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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朝议无果郁闷晨曦 宫廷争宠少子托高

        一边是爱妃争宠,一边是公子失意。宫廷就是一个不歇息的是非之地,无休无止的内耗、党争,甚至是你死我活的角斗。这些似乎还不尽兴,一个不起眼的人物赵高登场了……公子扶苏毕竟是有着鸿鹄之志,对难得一见的当代英才心向往之,而精明的始皇帝却把启蒙少公子的大事托付给了赵高……

        

朝议无果



        咸阳的清早,晨风吹拂,杨柳依依。亭台楼阁之上,檐角挂铃,叮咚作响。咸阳宫外宽阔的大道上,真个是“黄土铺地,清水泼街,扫帚除尘。”每天清晨,奴仆们早已将这条大道打扫干净,古朴的大道干净得似乎一尘不染。上朝的大臣们在五里之外就下辇,个个长袍,大袖飘飘,衣饰华贵,相互交谈着,向咸阳宫走去。

        咸阳宫采用“四阿重屋”结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室内外装饰华丽,富贵典雅。地面光滑平整,用大型花纹空心砖及花纹图案作装饰,风格富丽铺张,令人若置身仙宫,流连忘返。主体宫殿之外,还有一些宽敞的厅堂和露台,登高可俯瞰整个咸阳城,远眺渭河及更远的田畴阡陌。丹墀上,始皇帝端坐在御榻上。身后一只似鸟非鸟图腾系纯金镂刻而成,流苏、羽毛上分别镶嵌着珍珠、玛瑙,真正的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始皇左侧,垂首恭立着内臣赵高。群臣一一上朝,文臣武将一起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始皇帝扫视一遍众臣,道:“诸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百官这才纷纷爬起,盘腿端坐于两旁,身子倾斜,面向高坐的始皇帝。始皇面现威仪,表情严肃。

        往常这种时候,赵高一定是先走到丹墀第一个台阶边上,大声对众臣说:“有事奏议,无事退朝。”但今天大家没有等来这样的时刻,今天是始皇亲自主持朝议。始皇道:“诸位爱卿,朕得幸统一天下,立三十六郡,海内升平,寰宇安定,实为不易也。前番,南越不靖,朝廷发兵七十万息止。修边道,治越水,累及国力。此乃为一成大统之不可或缺之事。今番,北疆胡人动辄侵入,掳掠杀伐,践踏边境,已到了不得不采取行动的地步。诸位爱卿议议,有何良策不妨上奏,也好确保帝国疆域之安宁。”朝堂一时寂静,有人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始皇看见点名让说话。始皇心下着急,又道:“北地郡守先说,毕竟是在你的辖地发生的事情。”

        “是,陛下……”北地郡守起身立于堂下,不甚忧烦地诉道:“北地艾山下,平原阔,地肥美,可惜紧挨匈奴所占河南地。每年秋肥收获之季节,也正赶上匈奴秋会,他们必定要侵入,用掳掠的财富去参加他们的秋会。黔首们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失踪人口不断,年复一年,北地何日能靖?臣以为,若朝廷不能出而为北地边民做主,黔首实难招架,定然四散逃逸。到时,无人之境,匈奴长驱直入将更甚于前!”

        北地郡守还没有从激动心情中解脱出来,大臣姚贾出班讥责道:“臣以为,北地郡守纯属危言耸听。想吾陛下雄才大略,横吞八荒,泽被四海。大秦之疆土,西及秦州,北往幽燕,南极潇湘,教化盛行,流弊蛮夷,万民扬颂,区区一匈奴族能奈我何?自陇西在前朝归附我国,及至北地,处处有长城阻隔,如你所言,定然是在长城以外,本不属我朝之疆域。凡涉险此地的黔首应当以叛国罪论处……”公子扶苏闻言,从坐席立起质问:“姚先生,那依你所见,吾大朝帝国疆域就再无必要拓展喽?”姚贾一时无语,求助般地看一眼师兄李斯。李斯装作没看见,内心怒骂姚贾:这个傻蛋,自己把自己套进去……姚贾心说,扶苏怎么会第一个跳起来反对我呢?他硬着头皮仔细回味刚才自己所说的话,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始皇瞪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显然是心里憋着火,那意思是说:吾西秦从来不嫌国大天高,不嫌疆域辽阔,你这混蛋就敢胡言乱语……姚贾心里惶恐不安,却极力想挽回点什么:“陛下,臣想,北地之北,地辟荒蛮,适宜游牧而不适宜耕种,应划界辟疆,与匈奴人彻底隔绝,互不往来,兴许北疆安宁时日就此来临。”

        蒙毅曾经跟随始皇北狩到过匈奴地,知道皇上这次是决心已定,今天朝议只是走走形式而已,遂讨伐般地相逼姚贾:“那照你这么说,我大秦国应该给匈奴示弱修好,然后再嫁个公主过去和亲,要不然就永无宁日?”姚贾吓得扑通跪地:“不,不是这样的……皇上,微臣绝无此意,这……”始皇突然忍俊不禁,竟哈哈大笑起来,又突然收敛住,威严扫视众臣一圈,只是淡淡地安慰姚贾道:“你把朕都气糊涂了,想好了再说。今,退朝!”赵高随即唱喏:“皇上有旨,退朝——”始皇已经起身离去,众大臣跪地叩头:“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才爬起来,鱼贯走出大殿。宫人们黑衣黑帽,分列两旁替皇上恭送众臣。李斯和姚贾对望一眼,姚贾深深出一口气,侥幸地以为:我还活着。

        最后一位臣工还没有走下台阶,执事太监喊道:“皇上有旨,公子扶苏、上卿蒙毅、北地郡守三位大人留步。”三人抽身返回:“臣等明白。”

        “儿臣明白。”说完依次走进内殿。始皇面色阴沉,倒背双手在花纹空心砖地上来回不停地走动。三人挨次跪伏殿内不敢吱声。

        始皇突然道:“你们起来,朕叫你们来不是给朕跪拜的……这么多朝臣无视匈奴扰边,这是为何?”扶苏忙道:“父皇息怒,儿臣以为,他们只是识见不同,绝非出自本心。”

        “哼!幸好不是出自本心,他若果真发自内心,看朕岂能饶过。叫你们起来就起来,又不是你们的不是。”三人爬起侍立在侧。蒙毅小心调节气氛:“陛下大可不必生气,伤及龙体绝非小事。臣以为,国家经纬万端最终归于一人。只要是关乎国家安危之事,天子可一人裁决,无需达到众臣们意见统一。”扶苏也委婉地道:“父皇,蒙大人说得不错,一直以来皆是如此,允许有不同意见。提出不同意见是众臣们的职分,只能参阅。”

        “姚贾这厮实在可恨……”始皇仍然十分气愤。扶苏担心父皇一时气愤会杀了姚贾,于是岔开话题问:“父皇,儿臣以为,是否到了该出兵北地的时候了?”

        “朕何尝不是这个意思!怎奈朕思之再三,眼下仍没有合适的人选。”扶苏闻听暗暗惊讶,心想:阖朝那么多文臣武将……遂说道:“父皇,儿臣以为匈奴形同山毛贼,征讨他们何需用宰牛刀?”

        始皇坐于龙背靠椅里,耐心地道:“扶苏,你要好好了解了解匈奴这个民族。匈奴人活动于漠南阴山及河套一带,他们生活在一个充满了劫掠、迁徙、往来的广袤地区,万万不可小视他们。上次北狩时朕真该让你也随行才是。”宫人端着茶点献给始皇。扶苏知趣,随即道:“儿臣明白,儿臣一定谨记父皇教诲。”始皇并没有急着用茶点,而是随手又放回去,说:“蒙毅,你家兄还是没有消息?”

        “回禀陛下,仍无消息。”始皇略显失望,端起茶点,轻轻抿一口。扶苏闻听兴趣大增:“听说蒙恬将军独步寻访天下,儿臣一直仰慕却无缘相识,莫非他就是父皇心中理想的挂帅人?”

        “事关北疆安宁,朕不得不谨慎从事。蒙恬这个人朕很了解他,不慕虚荣,不贪富贵。他主动请缨到北疆,这样的人才十分难得。”

        快要结束谈话时,始皇特意吩咐北地郡守,一定要加强防范,还要打探匈奴的军情,绘制山川舆图。朝廷再加派兵丁两万,马队五千,全权由北地郡统属,随时作好临战准备,暂且维护好边境安宁。“切记,不要主动出击,只为防御。”扶苏闻听有些失望地说:“还是不能打。”始皇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在蒙恬还没有回来之前,谁都不能轻举妄动。扶苏,这件事情你就全权协理,多多派人跟北地郡守联络,随时察看北疆匈奴人的动静。”

        “是,儿臣谨记!”

        始皇沉吟半晌又道:“扶苏,改天到蒙府替朕看望一下蒙老夫人。”说完,始皇示意三人退下……

        

沐晨咸阳宫



        在刀兵连绵的岁月,始皇嬴政十珍视早晨美好的时光,从不睡懒觉,他是个勤勉的皇帝。华阳殿最上一层阳光阁,可以凭栏俯瞰整个咸阳城全貌。每天早晨,太阳的光芒首先照在华阳殿阳光阁。嬴政总是在日出前凭栏伫立,等待着那天地间的尤物、万物神灵从地平线上火团一般涌出。此时此刻,他有一百个理由相信,除了太阳还没有被他征服之外,世间上的一切都已经被他掌控于股掌之中。

        几天来,令始皇嬴政心神不宁的是北疆之匈奴人。嬴政一直对匈奴心存顾忌,“亡秦者胡”的预言时刻萦绕于心。由对匈奴人的愤懑,让他想到他渴盼已久的蒙恬。昨日朝议无果,这是他事先意料到的,原因就是缺乏像蒙恬这样的将才。蒙恬不仅掌握匈奴族大量的资料,而且力主整顿北疆边务,有超强的说服力来说服那些反对者,还能够站在朕一边申斥他们自私而偏执的一面。可直到昨日他仍然迟迟未归……

        太阳冉冉升起,京都咸阳沐浴在一片血色晨光中。明暗的阴影缭绕着晨雾一般的炊烟,远处景山之上,图腾神庙前的烛光已经没有夜晚那样明亮了。此时,又有几人能够知道,嬴政这个时代巨人正在晨风中,静静观察着天下第一大都,看人们是怎样从黎明的晨曦中苏醒。更远的郊外,农人们扛起犁耙,牵着耕牛走出院落,走进田野。这情景令人感动,嬴政当然也被感动。一生心硬如铁,杀人如麻,从来不知道慈悲为怀,今天却一反常态被一个农人出耕的情景所感动。是啊!铸剑为锄,马放牧野,举国祥和,这显然是万民之意愿,也是他嬴政早就求之不得的事情。由此,他再次想到了游历在外的蒙恬。

        一阵晨风掠上阳光阁,嬴政感觉出一丝凉意。听到身后一个声音:“早晨的风凉,陛下,您还是披上这个吧!”不用转身嬴政也知道,这是内臣赵高。这个人对他下朝以后的内宫时光太重要了,只有这时,他才可以放下一切国家大事,享受一下每天难得的轻松愉快。赵高的作用正是在这个时光里凸显出来,顺着嬴政的脾性,拣皇上爱听的说,拣皇上爱看的做,从不违拗地惹皇上不高兴。

        赵高的祖父或者是曾祖父,是赵国来到秦国做人质的质子。由于赵国发生宫廷政变,没人会愿意操心散居在国外的质子们的生活,于是,赵高的先人很不幸成为长期流亡海外的赵国质子。与此同时,赵国和秦国关系破裂,秦国正想以此泄愤,既不放还,又百般羞辱。赵高的出身是赵国王族,从祖先到他自己都不甘心做一辈子人质。他勤奋学习,掌握了刑名律法,是个有文化的宫奴。赵高会见机行事,这一点对他很重要,既然是奴才就要甘为人奴。皇上嬴政很快发现了宫内这个有文化的奴才,这赵高紧跟着出现了机遇。

        身为宫奴的赵高又怎么会出现机遇呢?这要从皇子们的学习生活说起。当时的各位皇子都要在一定年龄段进行系统的学习,以培养他们良好的做人品德和文学才干。但宫廷距离学府很远,每天皇子们都要搭乘马车去学习,回来之后就赶紧各找各的娘,并以玩耍为要。当然先生的课业检查也往往使得他们生畏,于是,几个小姊妹、小兄弟不得不一边玩,一边还要背诵诗文什么的。遇到想不起的地方,旁边突然有人提示他们,使得背诵的诗文从不完整到完整,皇子们对这个宫人开始刮目相看,这个人就是赵高。

        这件事情终究被皇上知道了,皇上开始很惊奇:一个伺候人的奴才怎么会有文化?派人追查,这才发现赵高本来就是赵国的王族,有文化是很正常的。唉,一下子提醒了秦王嬴政:何不就近让他教教爱子呢?这里的爱子是有一定范畴的,不是人一出生只要打上皇子的烙印就一定是爱子。后宫多是要么母以子贵,要么子以母贵,其中典型的例子就是嬴政的爱子胡亥,始皇寄一切希望于胡亥,又想就近关心他的学习。而爱子的老师们每天很早就要离开王宫回家,他们一走不要紧,爱子的偏锅偏灶“吃”不成了。总不能让老师们住进后宫吧,这有违规制。怎样才能做到两全其美呢?唯一的办法就是身边有一个文化人,早晚监督爱子的学习。这时候,秦王嬴政将目标锁定在赵高身上,“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一天晚上,嬴政问:“赵高,胡亥是不是该学刑名律法了?你得教教他。”

        “是,奴才明白。”赵高他必须先答应下来,至于胡亥能不能学懂枯燥乏味的典狱知识,那就要靠他的天分了。对胡亥的教育,牵动着始皇嬴政、胡亥的娘俪妃及赵高本人。针对胡亥的教育问题,这三个人时常会碰面加以讨论。俪妃服侍在侧,随口漫不经心道:“这小淘气不知能不能安分呢?”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十二三岁的小胡亥已经懂得男女之事,并开始在宫女中猎取对象。为此,俪妃还召集宫女们约法三章,从源头上杜绝。始皇说:“不安分怎么行!必须让他安分。赵高,你不仅要负责他的学习,同时也要限制他的顽劣。小孩子嘛,是要严加管束的。”

        “是,陛下所说甚是。公子学业关系到秦国的命运,奴才一定尽心办好此差事。”赵高深躬不起的样子,嬴政感觉很过意不去,道:“朕干脆封你为郎中令吧,从今往后你就是朝廷大臣,无人敢小视你。担任皇子的老师怎么会是奴才身份呢!”嬴政发自内心的一席话,使赵高激动得泪流满面:“奴才谨记陛下隆恩,定当誓死效忠皇上。”

        “赵高,恭喜你。”俪妃喜滋滋地站在皇上身后说。赵高在想:你就是再得宠,胡亥上边还有二十来个哥哥,将来争夺皇位,那才叫难。所以,他还不想过早地把赌注押到俪妃娘儿俩的身上,遂说道:“谢娘娘!”

        两人见始皇专心致志于一份奏章的圈阅,赵高要去准备皇上就寝沐汤,俪妃借故出去看儿子胡亥在干什么。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长长的回廊走,华灯璀璨的湖心亭传来一个宫女的叫声:“公子,公子……别这样。”这喊声在夜晚清晰传来,俪妃已经知道儿子在做什么。

        胡亥还是强行撕开了宫女的衣衫,双手抚摸着那两只不住颤动的乳房,旁边其他宫女则避开眼目,不敢看。俪妃和赵高及宫人们的灯笼已经来到近前。俪妃嗔怒道:“胡亥,你在做什么?”胡亥闻听是母亲,吓得赶紧收手,跪伏于地。小宫女更是惊怵不已,浑身颤抖。俪妃示意让那宫女先走,并斥退了所有的宫人,伸手打了胡亥一巴掌,痛斥道:“混账东西,你想气死我呀!”

        “母亲,孩儿再也不敢了。”赵高示以眼色,胡亥赶紧爬起来溜掉了。

        俪妃还在生气,赵高安慰道:“娘娘消消气,这件事足以证明,他已经是大人了。”俪妃还是难以释怀:“怎么你们这些男人都这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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