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目标确定为“雨宫武彦”,接近起来可不容易。雨宫本人死了,榨取油水的对象应该是“有关人员”——雨宫死亡的真相暴露出来会受牵连的一伙人。
雨宫的家人有妻子时枝和两个子女。时枝四十一岁,除了担任双叶女子学院副理事长的职务,还兼任双叶集团各公司的董事。根据洋介收集的信息,她的能力比丈夫更胜一筹,集团内号称“女王”。她是后妻,原先在银座当女招待,被雨宫看中,从而一步登天。传说她掌握着双叶集团的实权,死去的武彦不过是个傀儡。
长子芳彦二十六岁,前妻所生。尽管沾父母的光位居双叶女子学院理事,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公子哥儿。长女时枝所生,就读于双叶女子学院三年级,酷爱网球。
紧急部署,瞒天过海,武彦身边有如此才干的能人首推时枝。按她的作风,先会设法保住死者的名誉,最重要的是双叶女子学院的名声,而不是哭哭啼啼。
洋介眼前浮现出雨宫时枝坐阵指挥、转移尸体、掩盖死亡真相的场景。医生自然是从附属医院招来,按照要求开具死亡证明。
医生到场时倘若病人已经死亡,有两种情况需由法医提供尸检报告。一种情况是医生与死者素不相识:另一种情况是,以前虽然为死者看过病,但无法认定疾病与死亡间的必然联系。
然而,政府部门的户籍官不清楚死亡时间,很可能对医生开具的死亡证明未加推敲就发放了殡葬许可。
洋介推测,雨宫时枝一定是制造雨宫武彦“正常死亡”假象的黑幕。
据说武彦死后,时枝继任了亡夫的全部职位,正在强化女王的中央集权制度。假如对手是她,估计能榨出一千万。至少不低于小狗赎金的十倍——五百万。
“哎,风险太大的事儿你可别干。再说,我还白拿了五十万呢。”看着洋介对计划越来越热衷,咏子不安起来。
“怕什么!就凭区区五十万你就把自己卖啦?”
“五十万对我来说可不是小数目。再说,也没想到他会答应。”咏子原以为,开个五十万的天价准把对方吓跑。
“家里人哪知道他还没得手。以为钓到年轻女人纵欲死的呢。所以才慌慌张张转移了尸体。”
“真的什么也没干的话……”
“干没干不是问题,反正他们以为干了,光拿五十万别想堵住咱们的嘴。”
“我值那么大价钱?”
“你得自信点儿。女人的身体有价也无价。雨宫给了你五十万,其实不止,看怎么说法。下一步就把欠你的那份讨回来。”
“我可不想落个恐吓的罪名抓进去。”
“没事,出不了岔子。”洋介胸有成竹。绑架小狗得手以后,他建立了自信。听说从前有一种罪名叫“美人计”。当诱饵的女人先引男人上钩,这时另一个男人闯进来,恐吓说“你敢碰我的女人”,趁势劫取钱财。洋介的计划可谓新版美人计。
美人计成功需要前提——对方男子心里有鬼,怕声张出去。占住这一点,得胜的把握接近百分之百。
然而,关键人物雨宫时枝却迟迟没有机会接触。对方毕竟有钱有势,一大群随从不离左右。家住涩谷松涛的豪华公馆,却猜不准每天几时回家。电话打进去,佣人总说不在。
洋介到学校求见,结果吃了闭门羹。要么得事先约好,要么得有人书面引荐,否则一律不见。时枝活动范围广,连她本人在哪儿都摸不清。
洋介正想写封恐吓信寄去,碰巧他打工的俱乐部来了一批客人,当中有个人好像见过一两次,把同伴从银座拉过来了。
这些客人已经喝了不少,兴致正高。刚落座就拿起一瓶“奥德帕”(苏格兰)威士忌,一口气全倒进冰桶里,大家传着喝,吵吵嚷嚷,旁若无人。
周围的客人直皱眉头,可他们毫不在意。咏子作陪,很不情愿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咏子佯装离席,来到洋介身边。
“咬,你看这伙人是不是太过分了?”咏子在洋介耳边低语。
“是些什么人?”真是天意。咏子话里有话。
“你想不想知道?”
“吊我胃口吧?”
“鸭子的同伙呀!”
“鸭子的同伙?”
“真迟钝。上门的鸭子还能有谁。”说到这一步洋介还不明白。他想不到这么凑巧。
“看出来了吗?这帮人有个领头的。听说,他是双叶女子学院副理事长,去世的理事长的弟弟。”
“怎、怎么有这种事儿?”
“随从说的呀。没必要跟咱们撒谎。说是寡妇新当了理事长,他也跟着升了一级,今晚来庆祝庆祝。”
这时,那帮人招呼咏子:“喂,跑那边啰嗦什么!快过来陪陪副理事长。”一群人中央坐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浅黑肤色,长脸,眉毛浓黑,目光犀利。看样子,年轻的时候常运动,炼就了强健的体魄。如今打惯了高尔夫球,体形保持良好,晒太阳适度,不曾中年发福。他似乎对自己的相貌也颇为自信。
洋介到东京以后,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渐渐看透了支撑这种人的自信的内涵。他们大多得到命运之神的专宠,没尝过下层社会的辛酸,轻而易举就坐上了舒适的宝座。
因此,他们藐视人生,对社会底层缺乏同情。从底层奋斗上来的人往往不愿直面过去,他们则不同,底层众生本来就不在他们眼中。
他们以为社会为他们而存在,自己总处于世界的中心。
洋介最讨厌这种类型。看来,双叶女子学院新任的副理事长对咏子情有独钟,一直把她留在身边。
洋介此刻突然有一种预感。虽然说不清楚,动物般的直觉让他嗅到了什么。还没等他想明白,那帮人站起来了。
“讨厌死了,我才不干呢。你以为你是谁,天下的女人都听你的!还说什么‘今天晚上陪我’,死皮赖脸!”那帮人走后,咏子愤愤不平,恨不得撒把盐除除晦气。
不过,店长喜滋滋的。这批初次光顾的客人喝光了一瓶酒,扔下十几万现金。
一群人走后,洋介捉摸,很可能副理事长帮助时枝转移了尸体。应该说这位兄弟充当主谋的嫌疑更大。通过保全了兄长的名誉,他得到升任副理事长的回报。
刚才的预感或许指向这里。原先的估计虽不全错,似乎目标定偏了点。
不光雨宫时枝,大概恐吓副理事长也行。这样的话,他到店里来的时候应该接触接触。不,不成。对手带着一群保镖,自己会暴露身份。
“有了。”洋介猛然想出一条妙计,满脸欢喜。
咏子打量着洋介的表情。
“副理事长好像对你挺痴情的。”
“他问,每月陪他两三次,给一百万行不行?”
“开价不低么。”
“你说这话,真的假的?”咏子带气地掐了洋介一下。
“哎吆,好疼,这回说真的。”
“这还差不多。不许你乱开玩笑。”
“别生气,好好听着。你能不能假装答应他,去约会一次。”
“我可不干。”
“听我把话说完。他说每月陪他两三次给一百万,对吧?上次欠你的那份,说不定能从他那儿讨回来。”
“跟他又没关系。”
“你怎么能肯定。大哥死得不光彩,怕张扬出去的正是小弟。眼前他不是从中得利了么。转移尸体的主谋没准儿就是他。”
“你准备对他用美人计?”咏子想起了从洋介嘴里听说的恐吓招数。
“也不用斤斤计较,不过就是讨债嘛。”
“那人够蛮的,吃了他的亏怎么办?”
“有我在,怕什么。”
听洋介这么一说,咏子总算放了心。
咏子家离雨宫时枝家相隔不远,步行可达。两人养成了习惯,上下班必从雨宫家门前经过。洋介让咏子开车,自己侦察院子周围的情况。这所豪华公馆地处市中心,位置上乘,占地开阔,建筑类似于城堡。绿树浓荫中矗立着一幢白色洋房,以金钱的魔力再现了中世纪的幻想。
几天后的深夜,洋介和咏子来到雨宫公馆门前。
“喂,快停车!”
“怎么啦?”
“你别管,先停车。”
洋介看见,行驶在前方不远处的一辆进口轿车停在了雨宫家门前,于是命令咏子停车。
进口轿车上下来一对男女,没有觉察到后面有人。因为洋介他们悄然把车停在黑暗中,熄灭了车灯。这一对男女在公馆门前亲吻起来。
不多时,两人分手,女的进了门,男的转身上车。这时,车辆从旁驶过,刹那间,车灯照亮了那男子的脸。
“哎,看见了吗?”
“当然看见了。”
黑暗中瞬间浮现的脸正是副理事长的尊容。洋介和咏子对视了一下,捉摸其中的奥秘。
“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俩搭上了吧。”
“搭上了,说明什么问题呢?”洋介思忖着。
“你是说……”
“他俩勾搭上是在前任理事长死后,还是生前?”
“难道,生前就……”
“不清楚。先前的老爷不也出五十万让你卖身么。都是一丘之貉。这么一来,欠你的债倒更容易讨了。”
“为什么?”
“这还用说。如果他俩早有勾搭,前任理事长的死可谓天赐良机。万一不光彩的死因声张出去,他俩的情人关系曝光,好不容易结局圆满了,又得闹个底朝天。”
“你呀,这种事脑筋动得比谁都快。”
“见多识广嘛。”
“见多识广是这个意思呀?”
这时洋介忽然想了自己的身世。母亲在旅途中撞进别人家里生下了他。陌生人抚养他长大,生身母亲却一走了之。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洋介一出生就在旅途上,“见多识广”是与生俱来的。
洋介收集了副理事长的有关信息。他名叫岩切文辅,现年四十三岁。听说是上上代理事长跟新桥艺妓生的孩子。
雨宫武彦生前,岩切担任学院事务长。由于是庶出,他总被遮蔽在兄长的阴影里,不太引人注目。然而,武彦死后,他一跃当上了副理事长,立刻威风起来。
“果真不出所料,岩切不是普通的兄弟。”
“好像兄长一死就熬出了头。”
“你提早了雨宫的死期,他感谢还来不及,哪会有什么怨言。”
“难听死了,别乱说,我可没提早雨宫的死期。”
“他们要那么想,有什么办法。凭这一点就能捞一把。”
“光凭这一点?”
“岩切沾寡妇的光才升上副理事长。他跟别的女人私通,一旦暴露,情况可不妙。”
“你非让我和岩切来往?”
“假装一下就行。现成的好事,哪能白白错过。”
“可他还会来吗?”
“不来就约他。你说,上次的事想好好谈谈,保管他乐不迭地赶来。”
“不一定吧。没准儿喝醉了随口说说。”
“不,肯定会来。他是真的迷上你了。”
两人正商量怎么接近岩切,鬼使神差,当天晚上岩切就在店里露面了。
这回是一个人,没带随从。第一次结伴而来的客人单独登门,证明他对某个女招待感兴趣。果然,岩切点名找咏子,缠住她不放,大献殷勤,一直磨到打烊。咏子远远地向洋介使眼色。
看样子有戏。岩切还以为相中的女人追到手了。其实,他正好掉进洋介布下的陷阱。
到了关门时间,咏子同意岩切送她。出门的当口,她不经意地往洋介手里塞了张字条。上面匆忙写着:皇家饭店,快来!
洋介打的直奔皇家饭店。为了让洋介先赶到,咏子肯定请岩切坐自己的车,路上尽量磨蹭时间。
洋介守候在饭店门口,不久两人来了。岩切让咏子躲在暗处,自己去总台拿钥匙。
咏子用眼角余光确认洋介已经到达。办完入住手续,岩切和咏子装做素不相识的样子,各自向电梯走去。看得出,岩切想避人耳目。他上了先到的一部电梯。
门一关,咏子马上来到洋介跟前,悄声说:“1248号房间。快点来!晚了贞操难保呵。”
“门别关紧。”洋介回答。咏子神色不安地上了第部电梯。
洋介计算着时间。初次幽会的男女,从进屋到上床,最快也得三十分钟。冲澡、喝喝饮料,半小时眨眼就过去了。
如果女方说饿了,要求送餐,耽搁起来得一个多小时。以美人计为目的的话,必须抓住上床到做爱之前的微妙时间段。这一点没跟咏子商量好。话说回来,不光是咏子一个人,商量好也不一定能按计划进行。
洋介算好三十分钟,向1248号房间走去。他在门口探了探动静,里面鸦雀无声。
也许太晚了。最好趁咏子还没“负伤”就冲进去。不过,要让对方出高价,投点资也是不得已。毕竟是男人的想法,把女人的身体当作工具而已。
门乍一看关了,其实虚掩着。转动把手轻轻打开,床上岩切和咏子正纠缠在一起。咏子知道洋介进来了,岩切却未察觉。
他全神贯注,准备把辛辛苦苦弄到砧板上的好材料精心烹调一番。洋介瞅准机会,对着无耻的丑态按下了快门。背后突然间闪光灯袭来,岩切呆若木鸡。
竟然在隐私有保障的宾馆密室里、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到了攻击。岩切先是一阵惊愕,大脑陷入麻痹状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本能告诉他遣遇了极大的危险,这使他身心顿。
“怎、怎么回事儿?”岩切终于说出话来,几个镜头已经拍完了。
“住手!我喊警察啦!”岩切用无力的语言抗拒着,无情的快门还在继续闪动。即使只有一张照片,足以充当铁的证据。可洋介拍摄的数量远远超出了需要。
“你小子不是科洛鲍库尔俱乐部的服务生吗?究竟想干什么?”岩切总算弄清了闯入者的身份。
“跟你上床的是我老婆,知道吗?”洋介冷笑一声点点头。尽管这种场合,下人的习性也会表现出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岩切在床上一边用毯子遮掩狼狈相,一边想换个姿势,似乎看穿了恐吓计划。假如对方以敲诈为目的,钱可以解决问题。
这种场合下有钱人的傲慢态度仍然可见一斑。
“您的意思我不明白。”洋介存心捉弄他。
“要钱不是嘛。”
“说得对。”
“何苦费这么大工夫,早说不就完了。”
“我不想白拿你的钱。”
“那你要怎么样?”
“我只要借债还钱。”
“借债?什么意思?”与其说惊慌,对方更感到诧异。
“雨宫武彦该付我老婆的钱现在还没给。”
“前任理事长?到底怎么回事儿?”岩切脸上疑惑的神情更明显了。
“实话跟你说,雨宫武彦答应给我老婆一千万,陪他上床以后,雨宫突然死了,讲好的费用还没付呢。”
“哈哈,你胡扯什么。前任理事长跟你老婆上床?还答应付一千万?开什么玩笑!你神经没问题吧?”岩切竟忘了自己尴尬的处境笑起来。
“去年十月十八号晚上,在涩谷公园酒店526号房间,雨宫武彦和我老婆上床的时候死的。”
“住口!你瞎说,有什么证据?前任理事长是十月十八号深夜在家里突发心脏病去世的。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老婆就是证据,也许宾馆的记录里面有。只要你们没有销毁。”
“那算什么证据。”
“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所以才来拜访。我们干嘛费力安排这出美人计,您还不明白吗?”岩切听到洋介故作从容的一番话,露出不安的表情。
“您中了双重圈套。刚才拍的照片,哪怕只寄一张给新任理事长,后果怎么样,您最清楚。不过,我们不想用无聊的美人计来恐吓,这是催收债务。但是,直截了当地讨债,估计你们不会还钱,不得已才想了这么个办法,全仗着您帮忙。这卷照片新任理事长看了,您好不容易到手的宝座可就泡汤了。如果替我们讨债,新任理事长也有连带责任。说起来你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前任理事长跟我老婆上床的时候猝死,真相一公开,新任理事长比谁都难堪,一定会求助于您。往哪条路上走,还要考虑吗?”
“混蛋!”岩切咆哮起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上了一个精致的圈套。恐吓的材料没有证据,对手就以同样的素材为诱饵编织了一个同样的圈套,吸引猎物上钩,以补足前一份材料的威力。
“您用这个词儿合适吗?别忘了,王牌在我手里。”洋介一阵冷笑。岩切终于明白,这个看上去二十上下、脸上稚气未消的青年是个深不可测的对手。
雨宫家按洋介的要求支付了一千万。不出所料,这意味着雨宫家默认了雨宫的死因。岩切带了钱来,洋介把摄有他和咏子上床镜头的胶卷递过去。
“理事长说,卷入纠纷不利,所以才付这笔钱,到此为止。要是得寸进尺,马上起诉你们。”岩切把自己的意思假托雨宫时枝的话说出来。从他的处境来看,拿到胶卷还是没法放心。胶卷可以翻拍,可以洗印无数张。
“我保证,我们决不失言。我老婆拿到该拿的钱就行了。”
没想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运气固然好,关键在于洋介的准确出击,正打中猎物的要害。
通过这次成功,洋介总结出一条规律。社会是由人构筑的城堡,戒备森严,从正面进攻实难突破。干活再卖力,记时工资不超过八百日圆。
但是,倘若瞄准要害进攻,收获就是一千万。都市聚集了数量庞大的人口,因而生存竞争格外激烈。不过,人多拥挤就会有盲点。刺到了没人注意到的盲点,都市其实很脆弱。一千万是洋介步入成年后初次从社会夺取的战利品。
所谓成功者,寥寥无几。很少有人靠努力积累,多数都是掌握了都市的盲点或死角。
“真不敢相信。不会是假币吧。”面对扎成一叠叠的一千万元钞票,咏子非常怀疑。
“这可是地地道道的真币。”
“太棒了,这么多钱,我头一次见。”
“我也是头一次。”
“你的才能不得了!”
“我算开窍了。人要靠出卖劳力,永远出不了头,靠才能赚钱就不同了。”
“以后你还靠才能赚钱?”
“不,才能不能随便卖钱。真人不露相的道理,我懂。”
“有这些钱够逍遥一阵子了。哎,咱俩出国吧。”
“一千万就乐成这样,那怎么行。”
“倒也是。你不拿一千万当回事儿,到底打什么主意呢?”
“弄个总理大臣当当不错。”
“对,你大概能当个恶棍总理。你当了总理大臣,封我什么官儿?”
“官房长官差不多吧。”
“闺房长官?”
“哈哈,闺房长官好,哈哈哈哈。”咏子听岔了发音,弄出个滑稽的词儿来。洋介几乎笑破肚皮。
“有什么好笑的?”咏子愣了一下,不明白洋介为什么笑。
“总的说来,类似于老婆的角色。”
“不就是老婆嘛。你跟岩切也说老婆来着。”咏子好像对附加的“角色”这个词不满意。
“现在不行。你要是有了老公,客人跟前就不吃香了。”
“真会搪塞。这次放过你。你可别打主意从我身边溜走。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干嘛要溜走?”洋介对咏子顶真的口气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眼下,彼此依赖,双方得益。有性的需求,同时,两人还是一千万非法所得的同谋。
但是,谈到男女结合所需的纽带——爱情存在与否,却不能无条件肯定。
即使有爱情,他俩的爱情是从性爱开始的,这一点无可置疑。性爱发展成牢固的爱情并不乏其例,他俩则不同,爱情成长的过程中混入了杂质。他俩间的合作不是出于相爱的伴侣关系,而是出于反叛社会的共犯关系。
这种关系有时会加强两人间的亲和力,成为巩固爱情的纽带。但是,协同作恶之前非得有爱情。构成前提的爱情凝固之前,他俩已经共同承担了罪恶。
爱是为了爱人乐于牺牲自我的态度。洋介和咏子没有这么做,而是先把对方变成了获取非法利益的工具。对男人来说,尤其如此,他们深知女人是便利的工具。
直觉告诉洋介,咏子并非爱的对象,工具罢了。目前尽管需要,总有一天得甩掉。假如对方同样在利用自己,当然没问题。万一把自己看成了爱的对象,情况就复杂了。男女间的纠纷阴差阳错,以爱为工具引发的冲突倒不多。洋介的直觉嗅出了将来不祥的气味。
洋介的预感不属于一个二十一岁青年的智识,它源自被生母抛弃、在社会底层流浪过程中感悟的生存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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