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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坛渊授剑拜将出征 枕兵塞上虎视匈奴

        河套用兵势在必行,朝堂之上,蒙恬力排众议;皇家牧苑,始皇赠蒙恬将军黑风汗血马,支持蒙恬将军之意进一步明朗;拜将坛拜将,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出征河套。两军对垒黄河之滨,剑拔弩张,严阵以待。蒙恬命人修建黄河故道边第一座防御障城,他给新建障城取名“浑怀障”……

        

力排众议



        朝廷中派系争斗始终不绝,在体面和堂皇的背后,隐藏着的是漩涡、潜流。能够左右朝堂的并不单是皇上,其他几个派系领袖同样也能做到。就拿上次廷议北疆之事来说,皇上不得不宣布退朝回宫。好长时间廷议总是出现一边倒的局面,这个局面今天得要打破了,始皇坚信这一点。当然,这主要是因为蒙恬回来的缘故。蒙恬回来之后,始皇曾单独约见蒙恬两次,两人的许多观点几乎是不谋而合。

        咸阳宫,始皇端坐御榻之上,下面群臣毕集。始皇今天是有备而来的,他清清嗓子,扫视一下朝臣,说:“前番,针对北地、九原一些地方匈奴不断扰边,朕以为兹事体大,繁复而滞重。众爱卿并非真正了解边情,故而罢议,此次重开边议,首先众位爱卿要明确一点,匈奴扰边不能再听之任之。”始皇扫视着群臣,他多么希望能众口一词,不致再生枝节。已经老半天,下面仍然缄口莫言。他重又把大臣们扫视一番,发现蒙恬竟然还没有到朝堂。

        见朝堂一时冷清,一位年轻的大臣出班禀道:“启禀陛下,臣以为不可在北地、九原多生枝节,图耗国之财力。更何况吾国新统,需要支付银两的地方特别多……”这位老兄忽见始皇脸色难看,要说的话没能说完就刹住了。始皇略显诧异:“多生枝节……这话是何意?朕愿听其详。”年轻的大臣犹豫着,不由地看了李斯一眼,这些神态怎能逃过始皇的法眼。始皇心里有气,非要让这位大臣说个明白。“这……皇上,臣一时也说不分明,容臣再想想……”始皇脸色有变,但还是隐忍住,说:“朕允你。思之周全再议。”朝堂复又平静下来。李斯能感受到皇上的眼神带有某种特别的意味,只好在心里怒骂这个不争气的臣工。

        冯劫出班奏道:“皇上,臣以为,上次任嚣率守军击退匈奴理应得到奖掖。此乃近年来大快人心之事。”始皇听得频频点头。但一位老臣有了新话题:“皇上,微臣以为任嚣不堪大用,不能扬我大秦国威,致使大量边民遭受蹂躏。上次小胜,并无寸土之功,没有奖掖之必要。”冯劫据理力争:“你心是石头做的,要不怎么连句人话也不会说。”

        “你,冯大人怎么骂人……”这个老臣大为生气,打算跟冯劫理论一番。冯劫不客气地道:“我还想打你。任嚣纵使没有功劳该有苦劳吧?你竟说他无寸土之功,你安的是啥心?”这个老臣似乎有备而来,他不满地瞪一眼冯劫:“你……皇上,臣以为任嚣就是一个无用之人,早该回家抱孙子了。皇上,匈奴人不该回击,理应修好划界,待他不守界规之时再予以回击,方不失我大国礼遇。轻言挑衅,必然会使北疆长期陷入骚乱……”

        “以你之见,我朝不但不能回击,还要惩办任嚣,备厚礼给匈奴族赔不是喽?”蒙恬突然自大殿门口进入,一边走一边反驳对方谬论。来到殿中央,先给始皇行过大礼:“陛下,大月氏有意要跟我大秦修好,为的是共同抵御匈奴人。刚刚臣和来使见过一面,他还带来大月氏大单于进献给皇上的礼物,打算明日早朝前来觐见陛下。”

        始皇这才明白蒙恬来迟的原因,又听闻大月氏所愿,心里约略感到些许慰藉。可见蒙恬处事能力非同一般,明日早朝,关于出兵匈奴肯定已经有了结果,正好可以答复大月氏使者。“嗯,很好!蒙将军,我朝与匈奴战与不战,你应该是最有发言权。你讲一下你的意见。”

        “皇上,臣明白。我看还是请刚才那位老臣继续谈他的观点,话不说不明,理不辩不清。”蒙恬礼敬有加地示意那位继续说。那位老臣愕然道:“似方才蒙将军所言,本人绝无此意。”

        蒙恬闻言并未理睬他,而是直截了当阐述道:“要是这样的话,我大秦还需要什么将军,备厚礼、赔笑脸,大不了再赔上个把公主,皇上也可招个上门女婿,何苦要南越用兵,北疆艰危。”这番话说得大家听上去怎么那样拗口。李斯出班,袍袖环抱,先给始皇行过君臣大礼,然后看一眼蒙恬:“蒙将军口无遮拦不是!这可是大不敬。皇上,臣以为九原地处西北边陲,深入匈奴草原,昔日赵武灵王已是自顾不暇,勉力才能守此地,燕北亦是如此,不得不修长城以据胡。今东河、西河夹峙之地尽皆占去,卑移山下,河东、河西原本豺狼当道、貔貅出没,不宜人口居住,更不宜四季农耕。相反,倒是匈奴诸戎本就异类,习惯于此类生活。”蒙恬并未与李斯争辩,缓出一步:“皇上,微臣还是先说说九原郡吧?”始皇点头允准:“蒙爱卿请讲。”

        蒙恬满脸痛苦地说:“有人竟妄言任嚣不堪大用,恬实是不服。这话要是让任老太守听到,那得让他心里滴血。”蒙恬庄重肃穆,钦佩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任嚣。蒙恬接着说:“没有任嚣这样的将士劳师在外,何以能有京师之繁华?没有这些将士们长年驻守在那样恶劣的荒僻之地,又哪来京城之安宁?皇上,臣以为,没有亲临九原郡就无权议论九原。匈奴动辄几万,小股也在数千,而我大秦边军由于不变的额定人数不过八千,怎能和敌兵相抗衡?上次,匈奴左贤王所部控弦之士就有七八万之多,攻城采用车轮战术。九原郡守城将士两天两夜没有眨眼,倘若再有半日,九原城必破无疑。大家也许不太了解,匈奴铁骑来去迅猛,聚散自如。而九原骑兵不足五千,且马匹弱小,根本不是匈奴铁骑的对手。常常听闻有边情,待马步骑兵赶到,匈奴已掳掠而去,弄得士卒们疲惫不堪,劳师而无功。谈到任嚣,他本是一介书生,却操刀挥戈挡匈奴,九原边兵个个精神勇武,能以一当十,常常能以步兵血战匈奴铁骑。任太守身虽憔悴,但克勤克俭,任劳任怨,和士卒同甘苦、共患难。九原军之八千,面对数倍强敌,坚守到今天已经非常不易呀!”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朝臣们都被任嚣的感人事迹深深打动,有些人眼圈都红了。“诸位同僚,临来之前,任嚣几乎是跪在我面前乞求说:‘蒙将军,此番回京务必要面呈皇上,九原万不可轻言放弃。寸土是金啊!国之每一寸土地都堪称是龙之脊梁,纵然再穷再荒僻,那也是龙身上一块肉。匈奴并没什么可怕的,我愿以我老迈之躯捍卫北疆,九原破城之日就是老夫捐躯之时。’他要我代问皇上龙体安康,并表示一定要誓死殉国。”

        朝堂一片寂静。众臣此刻好像已经看到任嚣白发豪迈、威武雄健,伫立于九原城头。始皇默默地凝视上方良久,深情地道:“任嚣乃朕的好臣子啊!”蒙恬进而言道:“皇上,谈到河南地,那里有高原、河套,地势起伏跌宕,河水穿川而过,绕行九原、云中等地,期间带来大片土肥水美之地,便于畜牧、开垦屯田,使民生安定,可以造福一方。任嚣老太守托我带回一本他几年来实地勘察研写的屯边农垦羊皮书,立意新颖,见识不俗,概能借鉴。”

        始皇听后大喜:“噢!快给朕呈上来。”宫人匆匆呈上,始皇翻看,但见图文并茂,条理清晰;论证有数据有理论,见识深刻,确实是一本难得的好书。始皇赞叹道:“此书果然不错!任嚣真乃有心之人……”

        蒙恬稍微停顿一下,接着又说:“陛下,我以为九原郡及河南地不仅不能放弃,相反还应该加强防御,把今后我国北疆防御之重点转移到九原,将河南地匈奴军团一并赶走,巩固那里的地方都尉府。诸位同僚,你们好好想想,倘若把九原郡和河南地割让给匈奴,谁能保证他们不再内侵?绝对没有一个人敢打这样的保票。因为大家十分了解匈奴人,他们窥视中原、秦中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几代匈奴人的梦,他们无时无刻都在做着入主秦中的梦,而且只会变本加厉,不会善罢甘休。臣以为,对匈奴已经到了非战不可的时候了,必须出动我大秦有生力量,一举打垮匈奴人,而不是一味迁就。陛下,现时机已成熟,重新整顿北疆防务已迫在眉睫。臣建议将我大秦疆域沿黄河一线向西推进到草原深处,建设牢固的防御体系,此乃当务之急,当做为今后之国策制定下来!”

        蒙恬那洪亮的陈述声音好像缭绕于梁柱间,久久还在回荡。始皇再难压抑内心愤懑,掷地有声地言道:“好——很好!不知众位爱卿聆听之后作何感受,朕是如同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感受颇多。自今日起,朕,大秦皇帝、嬴氏子孙政正式向匈奴宣战。有谁再敢言结好匈奴,丢弃九原、河南地,朕定斩不饶!退朝!”

        “退朝——”职朝太监吆喝一声,紧接着,群臣躬身跪地:“吾皇万岁,万万岁!”

        

汗血宝马



        转眼已是秋尽冬来,关中虽说气候湿润,但西北雪线的寒流还是越过高地,侵入关中大地,农人的最后一茬庄稼不得不匆匆进行收割。京郊外显出几分萧条、几分凋敝,大地渐渐荒芜了。但收获的喜悦却洋溢在村舍人家,挂在农人眉梢。

        通往甘泉宫的官道上,皇车御辇、御林军分列整齐驶过。端坐在奉辇内的始皇越过车窗,正和随行在侧的蒙恬聊得起劲,始皇心情极好,这都是由于蒙恬的归来所致。君、臣二人感慨万千地一边欣赏郊外景致,一边聊着关中农事。今天随行的大臣并不多,只有内史皇甫松及司农弘云夏。赵高亲自驾车,沿途不发一言。北疆边务终因蒙恬的归来而确定下来,没人再对此提出异议。再加上这一年雨水充沛,山左山右、关中、陇南、陇西及中原一带大熟,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都极适合于北疆边务的整肃。皇帝嬴政能不高兴吗?能不对大秦的未来充满信心吗?

        今天,始皇要带爱将蒙恬到甘泉宫去太庙谒见早已归入黄泉几十年的曾祖父秦昭襄王。这位曾祖父他只见过一面,乃是在他刚刚被接回秦国不久,还是一个野性十足的少年时,他被带到了秦昭襄王跟前。那是一个在他看来不修边幅、白发苍苍的事农老者,哪里有一点帝王之相。要不是身边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敬奉着他,谁敢认他是帝王?可他就是一个令嬴政极为佩服的帝王,一个彻底解决了西北战事,从而把秦王朝的政治策略推向顶级的历史性人物,当然,这是他后来在学习中才了解到的。至于祖父,他认为是一个极其窝囊的人;父亲嘛,还过得去。为此,打内心来说,他确实是来谒见曾祖父的,顺带给这几位老先人汇报近期秦国之大政方略。

        “蒙恬,你是几年未回关中的人了,看看关中变化大不大?”始皇突然一问,把蒙恬正在游移郊野的内心拉回到近前。蒙恬正身抱腕先给始皇行过礼,然后才道:“回禀皇上,变化之大在我意料之外!记得过去通往甘泉宫沿途那几十里荒野,现在都已是上好的肥田沃土。臣高兴之余,只能说我大秦帝国多么需要和平与安宁呀!民得以聊生计,国焉能不富强?”

        始皇兴致高涨,望着渐行渐近的甘泉宫城、近郊美丽的山形水廓,由衷地说:“纵观古今多少王朝,谁人能真正做到铸剑为锄?唯我大秦也!朕要做的正是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世之举。让天下再无争端,让后世生息无限,和平繁荣及至万世。”稍稍停顿了一下,始皇强调说:“当然,跟匈奴人开战不属于这一范畴。皇甫松,你给蒙将军讲讲关中近况吧!”

        “是,陛下!”皇甫松执礼已毕,侃侃而谈道:“近年,京城移居天下富户十万,京郊百里之内移居中产者二十万,垦荒溉田近千万顷。京城人口以及各地行贩、商贾增加了近一倍。黍、谷、粟、麦平均每年增加百万石,仓储充盈,百姓们安居乐业。虽说有南粤之扰,但国泰民安应该是铁定了。有关粮食这一块,本人也只是说了说京城地面,全国粮食情况,有好多地方绝对好于京城。至于全国农业,那就要听听弘云夏司农的了。”

        弘云夏紧接着给蒙恬和皇上报了一系列数据,着实令蒙恬大为惊喜。再看看眼前这些实证,感慨地说:“恬在外地也能感受到这诸多变化,其中最大的感受就是农业恢复了,人们生活祥和,地方靖康,闾里亲爱之情更是与日俱增。那些为富不仁的现象也在逐渐减少,表明我大秦已日臻走上强国富民的中兴之路,将千年封建之暮气为之改变,呈日上中天之势。真乃皇上万幸,国家之万幸也!”

        始皇皇冠流苏抖动,继续道:“爱卿说得极是。北疆边务整顿就要开始实施,南粤招抚也已尽然,吾朝必将是山河壮丽、铁壁铜墙。今天出宫来,朕一是想和你一块儿欣赏这京郊野景,二是顺道敬祖。当然,朕还有三,准备送你一件宝物……”始皇很神秘地把话头掐住了。蒙恬其实也猜到七分,但还是笑问:“是件什么样的宝物?”始皇开怀大笑,然后风趣地嗔怪蒙恬说:“你小子一走让朕念叨了好几年,朕这宝物也只是让你挂念这么一阵子,你就急不可耐了。”蒙恬等几位近臣听得不由大笑起来。始皇对蒙恬道:“朕想你大概已经猜到了。”前头秦辇已停在太庙,始皇在禁卫军和几位大臣簇拥下走进了太庙,先后参拜各位老祖宗,又特意到另一庙参拜了也是令他敬佩的宣太后祖奶奶。

        一行人离开太庙,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路线,奉辇停在了甘泉宫郊野那茫茫牧苑前。早有御苑养马官跪道两侧给始皇施礼。君臣几人站在山野前,这里方圆几十里都是皇家苑。就见丘陵起伏,坡缓塬阔,上万匹各色西域良马散落其间,优哉游哉。几匹苍狼突然出现,惊得马群狂奔不止。身边一个文士冒昧地提出建议道:“皇上,何不把这些惊扰马群的畜生让猎手们解决掉?”始皇倒并未以为他冒失,而是很亲切地说:“年轻人,这你就外行了。蒙恬,你给大家讲讲。”

        “是,陛下,”蒙恬于是谈出自己的看法,“没有狼群的侵扰,健马就会自然懒惰,奔跑的速度就会慢下来,长此以往任其下去,那健马也就不再称其为健马,而是一些连家畜都不如的平凡之物了。”那个年轻文士点头道:“有道理。原来,马的奔跑能力是这样练成的。”始皇随后对蒙恬道:“你看前面马厩里的那匹马怎么样?”

        经始皇这么一说,众人将目光齐齐汇聚在牧苑马厩里一匹神情不安的黑马身上。这匹马可不是一般的马,就见它高大威猛,体格硕长,像是正在聆听远处万马奔腾的奔跑声。一会儿,它又变得狂躁不安,来回睃视周围环境,又像是正在猜测今天自己为何被主人“安顿”在这里,不让它回归奔跑的马群。这时,它显然已经注意到了有人慢慢朝自己围扰过来。马工手捧一卷圣典朝自己靠近,宝马立刻意识到自己应该干什么了。始皇示意让蒙恬过去:“蒙恬将军,这就是朕送给你的一匹黑风汗血宝马。你只要将这一本朕嬴氏祖先流传下来的养马宝典捧在手中,这马就会永远忠于你。”蒙恬将信将疑:“皇上,这是真的?”始皇郑重点头道:“不信,你把这部宝卷捧着,进去试试看。”

        蒙恬听闻不敢大意,扑通跪倒在草原风尘地,冲着宝卷三拜而立,接过宝典双手举过头顶,虔诚地高呼道:“蒙恬愿领受此宝卷!”众目注视之下,蒙恬走进牧苑。与此同时,马工让蒙恬就此收起他手里的宝卷,蒙恬会意,一步步走向黑马。那灵性超常的畜生只是稍稍观察了一下这些变化,似乎马上明白了一切,定睛看着越走越近的蒙恬,终于认定地点下头,主动朝蒙恬靠近,并最终把高昂的头颅低垂,贴在蒙恬胸腔上,随即闻闻养马经宝卷,蒙恬就这样成了它的新主人。

        此时,始皇和身后的随行者也全部来到汗血宝马近前。面对这个过去的老主人,汗血宝马还是轻轻挨了一下,算是礼节性的问候。始皇轻轻拍拍马首,郑重地对蒙恬道:“这匹汗血宝马名叫黑风,跟随朕十年。当时它还是一匹小马驹子时就特别懂事,善解人意,就好像能听得懂人言。它是你的坐骑也是你的朋友,希望你好好待它。”蒙恬激动得不能自已,双眼满含热泪跪地接过马缰:“皇上高天厚恩,臣没齿难忘。臣知道,黑色汗血宝马是汗血宝马中的贵族品种,更是陛下皇家培育八百年的特种品质,臣何德何能得此宝马,让臣实难消受。”

        始皇搀起蒙恬,亲爱有加地说:“蒙将军,你蒙氏三代勤劳王事,精忠报国,朕一直铭记在心。此次北向对付匈奴,你作为三军统帅没有一匹像样的坐骑怎么能成。朕知道,匈奴人的西域驽马都是作战中的上品,飞驰如电。吾大秦普通马种根本不是对手,但若要遇上黑风,那就另当别论了。你也不必如此多承感激,该感激的是朕。”蒙恬感动得再拜,方起身说道:“臣定当肝脑涂地,以报隆恩。”始皇再次搀起蒙恬:“好了,咱们打道回京。”

        一行人已经完成了今天的使命,蒙恬骑着黑风汗血宝马陪侍在秦辇侧。一时间,车轮辚辚、宝马嗒嗒地驶向京城。

        

拜将出征



        岁首元旦节过后,隆冬将尽。按照上古习俗,是到了放鸠去阴就阳的日子。放归大自然的鸠鸟果然欢快地向世人报告着春天即将来临的信息。

        咸阳西北郊,百里之遥的甘泉宫外建起了高高的拜将坛。自从秦昭襄王移建咸阳宫,甘泉宫曾一度成为昭襄王母亲宣太后一个人的王城,用来方便她和义渠戎王两个人约会之所。一直到后来,宣太后在甘泉宫诱杀了义渠戎王,它的历史使命似乎结束了。昭襄王明白母亲为了秦国所作出的牺牲,当然对甘泉宫这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地方有深厚的感情。也是因地理条件之需要,故将甘泉宫设定为咸阳西北大校场,用以训练整编军队,所以,这里一直都是京城卫戍部队的大本营。

        这天上午,甘泉宫北郊晴空万里,由宫门一直到郊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禁卫军排成数行夹道而立。高高的拜将坛,四方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吉祥神。九九八十一级转角台阶之上,是一个八卦状丹墀。八个卦宫位分别跪伏着八个黑衣装扮的天使;丹墀正中位置是一尊护国四方大鼎,高及丈余,里面已经燃起香火。稍稍靠后位置,两丈高一块照壁雕有一硕大兽头,恰在兽嘴下愕处,横卧一把护国青铜剑。此剑铸造精湛,镂刻精细,堪称天下第一把奇剑。

        鸟瞰拜将坛下,群臣毕集,环坛跪地。内圈是一层接一层禁卫军,外围是万名御林军,层层环绕,将偌大北郊祭祀地围个水泄不通。而最外廓,东南西北四角高耸雀台,自然形成一个四方外廓,四色旗帜罗列四行,旗手伫立纹丝不动,任由朔风拂面,此正如天圆地方一幅图像,巍峨于京师西北。辇车由仪凤开道驶进宏廓,旗手闪开一角,待辇车驶入又复原。蒙恬金甲银盔,墨色披风,翻身下马跪伏在侧。辇车冠盖打开,始皇跨出马车,顿时山呼万岁,地动山摇,声震瓦屋。君臣二人迈步登上九九八十一级台阶。君臣二人登临坛顶后,蒙恬跪伏于护国四方大鼎前,始皇跨步正中,匍匐在地,向天地行三跪九叩礼,然后才接过使者手里燃香,踏旋梯,登临大鼎,将燃香插入松软的沙土里,燃香青烟缭绕直上云霄。

        始皇双手合十,拜八拜,声言道:“天帝在上,子嬴政为靖四方,今番在此登坛祭拜您老。北疆胡人侵扰,国家百废待兴,固边阙地实为必须。今,拜将军蒙恬为帅,领兵出塞,一鼓荡平顽寇,安抚边境百姓,保我大秦永世靖康。愿上天给我以力量!特禀,示天!”

        始皇说完再拜,然后走下旋梯,示意让蒙恬拜。蒙恬接过使者手里燃香,拜八拜,三跪九叩登上旋梯,升表插香。肃然道:“天帝在上,恬,有幸被吾皇器重,擢拜为北疆主帅,此乃天大荣耀。在下一定不辜负百姓和吾皇所望,力逐匈奴,恢复疆域,望天帝助在下一臂之力。切盼,致拜!恬亲示。”大鼎前,丹墀正中,蒙恬跪伏,双手合十,微闭双目。耳畔传来始皇庄重洪亮的声音:“使者请负剑!”使者趋前一步,取下横卧在怪兽嘴里的青铜剑,双手横捧,放于另一使者托盘内。然后由两名使者护驾,三人齐齐跨步走向始皇。行至始皇面前,三人齐齐跪于丹墀,始皇嘴里默念祷词,郑重双手捧起宝剑,然后转向蒙恬:“赐蒙恬将军佩剑!”

        “臣,蒙恬跪领号令金剑!”蒙恬双手高擎等待着。

        始皇高声诵辞:“此剑一出,号令三军,指挥若定,如朕亲临!”说完,剑已搁置在蒙恬手中。蒙恬顿感此托重于泰山,庄严宣誓:“此剑在手,号令三军;荡平敌寇,护国安邦;为酬圣主,赴汤蹈火;保境安民,责无旁贷。蒙恬愿领此剑!”紧跟着,八卦宫位号炮齐鸣,拜将坛下,数万将士山呼海啸,齐声祝祷,拜将礼毕。“皇上万岁!大秦万岁!万万岁!”

        “蒙将军出师大捷,荡平敌寇!”如是者口号重复三遍。拜将坛下,旌旗猎猎。数万将士挥戈高呼,盾牌挫地有声。

        众望所归下,蒙恬抽出宝剑,哗锒锒,青锋出鞘,金属的铮铮回响声,久久不绝。蒙恬仗剑胸前,坛下三军呼声立刻停止,听凭大元帅号令。“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边塞不靖,壮士赴死。三军将士听令,挥师北疆,驱逐匈奴,出击——”咚、咚、咚……号炮声声,三军攒动,驶出甘泉宫郊外。蒙恬跟随始皇走下拜将坛,冲始皇再次行三跪九叩大礼,然后疾步,翻身上马,在马上冲始皇抱拳道:“皇上多保重,蒙恬去也!驾——”黑风汗血宝马撩开四蹄渐渐远去,奔向已经满是尘弥的官道。

        始皇三十二年,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北逐匈奴,从此拉开收复河南地的战争序幕……

        

枕兵塞上



        且说左贤王兵败九原之后,兵马不仅折损大半,连同部属以前所占草地也丢失不少。一时,匈奴上下对他议论纷纷,意见很大。纷纷在大单于跟前谴责左贤王呼延昭自以为是,严重打乱了整体布局。因此,左贤王被大单于头曼训诫一番,郁郁寡欢,只得重新将部属迁徙到西北六十里的漠西,与九原郡遥遥相望。

        几个月过去了,左贤王仍然走不出那片阴影。他已经搞清楚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先是爱将遮日休被人暗算,成为废人;然后有人色诱欣孜骨都侯;再后来就是两个秦人的逃走,看似是踏破杉木栅栏逃走,而你只要根据整个过程进行分析,就会发现,他们的逃走绝不是偶然的。最令左贤王生气的就是他们竟然是在自己的领地,把自家的牧牛搞出毛病,甚至发疯,成为杀伤力很强的武器,从而结束了这场战争……

        那天,西提休屠王又过河来看望左贤王,鼓励他振作起来,要不然匈奴军团就垮了。西提休屠王叹口气说:“本来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当初我二人坚决主张攻打九原,我也要承担罪责。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这样的战略主张能有什么错!前头从秦中内地传回消息,说那个逃走的秦人蒙恬已经被拜为元帅,出征我整个漠西北,到那时候,大单于就明白我二人苦心了。”听到此话,左贤王翻身坐起,惊恐不亚于九原遭袭疯牛阵,急切问:“这情报确实吗?”他抓得西提休屠王胳膊生疼。西提休屠王安慰道:“你先别急,我今天正是为此而来,不能就这样让兵败耻辱跟随我们一辈子。要想洗刷耻辱,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打败蒙恬,让他有来无回。”

        “那我们马上去面见大单于……”已经在卧榻金豹皮上窝了一个冬天、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左贤王呼延昭立刻来了精神。他急忙整顿兵马,命令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军和大都尉等率领本部人马,在本部草原内外,占领有利地形,囤积粮草,挖设堑壕,设立栅栏,严阵以待。安排完这些,西提休屠王、左贤王二人奉命打马如飞直奔匈奴王庭,参加廷议。二人下马顾不得经管牲口,径直走进大殿,抬眼观看,匈奴大都尉以上将领、官佐以及王公贵族们全部到位。

        左贤王、西提休屠王单腿跪地,行一个君臣礼,纳头高呼:“尊贵的大单于陛下,小王来迟,还请恕罪!”

        “爱卿快快请起,大家正等着你二人来定夺此事……”头曼单于言辞恳切,令左贤王甚为感激。“败军之将,愧对单于。倒是大单于宽仁体恤,容我这个匈奴族罪人痛定思痛,我冷静思考了失败的原因是平时疏于攻城战训练,到战时不能得心应手。”大单于头曼安慰道:“你也不要过于自责,上次的九原兵败,本单于也有错,未能摸清敌人企图,以致让几个敌探坏了我等大事。”巫师齐齐措说:“大单于,现在不是相互自责的时候,上次我们都把那个叫蒙恬的给疏忽了……秦军仗着上次九原郡侥幸取胜的余威,今番此来必怀全胜之心,将士一心想立功,必然奋力作战,我部应避其锋芒,待其深入,再行合围。利用我军铁骑的迅猛优势一举歼灭之;如若不利于我军,再向漠北撤退。我想,秦军不会再有九原之侥幸了吧!”右辅弼骨都侯说:“此番秦军千里行军,车马辎重成为他们的负担,尽管如此仍然是保障严重不足。且加上地形不熟,不善野战,小臣建议应当迎头痛击才对,而不是避其锋芒。”

        大单于听闻一脸严肃,并没有急于表态。上次九原战败的阴影同样影响着他的情绪。右贤王所部左谷蠡王抱怨道:“蒙恬者秦之名将也,其祖父、父亲是秦不同时期名将,横扫诸侯,所向披靡。蒙家三代在秦国影响深远,要是上次将他结果了就不至于带来如此多的恶果……”

        右贤王见左贤王和大单于脸上都挂不住,于是不悦地阻止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就说说你的建议吧,如何才能将秦军阻挡在黄河以南?”左谷蠡王赶紧道:“是!秦军此来,必抱全胜之心,我部绝不能退让,将牧地拱手让秦,只能助其锐气,况且牧民们也不会答应。”左大将军说:“我军擅长野战,不如将蒙恬诱入河东之滨,那里有一个草原台地……”西提休屠王抢先说:“这我比你清楚,我的部属有人已经在那里生活了快十年,那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那里地上生长着马兰草,每年四月都要盛开绚丽的马兰花。那里的确有利于我匈奴铁骑迂回包抄,迅猛破敌。”

        头曼听了臣僚们的议论和建议,尤其是看到今天大家一改往日颓丧之气,争先恐后地献言献策,很是高兴:“我军与当年赵国血战多年,未曾有过败绩,为雪耻九原之痛,此番秦军前来,大家务必努力,于河东之滨处挫其锋锐,以长我大匈奴国威!”头曼见众王公大臣们士气高涨,便大声命令道:“左贤王所部听令!”左贤王高声道:“小王在!”

        “命你部在左路待命,没有本王命令,不得擅自出击。”

        “遵令!”左贤王立正行礼。头曼又高声道:“右贤王所部听令!”右贤王出班抱拳:“小王在!”

        “命你部在右路待命,没有本王命令,不得擅自出击。其余人马由本王率领,我要亲自会会这个蒙恬!”

        且说蒙恬大军一路北上,过安定郡,向正北方向直插而去。所经胡地,衰草遍野,鹰鹞翻飞。由于和秦陇西接壤处,秦、胡南北牧人各安天命,互不侵犯,形成一段百十里无人区,丘陵川草,牲畜不曾踏入。去年雨水好,遍地野草长势繁茂,常有狐、兔、豺狼被战马惊起四散而逃,个别士兵张弓搭箭,嗖——发出金属摩擦胡风的声响,一只银狐中箭倒地。几个南边的匈奴人带路,几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旗帜飞扬,长矛林立,气势威猛,将士们身穿棉衣,走得全身热气腾腾。用铁皮裹了的战车,由身披铁衣的驽马驾辕,浩浩荡荡跟随前锋铁骑,很快进入河南地匈奴领地。此处正是当年西提休屠王认祖归宗之后,大单于头曼给他所指定的卑移山以西大片和西南北假山前山的领地。没想到,数年之后,西提休屠王的部属穿越卑移山,跨过黄河,来到黄河以东进而向东北、东南,占据了大片草原及黄河之滨的河套平原。这真是意外收获,令勘察这里的西提休屠王激动不已。蒙恬上次微服出塞,走的正是这条道。这次行军到此,这里的环境与上次大不相同,一些有恶行的匈奴贵族已经闻风而逃,回到河西卑移山左,留下来的,仅是些贫穷的匈奴牧人和一些被匈奴贵族压迫的其他民族……

        蒙恬的先头部队越过天青山,一路势如破竹,沿河走出艾山峡,进入一马平川的小河套平原,顺黄河之滨一路向北。而另一路先锋部队顺着滨河台地上辽阔大草原向北挺进,沿途秋毫无犯。秦军纪律严明,但沿途一些胆小的匈奴族和眗衍戎等弱小民族纷纷逃进附近山里,不敢出现。

        大军来到临戎镇北六十里的黄泥冈,一路并未遇到匈奴人的抵抗。蒙恬命田获带人亲自侦察前方敌情,果然发现匈奴大军正在河南地北以逸待劳。秦军未再做大的行动,而是就地安营扎寨,修筑防御工事。蒙恬本是将门世家出身,他发现此地西临黄河,东连大漠,北靠大草原,南有大峡谷,地势可谓险要,应该是修筑障城的首选之地。于是就下令征调民夫,修筑亭障,建立烽燧。半月之后,第一座防御匈奴的边防障城在临河黄泥岗拔地而起,并随之修建议事亭及军旅营房、仓储、瞭望塔楼等。

        一面黑龙旗高高飘扬在黄河之滨,烽燧、亭障十里相望,蜿蜒向南去,紧急时以狼烟为号,可以同就近的安定郡保持联系。这正是兵法中所谓的步步为营,可以相互衔接,互通消息,以防大军陷入敌军包围。因此,蒙恬命赵刚为前锋带兵三万,南去北假过河向西提休屠王左翼迂回,等候消息;命冯世奋率军三万沿黄土台地朝北河之滨迂回,注意跟九原任嚣所部取得联系,形成前后呼应之势。自己则带领田获近卫军,从正面迎击敌人。一旦正面作战开始,这左右两军可起到牵制敌人的作用。他已预见到敌人想在黄河之滨的台地草原上和秦军展开第一场战役,所以丝毫不敢怠慢,一边加紧训练士卒,一边加紧修筑辅助工事。

        漠北胡天多孤雁,当第一支雁阵摆着“人”字形由南飞抵黄泥冈上空时,也报告着春天的信息。胡天扬沙的白毛风丝毫没有减弱之势,一些小股队伍外出往往因此迷失方向,误入敌军控制之地。因此,两军小股队伍之间的遭遇战时常发生,搞得双方帐下骁将们都非常恼火,纷纷要求赶快进行决战。蒙恬下令,没有他的命令,绝不能轻言决战。田获想不通,晚上单独面见蒙恬:“将军,我们还等什么?敌情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以我二十万之众难道害怕他十五万众?”

        蒙恬面孔严肃地说:“你怎么敢保证敌人就只有十五万呢?你知道河对面卑移山的敌情吗?你现在给我回营休息,等你什么时候摸清敌情再来跟我谈战役。去吧!”田获灰溜溜退出将军大殿,第二天夜里带着不多的几人装扮成普通匈奴人,涉过还在冰冻的冰河。一夜之间穿越卑移山,来到卑移山以西的草原上。等曙光照耀千里草原时,田获一行人看到,上一年的衰草齐腰,草场中有几十万匹战马正悠然自得地啃食败草,马一匹比一匹健硕。再往前走,又是十多万匈奴军团正在操演近战、搏击、格斗。

        田获当时就傻眼了,都说匈奴军团不只是黑龙台之地这些,而且人人至少预备两匹战马,起初我还不信。果然他们在这里陈兵以待,战马如蝗,正在养精蓄锐。这要是轻言出战,岂不坏了大事。匈奴援军准会踏冰而过,对我右翼构成巨大威胁……回到大营,田获只是一个人嘿嘿发笑,看着蒙恬,不再言语。蒙恬说:“不要笑。难道你此去就没有其他收获?”田获道:“将军,我分析,敌人最近肯定有大行动……”

        “什么样的行动?”田获说:“他们肯定要趁着黄河尚未解冻之前,把所部移师河东……”蒙恬看着越来越成熟的田获:“你只说对了一半。他现在要是移师河东岂不暴露其军事计划?他当然要移师河东,但不是现在,而是战役打响之后,用大量渡船移师河东。你回营准备准备,明晚带人到黄沙古渡,趁着夜黑风高,烧掉所有战船。不得有误!”田获高兴地行军礼:“是!”

        田获领命后只带了二十名近卫,每人身缚几十斤重的松油,趁夜色逼近黄沙古渡。匈奴军团船坞场地陈列着年前拖上岸的战船,近来正在组织人力修补。一些油漆、剑麻堆放在船头旁。近卫们快速地将带来的油浇在船只上并点燃,风助火势,顷刻间熊熊大火燃起,烧红了半边天,远在二十里以外的黄泥冈也能看到。

        匈奴西提休屠王站在卑移山巅隔河看得真切,痛悔不已,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些。情急之下,立刻点兵准备连夜穿越卑移山,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黄河封冰就要在近日解冻,到那个时候,包括匈奴王庭大部数十万兵马一旦无法过河,将会影响到河东整个战局的成败,那毫无疑问又将是整个匈奴帝国的失败。

        西提休屠王对部众说:“秦军已经烧毁我们的渡船,这对整个战局影响极大,到时,河东之部与秦军交战,而我们只能眼巴巴站在卑移山看着,却一点也帮不上忙。现在唯一能够补救的就是趁坚冰尚未解冻,迅速过河与河东守军会合,这是秦军想不到的,我们只能在他们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创造奇迹。大家听明白了吗?”

        “明白!”

        “出发!”西提休屠王一声号令,匈奴士卒迎着二月凌厉的寒冷,挺进在寒夜中,沿着卑移山蜿蜒曲折的深沟高垒,向着黄河方向挺进。大约行进了有五六里路,匈奴大军偃旗息鼓,不许士兵发出任何声音,悄悄向秦军阵地接近。

        冰面在风声鹤唳中显得有些发抖,经过一个冬季,冰面已经发不出任何声响,积压几个月的白雪把大河映得亮白。西提休屠王挥手示意,大部队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悄悄踏上冰面。刚刚走过一半路程,突然,河对岸“嗖”地升起一声响箭,把夜幕划开一道口子,惊得匈奴军团胆战心惊,头上直冒虚汗。西提休屠王情知不妙,大呼:“快,返回岸边……不要乱,不要乱……弓弩手列阵。”一阵箭雨从东岸呼啸而至,匈奴士卒赶紧支起盾甲遮挡。但由于冰面上行动不便,有来不及遮挡的被射杀,然而,大部分箭矢划过冰面,有少部分扎进冰层。霎时间,秦匈两军互射,箭矢你来我往,大部分在对射到空中时相互形成截射而滑落。

        突然,冰层一声脆响,中间那块人马聚集较集中的酥冰被压塌,众多士卒呼号连天跌落入水,这更是西提休屠王所没能预料到的。他绝望地大叫:“这是天意,天意啊……”没有落水的匈奴士卒惊恐万状,只是呆愣了有那么一刹那,突然四散而逃,绝望而恐怖的氛围笼罩着整个冰河。这时,对岸秦军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停止射箭,借着雪映看着落水的匈奴士卒绝望而慢慢沉下冰河。

        西提休屠王看着眼前惨景,心情无比悲哀,有的士卒竟然迫不得已爬上对岸,而对方善待俘虏,并没有射杀,还燃起篝火供匈奴士卒烘烤。逃回己方岸边的西提休屠王悔恨交加,这难道就是极力主张攻打秦军的下场吗?忽而心脏隐隐作痛,他想,我是这次厄运的帮凶,是我害了他们。西提休屠王越想越气闷填胸,突然抬刀就要自刎谢罪,被手下拦住:“殿下,万万不可……”

        “胜败乃兵家常事,殿下……”

        “我是一个罪人……”西提休屠王悔恨交加,气急攻心。

        由于隔河,消息不灵通,驻扎在附近的左贤王主力出于防御需要,昼夜监视着秦军动静。先是其渡船突然被烧毁,左贤王呼延昭悔恨得捶胸顿足,恨不得自杀,也只能认栽,他赶紧下令所部严密监视防御阵地周围的动静。这次西提休屠王盲目移师事先并未给左贤王和大单于任何信息,他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想给大家一个惊喜,但万万没想到……当然,罹难冰河之前,西提休屠王还是派人给左贤王送信请求接应,但由于害怕使者被秦军截获,竟然连一封信都未曾写,只是想让使者口头传达。秦军并未发现这名夤夜过河的信使,同时那信使的确尽职尽责,安全到达左贤王部,却因为心里太紧张,刚进大帐就一头栽倒不动了。被惊动清醒的呼延昭只好懊恼地命人把那信使抬出去埋了。

        一直到天亮,有关西提休屠王夤夜率军罹难冰河的消息才传到左贤王部,左贤王气得暴跳如雷,大骂西提休屠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怎么能擅自做这种决定?”

        事实上本来秦大军压境,就只有严加防守一条路,谁让你西提休屠王擅自行动了……

        

圆梦浑怀障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之间,秦军来到胡地已经一个多月。刚来时厚厚的积雪已经被凌厉的西北风吹拂得渐渐消失殆尽,终于露出大地的原本色彩。展现在将士们眼前的是随处可见、大小不等的湖滩,其中最大临河湖泊就是月牙湖。方圆几十里的月牙湖如同一道圆弧弯曲在黄泥冈侧,在它的三面环绕了几条小河、一条兵沟大峡谷。

        蒙恬指挥修建的防御匈奴的障城还没有起名字,下面的将士们老问:将军,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给家里写家书都没法写……蒙恬暂时无法回答将士们,只能说还没想好。如今,冰雪融化,大地还原它特有的气质,正好就是蒙恬去年路过此地时的地形地貌,他在心里考虑着起地名的事。

        湖滩上已经是绿郁葱茏,雁阵一个接一个散落在月牙湖滩,候鸟们终于又飞回到北方栖息地。一天夜里,蒙恬没事早睡了一个时辰,却梦见自己站在高高的城头,向四面八方眺望。上来一位神秘和蔼的老者,银须飘然非常健谈,说这里正是当年大禹治水时栖身之地。当时到处洪水泛滥,汪洋一片,唯有这块码头一样的黄泥冈岿然不动,挺立河滨,极像一只圆露之物被洪水抱在其中,大禹率领部属也被困在圆露之物上。等洪水退去,他们找到足够的食物,又砍伐松林,捆扎出一条硕大船筏,然后就在这城下,摆渡起锚,顺河而下,回到中原,完成了举世瞩目的治水壮举。老者说完飘然不见,蒙恬被惊醒,振作而起,信步踱出帐外,披衣来到城头。梦中老者讲述的故事余音未绝,还响于耳畔。眼前仿佛又一次再现出洪荒的远古,洪荒的大河,大禹带领民夫与洪水斗、黄沙斗的情景历历在目,如影随形。

        蒙恬站在城头,环视四周,但见微曦月光下,西有大河,北卧大湖,南临兵沟河等几道小河,东傍高原台地,真是一脉水天相连、繁星下界之仙境。大河边上的城堡,称得上是一座自然地貌与人工建筑相结合的军事城池,在云遮雾罩中巍峨地挺立着。蒙恬望着一天星斗与大河岸边的连绵灯火,他的胸怀似乎也不断变得宽广,激情油然而生,蒙恬嘴里不由地默念出声:“圆露……大禹渡……怀物……浑水弥天……大秦的西陲,好!就叫做‘浑怀障’!”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第二天,蒙恬按照昨晚所梦所思所见,命人在城下修建一简易渡口,并取名“大禹渡”,给这座军事障城取名“浑怀障”,但题写浑怀障名称一事却在等待中……正在这时,忽闻飞骑奏报:皇上嘉奖蒙恬将军及各位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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