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介首战告捷,可随后的景况并不乐观。往年夏天是国际会议高峰期,各宾馆都大量招收“帮手”。可是,今年也许因为世界性、构造化的经济萧条,国际会议稀少,外国游客寥寥无几。“帮手”的工作机会锐减,洋介失业了。临时洗碗的活儿都难找,收入大打折扣。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光出不进,早就瞄准的“豪宅少女”也不见踪影。
闲荡着比上班的时候花钱厉害。洋介按照招聘启示、电线杆上的广告四处奔走,终于在六本木的深夜酒吧找到一份服务生的工作。
这份工作光夜里干活不成,白天或者店里空闲的时段,得上街物色美女。
有漂亮姑娘才会顾客盈门,这种店首要任务就是补充人才。
好不容易拉来个漂亮姑娘,却很难留住。每家店都在瞪大眼睛网罗人才,不惜到别人店里挖墙角。夜间,店里的主力是姑娘们,小伙子只充当增援部队。
一天晚上,店里没什么生意,洋介被派到街上拉人。他阅历浅,不知道该跟什么样的姑娘搭讪。店长一晚上能拉到好几个人,而且,店长找来的姑娘大多能留住。
“我说,你小子明白吗?凭什么店长拉来的女人稳得住?”一个老资格的服务生笑嘻嘻地说。洋介回答不知道。
“都受了粉呗。雌蕊上结结实实沾满了美味的花粉。看样子店长的花粉味道不错呀,女人一旦受了粉,就不会轻易跑掉啦。”那人笑得很下流。也许他的话有道理,可洋介学不会这份聪明,光打个招呼,人家就会用怀疑的目光瞧他。
虽然苦心经营拉了几个人进店,都干不到三天。
“你小子,随便什么女人都拉来,那可不行。起码别让客人扫兴呀。你找来的女人,求我要我都不要。幸亏马上走人,也倒省事。”店长如此这般挖苦了一番。的确,洋介找到的女人,大半属于老油条,光想多拿薪水,不好好干活,稍不顺心,说走就走。
拿店长的话说,挑大梁的“美女”得具备三要素。先得脸蛋漂亮,还要会说话、会唱歌。这样的姑娘一来,店里的营业额忽忽地涨。三方面一无所长的姑娘被称为“不毛女”。即便如此,姑娘人手不足的时候,也充个数,总比没有强。
最近店里生意清淡,店长情绪不佳,急欲物色一个光彩照人的美女。
洋介在姑娘们聚集的咖啡馆布下埋伏。独来独往的比群体命中率高。洋介也跟一群人打过交道,但结伴而来的玩笑成分居多,呆不长。形单影只、手头拮据的姑娘最容易得手。
可惜很难遇到。
一个理想的目标走进来,洋介好像有种预感。对方比他年长一两岁,长发,鹅蛋脸儿。
丹凤眼,樱桃小口,眼梢、嘴角微微上挑,故意使她的表情显得严肃。身材瘦高,腿形无可挑剔。套装质地讲究,做工精良,颇具品味,风度举止像办公室的高级职员。从她的衣着来看,朴素淡雅,并不赶时髦,有一种成熟的魅力。除了洋介,还有不少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可见是一棵好苗子。
她在店里转来转去找空位子,最后选定了洋介旁边的火车座。点了冰激凌,她开始漫不经心地翻阅周刊杂志。
也许觉察到洋介的视线,她忽然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遇。洋介专门来搜求美女,却慌忙移开视线,对方则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像主动给洋介一个机会。
“您一个人吗?”这句开场白,连洋介自己都觉得非常拙劣。
“是。”对方大模大样地承认了。
“六本木这边经常来吗?”洋介总算抓住了机会,硬是搭讪起来。
“不怎么来。六本木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地方。”她张开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像你这样,少不了护花使者吧。”
“真那样就好了。东京到处是人,可交个朋友太难了。”对方措辞机敏,洋介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婉转的排斥和拒绝。
“先自我介绍一下。”洋介递上名片。他想对方根本不会到店里来,拒绝也是自然的。
“您是科洛鲍库尔俱乐部的经理?”她目光转向名片。服务生的名片上都印着“经理”。
“我们是一家以高层次客人为对象的俱乐部,能体验到成熟的感觉。方便的话,请您来坐坐。”
“你指的什么?”洋介交代得不够明确,对方露出疑惑的神情。
“实话说,我是在给店里选人。您要是有兴趣,随便来看看,就算了解社会么。我们这家店挺让人放心的。”
“你是说让我去工作?”对方成熟妩媚的眼睛注视着洋介的脸。
“对。也许很冒昧,不过,凡事都是一种经历,再说稍微占用一点晚上的空闲时间就行。见识见识白天看不着的世界,蛮有趣的。一说晚上,大家都打退堂鼓,其实比白天规矩得多呢。”洋介拼命游说,腋下直冒汗。
“听起来有点意思。”原以为会被对方一句话顶回来,可结果出乎意料。
“是呵,那还用说,工作也轻松,跟白天比起来,一半像玩儿似的。”洋介来了劲头,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那我就参观一下吧。”对方毫不介意的样子。
那个姑娘自我介绍说名叫舟津咏子。咏子开始在科洛鲍库尔俱乐部上班。没想到,这份工作正合她的脾气。劳动时间不长,晚上八点到次日零点,只有四个小时。看来她对这一点也很满意。
尽管来历不明,她进店以后,客人多起来,店长兴高采烈。
“凭你那点本事,真还找来块好材料。”店长夸过洋介,还专门发了奖金。咏子也对洋介表示出特别的好感。
同伴的服务生们打趣他“已经授过粉了吧。”
“没那回事儿。”洋介说了他们也不信。
进店一个月后,咏子悄悄地凑到洋介耳边,小声说:“哎,今天晚上一起回去。”
“好呵,突如其来的,有什么事吗?”洋介吃惊地问道。姑娘这样约他还是头一次。
“有个客人缠着不放,说要送我,懒得理他。跟他说已经有约会了,还是不行。你可真迟钝。”
“我行吗?”
“你说,别人还有谁?你可得负责我的安全。”她挑逗般地笑着,掐了一下洋介的胳膊。
那天晚上,店里关门后,两人一起出来。
“我想再喝点儿。”咏子说。
“什么?还喝啊?”咏子好像陪客人喝过不少酒了。
“想跟你喝一杯嘛。”
“我没怎么出去喝过酒。”洋介不知道该带她到哪儿去。
“想起来了,干脆去我家吧。”咏子发出邀请。
“什么?到你家去?”
“害怕了?我保证你的贞操安全。”咏子轻佻地扑哧一笑。
“怕倒不怕,这么晚了不方便吧。”
“不方便的话一开始就不会约你了。”她温柔地注视着洋介。受到邀请,洋介这才想起还不知道咏子的住处。她到底住在什么地方、过着怎样的生活呢?似乎有男伴,又像没有。笼罩在她周围的谜一般的空气不仅吸引了客人,也引起服务生们的好奇。
客人们想打听总是碰个软钉子。
咏子主动邀请洋介,看来至少今晚没有男伴。洋介的好奇心受到极大诱惑。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可以见识一下咏子的私生活。
咏子把洋介带到了参宫桥附近的豪华公寓。这里生活方便,闹中取静,房间布局宽敞舒适,家具摆设十分阔气。这跟六铺席大小、煤卫公用的洋介的公寓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您来点儿什么?喜欢哪个牌子直说好了。”她手指的酒柜里摆满了世界著名的威士忌酒。
“不得了!我平时只喝点白酒的。”洋介面对一大排洋酒有点畏缩不前。
“那白酒也有啊。麦子、白薯、芝麻、胡萝卜,还有薏苡做的白酒呢。”
“你喝酒挺在行么?”
“算不上。光这么瞧着就好,有种晕乎乎的感觉。”她一边说,一边在桌上敏捷地摆好了几瓶白酒,还有装着冰块的小桶、一碟切成薄片的奶酪。
“太晚了,我该告辞了。”洋介看到咏子的住处,好奇心得到满足,准备起身。一眼望去,虽没什么男人出入的痕迹,但仅凭她本人的收入不可能住得起这样的公寓。光看标签也知道,堪称名酒荟萃。
“急什么?是不是有人在家等你?”咏子目光里含着幽怨。
“没人等我。”
“那不正好么。多坐一会儿。”
“我在这儿怕。”
“怕我?”
“不,是怕自己。我毕竟是男人,和你这样有魅力的女人在一起,会乱了方寸。”
“乱了方寸也好。”
“咏子。”
“刚见面那会儿我就爱上你了。”咏子突然投入洋介的怀抱。她全身滚烫而柔软。初次的体验使洋介不知所措。
“别让我求你。”如花般的嘴唇在眼前颤动,洋介按耐不住,笨拙地伏在咏子嘴唇上亲吻起来。
“想干什么随你。”两人嘴唇离开喘口气的瞬间,咏子说道。可洋介毫无经验,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咏子主动帮了他一把。
从那天晚上开始,两人迅速接近起来。洋介初尝禁果,倍觉甘美,缺少了情欲的满足一刻都忍受不了。假如让他离开咏子的身体,他会像依赖毒品的瘾君子一样毒瘾发作。和咏子接触越多,发作的间隔越短,势头越猛。
同时,咏子依靠洋介填补了失去男伴的空虚,治愈了内心的创伤。因此,新的男女生存伙伴关系开始了。为了使这种生存伙伴关系更加紧密,咏子提议:“干脆搬到我这儿住吧。”
洋介盼着这句话似的,退了新宿的公寓,匆忙搬进咏子家。房子两人住也足够宽敞。
两人脾气相投,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咏子在情欲方面得到前一个男人的启蒙,由于洋介,女儿身达到成熟和完美。洋介则经咏子点拨入门,成了堂堂的男子汉。现在两人伫立在情欲的汪洋大海之滨,正准备携手潜入无底的深渊。
“我再也离不开你了。为了你,让我干什么都行。你可别甩了我。”性事方面咏子本来比洋介出道早,还是洋介的老师,结果变成了洋介的奴隶。
“我才不会放你走呢。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再说一遍我听听。”
“你是我一个人的。我决不放你走。”
“我太高兴了。你得发誓。”
“好,我发誓。”
“不守信用我就杀了你。”
如此这般,两人一有空就忙着追求肉体享受,贪得无厌。工作也敷衍起来。
“这种工作多的是。”洋介好容易从床上爬起来,咏子娇声挽留他。两人又开始在床上笑闹厮混,直至度过醉生梦死的一天。转眼间几个月过去了。
洋介觉得这段时间是沉溺在女人的肉体中度过的。日复一日,感官的盛宴再甜美也会吃腻。这时,身体上一个劲亏空的男方先撑不住了。
虽然“毒瘾”会随时发作,经过肉欲的饱餐,注意力特别想从桌上移开。
按洋介的想法,不管女人的肉体多么美妙,他决不愿沉溺其中埋没了自己。
总有一天他会轰轰烈烈大干一场,让世人刮目相看。和咏子发生关系以后,洋介的野心更加强烈起来。对年轻男人来说,美女的身体正是欲望的对象。洋介获得了这方面的满足,野心提升到一个新的层次。他知道,自己的志向没那么单纯,不限于得到个把女人。
正在这时,咏子的一番私房话引起了洋介的兴趣。
“你刚才说的全是真的?”洋介原先漫不经心地听着,突然抬起身子。
“骗你干嘛。”咏子对洋介的反应颇为吃惊。
“当真的话,没准儿能赚钱。”
“什么意思?”对洋介自言自语般的咕哝感到不解,咏子瞧着他的脸。
“就这意思。你当初猜想那人活过来了,要是真死了呢?”
“我可不愿意那么想。你千万别误会,真的不关我的事儿。”
“我关心的不是这个。如果真死了,宾馆又没发现尸体,肯定有人把尸体藏起来了。”
“藏起来?藏起来干什么?”不是明摆着么。如果在宾馆里发现了尸体,有麻烦呗。
“藏到哪儿呢?”
“尸体被人移动过,搬到了合适的地方。”
“宾馆里发现了有麻烦?”
“当然麻烦了。这个人怎么会平白无故死在宾馆的双人间里?人家会追究死因,会联想到女人。假如是社会上的头面人物,把女人带进宾馆,死在床上,这事儿揭出来,本人名誉扫地不说,家属也没面子。”
“并没有死在床上呀。”
“可别人会那么想,反正一回事儿。”
“到底你还是在乎这件事儿。我真不该说。”
“要不是呢?你想想,假如找到那家人家,告诉他们咱们要揭露真相,那会怎么样?”
“洋介。”
“你是绝对的人证。社会上都以为病死的,现在公开真相一定闹得满城风雨。家属为了堵住咱们的嘴,必然听从摆布。”
“这个想法太危险了。”
“一点不危险。那人不是大大方方给了你五十万么。为了保全死者的名誉,没准儿他家里人更大方。”
“我说,这种事儿就算了。再说,对方的底细也不清楚。”
“我能查出来。”
“怎么查?”咏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她对洋介自信的态度产生了好奇心。
“估计对方是个有名望的人。查查你从宾馆溜出来那段时间去世的名人就行。报纸上一定有。”
“可怎么证实呢?”
“你不是见过那人么。有照片一眼就看出来了。名人的照片哪儿都有。”
“我总觉得怕。”
“有什么好怕的。包在我身上了。你用不着出头露面。”洋介说服了畏缩不前的咏子,然后去图书馆翻阅当时的报刊目录。
咏子跟那位绅士进宾馆是在去年十月十八号晚上。重要人物猝死,宾馆按理会和家属联系。发现尸体、通知到家属,最迟应该在十九号之内。接着搬走尸体,家人凑在一起商议对策。总之,开始办丧事得到二十号。报纸上发消息就在二十号前后。洋介虽然这么估计,为了保险起见,收集了十七号以后报纸上的讣告。那段时间去世的名入有十一人。
十七日
大前田真一(67岁)东京 t大学名誉教授 脑出血
安木正则(71岁) 神奈川前菱井银行行长 呼吸障碍
十八日
雨宫武彦(55岁)东京 私立双叶女子学院理事长 急性心功能衰竭
田良一(53岁) 崎玉 演员 心肌梗塞
十九日
驹木延明(47岁)大阪 作家 肝硬化
中川盛信(54岁)东京 作曲家 肺癌
市户力三(83岁)千叶 前首相 衰老
石津敏正(79岁)名古屋 原日丰汽车公司董事长 脑栓塞
二十日
八木泽万年(91岁)福冈 原陆军中将 衰老
二十一日
山本五朗(62岁)东京 歌手 胰腺癌
三田圭子(68岁)东京 原演员 食道癌
以上名单中,从年龄来看,中川、田、雨宫可能性最大,驹木其次。咏子的第一印象是“刚过中年”,概念比较含混。也有人少相,六七十岁仍然显得年轻。不过,人死在十八日晚上,查找范围不会在十七日以前、二十日以后。当然女性除外。
可能性最大的四个人中,驹木、田两个人的脸咏子都认识,那就剩下中川和雨宫了。洋介找到了他俩的照片。中川的照片登在文艺杂志上,跟咏子的印象不符。最后只剩下雨宫一个人。
洋介从双叶女子学院要来了招生简章。上面印着院长兼理事长的照片。咏子指着照片叫起来:“就是这个人!”
“是么,原来是雨宫武彦。”洋介咬着嘴唇点点头。雨宫武彦的话,倒是顺理成章。私立名牌双叶女子学院,洋介也略知一二。不光学校有名,还以经营医院、宾馆、高尔夫球场、休闲俱乐部著称。
洋介进一步查阅了雨宫的资料。
雨宫武彦,昭和X年生干崎玉县雄谷市。他从父亲手中继承了双叶学院,那是由祖母在东京大森开办的双叶珠算学塾发展起来的。战后,双叶学院升格为双叶女子学院(大学)。雨宫在学校经营方面尽显才华,把该校建成了屈指可数的私立名牌女子大学。除东京本部以外,大阪、广岛、福冈、仙台还设有附属高中。以学校经营为主线,资本扩张到宾馆、高尔夫球场等行业,同样大获成功。如今他位居双叶集团统帅。
“这可是个大人物。”
确认自己瞄准了一头巨大的猎物,洋介得意地窃笑起来。这么个大家伙,肯定能榨出不少油水。他又回想起绑架宠物时五十万到手的快感。
上次只停留在追回损失,这次可是主动出击,目标也不再是五十万的小数目。对手十分强大,稍不留神就会遭到反击。
“这回得动真格的。”洋介感到浑身都绷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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