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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我的朋友。到这里来,我为我听到的关于你的事而羞耻……你几乎就要满九岁了,最起码也是八岁半,你应该了解你的责任。如果你明明知道却对它视而不见,那么比起那些无知无畏的人,你要受到更大的惩罚。

        “这个,”接下来的星期四,财务主任神采奕奕地来到高桌用午餐,“杰克斯又谋了不义之财……”

        “他又偷东西了?”利德盖特小姐说,“天哪,太让人失望了!”

        “安妮跟我说,她早就有所怀疑了。昨天她正好有半天假,便去跟杰克斯夫人说,她想把她的孩子送到别的地方去——这时,她就亲眼目睹了这些!警察来了,并搜到了许多两个星期前赫利维尔那边一个大学生房间里失窃的东西。这对她来说真不凑巧——对安妮,我是说。他们问了她一大堆问题。”

        “我一直都觉得把孩子寄放在他家很不妥当。”院长说。

        “所以,那就是杰克斯晚上干的勾当了,”哈丽雅特说,“我听说有人看见他在我们学院外边转悠。所以我就提点了一下安妮。她没能把她的孩子早点带走,真是遗憾。”

        “我还以为他现在改邪归正了呢,”利德盖特小姐说,“他有份工作——我知道他在饲养鸡——而且从小维尔森那儿,我是说安妮的孩子那里,也有一笔收入,他完全没必要去偷窃,可怜的家伙。也许是杰克斯夫人不善持家。”

        “杰克斯就是个浑球,”哈丽雅特说,“干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现在是罪有应得。”

        “他偷了很多东西吗?”院长问。

        “我从安妮那儿得知,”财务主任说,“他们觉得能找到大量失窃的小东西。我认为问题在于要找出他都把赃物卖到哪儿去了。”

        “我想,他应该是通过一个销赃犯处理的,”哈丽雅特说,“当铺老板,或者这类的人。他以前进过监狱吗?”

        “据我所知,没有,”院长说,“不过他早就该进去了。”

        “那我想,他既然是初犯的话,应该会从轻处理。”

        “巴顿小姐会知道的。我们待会儿可以问她。我真希望可怜的杰克斯夫人不要被连累了。”财务主任说。

        “当然不会,”利德盖特小姐喊着,“她是那么善良的人。”

        “她一定对她丈夫的事有所了解,”哈丽雅特说,“除非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一个贼,这真是太可怕了。”

        “是啊,”院长说,“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事一步一步发生,心里一定不会舒服的。”

        “太可怕了,”利德盖特小姐说,“对于一个诚实的人,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

        “那么,”哈丽雅特说,“为了杰克斯夫人着想,我们应该希望她跟他一样都是有罪的。”

        “你的想法还真可怕。”利德盖特小姐斥责着。

        “呵,她必须在有罪和不快乐中间选一个。”哈丽稚特说,一边把面包递给院长,眼神闪烁着一丝光亮。“我完全不同意,”利德盖特小姐说,“她要么无辜而并不快乐,要么有罪而并不快乐——我不明白她怎么可能会快乐,可怜的人。”

        “等下次见到督学的时候,我们可以问问她,”马丁小姐说,“一个有罪的人有没有可能快乐。如果有可能的话,那么保持快乐和保持情操高尚哪个更重要。”

        “院长,下令吧,”财务主任说,“我们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范内小姐,给院长一碗鸩酒。让我们把话题转回去吧,目前为止,警察没有去找杰克斯夫人的茬儿,所以我想她应该没事。”

        “这真让人欣慰。”利德盖特小姐说。这时,肖恩小姐赶来了,满脸愁云。原因是她的一个学生头疼病一直好不了,不能学习。然后对话就转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学期很快就要结束,调查却似乎没什么进展;这有可能是因为哈丽雅特的夜间巡视,以及对图书馆和教堂两件恶性事件的成功阻挠,给那个作案者施加了一些压力。因为再也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连卫生间里的涂鸦和匿名信也连续三天没有出现。这个缓冲期也让忙得发狂的院长稍微放了点心,院长还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她的秘书古德温夫人星期一就回来了,帮她应付期末的繁忙。卡特莫尔小姐看上去开心了一些,她给希尔亚德小姐交了一篇关于亨利八世海军政策的论文,写得很不错。哈丽雅特邀请了神秘的德·范恩小姐共饮咖啡。像往常一样,她试图走进德·范恩小姐的内心深处,然后,又像往常一样,她先暴露了自己的内心。

        “我十分赞同你的说法,”德·范恩小姐说,“要同时追求事业和家庭,是很难很难的。我觉得不仅仅对女人如此,对男人也是一样。但当男人把他们的公事放在家庭之前,他得到的抗议要比这样做的女人少。因为女人比男人更能忍耐,我们是这样被教育长大的,对此很有准备。”

        “但假设一个人不是很清楚究竟要把哪个放在第一位。假设,”哈丽稚特说,用了一句并不属于自己的话,“假设一个人既有事业心,又有家庭心?”

        “你总是可以判断,”德·范恩小姐说,“通过观察你犯的错误。我相信,一个人如果真的想做一件事的话,他不可能在这方面犯下基本的错误。基本错误产生的原因是,那个人并不发自内心地感兴趣。在我看来,就是这样。”

        “我曾经犯过很严重的错误,”哈丽雅特说,“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不觉得那是因为我不感兴趣。那个时候,那是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东西。”

        “可你还是犯了错误。你当时真的全身心地付出了吗?全身心的?你对此真的那么谨慎,那么苛刻,就像你对待书写一段优美的散文一样?”

        “这实在难以比较。肯定的,一个人不可能会用那样超然的精神去对待感情上的波动。”

        “写作优美的散文是不是一种感情上的波动呢?”

        “是的,当然是。最起码,当你写出精彩的文字,并且知道那精彩极了的时候,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激动的了。那实在太绝妙了,让你感觉你就是造物主——有那么一点点。”

        “呵,这就是我想说的。你费尽心血,不允许自己犯任何错——然后你会体验到那种欣喜若狂。但如果有任何事,没做到最好你就心满意足了,那么这就不是你真正关心的。”

        “你说得对极了,”哈丽雅特在一段停顿后说,“如果一个人真心实意地把自己投身进去,他会非常耐心,不在乎花多少时间,就像伊丽莎白女王曾经说的一样。也许这就是那句短语‘天才永远耐心’的含义,我从前总是觉得这句话很可笑。如果真的想得到什么,你不会投机取巧的;如果投机取巧,那你就并不是真的想要。如果你发现你甘愿为一件事受折磨,那正说明了它对你的重要性。你也这么觉得吗?”

        “很大程度上,我也这么想。但是最主要的检验是,你没在那件事上犯十分重大的错误。当然了,每个人都会犯些小错。但十分重大的错误就是你没付出的标志。我希望现在这个年代,有人能教教他们,为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而投机取巧,这是心智不健全的表现。”

        “这个冬天,我在伦敦看了六场戏,”哈丽雅特说,“所有的戏都在鼓吹投机取巧学说。他们的确让我感觉,所有的角色都不知道他们到底要什么。”

        “他们不知道,”德·范恩小姐说,“如果你一旦确认你真的想要什么,便会发现所有其他的东西都纷纷让道,就像碾草机下的草一样——所有别的兴趣爱好,你自己的或者其他人的。利德盖特小姐不会喜欢我这样说,但她的确是这样,就跟其他人一样。对于那些她不感兴趣的事,她是全世界最好说话的人,比如说杰克斯偷盗。但她对于埃克伯特姆先生的韵律诗理论就完全没有任何仁慈可言。她不能忍受这个理论的折磨,即便是为了埃克伯特姆先生的面子着想。她不可能,她的确也不能。如果她亲眼看到埃克伯特姆先生因为羞愧而痛苦不堪,她会感到很难过,很对不起他,但她不会因此修改哪怕是一小段批语。那样会是一种背叛。和事业有关的话,她就不能够有怜悯之心。我想,你应该就任何事情坦然地撒谎,除了——什么?”

        “哦,任何事,”哈丽雅特笑了,“除了明明觉得某个人的书不好,却还要夸奖他写得好。我做不了这个。这个让我跟不少人结了怨,但我就是做不了。”

        “是的,不能,”德·范恩小姐说,“那多痛苦啊。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件事会让他虔诚地对待,如果他的脑子里还有点东西的话。从我个人的经验来看,我应该知道。当然,这件事可能是感情上的事;我没有说这不可以。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可能对某个人很忠心、很忠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人可能就是十恶不赦的人命中注定的事业。我并不轻视这种忠诚,只不过对我来说这不可能。”

        “你体会到这些,是因为你犯过十分重大的错误吗?”哈丽雅特问道,有一点点忐忑不安。

        “是的,”德·范恩小姐说,“我曾经和一个人订过婚。我那时发现自己很浮躁——伤害了他的感情,做了很多蠢事,对他犯了很多低级错误。最后,我才意识到,我仅仅是不肯在他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血而已,不像我可以对一次思辨的阅读所做的那样。所以,我决定了,他不是我的事业。”她笑了,“尽管如此,我喜欢他比他喜欢我更多些。他后来和一个很好的女人结婚了,那个女人完全把自己献给了他,把他当做自己的事业。我应该把他看做我的全职事业才对。他是个画家,经常濒临破产;但他画得很好。”

        “我想,如果一个人没有准备好把那个人当做全职事业的话,她就不应该结婚。”

        “大概是吧,但也有极少数的例外,我相信。他们并不把自己看成是另外一个人的事业,而是战友。”

        “我想菲比·图克尔和她的丈夫可能就是这一类型的,”哈丽雅特说,“你在学宴上看到过她。他们的合作看上去挺不错。但如果妻子嫉妒丈夫的成就,或者丈夫嫉妒妻子的成就怎么办?看起来我们中的大多数都把自己当成是事业。”

        “事业,最糟糕的就是,”德·范恩小姐说,“它对一个人的性格有决定性的影响。我为那些成为别人事业的人感到难过;他(或者是她)最终的结果就是占有、吞噬了别人,或者被别人占有、吞噬。这两种结果都糟透了。我的那个画家就吞噬了他的妻子,但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意识到。可怜的卡特莫尔小姐差一点就会成为她父母的事业,被他们吞噬。”

        “所以你选择了不受个人情感影响的事业?”

        “是的。”德·范恩小姐说。

        “但你说你并不轻视那些把某个人当做是自己事业的女人?”

        “不仅不轻视她们。”德·范恩小姐说,“我还觉得她们很有威慑力。”

        如果你能原谅我那天愚蠢的行为,可以在星期一下午一点过来,和我共进午餐吗?请你务必接受这个邀请。我还是感觉很糟糕。所以如果你过来的话,那就做了一件慈善的事。我希望那些小甜饼们一路都还平安。

        我亲爱的年轻人,哈丽雅特一边想着,一边为这封幼稚的邀请函写了一封接受函,如果你认为我连这点气量都没有的话,你真是大错特错了。不是因为我气量大,而是看在你彼得叔叔漂亮眼睛的分上。不过,比王室厨房更好吃的饭店也不多,所以我会去的。我顺便还想知道,你准备花多少钱来请我呢?丹佛的继承人应该自己就足够有钱,不用指望彼得叔叔。真好啊!想起我那个时候每个学期只有人给我学费和衣服的钱,另外还有五镑来找点小欢乐!你从我这里得不到太多的同情和支持的,我的子爵。

        情绪还是那样煎熬,星期一,她驾车去了圣阿尔代街,问汤姆塔下面的门卫,怎么找圣·杰拉尔德子爵。门卫只告诉她,圣·杰拉尔德子爵不在学院。

        “哦!”哈丽雅特觉得莫名其妙,。但他请我过来共进午餐的。”

        “小姐,看来你还不知道,唉。圣·杰拉尔德子爵星期五晚上遭遇了一起车祸。他现在在医院。你没有看到报纸上的新闻吗?”

        “没有,我没看。伤势很重吗?”

        “他的胳膊受伤了,头也裂开了,我听说是这样的,”门卫说,带着一丝难过,又有着一丝向人通报消息的小小欣喜,“他二十几个小时都没有知觉,但我们听说他的情况正在好转中。所以,公爵和公爵夫人已经探望过他又回乡下去了。”

        “天哪!”哈丽雅特说,“听到这个消息真是难过啊。我最好过去探望一下。你知道医院现在允许访客去探望他吗?”

        门卫用他那父亲般关爱的眼神看着她,仿佛是在跟她说,如果你还是一个大学生的话,那答案肯定是不能。

        “我想,小姐,”门卫说,“丹弗斯先生和沃博伊斯勋爵早上得到去探望的许可。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对不起——丹弗斯先生从四方院那边过来了。我会去问的。”

        他从他那个玻璃小屋里出来了,朝丹弗斯先生迎了上去。那位先生立刻匆匆往这边赶。

        “我说,”丹弗斯先生说,。您是范内小姐吗?因为可怜的圣·杰拉尔德只记得你。他非常抱歉,我是准备来找你,带你吃点儿东西。没什么大问题——真是幸好。我们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但他实在被撞得不省人事,可怜的小伙子。然后,就是家人乱糟糟地转来转去——你认识公爵夫人吗?——不认识?——哈!她今天早晨离开了,然后我被获许探望,才接到子爵的指示。给您带来的所有不便真是非常非常抱歉。”

        “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他开车开得太快了,”丹弗斯先生做了一个怪相说,“想在关大门之前赶回来。现场没有警察,所以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幸运的是,没有人丧命。很显然,圣·杰拉尔德开得风驰电掣,然后头拽着身体飞了起来,肩膀着地摔在地上。幸运的是,他把挡风玻璃拉下来了,不然的话他的小命就危险了。那辆车完全报废,我不知道他怎么还能好好的。但温西家族的人都像猫似的,有九条命。进来,这是我的房间。但愿你能吃得惯这些寻常的炸羊肉饼——这个时候我实在也拿不出来特别的。圣·杰拉尔德勋爵还特别吩咐我,要我把那瓶一九二三年的尼尔施泰因找出来,并在拿给你的时候提一下彼得叔叔的名字。我这样做对吗?我不知道那是彼得叔叔买的,还是他推荐的,或者他喜欢这个酒,或者别的原因,但圣·杰拉尔德子爵就是这么吩咐我的。

        哈丽雅特笑了,“如果是他让你做的,那就没问题。”

        尼尔施泰因美味极了,哈丽雅特非常享受她的午餐,并发现丹弗斯先生真是一位好主人。

        “你完全可以过去探望病人,”丹弗斯先生把她送到门边,说,“他的身体条件完全许可,而且你去探望会让他高兴起来的。他在私人病房里,所以你任何时间都可以进去。”

        “我这就去。”哈丽雅特说。

        “去吧,”丹弗斯先生说,“那是什么?”他转向门卫,又说了一句话。门卫手中正拿着一封信,走出门,“哦,这是圣·杰拉尔德的信。好的。我想这位女士现在去的话,可以帮忙捎过去。不然,它可以等信差。”

        哈丽雅特看了一眼姓名和落款。“圣·杰拉尔德子爵,克里斯特教堂,牛津,因吉尔泰拉。”就算上面没有那枚意大利邮票,她也能确凿无疑地判断这是从哪里来的。“我会带过去的,”她说,“可能是什么急事。”

        圣·杰拉尔德子爵的胳膊绑在吊带里,额头和一只眼睛都裹着绷带,另外一只眼睛乌青的,而且布满血丝。他又是道歉,又是欢迎,那份诚心没个完。

        “我希望丹弗斯把你照顾得还好。你能过来看我,心地实在太善良了。”

        哈丽雅特问他伤得严重不严重。

        “呵,还好。我本以为彼得叔叔这次会听到我几乎亡命的消息,但最后只是头破了,肩膀摔坏了,还有受了点惊吓,有点小擦伤,仅此而已。我本应该伤得更重的。留下来跟我说说话吧。一个人在这里真是烦闷极了,而且我现在只有一只眼睛,还看不清楚。”

        “说话说多了你不会头疼吗?”

        “头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而且,你的声音很好听。你就好心留下来吧。”

        “我从学院带了一封信给你。”

        “我想大概又是什么追债鬼吧。”

        “不是的,是从罗马来的。”

        “彼得叔叔。哦,我的天哪!我想我还是做最坏的打算比较好。”

        她把信放在他的左手上,看着他的手指在大大的红色封印上摸摸索索。

        “哎!封蜡和家族饰章。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彼得叔叔一本正经绷着脸。”

        他很没耐心地折腾着那个信封。

        “我能帮你打开吗?”

        “正合我意。而且,你看——行善行到底,把信读给我听吧。即便我的两只眼睛都是好好的,他的信也让我很紧张。”

        哈丽雅特把信抽出来,扫了开头的几个字。

        “看起来是很私人的信。”

        “让你读总比让护士读好吧。而且,如果有人在一旁同情的话,我还能稍微承受一点。我说,里面有任何附件吗?”

        “没有,没有附件。”

        病人痛苦地哼了一声。

        “彼得叔叔要逼我了。太可怕了。信是怎么开始的?如果是‘杰肯斯’或者是‘杰瑞’,甚至是‘杰拉德’,那我还有点希望。”

        “开头是,‘我亲爱的圣·杰拉尔德’。”

        “哦,天哪!那说明他真的愤怒到极点了。他最后的签名是拼拼凑凑的吗?”

        哈丽雅特把信翻了过来。

        “签名用的是他的全名。”

        “没有同情心的怪物!你知道,我就感觉到他不能接受。我不知道我现在到底能怎么办,真见鬼。”

        他看上去很不舒服,哈丽雅特很焦虑地说:

        “把这封信留到明天再看吧,会不会好些?”

        “不。我必须现在就知道我的处境到底怎样。继续读,读得温柔些。把信唱出来吧,这也许能弥补些。”

        如果我对你那些荒诞事理解得正确的话,你欠下了一些你无法负担的债务。你用一张你并无力支付的支票来敷衍了事。为了掩盖这个,你又问一个朋友借钱,给了他一张过期的支票,你当然没有理由觉得这支票你能支付得起。你提议我应该用在六个月内帮你还清账单的方式来包容你,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你会:一、试着再借钱;二、胡作非为。第一个选择会——就像你承认的一样——增加你的负债数量;第二个,我自己要斗胆向你指出,不仅不能偿还你的朋友,还会让你有失体面地破产。

        圣·杰拉尔德勋爵全身无力地靠在枕头上,“他分析事情的头脑真是清楚得见鬼啊。”

        你说,比起你父亲,你更愿意向我求助。这真是太好了。因为在你的观念里,我更有可能同情你含混不清的资金状况。我不觉得你这是在奉承我。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子爵嘟囔着,“他很清楚我的意思是什么。父亲大人会气疯的。该死的,这是他的错!他不应该让我手头那么紧。他想要干什么?想想他纸醉金迷的年轻时代花的那些钱,他应该明白才对。而且彼得叔叔很有钱——这点钱不会让他眼睛眨一下。”

        “我在想关键的问题不是钱,是废支票,不是吗?”

        “这就是麻烦所在。为什么他想去罗马就立刻走了?他知道如果我有能力偿还的话,是不可能给别人废支票的。但他不在,我又找不到他。好吧,继续读。让我听听最糟糕的部分。”

        我现在清楚地意识到,你的英年早逝会让我成为假定继承人——

        “假定继承人?……哦,我明白了。一定是我的母亲死了,我的父亲又娶了别人。奸诈无情的浑蛋。”

        ——假定继承人来继承头衔和封地。这样的继承也许很无趣但我可以证明我是比你更忠实的继承人,你能谅解吧?

        “见鬼!这太伤人了,”子爵说,“如果他就这样毫无底线地攻击我的话,就这样算了。”

        你让我想起,明年七月你就成年了,你的津贴也会有所增长。尽管,你跟我提到的债务总数几乎有最高档次收入的一年总和那么多,你在六个月内偿清债务的希望似乎遥不可及。并且我也不理解,如果用收入来填补这个空缺的话,你要拿什么来生活。更进一步地说,我从来就没指望过,你索要的这个数目能代表你真实的负债情况。

        “这该死的肚子里的蛔虫!”子爵阁下吼道,“当然不是了,但他怎么知道的?”在这种情况下,我必须考虑偿还你的债务,或者借钱给你。“呵,这还像句话。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这么说昵?”

        因为,你把你的名字写在了支票上,这个姓氏是不允许被玷污的,我已经下令我的银行——

        “快读!这听起来好多了。我亲爱的彼得好叔叔!你永远都能拿家族荣誉来威胁他。”——下令我的银行想办法掩饰掉你的那些支票。“支票,还是那些支票?”“那些支票,用的是复数;非常明确。”

        ——掩饰掉你的那些支票,从现在开始到我回到英国。那时我会过来看你。这可能会是在第三学期结束之前。我会让你看到,你所有的负债都被偿清了。包括你令人咋舌的牛津负债,以及你对伊拉克孩子的捐赠。“终于露出点人性了。”子爵说。

        附带,我是否能再向你提个小建议?你要永远记住,那些看似业余实则专业的人尤其贪婪。这既是说女人,也是说那些玩世不恭的男人。如果你必须资助赛马事业,那最起码要找一个合适的价钱,而且有去有回。还有,如果你坚持胡作非为的话,请你到那些不会引起他人麻烦和不便的地方去。

        你慈爱的叔叔彼得·德西·波顿·温西

        “啊!”圣·杰拉尔德子爵说,“真是一派胡言。幸好我在最后一段里还找到些心软的话。否则,我得说再也不会有人能写一封比这个更浑蛋的信来安慰一个痛苦的病号。你觉得昵?”

        哈丽雅特真实的想法是,她完全同意这可不是她愿意收到的那种信。事实上,这显露出几乎所有她讨厌彼得的地方;故意彰显出来的优越感,自持社会地位的那种傲慢,那种仿佛是要给人一巴掌的慷慨,不过——

        “他给你的,比你问他要的还多,”她指出,“就我来看,信里没有任何地方阻止你去签一张五万英镑的支票来偿还你的债务。”

        “这就是可恶的地方。他击中了我的软肋。我的确想过,他可能会帮忙把事情都解决,但他竞让我自己去处理,连欠款数目是多少都没有过问。这就意味着,我一定得去处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解决了。他用一种最精明的方式,让我这个可怜的小伙子要抹眼泪了。哦,天哪!我的脑袋要炸了。”

        “你最好安安静静地睡觉吧。你现在没有任何事情要担心了。”

        “没有。等一等。别走啊。支票是没问题的,这是主要的事。但有一个问题——我的胳膊不听使唤,所以我不能写一封长长的信去感谢叔叔,并表达我的忏悔。”

        “他知道你出了事故吗?”

        “不知道,除非玛丽姑姑给他写了信。我的祖父祖母在里维埃拉,我觉得我姐姐也不会写信的,她还在学校。父亲大人从来都不给人写信,我的母亲肯定不愿意打搅彼得叔叔。听着,我得有点行动。我是说,这老家伙对我很好,真的很好。你能不能帮我写两行字,解释这一切?我不想找我的家人来帮我。”

        “我会的,当然可以。”

        “告诉他,一旦我能写出像样的签名,就会处理这些该死的债务问题。我说!想一想,我现在能够随便支配彼得叔叔的钱,但却没办法给支票签字。这说给一只猫听都会笑,是不是?说我——那个辞令怎么说来着?——感谢他的信任,绝不会让他失望。你能不能帮我把壶里的东西递给我?我感觉像是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蒂维斯。。”

        他很兴奋地把冰饮料吞了下去。

        “不行,该死的!我得干点什么。这个老家伙真的很担心。我想,我的手指勉强能够活动一点吧。给我找一支铅笔吧,我来试一下。”

        “我觉得你最好不要。”

        “我已经好些了。再说就算是疼死了,我也要写。给我找点纸和笔吧,亲爱的好人。”

        她给他找来了写字的东西,并在他歪歪斜斜写那些狗爬字时,帮他扶住纸。他疼得冒汗;一只脱臼的肩膀,在刚刚被复原后的第二天,活动起来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但他咬着牙,坚持写了下来。

        “拿着,”他说,迷糊地咧嘴一笑,“这看起来真是可怜到家了。现在,都看你的了。你会尽量帮我的,是不是?”

        哈丽雅特想,也许,彼得知道应该怎样对付他的侄子。这个孩子脸皮真够厚的,把别人的钱当做是自己的;而且,如果彼得轻易地帮他还清账单,他可能会觉得他的叔叔很好说话,并制造出更多的欠款来。现在这样,他似乎要停手不干了,并有所反省。而且,他还怀着感恩之情——这一点是哈丽雅特所缺乏的。他很容易就接受了彼得的帮助,可能有些肤浅;但,他忍痛去写那张字条,这也的确表示他有所悔悟了。

        她在礼堂用完晚餐,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写信给彼得。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这个任务会是多么令人尴尬。简单地解释一下她和圣·杰拉尔德爵士的相识过程,以及用安慰的口吻解释这件事故都是小菜一碟。困难从这个年轻人的经济问题开始。她的第一份草稿写得很轻松,有一些风趣幽默,足以让这位大恩人体会到,他这珍贵的及时雨可真是字字良苦,让接受人的头都快裂了——他的头还从来没裂过呢。她写的时候很是享受,但通读一遍的时候,却很失望地发现,字里行间有一种专横无礼的感觉。她把草稿撕掉了。

        学生们在过道上大声地又闹又笑。哈丽雅特在心里匆匆咒骂了她们一通,然后又进行了第二次尝试。

        第二份草稿开头有些僵硬,“亲爱的彼得——我现在代表你的侄子来给你写信,他不幸地——”

        完工之后,这篇草稿传达的印象似乎是,她对这叔侄俩的行为极度不赞成,而且想把自己从他们的事务中撇得越清越好。

        她把这张草稿撕了,又咒骂了一声那些吵闹的学生,开始第三份草稿。

        这份也写完了。结果又仿佛是,她站在这个小罪人的立场上,感人而强烈地为他辩护,内容里没有什么明显的感激或者忏悔的话——这违背了小罪人一再交代她要传达的意愿。第四份草稿,又犯了一个完全相反的错误,客气得有些过分虚伪了。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大声地说,“这些吵吵闹闹的家伙真该去死!为什么我连一封直接明了的英文信都写不出来?”

        当她开始分析这个简单问题里的难处时,她的智慧温顺地临幸了这个难题,并提供了答案。

        “因为,不管你怎么写,都会狠狠地刺伤他的骄傲。”

        答案是正确的。

        去掉那些冗长的废话,她要说的只不过是:你侄子的行为很愚蠢,很不体面,并且我知道,他跟他的父母关系不好,我还知道,他跟我说了他的秘密,更糟的是,还有你的秘密,我其实没有权利听这个;事实上,我知道了许多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但你却阻止不了。

        其实,从他们的第一次偶遇开始,她就掌握彼得·温西的小把柄了。如果她愿意的话,随时可以把他高贵的鼻子塞到土里去。她寻找这种机会已经寻找了五年的时间,如果她毫不犹豫就抓住这个把柄来攻击他,那就有些奇怪了。

        她很缓慢地、极端痛苦地,开始了第五份草稿。

        我不清楚,你是否知道你的侄子现在在医院。他刚刚经历了一起糟糕的车祸,现在正在医院里疗养。他的右肩膀脱臼了,头也撞破了;但他现在正在康复,没有出人命已经是万幸了。他的车轮撞到了电线杆子上。我不太清楚细节,也许你已经从他的熟人那里得知了。几天前,我凑巧认识了他,今天我过去找他的时候,才听说了这起事故。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现在要开始写尴尬的部分了。

        他的一只眼睛被包扎起来,另外一只眼睛肿得厉害,所以请我来帮他读一封刚刚收到的信。(不要担心他的视力是否受损——我问过了护士,只是些小擦伤而已。)他的父母今天早晨离开了牛津,医院没有其他人可以帮他读信。而且他也不怎么能书写,所以让我帮忙把他的纸条寄给你,并让我替他感谢你,还说他很内疚。他感谢你对他的信任,一旦身体条件允许,他就会照你所说的做。

        她希望里面没有任何冒犯的语句。她开始准备写“就会尊敬地照你所说的做”,随即又擦掉了“尊敬”这个词:提及“尊敬”就是暗示它的反面。她的意识似乎变成了一个一触即发的神经中心,对她所用词汇有可能产生的影射,哪怕是最轻微的一丝都极为敏感。

        因为他身体条件欠佳,我没有在那儿逗留太久,但医院的人告诉我,他状态不错。我觉得我应该阻止他的,但他坚持要给你写张字条。在我离开牛津之前,还会再去看他的——完全是自发的,不是为你而做的,他是一个那么可爱的人。我希望你不介意我这么说,我知道我的这句话真是多余。

        她又仔细读了一遍,觉得自己似乎把这件事想得太麻烦了。如果我相信德·范恩小姐所说的,我应该会想——这些该死的学生们!——谁会相信,有人会花两个小时的时间来写这么一封简单的信吗?

        她果断地把信塞进一个信封,写上地址,贴上邮票。在贴上两个半便士的邮票后,没有人会把这信再打开了。这就完结了。从现在开始的几个小时里,她要专心致志研究谢里丹·拉法努了。

        她一直兴奋地工作,直到十点半。这时,过道里的喧嚣已经平静下来,声音渐渐消散了。她一次又一次从文件里抬起头,为某个字犹豫不决。她透过窗户看到,波列大楼和伊丽莎白女王楼里的光线在四方院里交融了,并和自己这扇窗户的光亮辉映着。毫无疑问,其中的许多光线照亮着快乐的派对,好比附楼的那亩;其他的灯光在帮助像她一样的人,忙着追求那些难以捉摸的学问,用墨水装点纸张,现在又一次在为一个词汇踌躇。她感觉自己是一个团体的鲜活的一分子,都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努力。“威尔基·柯林斯,”哈丽雅特写道,“在和超自然的对话中总是受到致命奇痒的妨碍。”(人会受到痒的妨碍吗?可以啊,为什么不能呢?就这样吧,暂时这样。)“那致命奇痒能解释一切。他的法律教育——”真烦!太长了。“……被他律师致命的职业病阻碍了,那就是什么事都要解释。他的尸体和盗尸者——”不,一点幽默感都没有,“他梦中的幻想和幻影太仔细,把它们的裹尸布都折得整整齐齐,不会留下一个宽松的结尾来烦我们。在拉法努那里,我们发现了一个天生的创造者——天生的主宰者——与生俱来的神秘之师。如果我们比较——”

        比较还没有来得及写呢,灯突然熄灭了。

        “见鬼!”哈丽雅特说着站起来,按下墙上的开关。没有变化。“保险丝!”哈丽雅特开门查看。整个过道漆黑一团,另外一端可悲的抱怨声证明,整个图德大楼的灯都黑了。

        哈丽雅特从桌子上抓起手电筒,照向大楼的主道。她很快就遇到了一群学生,有一些有手电筒,另外一些牢牢地黏着有手电筒的人。所有的人都吵吵闹闹的,想知道这灯究竟是怎么了。

        “闭嘴!”哈丽雅特说,她从这群手电筒灯光的壁垒里钻出去,试图找个她认识的人,“一定是主保险丝坏了。保险丝的盒子在哪儿?”

        “我觉得在台阶下。”有人说。

        “你们就站在这儿,”哈丽雅特说,“我过去看看。”

        自然没有人就站在原地。每个人都热心地、怒气冲冲地跟着下了台阶。

        “是那个坏人吧。”有人说。“这次我们抓到她了。”又有人说。

        “也许只是烧断了。”在黑暗中有个温和的声音说。

        “烧断了!”一个大嗓门很轻蔑地喊着,“主保险丝被烧断,这种事多久才发生一次?”然后,又受惊地轻声嘀咕了一句,“真倒霉,原来是希尔佩克里。对不起,我刚才说错话了。”

        “是你吗,希尔佩克里小姐?”哈丽雅特说,她终于看到了一位教研室的人,“你有没有看到巴顿小姐?”

        “没有,我也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

        “巴顿小姐不在这里。”从下面大厅里传来一个声音,然后另外一个声音插进来:

        “有人把主保险丝拔了,并且拿跑了!”

        然后,在下面走廊的最尽头,有个刺耳的声音在尖叫:“她跑了!看!她正跑过四方院呢!”

        哈丽雅特被二三十个学生夹住,挤下了楼梯,大厅中央已经是一片喧哗嘈杂。在门口又是一阵刺耳的混乱。她和希尔佩克里小姐走散了,落在后面被人挤来挤去。然后,她推搡着挤出一条路来到露台,看见在昏暗的天空下,有一群人正在四方院里追跑,刺耳地大叫着。然后,当这群追捕者里最前面的六七个人出现在波列大楼灯火辉煌的窗户下时,那些灯也骤然黑了。

        她开始奔跑,着急地奔跑——不是去波列,那里的喧嚣会再上演一遍的,她要去伊丽莎白女王楼,她判断,那会是下一个遭遇袭击的地方。她知道,侧门应该会上锁。所以她飞跑着穿过大厅楼梯口,穿过柱廊,然后冲向大门。大门也锁了。她退后一步,向最近的窗户大喊:“注意了!有人在这里捣鬼。我要进来了!”一个学生把她乱蓬蓬的头伸了出来。其他的脑袋也出来了。“让我过去,”哈丽雅特说,把窗框推起来,爬上窗台,“那个人要把学院里所有的灯都灭了。保险丝盒子在哪里?”

        “我不知道。”那学生说,这时哈丽雅特已经跳进房间了。

        “你当然不知道了!”哈丽雅特没来由地说。她把门推开,冲了出来——冲进一片阴森森的黑暗里。但这时,外面的叫喊声已经抵达伊丽莎白女王楼了。有人找到了前门,开了锁,喧嚣声越来越大,外面的人拥进来,里面的人拥出去。一个声音说:“有人冲到我房间里来了,从窗户逃走了,就在灯熄灭之后。”手电筒出现了。这里、那里的脸——大多数都是不熟悉的——一刹那被照亮了。然后,新四方院里的灯也灭了,从南侧开始。所有的人都没有目标地乱跑。哈丽雅特在基石上飞跑,和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她把手电筒指向那个人的脸。那是院长。

        “感谢上帝!”哈丽雅特说,“终于有人及时赶来。”她扶稳了院长。

        “发生了什么事?”院长说。

        “站稳了,”哈丽雅特说,“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你千万别晕。”就在她说的时候,东北侧的灯也没了。“你还好吧,”哈丽雅特说,“现在!去西边的楼梯口,我们会抓到她的。”

        似乎她和其他许多人想到一块儿去了,西楼梯口的入口处已经被一群学生封得水泄不通。还有一群仆人,被凯莉从她们自己的住宿区放出来,都加入了堵塞交通的行列。哈丽雅特和院长艰难地挤了进去,看到利德盖特小姐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把她那些校稿纸紧紧地抱在胸口,确保它们这次不会再遭殃了。她们把她夹中间——“像演舞台剧似的。”哈丽雅特想——一起向楼梯下的保险丝盒那儿挤。她们在那里看到了佩吉特,很严肃地守卫着,他在匆忙中直接在睡衣外面套了一条裤子,并且手中还抓了一根擀面杖。

        “这根保险丝不会让那个人得手的,”佩吉特说,“就交给我吧,院长夫人,小姐。你们都回去睡觉吧。我在这儿昵。所有有迟归特许的女士们都已经回来了。我的妻子已经打电话给杰克森了,让他拿些新的保险丝来。你看见那些盒子了吗,小姐?被人用钳子拧开了。看这干的好事!但她们搞不到这根。”

        “她们”的确没有。新四方院的西侧,督学府邸,医院,以及仆人住宅区都被保护起来,那里的灯一直安然亮着。但当杰克森把新保险丝带来的时候,每个被弄黑的大楼都发现了被破坏的痕迹。就在佩吉特坐在老鼠洞门口等老鼠的时候,那个浑蛋在整个学院里跑了一圈,砸烂了墨水瓶,把论文扔进火炉里,砸碎了灯和陶器,用书砸窗格。在礼堂,那里的主保险丝也被拿走了,她拿高桌上的水银杯砸肖像画,打碎了玻璃,一位维多利亚时期女捐赠者的半身石膏像被扔到石头台阶上,留下凌乱不堪的头部碎片和碎掉的脸庞。

        “真好!”院长检查着这些残骸,说,“只有一件事情我们还能高兴一下。我们看到受尊敬的梅尔赤斯德克·恩特斯特尔还在那儿。但是,哦,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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