四岁女儿,很本分。将军您看就给任太守牵个线吧?”蒙恬不由地朝那个三十来岁的白羊族女人看去,模样却很像秦女,挺漂亮,一看便知是个混血女子,此时她正跟那几个匈奴女子跳得欢快。蒙恬突然想起了什么:“不,不行……任嚣太古板,怕对异族女子有成见……”

        “就不兴促一促……先把这女人介绍到任嚣家做事,任母肯定能看上。”蒙恬频频点头:“嗯!这主意也不错,此事就交给你来办。”

        

皇上谕旨



        蒙恬、姬凤仪正说话间,近卫来说,信使奏报……二人将朝廷信使迎至中军大营,二人急忙正冠弹袖跪接始皇圣谕。“蒙恬、姬凤仪等接旨……”蒙恬、姬凤仪感到纳闷,怎么会出现“二人等”不同寻常情况?双双道:“蒙恬、姬凤仪跪迎圣谕!”

        将军蒙恬出兵塞外,机断北疆,挫敌河南,逐胡狼山以北,战果辉煌,使匈奴元气大伤。太守任嚣协同蒙恬作战,阙功盛伟,使九原之北疆终致安宁,农事如常,百姓安居乐业。实乃吾大秦统一以来少有之辉煌,朕特嘉许,荣邀蒙恬、任嚣、姬凤仪、田获、冯世奋、赵刚、王离、姜离子、秦毅、韩伟等人进京面朕!共叙君臣之谊。

        听到是这等振奋人心的事,蒙恬将久悬的心落肚,身子好像也瘫软的没了劲头,他生怕因说书人无意颂扬自己而惹怒多疑的始皇。信使宣完诏书后由蒙恬收起,姬凤仪赶紧拉了蒙恬一把,二人纳头谢恩:“臣等代众将叩谢皇上。”此时,信使笑道:“二位快快起来吧。恭贺蒙将军,恭贺姬将军。”说罢也是深施一礼。蒙恬、姬凤仪赶紧抬住对方胳膊:“信使大人乃朝廷钦差,皇命专使,何来如此,叫我等如何消受?”信使客气道:“哪里,哪里,二人与我皆是皇差,何敢居上自傲!”

        姬凤仪将信使迎进侧厅,命后厨准备筵席,两厢坐定,近卫已端来茶水给三人斟上。见再无外人,信使又掏出一信对蒙恬说道:“这也是皇上亲笔……”蒙恬刚要跪接,信使道:“不必了。皇上说这是他跟你的私谊,都像圣谕那样跪接就没意思了。”蒙恬激动得两眼发热,面南抱拳,算是礼敬皇上,这才接过信,揣进怀里。

        近卫很快端上一大盘烹香牛肉,姬凤仪礼让,信使正饥,不客气捞起,大嚼吞咽。一盘牛肉差不多让他吃个精光,姬凤仪安顿近卫又上一盘。信使嘴里打着饱嗝:“真香。不成想北疆也有如此佳肴美味。”姬凤仪侃侃而谈,当笑话给信使讲了这顿筵席的来历。当听到任嚣偷偷把老母饲养的一头乳牛宰杀犒劳将校们时,信使先是哈哈大笑,笑过之后突然收起笑脸,感慨良多地说:“都说任嚣为人忠厚、老实,我还不以为然,没想到竟至忠厚到如此地步,直令人叹服呀!”蒙恬也感慨地说:“要不是他母亲到处找牛,我们都被他蒙在鼓里呢。”

        蒙恬、姬凤仪陪着信使喝了几杯九原陈酿,送走信使后二人也就早早分头回营就寝。蒙恬想起皇上那封信,赶紧从信袋里抽出,仔细阅读。

        朕,深知你塞外辛劳,雪地冰天,黄沙漫漫。几十万将士要你一人劳心,成败存亡,横尸马革,唯一念之间,系于丝发,朕心实为不忍。但国家用人之际,颟顸者居多,能替朕撑起北天者,非你莫属。朕就有劳你了。

        下面话锋一转,又道:

        你虽阙功盛伟,但切勿萌生异志,傲视北疆。一旦发现,朕一样治你死罪。目下,山南江北到处颂扬蒙恬,功德高厚,能载日月。你必须在进京时给朕个交代,朕,一样一样都记着,功是功,过是过,蒙恬细思量之……

        蒙恬兜头一身冷汗,脊背夹心地生冷,这,果然被他猜疑了。姬凤仪猜得没错,京城街谈巷议的都是颂扬蒙恬的说书段子,蒙恬不得不找来姬凤仪、姜离子二人,让他们想想对策。二人沉思片刻,说出一番道理来:“即便就是进京面君提说这事,结果是越描越黑,很难令他满意,不如这样……”姜离子得出一计,如此这般说给蒙恬、姬凤仪:“……正所谓相望于江湖,起于青萍之末,定要它还从来处散尽。你们就瞧我的好了。”蒙恬、姬凤仪二人听罢,对姜离子此计并未报多大希望,只是一门心思准备着进京面君的一切事宜。他下令由姬凤仪牵头起草的《经略北疆刍议》正在抓紧进行,同时整顿北疆边务也在有条不紊地进入实质性阶段。

        翌日,大营文官正在忙乱,几个人在誊写公文。见蒙恬从门外进来,姬凤仪将写好的《经略北疆刍议》草稿拿给蒙恬,说:“将军,您还得最后定夺一下……”蒙恬随即接过,坐在一口火盆跟前仔细浏览。这时李健匆匆跑进来,本想进屋给大家传递一条意外的消息,却发现蒙恬也在,随即就刹住不说,只是定定看着蒙恬发愣。但到底心眼活泛,忽然意识到,本就与他有关,缘何要瞒着他?上前拉蒙恬道:“将军,请跟我来……”满屋子人更加诧异,心说这小子疯了吧?姬凤仪推开他手,气呼呼说:“你不看将军正忙么……”李健也不在乎,拉起姬凤仪道:“将军若忙,你跟我来。”

        “哎……你小子是非要拉一个顶班才肯罢休……”却并未强拗,跟着去了。大约半个时辰,姬凤仪进门掩饰不住地发笑,来到蒙恬跟前笑着说:“姜离子那坏水好本事……起作用了,有几个说书的开始给你‘翻案’了……”说得众人莫名其妙,有人问:“翻什么案……”蒙恬会意,点点头和姬凤仪笑而不答。李健脸红脖子粗进屋就冲姬凤仪嚷:“要不是你拉得快,看我不揍死那几个烂鸟……敢当街诋毁我们将军。姬将军,你也是,怎么能看着不管呢?”

        李健对姬凤仪大为不满。姬凤仪过来拍着李健肩头:“小子,知道个啥,就这,将军还嫌骂他不够狠。”李健和其他不知情者只是怔怔地看蒙恬和姬凤仪,猜不出其中韵味。蒙恬起身离去时道:“以后你们就知道了。”突然像想起什么,又折回头问:“凤仪,你给任太守张罗的亲事怎么样了?”姬凤仪嬉笑一下,跟着出来说:“这回轮到你上阵给他办喜事了……”

        老将“合卺”

        本来这位白羊族女人是不会与任嚣什么关系的。这个民族有收继婚的习俗,丈夫死了,其弟弟或者哥哥将他们的妻妾收为己有,意为一种本家族的责任,不致使他们沦为别人的奴隶。但事情还有一个前提:丈夫倘若是突然暴病身亡,女方可就惨了,将被视为男人的克星而无人敢再行收继。白羊女人所面临的正是丈夫暴病而亡,她便成为众矢之的,无人敢收继,还饱受歧视。白羊女人不得不带着女儿跟其他族人交往,和几个匈奴女人的关系好,匈奴女人有什么事情总要先照顾她。

        姬凤仪打听清楚了这个白羊族女人的情况后,就对那女人劝道:“你这样很难维持母女生活,不如我给你找一人家,你只要每天给他们把饭做熟就成,不就有了栖身之所!”那女人也是走投无路,想想也就答应了。姬凤仪带着她走进任嚣府邸,叹口气对任母说:“这女人可怜,想找个帮工的地方挣碗饭都找不到……大娘,你看这小妮子能不能给你做孙女?”他竟然转移初衷,也是见任母一眼就爱上了白羊女人手里拉着的小女孩。任母乐得把女孩揽在怀里,高兴地说:“好,我就听你的,收留她们……”姬凤仪赶紧道:“孩子,叫奶奶……”那女孩搂着任母,甜甜地叫了声:“奶奶。”任母高兴得连声答应:“哎,哎……”此刻,白羊族女人显然明白了姬凤仪的心思,可就是未见到这家的男主人。姬凤仪恰时来到她跟前,问:“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字?将来做了太守夫人没名字怎么行?”

        “太守?”那女人一惊,但并没有马上要走的样子,只是看着女儿心中思忖:带着她无非也是跟自己受罪。姬凤仪早就看出她此刻的心思,并不勉强她。白羊族女人就住进了任嚣的府邸。

        第三天,任嚣来找姬凤仪,气恼地说:“搞啥鬼名堂,你这家伙是啥意思?”姬凤仪笑而不答,老半天大笑着说:“任老倌,别想歪了,人家只是来你家做工的。你就忍心让七八十岁老母劳累谢世吗?”一句话问得任嚣再无话说,默默地走了。一提起此事最令任嚣心里难受,也是在外人跟前羞于启齿。姬凤仪掩嘴而笑,抓的正是他这一弱点,并不理会,任由他一人离去。

        半个月之后,任母手拉孙女走进军营来找姬凤仪,逢人便讲她亲孙女如何的可人漂亮。有人就逗弄:不曾听说太守娶妻,任母怎就有了孙女……任母倒很高兴别人这样说,笑着说:“我有这个孙女时,我也不知道……”军营一片笑声。任母见到姬凤仪第一句话差点没把他噎死:“小子,我儿子要娶媳妇了,你还张罗不张罗?看来你这人做事不怎么样,那我就去找蒙恬……”姬凤仪一听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急忙拦住任母:“大娘,有您这句话,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不知道你儿子答不答应……”一提此事,任母就来气,把脸一沉:“我怎么养那么不争气的东西,一提和人家结婚,他就借故有事,出门就走,你说我不来找你们还能找谁?”

        姬凤仪打发走了任母,直接来找任嚣,把这个执拗憨厚的人强行拉到蒙恬跟前,面对蒙恬,任嚣没脾气了。他一直把蒙恬、蒙毅兄弟当做是自己的恩人,正是他们让他一个连学也上不起的穷小子出人头地,才有了今天。蒙恬也不跟他客套,径直问他:“你打算等老母死了后再娶妻生子,这是不孝,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有多孝顺老母,没想到你就是这样待母亲的。好了,你走吧,去当你的光棍太守去!”任嚣傻眼了,一个劲儿地叩拜:“好兄弟,我,我听你们的还不成……”蒙恬这才放缓脸色:“哎!你就是太固执,这么好的事你还拒绝……”遂与他一起回到府邸。

        这时,那白羊女人在太守府正独自垂泪,心想,走吧,又能走到哪里去?这留吧,身边还带个拖累,看那任嚣一根筋,不知要把自己耗到何时……这一切都被蒙恬在窗下看了个真切。蒙恬推门进屋,姬凤仪和任嚣跟随。白羊女人赶紧敛容强笑,小心问道:“你们……”蒙恬笑吟吟道:“夫人,我家太守特来跟你提亲,你看……”那女人杏脸腾地红透,显出一副窘态,赶紧撇过不敢抬头。蒙恬转过身把任嚣往前推,狠狠地在任嚣腰眼用手掐着,疼得任嚣不敢大声嚷,只得龇牙咧嘴地按照事先教给他的话说道:“夫人,就……嫁给我吧?我,保证一辈子待你……你娘俩好……”说着一揖到地。白羊女人破涕为笑,转身扶起任嚣,两人四目以对,竟然撞出一串火花……蒙恬打个手势,姬凤仪跟随蒙恬悄声出门,将任嚣、白羊女二人反关在屋里,满意地笑笑……

        婚礼合卺在太守府大堂举行,好不热闹。姬凤仪主持,故意问:“哎,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就给我们当嫂子?”那白羊女人羞红脸说:“我叫武燕,记得给你说过……你这人一身鬼气。”姬凤仪笑着说:“武燕,你说反了,我才是世上最好的人,马上要当太守夫人了,竟然还说我的不是。”武燕忍俊不禁扑哧笑了,一把拉过女儿,大大方方说:“在没有合卺前,我们母女一定要先谢谢你。来,任娜,给你干爹磕头。”说着,自己先给姬凤仪蹲个礼,作个揖。小任娜咚咚就是一串头,嘴里清脆地喊:“干爹好,干爹请受女儿一拜……”大厅一阵哄笑。

        紧接着,任嚣携武燕郑重给任母、蒙恬、姬凤仪行礼。姬凤仪闪在一旁,笑着说:“六十岁的人给我这二十几的人行礼,你当我是啥呀?来,赶紧‘合卺’。李健,你准备的核桃、花生、桂圆、枣子,快拿来,再迟了,任太守又要逃婚……”众人哄堂大笑。“百年合卺——”

        “明年这个时候,就有了小太守……夫妻结对——”一只切成两半的瓢瓜,掏空又塞满核桃、花生、桂圆、枣子等多样物件,由几个匈奴女子帮忙用红布包好,再用荆丝捆扎结实,高高悬挂在府门,众人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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