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件调查的一开始,丰松久仁子的嫌疑就十分重大。
其理由之一:久仁子于12月2日夜里到过奥平诚次的宿舍,并从奥平诚次的口中得知祥子是在富士田的教唆下进行卖淫活动的。奥平说明了致使祥子怀孕的不止一个男人。
从失去了爱女的久仁子的立场来看,她会把富士田当成杀害女儿的元凶。案发的前一天,即12月8日下午4点左右,为了核实事实真相,久仁子去了“珊瑚”快餐厅,见到了富士田。不仅那两名服务员证明了这一点,久仁子本人也不否认。
但是,关于她随富士田上了店子的二楼,并谈了些什么,久仁子并没有交待。但警方基本上认定两人谈到了关于祥子卖淫的事情,而且极有可能是富士田承认了久仁子对他的指控和怀疑。所以,服务员看出两个人先在店里谈话时很不投机,很不愉快,而且在富士田下楼后表情也很阴沉。也许是在那个时候,久仁子对富士田萌发了杀意。
理由之二:久仁子不具备富士田死亡时的“不在现场证明”。12月9日上午9点至10点钟,久仁子说自己是“一个人在家”。一般说来,在送走丈夫和孩子后,家庭主妇多半是一个人在家,可久仁子也没有证人证明她没有去“珊瑚”快餐厅。
另外第三,久仁子给人的总体印象是一个凶犯的样子。如果说提出祥子的事情她就会陷入一种神经错乱的哭泣之中的情绪是正常的话,那么她出现的却是一种偏执的古怪情绪就违反了常理。总体来说,是一种“想不通”的样子。因为女儿被人拉入陷阱,最后导致死亡,这种“想不通”的人常常会做出偏激的伤害行为,虽然这种案情常常会引发人们的同情心。
尽管如此,搜查总部在对她调查后的第一天还是让她回家了。因为尽管有这种证据,但还没有物证,本人也否定自己进行了投毒杀人,而且也不必担心她会逃走,千鸟检察官也提出了暂缓提出逮捕令的申请。因为仅有判断证据,法院是不会受理的。但当天在久仁子用过的茶杯上提取了她的指纹,正好用来与富士田房间西窗下方水沟里找到的钥匙和一只蓝色的圆珠笔上的指纹进行对比。掉在水沟里的钥匙上,由于水的浸泡,几乎无法查找指纹了,但从那只圆珠笔笔杆上却找到了指纹,其指纹与茶杯上的指纹是一致的。
第二天,再次把久仁子传唤了来。在追查这只圆珠笔的所属问题后,久仁子不得不承认了是她投毒杀死了富士田。
“12月9日上午9点30分左右,我没有到快餐厅的店堂,而是直接通过店堂后面的楼梯上了楼,找到了富士田。我敲开了门,说还要继续说一下昨天的事情,他便勉勉强强同意了,并让我进了屋。这时,我正好看到他要吃感冒药,水已经倒好了,放在了桌子上,于是我乘去床边找睡衣腰带的空隙,把氰化物倒进了他的杯子里面……”
在警方的供词书上,这样记录着久仁子的供词。
开始,久仁子不讲氰化物的来源,后来,当搜查人员查到久仁子住在热田区的婶子家附近有一家提炼氰化物的工厂时,她才承认了12月8日第一次见到富士田后便萌发了杀死他为女儿报仇的念头,便顺路到那家工厂偷了氰化物的事实。
两天后,丰松久仁子因杀人嫌疑罪被逮捕并被送到了检察厅。
然而,久仁子在地方检察院的千鸟朱子进行调查时,却全部推翻了在警方那里坦白的供词。在朱子看来,久仁子的供词书上记录的口供一点儿没有她神志错乱的迹象。8月底,在名古屋站前的地下商业厅,中央署少年管教组的大野曾管教了奥平诚次和丰松祥子。当时朱子刚好从东京回来,看到了那个情形。久仁子那有些浮肿的眼睑,和当时祥子的是多么地相似呀!此时此刻,失去了爱女的母亲,心头是多么地沉重啊!朱子不禁又回忆起了自己年幼的女儿鲇子来。她的心头也为之一痛。
祥子是圆乎乎的脸蛋儿,而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久仁子,面颊憔悴得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地。然而,久仁子在听完朱子宣读的警方“送达书”中所述的犯罪事实后,却意外地反驳说那不是事实,自己当时做了伪证。
“——12月8日我去‘珊瑚’快餐厅,见了富士田,这是事实,但第二天我一直呆在家里。我没有去投毒杀死那个人!”
“那你为什么在警察那里承认了这一切呢?”
“这个……在那么小的房间里,又是那么一伙人在问我,我只想早点儿结束,赶快回去休息。他们老说氰化物、氰化物什么的,我的脑子都乱……”
她认为自己受到了诱供。当她受到警方过于“残酷”地逼问后,不得不承认了。但事后她与丈夫和律师交换过意见后,认为警方并没有有十分把握的物证,便推翻了自己的供词。
“那么,案发的前一天,你在见到了富士田先生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朱子问道。
“……”久仁子没有回答。
“奥平诚次所说的,祥子小姐在富士田的教唆下进行卖淫活动是不是事实?你是不是想问这个?而且,富士田是怎样回答的?”
久仁子一直盯着办公桌的边儿,表情十分为难。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了:“——一开始,奥平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一口否定了,但后来他看出我问不出名堂绝不会罢休的样子,便回答说只是有那种感觉,但究竟是谁在从中操纵她确实不知道,后来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但是,这对我就已经够了。奥平的话里提到过富士田这个名字,我也觉得祥子生前有这种迹象。后来,我就对奥平说,祥子干了这种事儿,完全是她自己的责任,她又不是一个小孩子,自己的路要她自己去选择——不过,我总想知道一点……”一说到祥子,久仁子又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语调也渐渐地低沉下来。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祥子为什么要干这种事。难道她是为了钱?……真的是为了这个……而且从我知道的情况来看,祥子干这种事没有得到多少钱嘛。她也没有什么高级的化妆品,要不就是藏了起来,或是全部挥霍掉了?要不就是为了吃喝玩乐?这一点我怎么也不明白……”
“富士田怎么说的?”
“不,他说他一点儿也不知道……”
“奥平诚次知道吗?”
“我问过了,他说祥子也没有对他讲过……”
“结果,你就要找到富士田问个清楚?”
“是的……”
“你们吵了吗?”
“这个……我说你就算是没有在背后教唆祥子,至少也是知道祥子的行动的。我不信你一点都不知道。我要是早一点知道,也许会把那些男人杀死的,我恨透了那些男人!”久仁子气愤地骂了起来,富士田也不甘示弱,和久仁子戗了起来。谈话没个结果,久仁子便离开了富士田的房间。
“后来你去哪儿了?”
“我步行到新荣町,乘地铁回家了。7点钟我到了家,家里没有人,但我也没有去我婶子家!”久仁子的目光里流露出了哀诉的神情,“第二天我也一直呆在家里。检察官先生,请再进行调查吧,肯定是别人杀死了富士田的!”
“可是,掉在水沟旁的那支圆珠笔又怎么解释?你已经承认了那是你在家用的笔,还查出了你的指纹。你还说了,在案发的前一天,你从富士田家出来后,没有走到那个水沟边上呀!这样的话,只能说是你在杀死了富士田后,随扔钥匙一块儿把笔扔了的——”
“不,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久仁子眼泪汪汪地打断了朱子的话,“真的……我之所以说谎,是我担心警方会因为那支圆珠笔牵连到我丈夫。我家里还有一个儿子……为了英和,我不能让他爸爸被抓起来。……不过,我丈夫在那段时间里一直在公司里……”
“坦率地说,我也觉得这次的事情和6月份的事情有什么联系。”检察事务官矢津用一种感慨的表情回答着朱子。
在对久仁子的调查取证结束,由法警将她带走之后,朱子和矢津便在办公室里谈论起这件事儿来。初冬午后的阳光,从矢津所坐位置西面的窗户里射进来。淡淡的雾气从伊吹山方向渐渐地向养老山脉移过来,看上去山上似乎已经有了一点儿积雪了。
“6月份的事件,奥平诚次第一次是以‘伤害致死’嫌疑送来的。他在北泽昌代家问路时,从背后突然拍了一下她。北泽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地把手中正在铲草的镰刀向后挥过去。正当两个人争夺这把镰刀时,中尾正好从外边走过来,而奥平回过头,看清了中尾后把镰刀向他挥过去,那么这的确就是‘伤害致死’罪了。”
矢津已有些谢顶,这会儿前额和头顶上冒着汗,在阳光照射下闪着亮光。他向朱子多少倾斜着头,一边念着警方的“送达书”,一边加上了自己的话解释着。平时他很少讲话,但和朱子谈到案情时,总会把文件或材料仔细地看好,说话十分注意逻辑性,措词严谨,具备一名法律工作者的严肃工作作风。朱子到名古屋地方检察院任职才9个月,但他和朱子在工作的配合上已经很默契了。
“那么,只有一名住在附近的主妇证实了奥平诚次应为‘伤害致死’罪的,而同时也证明了这个主妇的话带有明显的感情色彩。如果按她说的,奥平和北泽所强调的这是一个‘过失杀人’案件就根本没有证据了。因此我还去那个叫赤司的主妇住的宿舍楼秘密侦察过。可我认为仅凭那个主妇带有感情色彩的证词,是无法推翻‘过失杀人’结论的。我直到今天也坚信这一点。但是……”
“但是”什么,矢津没有再说下去。这种感觉,朱子也和他一样:难道在什么地方被他们蒙混过去了……?但归根结底,确认当事人具备不具备作案动机才是问题的根本。
在当时,一点儿也没有发现奥平和中尾两人有直接的关系。虽然中尾的长子与奥平是高中一个年级的同学,但从这条线索也再没有查到什么有价值的证据。对于中尾与北泽、北泽与奥平之间也再没有更有价值的发现,也就是说,几个当事人之间没有明确的犯罪动机。
“当富士田在岐阜时,中尾和富士田就有很深的交往了呀!”矢津转动了一下眼珠儿,再次盯着朱子说了一句。
“嗯。”
“富士田和奥平是通过快餐厅认识的?”
“据说是这样的。”
“也就是说,如果中尾和奥平没有6月份的事件,他们是不会扯到一块儿的?”朱子一再向中央署搜查总部的有恒警部补提示过有这种可能性。
朱子认为应当把中尾案件与富士田案件视为相关案件来看待。然而,在这两个案件中都出现了的当事人之一的奥平诚次,在富士田案件中,有明确的“不在现场证明”。
除了他之外呢——?
“如果两个案件都与奥平有关,那么当然也就与北泽昌代有关了吧?如果与北泽确有关系,那么6月份的案件中,对于奥平有利的证词就要打个问号了。”
“那么我们向所辖警署提出这个调查要求吧?”
当天傍晚,有恒警部补便送来了关于北泽昌代的补充调查报告。
“——北泽的面部照片可比6月份的案件中的照片要鲜亮啊……”
有恒在电话里用抑制着兴奋的口吻说道。在他的语气里,还多多少少有点儿比较复杂的心情。也许如果案情因与6月份的案件有关而有了进展的话,那么他们逮捕久仁子,送交检察院的处理会不会是一种失误呢?但有恒可是个善于随机应变的人。
“我们按检察官的指示,把北泽的照片拿到‘珊瑚’店,让那儿的服务员看过了。他们说北泽很像是那个在10月中旬的早上从富士田二楼的房间里出来的二十七八岁的女人。”
“也就是说,北泽昌代很有可能是富士田的秘密情人。”矢津兴奋地说道。
“对,而且我们这次投入了调查人员,对‘珊瑚’店的常客和富士田认识的熟人进行了调查,其中一个人就说,他有一次曾经见过富士田和一个与北泽模样差不多的女人并排坐在一辆出租汽车里,当时是在郊外的一个地方,而且他觉得他们的行动有点儿诡秘似的。那个服务员也说,那次她是偶然提前了30分钟来,就碰上了这个女人。言外之意,这个女人也许不只一次来过,但都在开门之前走了呢。”
其实,从一开始警方和朱子就都认为富士田应当有情人。当初曾怀疑昌代与6月份案件中的中尾弘吉有情人关系,但当时她一口否定,从外部也并没有抓住什么证据。当时认为,她在和中尾有这种关系时,已经察觉了别人会注意到的。
“还要请您调查一下富士田死时,那个北泽有没有‘不在现场证明’。我们明天也打算把她当做重要参考人传来……”
朱子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今年5月的休息日时,北泽在白川乡的吊桥上帮助一名处于危险之中的少女的情景。当时,在强风吹的摇摆得很厉害的吊桥中央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当地女孩儿哭喊着,而昌代正在冒险去救她并护送她过桥。结果呢,还是正好赶到了的乡原救出了她们两个的呢。那次事儿之后,在处理有关奥平的案件时,朱子在这间调查室里又见过一次昌代,但一想到吊桥事件,朱子就多少有点儿奇怪的感觉。通过那么一点小事儿,是不是可以看出昌代是一个很富有爱心的人呢?
不过,也许是因为朱子身边还有一个乡原武彦吧?
“我去过好几次那家叫‘珊瑚’的快餐厅,因为那家店子离我住的公寓很近,店里的咖啡味儿很好,所以我常常地情不自禁地……”北泽昌代做为参考人,被传唤到检察厅,与朱子对面而坐。和朱子记忆中的一样,昌代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椭圆形的脸庞,面带淡淡的微笑,沉着矜持、从容不迫地回答着问题。
今天的昌代,穿了一身苔绿色的进口的女西装。她和矢津在昨天的电话里商量好了时间,今天下午4点准时到达。
6月份的奥平诚次案件过去半年了,朱子又再次和昌代见了面。虽然她没有刻意修饰、打扮,但她那高雅的气质和那种始终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的眼神却一点儿都没有变。略施淡妆的肌肤使她亮丽清新,只是眼角已经出现了淡淡的几道皱纹。于是,朱子又重新打量了一下,似乎在确定她是否还是29岁的样子。将她做为案件参考人叫来的理由,是怀疑奥平与富士田案件有关,便向她打听一下有关奥平的情况。昌代除了对要求她来的时间稍有异议外,没有显出任何不高兴的样子就答应了。但她肯定地答复说:自从6月份那个案件以后,她再没有见过奥平。
“——上次的事件,纯属偶然。一个正好从我家门口路过的人,不过是常常从门口路过,连招呼都没有打过的人,出了那种事儿,把我都卷了进去,实在是……就因为这个,我搬了家,所以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关于这次案件,我一点儿也不……”
朱子早就预料到昌代是会这样回答的。下一个问题,就是要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向她提出关于和富士田悦夫的关系。这才是朱子把她叫来的真正目的。
然而,昌代毕竟是昌代,不知道她早就有备而来呢,还是真的一无所知,她依旧保持着稳如泰山的状况:“每次去‘珊瑚’店,都能看到那个像是老板的人。他好像也记得我,有时走在街上也偶尔打个招呼。而且,我是在家里知道这件事的。如果说我和他有什么私人关系,我想是误会了。”
她回答的十分谨慎,简直是滴水不漏。朱子在内心为之感叹。也许她是十分小心了让自己与富士田的关系不被周围的人发现,但绝对的保密是根本不可能的。而且,她没有完完全全地否认自己与富士田认识的问题,看来已经给自己留下了后路……
“不过,我们有了证据,证明您和富士田先生不仅仅是点头之交的关系。”朱子稍稍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对昌代说道,“一名‘珊瑚’店的工作人员看到过,一天早上您从富士田先生的二楼房间里出来;还有富士田先生的一位朋友在郊外清洲町的交叉路口看到过您和富士田先生一同坐在一辆出租车里。”
昌代屏住呼吸盯着朱子。果然,她的面色渐渐地苍白了,从她那件西装上衣的胸前,似乎可以看到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但是,她马上恢复了镇静。
“肯定是有谁弄错了。因为我去过店里,店里的服务员也许把我和别人弄混了。而且,调查人员一开始就先入为主地诱导询问,被问者也就那么一答吧。”
在调查过程中,有的侦察人员或调查人员会选择“诱导”这种方法的,而被调查人员出于想尽快结束提问或其他原因,也有顺其提问而回答的。这时,朱子已感到昌代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冰冷的敌意来。
“在6月份的案件中,我们问到您和中尾弘吉先生有什么关系时,您几乎也和今天的回答一样啊。”
“是吗?我只是陈述了事实而已——不过,男女之间的任何事,对外人看来,都是一件值得津津乐道的传闻。无论你怎么解释也洗不清的吧?偶然见了面打个招呼,甚至在远一点的地方碰上了,都成了话柄……一对男女在远离本地的地方同乘一辆车,从表面上看是事实,但也不能排除作这个证词的人出于某种目的吧?而且又是一个人的证词。这对于某些好事的人,不也是挺好的茶余饭后的话题吗?……”昌代用一种万分感慨的口吻不停地说着,她那伶俐的口齿和带有攻击性的嘲笑,仿佛是在对朱子说一个可笑的故事一样。她断然否定了在清洲町和富士田曾同乘一车的事实,但同时又委婉地为自己的行为进行了申辩,是不是其中也在暗示自己面前的这位女检察官在白川乡时和一位显然不是丈夫又不是未婚夫关系的男人同行的事实呢?这是不是昌代对朱子射出的一支箭呢——?朱子情不自禁地一惊。
“为了谨慎起见,我想再问一下,您在富士田悦夫先生死亡的12月9日上午9点至10点钟之间在哪儿?”
“9号是星期四吧。我应当在公司。”昌代失去了微笑,平静地答道。
“有证人吗?”
“那当然。我和头儿的办公桌在一间屋里,而且当时屋里总是有人来来往往的……”昌代的公司,是一家专门经营化妆品和化学药品进口的英国公司在日本名古屋的分公司,她是成品部部长的秘书。在外人看来这是个很不错的工作单位,但实际上她的工作不过是翻译点儿材料。这是她上次来时说过的。
“9号一直在公司吗?”
“下午出去吃过饭……不过那一天几乎没有出去过。”
“——做为参考,再问一下,您在岐阜住过吗?工作关系上与岐阜有什么联系吗?”朱子又问道。
“不,没有。”昌代第二次平静地摇了摇头,“我甚至一次都没有去过,因为,岐阜,我不太喜欢那个地方。”昌代又补充了一句。
朱子看出来,她是用一种十分复杂的表情说出最后这句话的,似乎有一种违心的表情。
这天下午7点多钟,朱子回到千种町的职员宿舍时,她才感到了万分的疲倦。根据所辖署进行的补充调查,发现了北泽昌代有可能是富士田悦夫的秘密情人,因而把她传唤到检察厅时,朱子是满怀胜利的信心,希望一举能击败昌代,起码在“对证”上有所突破……但是,昌代彻底否定了她与富士田的关系,而且她还把握时机,适时地“敲”了自己一下。只有服务员和富士田的那位朋友的证词,在法律上是不能做为定性的依据的。
要在一个巨大的现代社会都市里窥测一个人的隐私,并以此立证,实在是太困难了。原本想连6月份的案件一并解决,不料却是这样的结果,朱子感到深深的遗憾。而且,如果昌代在富士田死亡的时间里没有“不在现场证明”的话,就可以通过别的手段将其击垮;可她自己所说的情况,一下子就把她自己解脱得干干净净了。
昌代走后,有恒警部补又打来了电话,介绍一下关于秘密侦查的结果。
根据侦查,12月9日星期四,昌代和往常一样,8点45分来到了樱花大道伏见的办公室上班,下午外出吃的午饭,除此之外一次也没有出去过,她的上司和两名同事都证明了这一点。不仅如此,在当天上午8点30分,她从中区老松町的公寓出来,乘上开往伏见的公共汽车时,还被一名住同一公寓的职员偶然见到。也就是说,即使富士田的死亡时间范围再扩大一点,昌代犯罪的可能性也是不存在的。
朱子决定把对富士田的投毒杀人案做为6月的过失案件的继续来考虑。这两个案件中的同一当事人,会是偶然存在的人际关系吗?6月的案件,至今在朱子心里还是一个谜……如果上述都是事实,难道要否定自己对6月案件和富士田案件有必然联系的想法吗?那就是说,逮捕丰松久仁子是正确的了?
但是,久仁子全面推翻了她的供词,如果要判其有罪,还有物证吗?
刑事部的检察官,必须在24小时内,对警方送达的嫌疑犯做出拘留或释放的决定。而且,如果提出了拘留请求,必须在10日内对被拘留者做出起诉或是不起诉的决定,然后由部长最后裁定。如果决定起诉,将由公判部进行,案件将移交该部。
如果在10日内无法做出上述决定,即调查无法完成时,还可以延长10天的拘留期。久仁子的拘留请求已经受理了,那么调查无论如何也要过圣诞节了吧。
如果不得不延长拘留期,那么新年自己也离不开名古屋了。
“妈妈一定要在圣诞节回来看我”——朱子的脑海中多次浮现出上三年级的女儿鲇子和自己用手拉钩的情景。她到名古屋地方检察厅任职以来,已经9个月了,鲇子一直没有和自己在一起好好生活过几天。现在鲇子留在了东京的哥哥家,嫂子佐知子是一位开朗热情的人,也许女儿在那儿生活得挺好的吧?
可以后呢?按鲇子的年龄,说话也就到了产生思春期等诸多问题的时期了……由于疲劳,朱子陷入了胡思乱想之中。她一边思考着一边朝楼上走去。她住的职员公寓是四层建筑,不仅住着地检的职员,还有财务局、气象局的工作人员。楼房周围种了不少合欢、夹竹桃等灌木丛,环境虽然很美,但楼显得破旧了一些,所以一到夜里,显得更加寂静。朱子一步一步地朝冰冷的二楼走去,突然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和微弱的呼吸声……朱子紧张地回了一下头。她看到在一楼的楼梯口边上停着自行车,路灯的光线照在门口。她看了看,好像没有人影,但当她要回过身时,又吓了一跳。在灯光的照射中,一个高个的侧身剪影忽然出现了。这个人穿了一件风衣,伸出头来紧紧地盯着朱子。虽然朱子看不清来人,但她本能地感到这个人有一种压倒一切的气势。这个人的口中还吐着白气。
“晚上好。”
一个男低音轻声地、以每晚都见面而今晚又见了面的口吻对朱子说道。刹那间,一阵使朱子眩晕的冲击,立刻贯穿了朱子的全身!
“乡原先生……”
“好久不见了!”
乡原武彦仍然用他那气盛的口吻说道。他的脸略转了一下,那高高的鼻梁和清晰的轮廓,又一次呈现在朱子面前。
“真的是你……”
朱子怔了一会儿,感觉却仿佛是过了许多年月似的。
两个人在8月末,在乡原新搬去的柿木坂住宅区的公寓见过一面,而且那是他强行把自己拉去的。此后,又有一个周末,她去东京看鲇子后要返回名古屋时,在车站给乡原打了电话,知道了她的妻子真苗因蛛网膜下腔出血失去了意识,成了“植物人”,也许一生都要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了。
朱子听着他诉说着真苗的状况,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让乡原听出来。
当时乡原让朱子等他,他马上要乘车上东京车站。
在八重洲口的地下小吃店里,他们谈了一个小时的话,然后朱子就乘新干线回名古屋了。当时,真苗虽然意识不清,全身生命体征却处于比较平稳的状态。乡原要朱子答应他……
10月中旬,她收到了他从罗马发来的航空邮件,说他在和一家意大利的绅士服装公司洽谈在日本合资生产服装的生意。这是一个相当大的计划。他因为是这个合作委员会的工作人员,每个月几乎都要来往于东京和罗马之间等等。从那以后,他再没有来过信,朱子也不知道他回国了没有……
可细想起来,自从9月底在东京车站一别,都已过了3个月了。这长久的空白,也许就是由于有他在海外的意识作祟吧,现在,当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朱子知道自己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无法压抑的渴望的冲动。
“还没有吃晚饭吧?”
“嗯……”
“那就一块儿吃吧。”
乡原不等朱子回答,便朝门口走去。这种情况下,朱子只能从命。在她的头脑里,一下子又掠过了两三个小时之前,坐在检察厅办公室里自己对面的北泽昌代那苍白的面容。她似乎感到从什么地方刺来一股挑战的怒火目光,朱子连忙紧张地快步与乡原并排而行。
“什么时候从意大利回来的?”朱子边走边问。
“上周。”乡原简捷地答道。
“你在信中说的事儿都办好了吧?”
“嗯,差不多了——上周三回来后,从这个星期开始又去东京地区出差,因为以前的工厂和公司的转承包人好久不联系了。”乡原在那家公司里有决定商品由哪家公司或工厂生产的决定权,但因为这些工厂或公司分散于全国各地,所以他常在国内出差,考察这些生产厂家有无预期的生产能力,以及生产成本如何。他这家专门生产绅士服装、儿童服装和袜子的公司,就连到国外出差也常常是一个人单独行动,这样可以节省出差费用。朱子记得哪本杂志上说过,日本的企业中,权限过于明确,每一个职员都像一匹孤独的狼一样,“到今天为止,工作总算告一段落了。”
“那你几乎两个月没有着家了吧。”突然,朱子想起了躺在病床上的真苗的样子,“上次分手后,你还好吗?”说完这话,朱子不由得侧过脸去看了一眼乡原。
——但乡原并没有回答。
当他们来到工业大学内的灯照不到的道路上时,有不少空车开了过来。这些大多是把客人送到前边的新建住宅小区后返回的空车。乡原抬起手,拦了一辆空车。
“到黑门町。”乡原对司机说完后,又对朱子说道,“从古代,名古屋就是著名的制作鸟肉的产地,听说最近烤焙用具都进入了家庭了呢!但风味还是不及名古屋的几家著名的馆子。”说完,乡原得意地笑了起来。
朱子感到,今天晚上的乡原,话格外地少。分手那么多天了,真让朱子感到反常。于是,朱子尽量找些话题,避免冷场。
出租车一到黑门町,司机便按着乡原所指的方向,向北拐去,在德川美术馆稍前一点的一个闲静的角落停了下来。在名古屋,说道路的方向时,一般都不说“左、右”,而是使用“向东”或“向西”这样的方位指示用语。由于乡原常到浓尾地区出差,因此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乡原领着朱子来到一家叫“老铺”的烤鸟肉的店子。它位于一条僻静的小道深处,店子的造型如同白川乡合掌样造型的农家小舍。白川的当地景观,在名古屋市内有极大的保留,有不少反映着民族风格、当地特色的古朴建筑。看到这些建筑,不由得使人感到了岁月流逝的沉重。看到这些,朱子不由得回忆起在5月的白川乡看到的,在冰雪覆盖的险峰峻岭的谷底之中建造于樱花丛中的合掌式的农家小舍来。于是,刚才感到的和乡原的一段空白时间,一下子荡然无存,剩下的是完完整整的联系空间了。这甚至使朱子产生了想要摆脱烦人的世俗工作,去和乡原两个人过一种恬静的隐居生活的欲望。
在这种合掌式建筑里,还有专门的民间乐师在演奏着传统乐器。
从店堂穿过去后是一座小院落,内有人工修建的假山、水池。乡原在那儿预约了一个座位。务员送上酒菜后便退下了。乡原把酒分别倒在了自己和朱子的酒杯里。两个人举起了酒杯,四目相对而视。
“你可来了。”朱子小声地说了一句。
“好久不见面了,慢慢喝吧。”乡原如释重负地深深吐了一口气,两眼直呆呆地透过玻璃杯向庭院当中看去。但朱子从他的眼神中感到了一种情绪的流逝,这和她见到的、当问他真苗的病情时的反应是一样的。
“这两个月一直在那儿出差吗?”
“不,我中间有两次回到东京,但又马上返了回去,一点儿空儿都没有。除了和对方商量技术合作之外,还应公司宣传部门的委托,和他们洽谈了一下有关CF,就是商品广告片的制作事情。”
后来,乡原又问了朱子一些情况,并给她讲了欧洲的一些趣闻。
“不过,实际上真正的技术合作是根本用不着的,因为日本的产品在世界上也是最高水平的,只是名声还不那么响亮而已……我们这套班子也是个虚名,现班子解散了,我也就回来了。以后,我在公司里看家,处理些杂事,所以我马上就来找你了……一晃好像过了好几个月呢……”说完,乡原也笑了,“可你还是那样,没有多大变化呀——那个因为教唆高中女学生卖淫的人被毒杀之事,已经送到检察厅了吧?”大概乡原也看到这两天的报纸了。如果送到检察厅,由于牵扯到少年犯罪,所以乡原当然会推断由朱子负责此案了。
“噢,今天还调查了这件事呢。”说到这儿,朱子又感到了一阵心身的疲惫。
直到刚才,朱子还想对乡原说,自己刚刚对今年5月份见到过的那个在御母衣湖的吊桥上的北泽昌代进行了取证调查。但她还是把话又咽了回去。做为检察官,不应把自己分管的工作向任何人透露。如果反过来说,基于某种信赖,自己也有责任对嫌疑犯和当事人的证词保密。也就是说,因为检察官也是人,所以职业上要求他必须忠实于自己的职业道德,不得向哪怕是自己的亲属透露有关工作中的任何细节,即使有些事情需要请教专家,也只能点到为止,不可和盘托出。而且,在公判开始之后,也应避免在公开的场合下谈论案情的进展情况。
“目前为止,东京地区的这类卖淫事件还不多,不过,这是一次相当重视的少年管教工作。”朱子附合着报纸上可能公布的材料说道。
乡原也仍然发表着自己的见解:“嗯。这好像也是一个全国性的问题呀。而且,看样子这种有组织的高中女学生的卖淫活动,将会越发严重的。因为它毕竟不像杀人抢劫、偷盗那么难听。”
不知为什么,朱子听到乡原把这件事与一般的杀人案件分开来谈,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当然,从表面上看,这种潜在的发展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的。不少女孩子对走上这条道儿不以为然,就成了这种犯罪的基础。也许是现在的年轻人对性过于开化了吧……”
“也许与这个有关。”乡原爽快地说了一句,“因为现在毕竟不同以前了,人们对于性的宽容越来越大度了。有许多人对女学生卖淫是不是犯罪,是不是件丑恶的事情,或者说自由性爱是不是不纯贞的概念,越来越没有信心了。也许这就是当前造成社会公众对性意识、性道德理解混乱的原因吧。”
“是那样的。现在,社会上的各种情人旅馆和性开放观念的泛滥,使每个人在这些根本原则问题上都无法自制,社会全体都面临着如何重新认识的问题……”
“结果,便导致了每个人按着自己的理解去认识、处理这些问题,由此造成了思想上的混乱。”
“这太可怕了。好像这些参与卖淫的少女就对这些问题抱有一种极大的偏见……”
“可这是事实,只能正视这个现实。”
朱子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盯着乡原。她对乡原如此平静地抱有同情的口气感到吃惊。她感到乡原的看法与自己的职业道德有了明显的分歧。
“你要这样认识可就太成问题了。冷静地想一想,出现女学生卖淫这种事儿,不能简单地归为社会上出现了情人旅馆等等,就认为无能为力而任其发展了。”
“噢,我是说,做为那个年代出生的孩子,已经经受了许多不幸的经历,现在是享受的时代了嘛。”朱子听后吃了一惊,乡原也察觉到自己讲的有点儿过头了。
乡原掩饰般地端起了酒杯,放到嘴边:“——啊,这倒使我想起来了,就是去年冬天,有一个通过另一家生产厂家找到我们公司的岐阜的专门生产纺织品的老板,为了揽到一笔买卖,不惜用女学生卖淫的手段招待我们,还听说其中有一个女孩子在事后还自杀了。这件事轰动了当地,她的死是不是与让她卖淫有直接关系不好说,但至少可以说,没有卖淫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吧。”朱子一听到是岐阜的厂家,心里又“咯噔”一下子紧张起来。
不知道这个厂家和老板叫什么,乡原还记得吗?朱子便问了他。
正在这时,服务员从门外又进来了。这次端进了一只涮肉锅。
服务员点上火,等水开了,便把他们吃完了的盘子撤了下去,然后又摆上了几个碗和盘子。最后,她向朱子低头行礼后便退了出去。乡原看了一下手表,又闭上眼睛想了想:“真对不起,今天要失礼了,你自己慢慢用吧!”
“要回东京吗?”朱子问道。
“嗯,一会儿就是末班车了。我都和出租公司办好手续了。”说完,他站了起来,穿上大衣,把随身带来的手提公文包提在了手上。朱子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她觉得好像他是因为自己要追问他,他才连忙躲开自己似的。乡原停下来,怔怔地盯着朱子的双眼。他一只手搭在了朱子的肩头,眼角掠过一丝淡淡的忧愁。
“真的对不起。其实,真苗得了肺炎,病情危重。今天下午,她的姐姐打来长途电话找我……可我想,我们都3个月没见面了……”最后一句话他没说完,一只有力的大手把朱子拦腰搂过来,急切地吻着朱子的双唇。
“真苗得了肺炎……意识依然昏迷,血压下降……下午就报了病危通知……”昨晚分别后乡原说的这些话一直顽固地出现在朱子的脑子里,以致朱子都忘了自己应当干什么了。朱子连连摇了好几次头,但总也拂不去这些出现在脑海里的话。
出租汽车行驶在21号国道上。这一带都是收过了庄稼的田地,凉风不时地掠过荒地吹到车里来。21号国道是从美浓家茂方向通向米原的,米原再往前就快到达岐阜的城市郊区了。在这一带空旷的空地上,沿着21号国道新建了许多路边的小餐馆和住宅楼。通过没有任何建筑的空地,可以一直看到远方起伏的山峦。在名古屋和岐阜各自的郊外之间,浓尾平原让人感到一望无际的宽阔。
岐阜县的县警总部,如果从岐阜的中心街走的话,往西也就20分钟的路程。朱子征得了刑事部长的允许后,在当天下午到达岐阜进行调查。这是她昨天夜里从乡原无意中说出的话里得到了启示。
当时,乡原慌慌张张地搭上已经预定好了的出租汽车朝名古屋车站赶去。朱子把他送到门外后,自己也叫了一辆车来。听到真苗病情加重的消息,朱子对后面的话再也没有听下去,但她只是记住了乡原记忆中的那家生产纺织品的厂家名称。她认为这个晚上最重大的收获莫过于此了。
6月和12月两个案件中的被害者——中尾弘吉和富士田悦夫,直到去年夏天一直住在岐阜,两人彼此之间还很熟。而且,据说富士田之所以处理掉了在岐阜柳濑的快餐馆来到名古屋,也是因为传闻他在店中教唆少女卖淫而无法再呆下去了。正当朱子考虑有无必要去岐阜调查一次的时候,她听到了乡原“提供”的情报,于是使她加快了这个计划,并在报请上司同意后,马上向岐阜赶来。名古屋和岐阜之间有一条“名铁”快车,行程只需30分钟。
眼前的这幢灰色的7层建筑十分雄壮,是包括岐阜县检察厅在内的县警方的办公大楼。由于地处郊区,它的另一面全是田地,在濛濛小雨下这幢大楼的灰色给人一种冰凉而又威严的感觉。
今天,由于检察事务官矢津在厅里书写案件调查报告,所以只有朱子一个人来了。岐阜县警总部的少年科科长,是一位50岁开外的人,看上去十分温和。朱子和他是第一次见面。因为朱子事先打过了电话,所以他早准备好了各种材料等候着了。
“——被我们发现的那个女学生,在没有注意的情况下不幸自杀了。结果,调查她卖淫的案情因为证据无法证实,所以未能立案,但全部材料都有……”科长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一份黑皮的文件夹,“事情的开端是这样的。去年新年,我们听说位于柳濑的一家叫‘玛丽’的小快餐馆有纵容市内女子高中生和女初中生卖淫的行为,便对其进行了秘密侦查。”
“那家‘玛丽’店的经营者,是不是前些天被杀的富士田悦夫?”朱子问道。
“对。关于这一点,你们名古屋的警方也给我们来过一次通报。”
“嗯。”
“——在我们的秘密侦查中,我们发现了一名女初中生十分可疑,她当时还是初中二年级的学生,但看上去比她实际年龄要小,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女孩子呢。这个女孩子不仅频频出入这家店子,而且还定期去市内的一家公寓。另一点是,前年的年底,我们发现在长良川一带的两三家旅馆里,有人利用少女卖淫,‘招待’来公司办事的人员。后来这些情报都得到了证实。”
“您说的在旅馆里利用少女卖淫来招待商界人士的人,是不是岐阜的一家纺织品公司的经理中尾弘吉?”
“对,对。”科长那双在镜片后边的眼睛里闪动着光泽,点了点头。
朱子也是昨天夜里从乡原的嘴里听到的中尾经营的这家公司的名字的。中尾的公司经营的纺织品,从丝绸到布匹,无所不包。由于乡原与当地的各个纺织品厂家都有联系,所以听说了不少关于中尾的事情。
“不久我们也知道了中尾和富士田关系十分密切的情报。后来我们分析,会不会是中尾请富士田找女孩子为其公司的业务提供‘招待’服务,而且中尾还长期‘使用’一名女学生,留在一间公寓里供他享受。要查清这一系列的事件,我们分析那个女学生是关键人物,但不料,我们一时疏忽,那个女学生自杀了……”
科长十分遗憾地紧咬着嘴唇——
“这也是个十分可怜的孩子,父母早逝,就和哥哥俩人寄住在叔叔家。叔叔年龄也大了,又在名古屋工作,她一个人在家中十分孤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学习成绩也不太好,加上要接受警方的调查,感到没脸见人便自杀了。她在笔记本上写了几句遗言就悬梁自尽了。这是去年3月以来的第一件因卖淫而死亡的案件。不过,遗书中什么线索也没有留下。”
“因此这件事就因证据不足而无法立案了?”朱子问道。
“那可不。由于我们在方法上没有处理好,使一个女孩子死于自杀,这就够侦查员沮丧的了。另一方面,我们对常去长良川的旅馆的两三名女学生也做了调查,也因为证据不足而无法立案……”
于是,朱子问了一下自杀的女学生的姓名和住址。
朱子搭乘县警的车又回到了名铁的岐阜车站,从那儿乘出租车向金华山方向驶去。这条大路两侧大楼很少,都是树木。主要干线上行驶着黄绿相间的市区电车。朱子还不时地看到几家挂着古朴风貌的灯笼幌子的老字号店铺。直到了电车的交叉路口时,才可以看到稍微繁华一些的街道。这一带也就是叫做柳濑的大街。道路通到了金华山山脚下的岐阜公园前边,再拐一个大弯儿,不一会儿就到了长良川大桥了。被绿色和褐色覆盖着的金华山,面临长良川的一面是岩石林立的山崖。
冬季午后的太阳照射在水面上又反射到这些造型狰狞的山崖上时,给人一种不安宁的感觉。面对此情此景,朱子的眼睛里不知为什么看出了一种强烈的反差。
崖——
人生的道路上会出现多少个这样的断崖呢?朱子站在长良川大桥上,望着那险峻的断崖浮想联翩。她的心中涌动着一种感慨。如果那样的话,青春就在断崖上,是闪着光芒而又危险的崖……
不知不觉,朱子心里产生了一种什么重大事件要发生的紧张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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